第四章
又一個放學后的黃昏,徐胤書正和其他的室友對緣笛施以「瘋狂搔癢」的酷刑。
杜緣笛成績不好也不壞,算中等程度,但他文筆佳,短篇小說一登上校刊,就成了校園裡的知名人物。而他這篇轟動港都、名滿旗山的小說——杜緣笛自己形容的結局極為感傷。
小說的內容是描述一個乖乖女愛上了外表看起來像痞子的男主角,女方家長極力反對,男主角為了成全女主角孝順的美名,因此決定分手。後來女主角家人一再搬家,為的就是不讓男女主角見面。男主角努力考上醫學院,畢業之後,歷盡千辛萬苦才找到女主角,並求得女方家長同意,和女主角結婚。
這本來是很令人感動的故事,男主角學醫的動機是因為要治好女主角的心臟病,而且也願把自己一切財產全給女主角。
但在兩人度蜜月時發生船難,男主角倖存,女主角卻罹難了。
徐胤書和其他室友都不喜歡讀悲傷的文章,尤其是徐胤書,因為緣箏在看緣笛的小說時哭得啼哩嘩啦的,所以徐胤書特別激動。
徐胤書猛掐緣笛的腰,那是緣笛最怕癢的地方。
「救命喔!校長、主任、教官、舍監大人,本校建校以來最有才氣的社才子快被凌虐致死了。」杜緣笛大叫大笑。
農機三的學長抓著緣笛的腳亂搔:「你用文章騙女生的眼淚也就算了,你還騙女生的芳心。現在女孩子都崇拜你,連我追了兩年多才追到手的家政三班花,她也說你『粉』優秀。臭小子,你敢搶我風采!」
鬧了一陣之後,大家才罷手,各自攤倒在床上喘氣。
杜緣笛哀聲告饒:「各位親愛的帥哥室友,我不知到底害你們損失了什麼?不過為了補償你們,我可以幫你們寫情歌、情詩和情書。至於潤筆費,我給你們打八折。」
室友們爬了起來,一個個都像要掐緣笛的脖子。
「開……開玩笑的啦。」他連忙改口;「免費,免費的好吧?」
徐胤書坐在床緣,心中考慮著要不要叫緣笛幫他寫封情書?
「啊!胤子,快去解救我姊。」杜緣笛忽然趴在窗口大叫。
「你那個直系學長又在纏我姊了。」
徐胤書二話不說便衝出寢室,直奔女生宿舍旁的空地。
杜緣箏正一臉苦笑地望著那個普通科二年級的男生鍾思。
這個男生素有「梅花四弄男主角」之稱。梅花三弄是某知名作家所製作的愛情劇,而鍾思曾有那樣的稱呼,是因為梅花三弄已下檔很久了,但鍾思戲劇化的求愛方式,還是不停上演。
這位痴情才子的精采演出包括一一站在寢室窗口對著女生宿舍大喊緣箏的名字,或在校園一隅請同學排排站,等緣箏經過時齊聲朗誦:「鍾思,普通科,二十二號。」早上他會跑到畜牧科的教室在黑板上畫一顆大大的心,還寫著;「緣定今生,思念箏情!」
害畜牧二的同學早自習時捧腹大笑。直到下午放學之前,鍾思還會逢人便問對方是不是想要追求緣箏?如果是的話,要先到普通科下戰帖。
杜緣箏曾經斬釘截鐵地告訴鍾思她不喜歡他,誰知鍾思就天天一副心灰意冷、失魂落魄的樣子,知情的人有一半都責怪緣箏「以貌取人」,害鍾思頹喪,她只好答應和鍾思做普通朋友。
這讓鍾思以為自己有機會更進一步,於是他又開始了自己認為熱情,別人卻感到肉麻的古怪行為。
杜緣箏不但不能接受鍾思的感情,也很怕鍾思做得太過份,驚動了校長。這個歷史悠久的老學校雖不禁止學生談戀愛,但是也有容忍的限度,要是有人的行為太誇張可會惹麻煩的。
更何況,她也不想被誤認為是鍾恩的女朋友。
「拜託啦,星期六你和我去好樂邊唱歌嘛,」鍾思還在喋喋不休。「跟別人去沒意思,我要你陪。錢我出,唱完歌我再請你去一九九吃到飽,然後去逛大立……」
杜緣箏雞皮疙瘩掉了滿地,看見徐胤書像滅火似的趕來,就像見到活菩薩一般,立刻間到徐胤書背後。
「學長,你好。」徐胤書皮笑肉不笑地望著鍾思。「要約學姐唱歌嗎?不行,星期六學姐要和我去文化中心,有某所大學的老師和我們花藝社在那裡舉辦押花作品展。」
鍾思半信半疑地看看徐胤書,又看看緣箏。
徐胤書又說:「順便告訴學長,我是學姐的無給職經紀人,學長或其他人若要約學姐的話,要先和我預約。不過學姐的行表,通常半年後才有可能排到空位。」
杜緣箏努力憋笑,而鍾思卻被徐胤書唬得一愣一愣。
這個時候,哆啦A夢教官的聲音自廣播用的喇叭傳遍整個校園:
「畜牧二杜緣箏同學,現在請儘速至教務處報到。」
「教官找我,一定是為了押花聯展的事。」杜緣箏拉著徐胤書便往教務處的方向快跑急奔。
教官太英明了!竟然在這時候以廣播召喚她。
見狀,屢次邀緣箏出遊不成的鐘思,竟然扯喉大唱:
「你把我的女人帶走,你也不會快樂很久。」
徐胤書邊跑邊問:「他當自己是誰?溫莎公爵還是唐明皇?」
「這還算好。」杜緣箏邊跑邊說:「上個學期他問我能不能接受他的真情摯愛?好噁心!我當場拒絕,他就一個人站在男生宿舍頂樓,我還以為他要自殺。結果他站了半個小時,朝女生宿舍用手語比『我愛你』之後就走下樓了。差點沒把我和室友嚇死。」
這種令人難以招架的行為,徐胤書想要是他變成女生,一樣很難接受的。
「和某校聯展的事是你瞎掰的吧?」
「其實這是我的計劃,我們可以找何大哥談談。」徐胤書咧嘴一笑。
杜緣箏以為這是徐胤書在替她找機會與何夢禪相處,因此給了他一個感激的微笑。
唉!這個令他魂索夢系的女孩為何總是粗心?為何總是不明白他認真為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搏取她的好感?
徐胤書知道緣箏喜歡的人是溫和內斂的何夢禪,不能接受像鍾思這樣激烈而毫無顧忌的人,所以他不敢貿然表白。
到了教務處門口,杜緣箏聽到某位老師正和訓育組長正抱怨學生作文能力太差,把男人外遇寫成「紅杏出牆」,深表遺憾寫成「探索遺感」,被人冷嘲熱諷誤用「嬉笑怒罵」。她和徐胤書在教
「報告。」杜緣箏平撫笑意之後站在門口喊了一聲。
訓育組長點點頭,她和徐胤書使走進教務處內。
「唉!杜同學,這下子該怎麼辦呢?」訓育組長神情嚴肅,「這個消息你聽了可能會很激動,但我希望你能冷靜下來。」說完便咳了幾聲。
這景況,讓杜緣箏緊張得雙手冒汗。
徐胤書心裡打算萬一緣箏昏倒了,他必定要抱起緣箏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保健中心去。
「你竟然……」
訓育組長忽然睜大眼提高嗓門,一手指著緣箏,把杜緣箏及徐胤書都嚇了一大跳。
「你竟然在全國押花比賽中得到佳作,還有三萬塊獎學金呢!」訓育組長語氣轉為溫和,並且眉開眼笑:「恭喜你!」
杜緣箏一聽到自己得獎,當場樂得尖叫。徐胤書更在旁邊鼓掌叫好。教務處的氣氛頓時變得活潑輕鬆。
拿了得獎通知,在回宿舍的路上,杜緣箏又忍不住大叫:「我居然也會得獎,佳作耶!哇嗚——」
「哇嗚」是花藝社提振士氣時的歡呼聲,徐胤書亦隨著緣箏雀躍歡呼。
「前面那兩個美國狼人的表親!」一個矮小肥胖的農場經營科三年級男生騎著腳踏車沖了過來。
杜緣箏與徐胤書忙往路旁一讓。
「你那麼瘋狂幹嘛?酒後駕車啊?」
農經三學長緊急煞車:「我是想過來看看一向有氣質的杜緣箏怎麼會鬼吼鬼叫的?這真的不符合我的研究。」
「什麼研究?」杜緣箏與徐胤書同時問。
農經三的學長笑答:「據我的研究,女人會在兩種情形下尖叫——一是漂亮的女生遇到色狼,一是深陷火海的女生也會叫。
而你只可能遇到第二種情形。」
這話似乎是指緣箏長得普通,所以色狼才不會來找她,她若要有尖叫的機會,就只能等到遇見火災的時候。
徐胤書見緣箏的臉刷一下變得慘白,因此對這位自以為幽默的學長心生不滿。
「據我的研究,女生在見到兩種男生時也會尖叫。一種是帥到令人瘋狂的偶像,一種是丑到令人腿軟的大象。學長,您認為自己是前者還是后都?」徐胤書含笑替緣箏反擊。
農經三的學長無言以對,他知道自己長得普通平凡,體型又胖,兩隻腿活像大象腿,自然不屬於帥哥一類。
杜緣箏賊兮兮地與徐胤書互望一眼,然後很有默契地朝著農經三的學長驚叫。在學長來不及反應時,他們已拔腿飛奔,直到女生宿舍前的空地才停了下來。
「哈……學長一定覺得我們莫名其妙。」杜綠箏笑得合不攏嘴。今日,她不但意外得獎,而且還與徐胤書一同戲弄平時老愛欺負她、敲她頭的學長。
能替緣箏出氣,徐胤書感到很開心。
杜緣箏止住了笑:「我該把今天令我快樂的兩件事也說給何大哥聽。我去打電話。」說完跑到宿舍樓梯口旁的電話前,投入錢幣之後迅速按下電話號碼。
徐胤書走到女住宿生平日洗碗的地方,打開水龍頭洗自己
的臉。方才的快樂被洗掉了,因為在這時候,緣箏最在意的是何夢禪。徐胤書笑不出來,他只能默默等著緣箏講完電話。
不一會兒,杜綠箏一臉落寞地掛上電話筒。
「怎麼了?何大哥不在嗎?」看見緣箏失望,徐胤書也高興不起來。
「他不在辦公室,手機也沒開。」杜緣箏嘟著嘴:「自從我送他生日禮物之後,他就怪怪的,話比平常少,連信也不寫給我了。」
這情形根本就是戀愛中的男女起了不良的變化,所以男方想疏遠女方,才會漸漸冷淡下來。
「或許他很忙。期末考快到了,當老師的人總是閑不下來的。」徐胤書明知大事不妙,但仍好心地安慰緣箏。他不希望緣箏為何夢禪思緒紛亂,連書也沒法好好地念。
畜牧科的課業不輕鬆,那些家畜生理、病理、藥理、營養學,及背不完的細菌、病毒、疫苗、藥物的英文名,加上寄生蟲及有毒植物,還有惱人的化學式、馬虎不得的臨床手術。身為畜牧科的學生,實在沒有太多時間可以煩惱愛情的問題。
雖然普通科也不好念,但徐胤書最擔心的是緣箏會承受不了課業的壓力。
「就算忙,他也會撥空寫信給我的。」杜緣箏心情仍低落:「我一定是在無意中刺傷他的心。上次,他拆開我送他的禮物,一看簿子的封面,他就傻了;後來他翻開內頁,看見作者的簽名,他的眼角就泛起淚光。」
徐胤書詫異地睜大眼:「他那麼多愁善感啊?」
「那個作者叫凌清泠,她還在內頁寫著『你是否還是一個人?』何大哥看了,整張臉就白慘慘的。」
是否這叫凌清泠的,和何夢排之間有很深的淵源?「那,你沒有問問何大哥是怎麼回事?」徐胤書看出此事的不尋常。
杜緣箏搖搖頭,她根本不敢問。平常,她與何夢禪之間能說的只有押花和課業方面的話題。何夢禪很少聊起過去的事,對於那段初戀,他只以簡單的幾句話帶過。
「別想太多,或許何大哥心情不好,是因為別的事情。」徐胤書表現得很樂觀:「我想過幾天他就會寫信給你。你還是學生,考試又快到了,何大哥希望你用功讀書,所以才不敢打擾你。所以你應該專心念書,才不會辜負何大哥的期待和苦心。」
杜緣箏望著眼前這未滿十七歲的男孩,竟然比自己還要早熟,什麼事都比自己想得更多更周到。她對徐胤書突然有了不同的看法,覺得他很可靠、很值得信賴。
徐胤書心中卻有苦苦澀澀的滋味,他真不明白乾嘛要替何夢禪說好話?心機重的人,早就在此時對何夢彈落阱下石才對。
不過,他還是不忍見緣箏自尋煩惱。
「為了讓學姐心情愉快,小弟我特聘遠從巴黎來台的世界首席小提琴演奏家阿莎布魯為您演奏古典名曲。」徐胤書一邊哼著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協奏曲,一邊假裝在拉著小提琴。
杜緣箏終於卸盡愁容,換上甜美可人的笑顏。
季曉慧走下樓,見此情此景,便忍不住取笑:「演偶像劇啊?
好無聊的劇本。」
徐胤書才不管別人有何看法,只要緣箏開心,他做丑角也值得。
※※※
元旦過後,期末考也緊接著來臨,在考完最後一節課,所有的學生都如釋重負。一等到結業式完畢,寒假開始,住宿生都快快樂樂打包行李,到旗山北站搭客運回家。
在車上,杜緣箏和徐胤書坐在一起,杜緣笛和死黨坐在最後一排,正在商量要去民雄探訪鬼屋,而坐在杜緣箏後面的唐敏正和季曉慧說:
「牧場實習我錯了一題,禽畜保健我錯了三題,看來我又有兩科不能得滿分了。」
杜緣箏向徐胤書吐吐舌頭:「她就是這樣高標準,為了三年級的全省農科技藝競賽,她快用書本把自己砸昏頭了。沒辦法,誰教我們的直系學長年年都拿第一,優良傳統反而變成學弟妹的壓力,大家都怕丟了學校的臉。」
徐胤書真的很同情畜牧科的學生,光是家畜解剖一本書就比國中英文參考書還厚,他真怕緣箏吃不消。
「一嗅二視三動眼,四滑五叉六外旋,七顏八聽九舌咽……」
杜緣箏背起十二對神經的口訣。「連作夢的時候,我都還會夢見這些東西。畜體的脊椎分頸胸腰薦尾,呼吸道、消化道的分佈……唉!我快崩潰了。謝天謝地,考試終於考完。」
徐胤書感覺緣箏今日特別興奮,但似乎不是因為放假的原故。「學姐,何大哥跟你聯絡過了是不是?」
杜緣箏以左手比出V字型勝利的手勢:
「賓果!你答對了。何大哥寄了一張帖子給我,他們在寒假期間有辦活動。胤子,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徐胤書真不知是要替緣箏感到欣慰,還是替自己感到命苦?
不是說時間和距離是沖淡感情的殺手嗎?那為何與緣箏同校、相處機會較多的他,還是比不上遠在台南,對緣箏並不顯得特別親呢的何夢撣?
久久收到何夢禪一封信,竟就讓緣箏如此樂不可支。
「下學期我們社團改在圖書館活動,這樣我們就不用受到任何樂器的干擾了。」杜緣箏開心地說;「和何大哥的學校合開押花作品展的事,訓育組長說要替我們接治;何大哥也很高興,他說他們社團都已經把要參展的作品準備好了。」
真是三句不離何夢禪!徐胤書希望,緣箏在說話的時候可以「胤子、胤子」喊個不停,他絕對聽不膩的。
「胤子,你的作品準備好了沒?」杜緣箏笑問。
「有啊。」徐胤書賊兮兮地笑:「我做了一幅螽斯被青蛙吃掉的作品。」
說到螽斯,杜綠箏就想到鍾思。「你該不會是開你直系學長的玩笑吧?」
「賓果!」徐胤書以雙手比出兩個V:「他在宿舍每次一見到我,就大唱『你把我的女人帶走』,我實在受不了那個情歌王子了。」
「噓。」杜緣箏將右手食指放在唇邊。她知道鍾思也在同一班車上,萬一被鍾思聽見,徐胤書恐怕會被整得很慘。
徐胤書倒是無所畏懼:「放心啦!現在全男住宿生都站在我這邊,大家都支持我。」徐胤書所謂的支持,是所有的男住生都支持他追求緣箏。
車子到了磚仔窯一站,鍾思邊唱「你把我的女人帶走」邊走下車,當車子要開走之前,鍾思還對著車子大喊:「杜緣箏,我會每天想你一萬遍!」
除了司機不知內情之外,全車的學生都在大笑。
「拜託,我怎麼會遇到這種激進派?」杜綠箏一點也不覺得被鍾思這種人喜歡上會有幸福的感覺。
記得去年放暑假時,鍾思還在車上逢人便問:「我和杜緣箏配不配?」他甚至跟著她到了高雄,下車之後不論她走至哪鍾思就跟到哪。後來杜綠箏的姊姊杜緣笙騎機車來接她,鍾思還跑到杜緣笙面前微笑行注目禮,讓杜緣笙也覺得莫名其妙。
鍾思還不知從哪探聽到緣箏家裡的電話號碼,每天早晚都打電話到杜家約緣箏出去,後來是緣箏的母親對鍾思精神訓話整整一個小時,鍾思才不敢再打來。
今年杜緣箏想了一個妙招,她把徐胤書的聲音錄下來,打算鍾思若敢再以電話騷擾,她就讓他聽聽徐胤書的聲音。
徐胤書對這位直系學長一向感到頭疼,他不是害怕多一個追求緣箏的競爭者,反正有何夢禪橫阻在前,大家都希望渺茫;但鍾思的行為令緣箏反感,徐胤書當然也很不悅。
「學姐,你放心,我是你的首席護法,誰都不能騷擾你。」徐胤書拍胸脯保證。
「護髮?是潘婷、沙萱還是若碧絲?」杜緣箏笑得很燦爛。徐胤書的話讓她覺得很安心。
※※※
寒假的第一個星期,徐胤書和家人到東部去旅遊,回家后他便急著打電話給緣箏。
「我是杜緣箏,請問您哪位?」杜緣箏的聲音懶懶的。
「學姐,我胤子啦。我從東部帶了很多紀念品給你哦!那裡的海真清澈,我從三仙台撿了好多石頭,又去初鹿牧場喝了好多羊奶。我還買了羊羹、薯餅要給你耶。」徐胤書劈哩啪啦地說了一連串的話。
「嗯。」杜緣箏的精神似乎不太好。
徐胤書察覺到不對勁。「學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嗯。」她回答。
「那你去休息,別亂跑,我請我老媽煮一鍋湯,待會兒送去給你。拜拜。」
徐胤書放下話筒,拉著母親便往廚房走:
「媽,我的朋友生病了,麻煩你去煮枸杞生薑山藥檸檬排骨雞,然後榨一杯精力場。拜託嘍!」
「你呀,真是有異性沒人性。好,別拉我,我去煮湯就是了。」
徐母笑著技開兒子的手,逕自走人廚房。
徐胤書又去纏著老爸要人蔘,然後將自己行李箱中的東西全亂七八糟去在床上,再把要給緣箏的禮物及人蔘放進行李箱中。
「媽,好了沒?」徐胤書拖著行李走到廚房門口。
「你別急,再等一等。」徐母正在榨果汁。「兒子,媽不限制你交異性朋友,但你要注意兩個原則——一是不準盜壘,有越距的行為;二是功課只能進步不能退步。要是你違反這兩個原則,你就得立刻跟女朋友分手。」
徐母在某高中擔任輔導老師,徐父是在國外念高中、大學,所以對徐家三個男孩子並沒有樣樣加以限制。但在二十歲之前,徐家雙親可是不準家中的孩子和異性有太親密的接觸。
「是的。我一定謹遵慈母大人的教誨。」徐胤書向母親行舉手禮。
好不容易等到湯煮好了,徐母又問:「這麼多東西,你怎麼拿?叫你二哥載你去吧。」
「二哥在和他阿娜答講電話,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徐胤書一手抱著鍋子,一手拖著行李,脖子上還掛著保溫瓶,舉步維艱地走出家門搭上計程車到杜家。
※※※
黃昏時分,徐胤書在杜家門前以額頭接電鈴。
杜緣笛來開門,看見徐胤書帶來的「家私」,嚇了一跳!「你這是要做什麼?投奔自由啊?這種事現在可叫偷渡喔。」
「別瘋了,快先替我拿鍋子。」徐胤書顯得很焦急:「你姊姊呢?她發燒燒到幾度啦?」
杜緣笛笑著替徐胤書把東西拿進客廳。「她早就退燒了,現在正在浴室里嚕啦啦。」
看見母親從書房走出來,杜緣笛便介紹:
「這是我室友徐胤書,叫他胤子就可以了。胤子,這是我娘,她和我爹兩位老人家都是音樂老師,所以我家三姊弟的名字都和樂器有關。」
杜母坐在沙發上仔細端詳著徐胤書,慎重的神情讓徐胤書很緊張。像杜母這麼有氣質又保守的人,一定很反對高中生談戀愛,尤其是姐弟戀。
「你就是胤子啊?」杜母微微一笑:「聽說你替我們家小箏趕走很多害她不能專心念書的蒼蠅,尤其是一隻特別纏人的大蒼蠅,真是謝謝你!我最討厭這些學生,該念的書不念,只想著要追女朋友,心智都還不成熟,談什麼戀愛?」
徐胤書不知杜母是否在暗示他什麼,但看杜母的模樣,似乎還不知他也喜歡緣箏,或許只是有感而發吧。既然只是在閑聊,那徐胤書也忍不住說出他自己的想法:
「伯母,您看社會新聞那些三、四十歲的人,照理說他們心智應該比我們成熟,可是他們在面對感情問題時,當中只要有人變心,另一個人就會找對方報復,不是潑硫酸、潑汽油什麼的,不然就是喝酒逛街亂花錢。他們處理問題的方式,也不比高中生好哇!」
「那你的意思是,父母不該限制子女談戀愛,而是該放任子女嘍?」杜母的語氣像個嚴肅的法官。
杜緣笛在一旁暗自替徐胤書感到有些擔心。
「不。」徐胤書為了搏取杜母的好感,因此顯得格外沉著:「其實像我母親就和我及兩位哥哥訂了原則,說我們談戀愛可以,但一不能有太親密的行為,二是功課不能退步。為了可以談戀愛,我們家三兄弟的學期成績都不低於八十五。我爸說,如果兩個人談戀愛可以幫助對方成長,那就算還只是高中生也沒關係啊。」
杜緣笛鬆了一口氣,慶幸徐胤書沒被母親給嚇得說不出話來。
「你的父母是很英明。不過,如果女方家長反對你們在求學的時候談戀愛,那你該怎麼辦?」杜母像是博士班口試的主考官一樣嚴格。
徐胤書率直地回答:「其實有些大人談戀愛也不比我們理智,所以因為我年輕而否定我的人更不成熟。如果我以後的女朋友她的父母反對我的話,我會拜託他們用時間來考驗我。等我畢業、等我更成熟的時候,如果我已經不再喜歡那個女孩子,那他們也不必想拆散我們,因為我們早就禁不起考驗;如果我們還會在一起,那表示我們不是只在玩感情遊戲,而是很認真、很慎重地交往,大人一定也會接受的。」
杜母認真地看著徐胤書。她沒想到這與小笛同年齡的男孩,竟然如此早熟。「你的父母是從事什麼行業?兩位哥哥念哪所學校?」
徐胤書簡略介紹自己家人:「我父親和朋友合開旅行社,母親是老師,兩位哥哥都是中興大學畢業。大哥現在在台北的一家網路公司擔任行銷經理二哥在貿易公司當顧問。」
杜母含笑點頭,她喜歡徐胤書這孩子,不但說話有條理,而且不卑不亢。雖然他比小箏小一歲,但卻像小箏的哥哥。
小箏若能喜歡這樣熱情正直的孩子該有多好?他雖年輕,比起那個對小箏若即若離的何夢禪還要好上許多。
徐胤書單純、何夢禪複雜,小箏才念高二,不適合談複雜的戀愛。
「小笛,帶胤子去你二姊房間,她應該洗好澡了。記住,房門不可以關上。」杜母終於停止氣氛嚴肅的對談。
「OK!」
杜緣笛與徐胤書一起提著行李箱走到緣箏的房間。
杜綠箏正坐在書桌前檢查自己的頭髮是否有分叉的情形。
與徐胤書通過電話后,她的精神就好了許多。
徐胤書喘了口氣問:「到你們家探病還要面試啊?」
「面試?」杜緣箏好奇地睜大了眼。
「我娘是外表不苟言笑,但她是藝術家,骨子裡是『粉』羅曼蒂克地。你別被她的嚴肅樣嚇到,她一點也不死板。」杜緣笛一邊解釋,一邊替徐胤書打開行李箱。
蜜餞、糕點、甜食、風景明信片……琳琅滿目的紀念品讓杜緣笛眼花撩亂,他欣賞著每張明信片上美麗的景色。
徐胤書取來保溫壺,倒了一杯精力湯給緣箏。黏稠的綠色湯汁加上濃濃的草腥味讓杜緣箏不敢喝下肚。
「這可以很快就恢復元氣的,快喝。」徐胤書像大哥哥似的催促。
杜緣箏喝了兩口,然後像小孩子似的哀求:「我可不可以不要全部喝完?」
徐胤書抿著唇、皺著眉搖搖頭,嚴肅的神情像極了電影「哈里波特」里老臭著張臉的惹人怨的老師石內卜。杜緣箏知道撒嬌、裝無辜也沒用,只好乖乖地把精力湯喝完。
杜緣笛看見此情此景,心裡倒覺得疑惑:奇怪這兩個人到底誰比較大?
在徐胤書面前,杜緣箏反而像是一個需要別人照顧的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