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徐胤書又心疼又著急,他知道何夢禪惹緣箏生氣了。他真氣何夢禪,那樣一個熱愛中國古典文學、應該是很敏感細膩的人,為什麼總是不能用心呵護緣箏,卻以若即若離的態度和緣箏相處,讓緣箏沒有安全感?
「你知道何大哥說的那個學生是誰嗎?」杜緣箏抽抽搭搭地說:「你想想看,何大哥為什麼隨身帶著我送給他的簿子?他……他不是在意那是誰送的禮物,他在意的是……那本簿子是誰做的。你想……你想他要找的人是誰?」
徐胤書很快便想到了答案:「何大哥的前任女友,對不對?」
這次杜緣箏可沒有愉快地喊出一聲「賓果」。她啜泣:
「是凌清泠。他在意的……是凌清泠。是那個會寫詩寫詞,在……在大二時就出了本現代詩集的才女。我算什麼?會弄點小花小草、只知道恐嚇小羊小狗,我……只是個俗氣的黑妞、傻孩子……」
「緣箏,你冷靜一點。你可是押花比賽人圍佳作耶!黑又怎樣?又不犯法不違憲不賣台。傻孩子沒心機不害人,很善良很好哇!」徐胤書極有耐性地安慰她。
「可是他不喜歡我,他只當我是傻孩子。」杜緣箏哭得更傷心。「我知道我年紀小不成熟,可是我會長大的,我會一年比一年更成熟懂事;我也可以多念點書,寫一些唐詩宋詞,他怎麼沒有耐心等我呢?」
徐胤書老氣橫秋地嘆口氣:「唉,你幹嘛急著長大?不懂事有不懂事的可愛,少女也有少女的特色,你何必為了何大哥削足適履?何必勉強自己改變現在的樣子?天真不一定壞,成熟不一定好,更何況你最討人喜歡的地方是你很純真。」
杜緣箏漸漸冷靜下來,急促的哭泣聲轉為低泣。
「你又不喜歡寫詩,幹嘛勉強自己去學?就算你會了那又怎樣?你只是很成功地把自己變成了凌清拎的影子,何大哥喜歡的又不是真正的你。」徐胤書說著說著,突然覺得自己像緣笛一樣,愈來愈「老叩叩」了。
杜緣笛在男生宿舍素有「杜神父」之稱,因為大家都認為緣笛說話的語氣是超乎年齡的成熟,大概是因為他書看得多,又喜歡交一些三十歲以上的網友。而徐胤書連續兩個學期都和緣笛同寢室,近朱者赤,讓他也快成杜神父的分身了。
徐胤書聽不見緣箏的哭聲,他知道,緣箏現在正專心地思考著某個問題,便不再說話,等待緣箏想通之後再與她分享心得。
靜默一會兒后,杜緣箏才說:「我真是太小氣了,聽見何大哥急著想找到凌清拎,看見何大哥還那麼關心她,我就當著何大哥的面發脾氣,怪何大哥拋不掉過去的包袱。何大哥愈容忍我,我就愈任性,我想我是太急躁了,沒有本事也沒有耐心陪他等待心裡的傷完全癒合。或許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女孩,而我在他心中的份量,永遠都不會再加重一點點。」
「那你打算放棄了嗎?」徐胤書一點也不覺得高興,他知道緣箏如果作出這種決定,心中必然感到痛苦。
「或許是我太幼稚,很難和他這種人相處。他好像一座幽靜神秘的森林,我或許一輩子都無法了解他。」
跟這種人相處本非易事,徐胤書早就知道,只是緣箏左一句「或許」右一句「或許」,這讓徐胤書頗有微詞:
「你能不能把『或許』改成『肯定』?小姐,你總不能在難以替小動物急救時,只能對飼主說『或許』它可以被救活吧?」
「何大哥給我的答案,也只有『或許』兩個字。」杜緣箏輕嘆。「或許我依然忘不了她、或許有一天我會更喜歡你、或許我會更努力忘掉過去、或許我會試著不去理會旁人的閑言閑語…胤子,我不知道他是根本就不喜歡我,還是他不敢喜歡我?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
徐胤書真想建議何夢禪去改名叫何怪胎算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彆扭的男人?緣箏會愛上何夢,真不如是太傻還是太倒楣呢?
「緣箏,聽我的建議,你先去泡澡,記得加幾滴我送你的薰衣草精油,然後吃一塊巧克力,再刷牙上床睡覺,睡前聽我送你的水晶音樂。記住,任何事都不準去想,不準。」徐胤書再三叮嚀。
「老頭,我知道了,我會聽你的話。晚安。」杜緣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俏皮,想必是心情轉好許多。
徐胤書就是有這本事,隨隨便便三言兩語,就能使正在沮喪中的緣箏破涕為笑。
※※※
隔天,徐胤書寫了許多笑話,以電子郵件傳送到緣箏的信箱里,然後與母親出門逛街,買了兩隻可愛的小倉鼠回家。晚上回宿舍報到之後,徐胤書將其中一隻黑毛種的叢林倉鼠送給緣箏,黃金倉鼠則留給自己。
杜緣箏高興地將倉鼠命名為「石內卜」,而徐胤書則將黃金倉鼠命名為「鄧不利多」。杜緣箏常取笑徐胤書替倉鼠所取的名字很不貼切,徐胤書反笑緣箏自從替倉鼠取了怪名字之後,它就整天陰沉沉的。
也許是因為想抗議主人不太懂得照顧它,所以徐胤書的「鄧不利多」經常上演脫逃記,但總是在角落裡被緣笛逮到。更有一次,「鄧不利多」竟然爬上女生宿舍三樓,鑽進「石內卜」的籠子里吃光「石內卜」的飼料。杜緣箏氣得半死,狠狠地將徐胤書訓了一頓。
「是、是。小老頭我以後必定謹記在心,再也不會讓它脫逃成功。」徐胤書撫著手上被「鄧不利多」咬過的痕迹,乖乖聽緣箏詳細講解倉鼠的飼養方法。
「小老頭」是杜緣箏替徐胤書取的綽號,這是因為杜緣箏覺得徐胤書近來有些老氣,好像心靈上已步人中年。不過,為了他不懂飼養倉鼠,徐胤書又變回稚氣高中生的模樣,讓緣箏耳提面命,教育如何將一隻倉鼠馴養得安安份份。
徐胤書的愛情守則是:當對方開口說話,絕不能嫌她羅嗦。更何況緣箏也不兇悍,只是用嘴巴寫文章時,那篇文章會特別長。
天氣愈來愈炎熱,但杜緣箏卻顯得活潑積極,這全是因為徐胤書三不五時給她喊一聲加油。於是,她不再覺得課業壓力如往日般沉重,並順利通過各項大考小考,連指認禽畜品種也成績及格。雖不能名列前茅,但也進步許多。
※※※
花藝社與大學社團在文化中心聯展正式開始,然而一直到聯展結束那天,何夢禪都沒有出現。杜緣箏知道何夢禪是忙著尋找他的舊情人,因此一有人提到聯展的事,她就會覺得沮喪。
徐胤書是唯一知道原因的人,只要緣箏心情不好,他就會在放學后拉著緣箏到牧草原去引吭高歌。
「夭壽啦!現在的學生怎麼這麼瘋?」宿舍餐廳煮飯的歐巴桑經過牧草原時,聽見兩人扯著喉嚨亂喊,唱歌唱到不成曲調,忍不住用台語叨念一句。
杜緣箏一點也不覺得丟臉,她今日已是第N遍打電話到台南卻仍是找不到何夢禪,如果不來此處嘶吼一番,她滿腔鬱悶的情緒將無處發泄。
徐胤書右手拿著一根折斷的牧草,左手在半空中比劃,看起來瘋瘋顛顛的,實在好笑極了。
「您在做什麼呀?先生。」杜緣箏好奇地問。
「這是馬拉威食人族的乞雨舞,聽說汗流得愈多,雨就下得愈大。」徐胤書一臉認真。
「馬拉威有食人族嗎?」杜綠箏覺得困惑。
徐胤書大笑:「可能有也可能沒有。我是瞎掰的啦。」
杜緣箏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抬起另一根牧草,以草當劍,與徐胤書展開激烈對打,直到牧草斷了兩三截,兩人便丟開牧草,坐在草地上玩棒打老虎雞吃蟲,結果連布希、賓拉登、無敵鐵金剛都喊了出來。
玩了一會兒,兩人又聽見牧草叢裡傳來小貓叫聲,於是鑽進草叢中尋找小貓的蹤影,在遍尋不著后,兩人又在茂密的草叢中你跑我追。
杜緣箏咯咯嬌笑:「不要跑了啦!我才洗好澡的,現在又滿身大汗。我要回宿舍了。」
「我們去散散步。機工場後面的水泥走道,還有很多桃花心木的果莢哦!」徐胤書很喜歡與緣箏獨處,他可不希望這快樂美好的時光大早結束。
杜緣箏眼睛一亮:「真的嗎?那我們去走走。」
兩人齊肩走向機工場后的水泥走道,那裡早已掉了一地的桃花心木果莢。杜緣箏撿起果莢往上一拋,看著果莢從半空中旋轉墜落,突然覺得悵然。
「心情又不好啦?」徐胤書敏銳地察覺到緣箏的情緒變化。
「他一直不肯來我們學校。」杜緣箏抿抿唇,燦亮的雙眼被輕愁籠罩。「我告訴他,桃花心木的果莢掉下來的樣子很美,可是他從不會像你這樣有興緻。我知道他是怕來我們學校,怕和我走在一起,他擔心別人會對我們指指點點的,他就是這麼在意別人的看法。可是我不怕呀!他為什麼就不能理直氣壯地和我在一起?」
因為鍾思的原故,讓徐胤書承受許多惡意批評,再加上緣箏有才華,在校園內小有名氣,所以有些學生喜歡在背後說她壞話,甚至造謠中傷。杜緣箏雖時有耳聞,卻早已習慣,她不在乎又多出一件事讓別人討論。
如果她是那個凌清泠,她打死都不肯與何夢禪分手,哪怕雙方父母極力反對、全校師生群起攻擊。
「不能全怪何大哥,當時他們學校的人把話說得太難聽。」徐胤書替何夢禪說好話。「他還沒從過去的陰影里走出來,他怕的是有些好事者會扭曲事實、亂傳流言嘛!」
杜緣箏一腳踏碎地上的果莢,苦笑:「那是說閑話的人不對,憑什麼我們要為這些流言感到不自在呢?這世上有那麼多對情侶,難道我們就不應該在一起?」平時把果莢當成寶貝,今日卻因為煩躁而踩碎了果莢,她立刻覺得萬分懊悔。
徐胤書望著綠箏,心中突然有了個不同的想法。
「他曾經和我說,凌清泠從前和他是如何志氣相投、無話不談。」杜緣箏低下頭:「可是他心情不好時,卻不會告訴我,雖然我可以從他臉上看出他不開心,但他只會說一句沒什麼。是不是他以為我年紀輕,弄不懂他為何苦惱,所以他寧可悶在心裡,也不肯讓我知道?」
徐胤書似乎是想到這問題的關鍵點,他認為何夢禪老是對緣箏提起凌清拎,根本就是對凌清持不能忘情。雖然何夢禪曾經沒有勇氣堅持和凌清泠在一起,但也許是看到緣箏小小年紀卻為愛執著的模樣,促使他決心捍衛心中的真愛!只是何夢禪選擇的是凌清拎,而非緣箏。
緣箏本來就有本事激起別人的鬥志,在比賽的時候,她就是最稱職、最出色的啦啦隊隊員。
「社長、同學,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當採花大盜?」幾個園藝一同時也是花藝社社員的女生此時正好走過來,邀緣箏與徐胤書到園藝科的花圃去採花。
這是經過園藝科主任允許的,平時若有其他科系的學生未經許可擅自採花,會被記大過。
「好啊!」杜緣箏開心地笑了,沒有人在置身於奼紫嫣紅的花海中還會情緒不佳的,更何況是愛花成痴的她。她早知園藝科的麥桿菊這時候開得正漂亮,只是沒有園藝科的學生帶領,她不能進花圃。
看見緣箏高興,徐胤書也跟著愉快。要讓緣箏快樂不是件難事,只要拿出可愛動物的照片,或帶她去摘花即可。容易為單純的事而感動、歡欣,這就是緣箏可愛之處。
一行人來到花圃,顏色繽紛妍麗的麥桿菊今大夥讚嘆不已!杜緣箏忘了何夢禪帶給她的煩惱,動手摘下一朵朵待放的花苞。
徐胤書正痴迷地看著緣箏摘花,卻聽見有個女生倉皇驚叫。徐胤書趕過去察看,那女生指著地上說不出話來。
徐胤書低下頭,忍不住大喊:「鄧不利多!」
徐胤書飼養的小倉鼠,竟然跑到這來。
※※※
很快地,畢業典禮在滂淪大雨中舉行。三年級的學長姐又哭又笑地與學弟妹話別。
「唉!記得我人學的第一天,學校也是下著大雨。」李恩皺著眉、苦著臉:「我保送甄試沒考好,二級技術士的證照考試也不及格,再考不上四技二專,我就要當兵去了。小敏,你不會趁機兵變吧?」
「老土,台灣有替代役的制度,你該不會沒聽過吧?」唐敏和李恩是人人稱羨的情侶,但當著眾人的面,唐敏總是不給李恩面子。
徐胤書趁機打趣:「學長,你可以申請到薩爾瓦多去服務,在那裡創造另一個垃圾傳奇,用垃圾換衣服,搞不好成為當地人眼中的英雄,電視台也會去採訪你的。」
「『粉』感謝你喔。」李恩瞪了徐胤書一眼。「學妹,」李恩望向綠箏:「你讓我在畢業之前有機會把作品拿到文化中心去展覽,真是謝謝你。希望你再努力,能像台北那個叫什麼文的先生一樣,到日本去參加押花比賽,拿個冠軍回來。你是『貝斯特』!」
「嘎?」杜緣箏睜大了眼,不知李恩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
「就是best最棒最好。」李恩諧趣地說:「英文那麼差,你要考大學的話是很『電就死』,dangerous的哦!」
「『挪帕本』,沒問題,我會加油的。」杜緣箏眉開眼笑。
李恩拍拍杜緣箏的肩,又拍拍徐胤書的肩:「你們別忘了,到時候要請我當介紹人,畢竟你們結緣是在花藝社,而我是創社元老。介紹人這大位,沒人有資格和我搶。」
杜緣箏與徐胤書知道李恩指的是婚禮的介紹人,徐胤書暗自竊喜,杜緣箏卻又羞又氣地在李恩胸膛捶上了一拳。
「真是新人娶進門,媒人踢過牆!」李恩咕噥。
「小心會被一腳踹到太平洋。」唐敏補上一句。
一群人哈哈大笑。送李恩出了校門口,徐胤書與杜緣箏各自回宿舍。
「胤子,有一封從台北寄來的信。」
普通科的男同學走到寢室門口,以射飛刀的漂亮姿勢將那封信拋向徐胤書;徐胤書伸出左手接住,兩人還擺出大俠的姿態,久久不動。
「拜託,別再做作了行不行?好惡喔!」躺在床上看泰戈爾詩集的杜緣笛伸長脖子看見這一幕,忍不住抗議。
徐胤書向男同學致謝,又向緣笛吐吐舌頭,然後獨自走到自習室。那裡空無一人,安安靜靜,沒了室友的嘮叨,他才能保持在冷靜的狀態中看完這封信。
這信是何夢樣寄來的,但徐胤書想不透他為什麼跑到台北去寄這封信?又為什麼不是寄給緣箏?徐胤書猜想,何夢禪可能有某件事要告訴緣箏,但怕傷害緣箏,所以才把信寄給他。
徐胤書緊張到忘了關上自習室的門,他擔心何夢禪是想與緣箏分手。在尚未拆開信封之前,他狠狠將何夢禪罵了一頓:
「都活到三十幾歲的大男人了,還這麼不幹脆。到底喜不喜歡緣箏為什麼不說清楚?這樣拖泥帶水的,萬一最後的答案是兩個人不能在一起,受傷害的還不是緣箏?」
徐胤書大大地吸氣,再大大地吐氣,等自己穩定下來之後,便屏氣凝神地拆開信封、取出信紙。何夢禪漂亮工整有如電腦打出的文字,鋪展在徐胤書的眼前——
胤子:
初次決定寫信給你,是因為我感覺到你是個聰明懂事的好孩子。有些事與其直接對緣箏坦白而造成對她的傷害,不如先告訴你,再由你對緣箏說明,這樣她所遭受到的衝擊,該會減少許多。
胤子,我一直不把你當成情致看待,不是因我認為你只是個不成熟的小鬼頭,如果我們喜歡的是同一個女孩,我相信你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打敗我。但我們喜歡的畢竟不是同一個人。寫到這裡你該明白了吧?我自始至終都沒有真正愛上緣箏,有幾次我試著去接受她,但又不能自制地想起另一個女孩。我承認我是一個搖擺不定的人,斬不斷過去,又無法勇於面對未來。我一個人獨自悲苦尚可,又怎可能拖緣箏同我陷入泥淖?
緣箏是個善良正直的女孩,只可惜在我還來不及愛上她之前,竟從她手裡拿到一本筆記簿,而這本薄子又是我曾深愛過的女孩親手製作的封面。我以為,我和清泠被斬斷的情緣會由緣箏為我們重新接合,因為緣箏,我與清泠會再相遇;但我立刻驚覺這對緣箏不公平,我怕辜負緣箏,所以強抑心中對清泠的思念,逼自己和緣箏交往。這對緣箏其實是偌大的侮辱,所以你若要隔空咒罵我,我也欣然接受。
我的父母、朋友、同事及部份的學生,都認為我和緣箏不是正當單純地在交往,他們懷疑我心理有某種問題,所以我喜歡年輕的女學生;甚至有人惡口謠傳我以老師的權勢和魅力誘騙女學生,逼她們和我在一起。我與緣箏的交往引來許多的議論,但這並不構成我不能接受緣箏感情的真正原因,而是我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我感覺我是在和清泠交往,是和清冷一同面對那些惡意的批評。我不想再退縮、不想為了蜚短流長而割捨這份感情,我堅持我要和清泠在一起。
其實我的勇氣是被緣箏給激發出來的,她要我不該懼怕別人的指指點點,說她並不是我的學生,就算比我年輕十幾歲又如何?相愛的人就該在一起。就是這樣,我終於能勇於對所有誤解我的人說:「我要和我愛的人重新開始!」我向校方遞出辭呈,北上找了份工作,並且在清泠的高中同學協助下找到清泠。雖然她還不能原諒我當初愚蠢地提出分手,但我相信我的決心和耐心,可以換得她的原諒。
我知道你很喜歡緣箏,她向我提起你的時候也總是眉開眼笑的,你給她的快樂比我給的多,你們才是最合襯的一對。或許她真正喜歡的是你,只走因為她對我的迷戀而使她失去判斷力。你比她細心、敏銳,有一天,在你的引領下,緣箏會走出愛情的迷障,明白她自己真正依戀的人是誰。
祝學業進步!
何夢禪愧筆
徐胤書將信紙攤在桌上,心中氣極了何夢禪。這人可將一個大難題交給了他。
要怎麼樣才能跟緣箏說個清楚明白呢?何夢禪為了追求另一個女孩而決定不接受她的感情。如果何夢禪成功地挽回了那女孩的心,傻緣箏竟會是促成這段良緣的小紅娘。這種事怎能和緣箏說?何夢樣誤以為他能讓緣箏不受到傷害,這真是太抬舉他了。
世上最笨的就是促使情人和情敵在一起。緣箏這笨女孩,還真夠資格成為緣笛小說中的女主角。
「不對不對!」徐胤書搖搖頭。「何大哥也不算是她的情人,是這傻女一廂情願。」
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人,徐胤書轉過頭,發現鍾思站在他身後,似笑非笑、陰陰沉沉的。
鍾思趁徐胤書不注意時,早就把信的內容給看完了。
徐胤書急忙將信紙折好,連同信封一起塞到口袋裡。
「你把我的女人帶走。」徐胤書在鍾思尚末開口之前,先聲奪人。「快帶走、快帶走!」徐胤書又扮主唱又扮合唱,起身走出自習室,回到寢室。
鍾思森冷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慄,他再不走,可要在自習室里窒息了。
※※※
從三年級畢業典禮完一直到期末考結束,住宿生提著行李準備搭客運回家之前的這段時間,杜緣箏都不再和徐胤書說話,甚至把徐胤書當成空氣似的,對他的問候不理不睬。
徐胤書根本沒有機會告訴緣箏有關何夢撣辭職的事。在弄不清楚是何原因的情況下,綠箏就和他打起冷戰。
徐胤書一直認為緣箏不是這麼莫名其妙的人,要開戰也得先下戰帖,但如今他卻不知道緣箏是為了什麼原故不肯和他說話的?
黃金倉鼠鄧不利多在籠子里啃一塊木片,徐胤書因此想到了與緣箏搭訕的好理由。他一手提著行李、一手提著籠子走到緣箏身後。
「緣箏,我的鄧不利多嘴巴裡面好像發炎了。」
杜緣箏將行李放在地上,自顧自地將她的叢林倉鼠石內卜放在掌心中逗弄,根本不理他。
「我前天喂它吃了一顆巧克力糖。學長說,倉鼠習慣把食物藏在頰囊中,而甜的東西會害倉鼠的頰囊發炎,所以我不該喂它巧克力的對不對?」徐胤書不死心地追問。
原本可愛的小動物可以軟化杜緣箏的心,但這次她竟是打定主意不和徐胤書說話。她的眼中彷彿只有倉鼠石內卜,至於其他人,她是不看不理、不招呼。
「平常老愛找人家講話,現在煩了,就把他晾在一邊。」杜緣笛替徐民書打抱不平,甚至還唱起卡門:「男人不過是一種消遣的東西,有什麼了不起?」
杜緣箏瞪了弟弟一眼,杜緣笛吐吐舌頭,又唱:
「你若是愛上了她,你就死在她……手裡。」唱到破音,他卻仍是一臉自得其樂。
「拜託,你走音就算了,還唱錯歌詞。」杜緣箏輕輕撫摸著倉鼠石內卜,怕它被緣笛的歌聲給嚇壞了。
徐胤書友善地拍拍緣笛的肩膀:「你若是愛上了她,你就自己找穢氣。」徐胤書將正確的歌詞唱一遍。「她若是愛上了你,你就死在她手裡。」徐胤書唱完最後一個字便很快地閉上嘴。
這本是緣笛在調侃緣箏,而他不但不替緣箏幫腔,還跟著緣笛瞎起鬨,真是太不夠意思了。
杜綠箏抿唇瞅著徐胤書,半晌,笑了。本來漠然的神情,現在被甜美可人的笑容取代。「自己要找穢氣的,活該。」杜緣箏此句似乎意有所指。
「我沒找穢氣,倒是有些人生悶氣。」徐胤書微笑:「小心生多了悶氣,肚子會脹氣。」又眨眨眼:「會有小腹哦!」
杜緣箏仰著臉蛋看著車站的天花板,拚命壓抑著想笑的衝動。
「憋笑會傷肺臟,這是不行的哦!」徐胤書嚴肅地說。
「不行的哦!」杜緣苗在旁附和。
杜綠箏將視線轉向徐胤書,她的眼神柔和,柔得像是要漾出一潭秋水。
「我哪裡得罪你了?告訴我,我可塑性很強,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改進工程的。」徐胤書挺直胸膛,努力想擺出男子漢的姿態。但,他就是顯得稚氣。
杜緣箏真的很難在徐胤書面前鬧彆扭,這陣子她隱藏自己的情緒板著張冷麵孔不回應他的問話也不正眼看他,讓她難過極了!和徐胤書打冷戰,恐怕是最艱辛的一場戰役。
「我知道你不喜歡罵人,但如果你真的氣我,你可以罵我。這樣我還能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你可不要未審先判,判我一個永遠不準和你說話的罰則。」徐胤書顯得相當無辜。
就算杜緣箏有這個權利,她也狠不下心作這個判決,只是一想到畢業典禮當天下午鍾思對她所說的那番話,她就實在很難心平氣和地面對徐胤書。
「你和何大哥已經商量好了是不是?」杜緣箏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商量什麼?」徐胤亂書與杜緣笛同時好奇地問。
「何大哥現在人在台北,他現在正愜意地和另一個女孩過他們的好日子。」杜緣箏神色黯然。「他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去找她了對不對?他能下這決心,就表示他根本不在意我。我只是傻傻地,一直以為可以取代另一個女孩。結果呢?他最後選擇的不是我。」
徐胤書不知緣箏是從何處得知這個消息的?或許是何夢禪自己告訴她。但,他可不知道何夢禪是否已與凌清泠揮別過去的陰霾,快快樂樂地一塊兒生活。
「何大哥好笑,你也真好笑!」杜緣箏忿怒地說:「他憑什麼把我交給你?你又憑什麼答應?我又不是禮物,讓你們轉讓來轉讓去的。你們在私底下作約定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是有自主權的?你們憑什麼替我決定我該和誰在一起?」
徐胤書發覺緣箏似乎錯解何夢禪的本意,連忙解釋:「何大哥不是要把你讓給我,他的意思是……」
杜緣箏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他要去找別的女人,那是他的自由,我不會大老遠跑到台北去纏住他,他不必急著要把我跟你湊在一起。我不會選擇你,就像何大哥他不會選擇我是一樣的,你有沒有聽清楚?學弟。」
徐胤書愣愣地看著緣箏將倉鼠放回籠子里,又愣愣地看著旗吐往高雄的客運出車,愣愣地看著緣箏提著籠子和行李上了車。
「胤子,我看是多虧了某個多嘴的人,我姊才會這樣。」杜緣笛望了望排在隊伍最後,正朝著徐胤書露出幸災樂禍笑容的鐘思。
在偷看過何夢禪寫給徐胤書的信之後,鍾思便約了緣箏見面,將何夢禪到台北找人的事告訴她。不過,鍾思並沒有講述完整的內容,而是告訴緣箏:「何夢撣最愛的還是那個叫什麼泠的,所以他決定去找那個泠。至於你,胤子學弟和何夢禪私下約定,何夢禪走後,你就由胤子照顧。」
何夢禪憑什麼這麼交代?他憑什麼認為她該和誰在一起?杜緣箏對何夢禪充滿怨恨,不告而別就夠可惡了,竟然還是去找別的女孩!而她最氣的是,何夢禪把她當成了一件物品交給徐胤書。她偏不接受他的安排。
誤會,讓徐胤書與杜緣箏各自度過一個難熬的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