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臉皮的人
自從秦惜玉終於很不情願地將欣兒治好后,在林家莊園的那些日子裡,每個晨昏,都會聽到欣兒彈唱《白頭吟》。只有在撫琴的時候,她才會稍微正常一點兒。
一彈過此曲她就會向聽者訴說:可惜,我和三郎還到不了白頭就要分開。但哀傷總不過半日,旋即故態復萌。玄銀玲最終也不曉得秦惜玉和欣兒之間到底是單相思,還是真的有過一段情。
秦惜玉不知在忙些什麼,整日不見人影兒。玄銀玲只得每日去找欣兒向她討教琴藝消磨時光。從欣兒口中,她總算是知道了那天夜裡齊公子和秦惜玉要爭搶的寶貝的秘密。
她一直以為六陽鼎和玉片是包含同一個寶藏的秘密,其實卻是兩個。其中玉片秘密關係著一筆財富,而鼎上的銘文卻記載著一個地脈寒泉所在。相傳,如果有幸能吸收地脈寒泉之精者,將會成就九五霸業。
秦惜玉是奉東廠太監馮羽所遣,來找這個龍脈所在一點兒也不稀奇。想不到的是,齊公子居然也有染指那鼎的念頭。莫非他也想做皇帝嗎?
第五個晚上。玄銀玲正在樓上幫欣兒卸下頭上的花飾,聽到樓下亂鬨哄的,走到樓欄邊一看,許多壯丁與漕船上那十二個侍衛正手持火把向前院跑動。那些壯丁平日里不曾見過,估計都是臨時召來的村民。
正想詢問,就有一個家丁來報:有可靠的人報信兒,青峽關的土匪今晚要來了。叫女眷們各人躲好,不要露面。
欣兒本是個愛湊熱鬧的人,聽了偏要去看不可。追了好幾個進院子才找著秦惜玉,併當著眾人興奮地大叫:「三郎就是做賊的祖宗,難道還怕他幾個賊孫子嗎?」
秦惜玉正與壯丁的領頭人商議如何退匪,沒來由被她當眾揭短侮辱,氣得臉色鐵青。別人都莫名其妙,跟來的幾個侍衛卻都偷偷笑了起來。
玄銀玲有些抱歉地道:「我扯不住她。今晚有土匪來掠寨嗎?算我一份。」
秦惜玉擺手道:「幾個小賊,還不勞姐姐出手。」又招來幾個大漢,道:「他幾個是村中的好手,打這幫土匪不止一回了。今夜有我在,管叫他有來無回。」
看來這裡常鬧土匪,林財主也是個身經百戰之人。只見他氣定神閑,指揮著村人埋伏弓劍、沙包等物,不一會兒便布置妥當。原來這莊子平時空空曠曠,有時卻是做這林村的碉堡,難怪這麼大。看林財主與村民的關係,竟也是十分融洽。
不出兩個時辰,庄外傳來隆隆之聲,院子中的地面都能感覺到顫動。有人小聲叫道:「來了來了。」
秦惜玉忙叫玄銀玲趕快把欣兒拉走。
玄銀玲道:「讓她幫忙不好嗎?」
秦惜玉道:「你莫看她那天偷襲你得了手,就以為她了不得。其實她只會點穴,根本不會什麼武功。」
欣兒聽了這話,神情漠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青峽關那幫土匪雖不過六七十人,但看其行動卻不像游寇,更像是訓練有素的軍隊,這讓秦惜玉感到有些吃驚。
兩方打了約有半個時辰,一股土匪居然鑿穿林庄北面的一堵老牆鑽了進來。秦惜玉那十二個侍衛和林財主本來一直圍在他的身前,沒有動手。但見村夫漸漸不敵也都加入戰團。
欣兒也看出了什麼,不過,卻是一言不發地獨自回後院去了,只留下玄銀玲在前面幫忙退敵。
那些土匪雖然十分兇悍,但畢竟不是這十二個錦衣衛的敵手,一陣廝殺之後各人都斷了手腳,死傷無數卻不退去。沒過多久,又來了幾十個。如此再三,莊子外頭竟然聚了有二三百人,各拿弓弩飛石朝裡面打。不久,院門被攻破,那些人也不殺向後院,只把矛頭指向院落中央的秦惜玉。
土匪人多勢眾,又輪翻上陣。十二衛奮力拚殺,硬生生將那幫亡命之徒擋在門口,不讓其越雷池一步。直至土匪傷亡殆盡,十二衛倒有一半力竭而亡,餘下幾個跌坐地下盤膝運氣。再看村中漢子,也死的死傷的傷,哪有力氣再戰?
玄銀玲一劍刺倒最後一個土匪,回身看時。身後滿地的鮮血和剩餘兩人還在那兒立著。那個林財主眼見家中變故既不驚慌,也沒有心痛。只在一邊扶住秦惜玉獃獃地看著場中的情勢變化。秦惜玉面色凝重,自始至終都未曾出過手。玄銀玲本想責怪,但又想到他負了傷也就沒有說出口。
玄銀玲剛舒了口氣,就聽一人嘆息道:「可惜我那飛蝠兄弟,就這麼死了。」說的是傷心的話,語氣卻平淡無味。
一陣颶風自早已被打破的庄門上方刮來,將地上的斷肢和著泥石刮出老遠,擊到玄銀玲身後不遠的馬棚架子上。架子上的一根橫樑「喀嚓」一聲斷裂,棚子轟然倒地,幾匹馬兒在那棚中蹬著蹄兒驚嘶。
玄銀玲沖那邪風來處怒道:「什麼人裝神弄鬼?」黑暗中,幾條影子向她飛撲而來。
秦惜玉臉色大變,叫道:「快躲開。」他一直不曾出手,玄銀玲以為是傷勢太重之故。但這時一出手卻凌厲非常。還未曾看清楚,就聽到幾聲慘叫。那幾條影子如斷線的風箏一般,輕飄飄地又照原路飛了回去。然後是幾聲悶響,接著就再沒有聲息了。
秦惜玉轉身摟住她的雙肩,激動地道:「好險……好險!」絲毫不掩飾面上的擔心。
那個聲音又嘆道:「可惜!你倒真是聰明,早曉得我會來。為了保存實力就見死不救。哎呀……林穀雨,你這個朋友真不講義氣。」
林財主陰陰地笑著道:「也不用你來挑撥。我早曉得他是這種人。」
秦惜玉頭也不回地道:「我走這一路下來,你就跟了一路。想來便來躲著幹什麼?」
他一直不動手,就是為了保存實力。如果他動手或者會少死幾個村夫。玄銀玲想到這裡面現不快之色。
秦惜玉知道她心中所想,但沒有時間解釋,道:「姐姐你先回去,這個老鬼我收拾得了。」
就聽又是一陣陰風,一個人似陀螺般旋著旋著就旋到了場中,好半天才停下。原來是個六旬上下的黑衣老者。那老者長相併不古怪,只是面色太過蒼白,像是糊了厚厚的一層粉在臉上。
他捧著大肚子嘿嘿地對秦惜玉道:「『無心公子』名不符實。我看你是有心得很。」
秦惜玉冷哼一聲,眼見玄銀玲不願意離開。猛將她推到林財主身前,道:「林兄,就拜託你了。」
餘音未了,人已躍起,像把飛梭射向那黑衣老者。他的身體非常之靈活,進退得時,招式也奇快。初起時,老者還有不敵之相。但過不多久,就輪到他自己感到吃力了。
玄銀玲心中明白那是因為他不敢亂動真氣的原故。曉得他的體力不會撐得太久,就對林財主道:「不如我們一起去幫忙。」
正要行動,不想那林財主伸手擋住,冷冷地道:「答應了要幫他照顧你,就絕不會食言的。」
玄銀玲見他神情肅然,完全不像是作假,不禁哭笑不得地道:「你……你的腦子莫非是死的嗎?」他居然也點了點頭。
正想出言取笑,就聽那面黑衣老者叫道:「我看你是不行了,還是把那東西交出來算了。」他已經把秦惜玉逼得接連倒退。
秦惜玉步伐也開始凌亂起來,一著急,顧不得玄銀玲在場就罵道:「你他娘的,打贏了再說也不遲。」
看來他是真的招架不住了。林財主照樣跟木樁子似的擋著玄銀玲的道兒。
玄銀玲有些惱怒地道:「我就要去幫忙。你不來幫,莫非還要打我?」說著就真的動起手來。
誰曉得女人發起橫來,是不講半點兒理的?她一面打還一面回頭看著場中的變化,眼見秦惜玉突地被絆倒,千鈞一髮之刻,她就不顧死活要向那裡衝去。林財主見自己如不收勢,恐怕就要打到她的身上,那可不好向秦惜玉交待,只得收手。
再說秦惜玉因為不敢動用真氣,所以一直無法佔得上風。只得裝做體力不支,跌倒在地,好使個苦肉計,等那黑衣老頭兒放鬆警惕勾下腰來抓他時,攻他的下盤將他打倒。他哪裡想到玄銀玲會奮不顧身撲到他的身上?
黑衣老頭兒見眼前一晃,有個人撲了過來。一時沒明白過來,就愣了一會兒。就這一會兒,秦惜玉一個翻身將玄銀玲壓到身下,右腿向後一勾,朝那黑衣老頭兒左腳踝踢去。老頭兒向後躍開,我們的玄女俠還不知好歹,推開秦惜玉自己躍起來,又去找老頭兒廝殺。
沒有化血大法護體,秦惜玉的武功和玄銀玲就相去不遠,此刻被她一記重壓,早就有些支不住,傷口也已迸裂開。她再發火,哪個還擋得住她?
那黑衣老頭兒與她過得十餘招,不住贊道:「我就說,留得住『無心公子』心的人一定普通不了。小姑娘拳腳果然厲害!」
玄銀玲冷笑著道:「本來是不怎麼樣的,但能收拾得了你就好。」
林財主上前扶起秦惜玉有些慚愧地道:「兄弟對不住了。」
秦惜玉用手捂住隱隱作痛的胸口,嘆著氣道:「她不是那老傢伙的對手,這回麻煩了!」
不麻煩的那還叫女人嗎?果然,沒過多久玄銀玲也抵擋不住了。秦惜玉搖著頭,從地上爬起來喃喃地道:「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本少爺了。」
林財主驚叫道:「你想……」秦惜玉點點頭,將右手提自胸前,吐了口氣。然後,凝神閉目催動真力。
血色光暈自他的胸前爆出,又順著手臂漫延至掌心,將手掌映成丹霞似的彤紅,而他的臉上罩著一層淡薄的青藍之氣。
林財主沖場中的玄銀玲叫道:「玄姑娘快閃開。」玄銀玲聞言雖不明所以,但還是向右側閃開身去。
只見一片血霧夾著嘶嘶之聲破空而來。霧盡之後,只見黑衣老者與秦惜玉兩掌相接,全身衣衫儘是破洞,目現絕望驚懼之色。
正在奇怪,秦惜玉忽然仰面向後直直倒了下去。玄銀玲驚叫一聲,再看老者的身體,驟然萎縮到不足三尺,臉色發黑再也看不清楚五官。腳下汨汨地淌著血水,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焦灼怪味兒。像這樣血腥的武功路數,縱然早就曉得,但是親眼見到仍舊令人膽戰心驚。
眼前景象又叫玄銀玲想起三年前的那天早上,她在爹的房中見到那灘血漬,整個人頓時愣在了當場。
「他為你受傷了。」林財主見她一直不動,提醒道。她回頭看了看地上的秦惜玉,他靠在林財主懷中,正與她雙目對視。
他們的距離那麼近,卻又像是那麼遠。好不容易跨出一小步,忽然又退了回去。終於,她慢慢轉身向後院走去……
看著她在黑夜中離去的背景,秦惜玉只覺得心口一陣揪痛,眼神越發黯淡了。林財主想叫住她,秦惜玉卻伸手碰了碰他道:「林兄,算了!」
那天晚上他傷得很重,但是平素最關心他的兩個女人,最後卻都沒有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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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老是想起他可愛的地方,而忘記他的可惡之處呢?難道是刀子沒有割到自己身上不會覺得疼?袁六和絹絹下落不明,齊公子不知生死,臨清縣屠村血案,這些事都不能警醒她。只有當她見到那老者被化血神功殺死而想起爹的失蹤時,才會有了切膚之痛。
其實她一點兒也不了解秦惜玉。她不知道他在江湖上有個外號叫「無心公子」;她不曉得他一身都是毒,隨身的衣衫內十七八個口袋裡裝的都是不知名的毒藥;她不知道他十五歲之後,那些流浪江湖的歲月里,都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知道,他殺了多少「該死」的人;不知道,那張討人喜歡的笑臉背後的面龐到底有多麼猙獰!
還是離開吧!既然繼續留在他身邊也找不回爹的下落,除了徒增感傷與迷惘又有什麼意義呢?
「姐姐。」
那個聲音帶著些傷感,或者還有些迷惘。他靜靜地站在門口后,靜靜地看著她收好包袱。他聽不到,卻讀得懂她的心思,「你明知到爹可能不在了,還是找了我三年。難道不是為了和我在一起嗎?」
「我……」玄銀玲藏起手中的包袱,「我只是不希望你再錯下去。但是,我根本沒有能力來左右你。無論你做錯什麼,都可以做到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你叫我……我也不曉得怎麼來阻止你。」她這三年來日思夜想的都是他,但是她也不能因此跟他一同沉淪下去,絕對不能。
他仍然靜靜地靠在門框上,呼吸很沉重,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疼,但更痛的卻是心。為了救她才迫不得已使出化血大法,搞到現在幾乎血氣都在逆行。能僥倖不死,全賴師父當年所贈的靈藥,但是這些她全不理會。
靜靜地走到她的身後,伸出雙臂將她緊緊地摟入懷中,埋怨道:「我又做錯了什麼?再說我是對是錯有什麼重要?我對你那麼好,你都沒感覺?」
「你……放開……」玄銀玲一驚,用力掙開。面上泛起紅霞,又羞又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有些氣惱和不知所措。雖然以前的他們非常親密,但那個時候大家畢竟年幼,如今都是成年人了,他還一再表現出以前那種「親熱」,何況是在這種情形下,讓她覺得十分尷尬。
秦惜玉被她的怒吼嚇得鬆了手,黝黑的眸子上劃過一道傷心的裂痕,帶著些許怨懟地看她一眼,不甘心地縮回手,然後垂下頭小聲咕噥著:「我當然知道。可你為什麼這樣大力推我?」
「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以後不許對我……對我……那樣。」她惡狠狠地教訓道。
他為她急轉直下的冷厲態度感到吃驚,看她那樣子好像狠狠扇了他一記耳光。
「我……我只是喜歡姐姐啊!」他委屈而無力地申辯著,對她的行為有些不能理解,「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生氣?」
「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不知道?」她冷笑一聲,不禁有些怒意。
「你……」秦惜玉怔了一下,恍然道:「我們那天不是都說好了,大家都忘掉過去?原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他這句話的確說中了她的心思,她真的不能對他以前的所作所為毫不在意。
「你說話呀……」見她久久不肯回答自己,他惶然地道。
玄銀玲一抿嘴,把頭別過一旁,用一種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道:「我也不知道。」此時她心亂如麻,只想暫時離開他好理清頭緒。
「你……」
本已有些停滯的空氣此時更添一分靜穆,兩人四目對望久久不語。忽聞門外有人高聲叫道:「大人,欣兒姑娘吵著要見您。」
玄銀玲一驚,連忙斂神,眨了下眼道:「你去看一下她吧!」
眼見她將目光自他身上抽離,他的神情也漸漸清冷,「我為什麼要去?」
玄銀玲一跨進門,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欣兒披頭散髮,涕淚交加地坐在床頭擁著被子,看到她像是見到救星一般,吵著道:「姐姐,三郎是不是在你那裡?我的腿動不了了,他為什麼不來看我?」
玄銀玲靜默半響,回首向門外叫道:「你還不進來?」
秦惜玉有些喪氣地垂著頭踱進房間,懶洋洋地道:「不相干的人,有什麼好看的!」那慵懶卻帶著無奈的話語,聽著像是在賭氣。或許他原來想說的是:我憑什麼要聽你的?
玄銀玲假作不聞,走到床沿坐下,握住欣兒的手道:「不要急,阿榛會給你請最好的大夫來的。」
欣兒聽他的話說得絕情,反而不哭了,沖玄銀玲歪起嘴道:「我這腿就是他弄的,他會請人來治,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這次秦惜玉沒有與她杠嘴,只是站在一旁側頭看著玄銀玲的背發獃。
欣兒抹乾眼上的淚花,又道:「昨晚上你差點兒死了,我沒去看你,你心中不服是不是?」她抓住玄銀玲的手臂用力晃動著,眼睛死盯著秦惜玉,口裡嘰哩瓜啦地告著狀:「姐姐,他又想來殺我。」
玄銀玲連連皺眉,懷疑地看著她。暗付:阿榛昨晚上自己都快沒命了,哪裡有空來殺你?
又聽欣兒道:「你猜我這腿是怎麼傷的?今天早上,前院有個小廝過來,說是聽人家說我喜歡狗尾巴花,就扯了一大束來。你想啊,怎麼會有人喜歡狗尾巴花的?但我想,既然人家是一番好意就接受吧。誰知道我一嗅那花兒沒過多久就變成這樣了。」
秦惜玉本來一直翻著白眼,聽到這時攢著拳頭朝她怒目向相,眼中分明寫著:她在放屁!
玄銀玲也有些不太相信,「他前兩天才治好了你,怎麼會又來整你?你想多了吧。」
欣兒又咬著牙道:「你不信?總之我絕不會騙你的。你莫要走了,就留在這裡,否則他一定會來殺死我的。」
俗話說得好呀,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好心來看這瘋女人,她卻一再地在他心愛的姐姐面前造謠中傷,就算是泥做的還有三分土性呢。當即走到床前,一把抓住她的頭髮,就往床下拖,口中道:「就沒見過你這樣犯賤的,你怕我殺你為什麼又要來跟著我?」
玄銀玲沒料到他會如此過火,一掌打到他肩頭。誰知秦惜玉此刻身體正是虛弱,這一下直把他打得跌坐到地上。她還不解氣地道:「我看你也瘋了。」
看到欣兒眼中的得意之色,又想到玄銀玲對他一再地誤會,只覺得肺都快要炸開了。他抬手一抹嘴角的血漬,自地上爬起,怒極反笑:「是呀,是呀!我和她都是瘋子,要不然怎會搞在一起。」
他在衛軍裡邊也當了三年差了,整日里混在三教九流當中,自然學得不少粗言穢語。不過因為愛慕玄銀玲的緣故,起初總是儘力忍著,不把這些粗魯言語講出來。現在氣昏了頭,哪裡還管得了那許多。
這些話欣兒聽了倒不覺得怎樣,可玄銀玲卻是聽不得的。秦策雖然不當官了,但秦家世代書香,況且玄銀玲的親外公還是位巡檢史。好歹也算是大家出身吧?這簡直是太沒家教了。氣不打一處來,又上前狠狠給了他一記耳光。秦惜玉雖被她打得眼冒金星,仍然不知悔改,叫道:「我說錯了嗎?我是看她全家都死光了沒有依靠,他那男人又太不中用,才容忍她跟著的。誰曉得這瘋婦一天到晚對我出言侮辱。當本少爺沒脾氣是嗎?」
她那男人?莫非她原來是嫁過人的嗎?正想問個清楚明白,誰曉得欣兒仰起頭,翻起白眼大聲道:「三郎也不是因為同情,而是因為你殺了我全家,心中有愧才來收留我的,不是嗎?」
「你……你們……」玄銀玲指著她,心想:這個也不是省油的燈。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遇著兩個都這樣厚臉皮的人,還真叫人無話可說。她不說,那邊秦惜玉卻氣得額頭青筋暴起,說:「果然厲害!今日就把你這婆娘甩出去,你看我有愧無愧?來人……來人……」
叫了半天,總算是把他那兩個「傷兵」叫來。他指著床上那個囂張的女人道:「你們,把她給我拖出去。」
玄銀玲本來氣得不知再說什麼才好,但見他真要動手,又想來阻攔。可是,那幾個「傷兵」也沒有動,聽得其中一人囁嚅道:「拖……拖到哪裡去?」
秦惜玉飛起一腳踢到那「傷兵」的屁股上道:「還要少爺教你?拖去喂狗。」
拖去喂狗?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跳起來又去揪他襟口兒。玄銀玲哪曉得秦惜玉吃過虧早就學乖了,一閃身躲了過去,還在氣呼呼地道:「姐,你為什麼每次都是這招?」
「小子欠揍呢,讓姐姐好好地教訓教訓你!」那惡婆娘又在一邊鼓掌發笑。
玄銀玲一下子沒抓住他,頭腦稍稍冷靜下來,道:「簡直被你們氣死。怪我打你?你剛才說的是人話?莫非你以前也常常拖人去喂狗嗎?」
見頭兒忤在那兒發獃,幾個侍衛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還是玄銀玲揮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秦惜玉無奈地道:「沒有的事。我……我只是……」
玄銀玲道:「不管怎麼說,她對你是有情義的。你莫忘了那天在秦淮河上是她擋在你前面替你求情,她現在都這樣了你不能辜負她。」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本正經的樣兒,才是他最大的苦惱。他無奈地道:「你只看到她對我有情意,難道就看不到我對你的情意嗎?」
玄銀玲聽他當著欣兒說出口來,驚怒交加地道:「住口!」
欣兒聽了眨巴著眼兒,略帶些酸地道:「他喜歡你也沒什麼不對,你只是她的表姐。」
玄銀玲更覺難堪,深深地吸口氣,故作平靜地道:「看來我不應該留在這裡,你們兩個都好自為之吧。」說完甩開欣兒的手,起身便走。
「怎麼樣?傻了吧!」欣兒沖秦惜玉笑罵出聲。
秦惜玉連忙伸手一拉,卻被玄銀玲重重地打了一下,痛得他直甩手腕。
「你不要走,否則我……」
「否則你要怎樣?」玄銀玲聽出他話中威脅的意味,攢緊拳頭,柳眉一挑道。
本來是因一時氣忿所講的賭氣的話,放在平時玄銀玲絕對不會計較,但此時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跟著他賭起氣來。她這樣問法,擺明了是叫秦惜玉下不了台。
誰知那個愛添亂的人此時插嘴道:「他是說:如果你就這樣走了,他就會出去殺更多的人,干更多的壞事!你只曉得他喜歡把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楚之上。但是你不曉得,他變壞了你也脫不了干係。」
玄銀玲很驚訝欣兒的怪論,「會這樣?」
欣兒一拳打到被子上,篤定地道:「當然會,一定會!你明明曉得他不是個好人,做姐姐的為什麼不來管著他?」
玄銀玲臉刷地紅了,道:「我……他那麼大個人了,我哪裡管得住。」
自私自利的傢伙,只顧自己不管別人死活。她怒吼一聲,道:「最起碼在我們這些人當中,現在就數你的武功最高了。你管不了,就不能像剛才那樣子揍他一頓嗎?」
以為她突然良心發現來幫自己說話,結果居然去教玄銀玲來揍他。氣得秦惜玉牙痒痒的,「瘋婆娘,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不要怎麼樣,只想和你一起去死!」
玄銀玲見狀氣得跺了跺腳,轉身就走。身後卻傳來秦惜玉的呼喚及欣兒的一聲尖叫,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兒,但此時的她一心只想著趕快逃離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