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當成兇器的蘋果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幾圈,但此時此刻,沒有人分心去注意。
那張猙獰面孔,他只來得及看一眼,卻已認出是誰,瞬間心跳停止,面色刷白,從天靈蓋涼到腳底板,像是被人贓俱獲的小偷。
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他鬆開懷抱她的雙手,還來不及思考任何對策,一支掃把便迎頭打來──
「烏龜王八蛋!你想對我女兒做什麼!」
凶神惡煞手持掃把飛撲而上,求生本能驅使他拔腿就跑,兩個男人就這樣在狹窄的空間里一前一後你追我跑,直到被逼到死角。
來人目露嗜血凶光,舉起掃把,夾頭夾腦便朝他一陣亂打,嘴上咆哮:「還敢跑!還敢跑!看我非殺了你不可──」
突然,一道人影閃到兩人之間,朱皓音張開雙臂護在他面前,開口道:「爸,你要殺他,不如先殺了我吧!」
這聲大喊把在場二人嚇住,同時呆望她,一時忘卻動作。
成功爭取到發言空檔,她說:「爸,有什麼事我們坐下來好好談……」
「沒什麼好談的!總之,你休想跟這個姓羅的傢伙在一起!」他決然喝道。
和談無效。下一秒,噗通一聲,她跪倒在地,在旁的羅沐馳又吃了一驚,見她對自己使了個眼色,立即會意,很有默契地也跪在她身旁,她則像排練好一樣對上台詞:「爸,我們是真心相愛,求你成全我們……」
「停停停停!你明知我最怕這種午夜劇場的老套台詞,竟用這招對付我?!」朱父暴跳如雷。
「那,老爸,我們就轉檯吧,有話慢慢說嘛。」她這個女兒可不是當假的。她用無辜又可憐的表情望著爸爸,直攻他的弱點。
朱父用顫抖的手指著她,哇哇大叫:「你還敢叫我老爸!?你是這樣對待你親老爸的?氣死我了!你馬上跟他分開,不然我心臟病發給你看──哎唷!」
風水輪流轉,這次換人後腦被砸。骨碌碌地,一顆柳丁在地上滾了幾圈。
「臭老頭,你鬧夠沒?!」援兵駕到,地上跪著的兩人雙眼驟亮。
「媽!」朱皓音自地上跳起,喜形於色,一個箭步上前握住母親的手臂,低聲求救:「被發現了,快幫幫我們。」
朱母不語,只是面無表情地瞪著丈夫。
「欸,老婆……」朱父搔搔頭,看著太座大人,似是心虛。
朱母哼了一聲,懶得理他,轉向兩人,語出驚人:「你們兩個不用這麼緊張,剛才買水果時我套出了話,原來這臭老頭早就知道你們的事了。」
「什麼?!」驚嚇一百,兩人同時失聲叫了出來。
「怎麼?你們真當我是傻的?」朱父難忍得意地哼笑。
「爸,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她還是無法置信。
「那天晚上我回家,這小子不是鬼鬼祟祟躲在牆邊?」朱父斜睨他。「以為我沒看到?等學會像變色龍一樣用保護色再來蒙我吧。」
居然是那麼早以前?!那時他們甚至還沒開始交往呢。她雙目圓瞠,震愕得無以復加。「可是天色那麼暗,你怎麼能確定?」
「我當然不確定,不過,這小子之後的諸般可疑行徑讓我確定了。」朱父嘿嘿冷笑。「臭小子當我三歲小孩啊,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你會這麼無緣無故對我好?哼哼……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所以他將計就計,不動聲色,以惡整那小子為樂,本來還想多加玩弄一陣子,但方才親眼撞見那幕擁抱畫面實在令他忍無可忍,這才泄了底。
朱母雙手叉腰,搖頭道:「你說這老頭多幼稚無聊,上次數位相機里的照片,他比我還早發現,居然在那裝瘋賣傻,說什麼會認床,所以接連幾天睡眠不足,就是為了要急著趕回來破壞你們。」
「我睡眠不足可是真的!」目睹那張親密合照讓他寢食難安,當時隱忍不發,現在終於可以發飆了!想到這裡,他又舉起手上的掃把,用帚柄猛戳羅沐馳的頭。「竟敢摟她的腰、摟她的腰!我饒不了你啊──」
「爸!」她上前將他拉開,憤慨指責:「你很過分耶!我們擔驚受怕那麼久,只能一直偷偷摸摸,結果你卻是在一旁看好戲!」
「我過分?!我哪裡過分?!我討厭所有姓羅的傢伙,可是發現實情之後有第一時間拆散你們嗎!我還對他和顏悅色咧!」
「還敢說!」朱母聽不下去了,仗義執言:「明明只是想捉弄人而已。」
「這渾小子要把我辛苦拉拔大的心肝寶貝搶走,我捉弄他一下又怎樣!」妻女胳臂皆向外彎,朱父氣結。「我這也是在考驗他,看他夠不夠恆心,要是碰到阻礙,三兩下就打退堂鼓,這種男人可靠嗎!我怎麼放心把女兒交給他!」
「糟老頭,你夠了喔。」朱母賞他一個爆栗,出言警告:「再胡言亂語,今晚罰你不許吃飯!」
場面喧擾,當事人羅沐馳卻毫無反應,事實上,從適才開始他就沒說過一句話,因為接收到的訊息過於嚇人,必須花上一段時間來消化理解。
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原來一直以來他都誤解朱父了。朱父不是小心眼,而是壞心眼!憶起從前種種,忽然間,朱父的一舉一動全變得充滿陰險和嘲弄,極端可惡!
心緒紊亂無章。有一種如釋重負的飄飄然,也有種恍然大悟的忿然。怒氣節節飆升,他覺得快被氣出心臟病的人是自己才對!
不覺握緊了拳頭,直到一隻溫暖的手包覆其上,他回過神來,對上她關懷的眼眸……心中的怒火如被水淋,瞬間縮小。
高懸心頭多時的大石終於落下,雖然砸到了腳,讓人痛入骨髓,還是應該感到高興。朱父硬要說這些是考驗,他也沒話說,這麼久都撐過來了,可別功虧一簣;所以他要忍,他要忍忍忍忍忍!
反握住她的手,他邁步上前,對朱父說:「既然我已經通過朱伯伯的考驗,想來朱伯伯對我們交往的事也沒有意見了吧。」
「啊?」朱父一愣,本以為他會氣得拂袖而去,未料他竟這麼穩如泰山,還能心平氣和的徵詢自己的首肯。「這個……」不用回望就能感到身旁老婆大人激射而至的凌厲目光,頓時不敢隨意拒絕或敷衍。
哼,千萬別以為這樣他就無計可施,他還有一個最後絕招!「要是你得到你家老頭的許可,那我當然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這下換羅沐馳一愣!朱父見他面上血色漸失,在心中狂笑不止。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不然那臭老羅哪有道理半點口風都不漏?
這小子肯定是光顧著打點他這邊,而忘了自己家裡也有個大麻煩!
好,重新回想一下,當初他是怎麼跟她保證的?
好像是:「你不用怕麻煩,因為家人那裡我會全權負責搞定。」
結果,他居然忘了「家人」應該是兩家人。因為光是應付她爸,就足以使他心力交瘁,沒有餘裕思考其它。
如今,是時候對爸爸全盤托出了,他……毫無信心。但為了對朱父展現誠意,還是要硬著頭皮幹下去!
不過,當然不能欠缺思慮地蠻幹,首先,要等待一個適當時機。
那個星期六,爸爸在公園的老人棋會裡大獲全勝,回家時腳步輕盈,哼著「姑娘的酒窩」,象徵心情奇佳,於是他立刻知道,就是今天了。
晚餐時,他特地去買了爸爸最愛的燒鵝,錦上添花,讓爸爸笑得合不攏嘴。飯後,他陪爸爸看職棒,爸爸支持的球隊所向披靡、銳不可當,好極了,天時地利人和,他想再也不會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電視在轉播,現在爸爸最欣賞的王牌投手上場了,應該不會出錯,於是他戰戰兢兢地開口:「爸,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說。」
羅父雙眼盯著電視,笑咪咪地說:「什麼事,說吧。」
心臟在胸腔內暴動,他有點分不清是當初跟她告白緊張些、還是現在跟爸爸自白緊張些,深深吸了口氣,他說:「我交了女朋友。」
羅父回頭了,笑臉上多了幾分驚訝。「是曾打來找你的那個同事小姐嗎?」
「不……是舊同學。」
「哦?」羅父似乎很感興趣。「呵呵,是誰?姓什麼?我知道嗎?」
「是朱皓音。」也就只是四個字,卻花了全身力氣才說出口。
啪茲,不知是不是錯覺,眨眼間,空氣里好像閃過火花。
「一壞球……」電視傳來突然情勢轉變的實況播報,聽來像不祥的喪鐘。
冷汗瞬間爬滿他的背,羅父卻還是一臉笑容可掬。
「你剛剛說什麼?」
每個人表現憤怒的方式不同,羅父的個人特色就是會徹底忽視那件引他發火的事,而這也就成了他們父子之間的現況。
「那就是冷戰了?」聽了他的敘述,她這麼問。
「也不全然是。」他煩惱地揉揉眉心。「他還是每天笑笑的,對我的態度跟平常沒兩樣,唯獨對我們的事采三不政策──不談不理不聽。」
「換個角度想,還好他沒火山爆發。」
他苦笑嘆道:「你不明白他的個性,說真的,爆發出來還好點,至少代表他正視了。」不談不理不聽,意即永不承認啊。
她沉吟道:「既然如此,下次我們還是不要約在你家巷前會合好了,免得被他撞見,讓他更不愉快就不好了。」這次是他堅持他們才這麼約的。
「放心吧,照現在的情形看來,就算目睹我們兩個在家門前抱成一團,他也只會把我們當隱形人。」他用自嘲的語氣說。
她愣了下,哈哈笑道:「真這麼誇張?你爸好有個性!」
「……是嗎?」他很佩服她還能笑得出來。
「哎呀,別擔心,現在是過渡期,我有預感,將來我們一定能處得很好。」
這下他也笑了。幸好還有她安慰自己……安慰自己?他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跟她發起牢騷來了,拿分內之事來煩她,太不應該。
察覺他面色有異,她問:「怎麼了?」
「肚子有點餓。」技巧性離題。
「還有兩站就到夜市啦。」她好奇問道:「奇怪,我記得你不是很討厭去夜市人擠人?怎麼今天忽然說要來?」
他笑了笑,聳肩道:「心血來潮。」
出了捷運站,他們先在附近各買了杯飲料,他就牽著她向前走,快步穿梭人潮中,像是有既定目標。她困惑地喝著奶茶,正要開口詢問,熟料他竟停步了,然後叫她等一下,上前買回兩份蔥油餅,一份給她,她一口咬下,呆了。
「這不是……」她愕然移目看向那攤販,顧攤的分明是個生面孔啊。
「那是以前老闆的兒子。」身旁的人適時為她解惑。
「你怎麼會知道?」
「上次我問過他,他說他爸以前在國中旁邊設攤,後來跟地主起爭執,就搬到這來了。不過他爸前幾年腰出毛病就退休換他繼承。」
她搖頭道:「我是指你怎麼會知道這裡。」
他停頓了下,說道:「之前經過學校,順便問了一下附近的店家,想不到打聽到那家攤販好像搬來這間夜市,上次來找了一下,居然真的找到了。」
他說得輕鬆,但她曉得過程必更曲折,而且──「無緣無故,你怎麼會經過呢。」所以她根本不信他所謂的順便。
他看著她,溫柔地說:「因為我作了一個夢。」
夢中,他們還是國中生,放學后,天落大雨,她不顧雨勢要去光顧那家蔥油餅攤,卻遍尋不著;他說回去吧,也許今天下雨,所以休息一天啊。但她堅持不肯罷休,像怕錯過這次就再沒機會。所以他們又找了很久很久,他忍不住又勸她回家;她說那你先走吧。不知是不是混著雨聲的關係,那聲音聽來像是快哭了……
醒來之後,他記不起夢的最後他們到底有沒有找到目標,卻記起先前他們被風雨困在騎樓內時,她臉上惆悵又感傷的神情,於是他明知希望渺茫,還是跑去碰運氣,結果竟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穫。
如果可以再作一次相同的夢,他要牽起她的手告訴她,我知道在哪裡,我會帶你去的,所以不要難過了,笑一個吧。
而她沒有問他那是個怎樣的夢,因為她知道──「那一定是個很傻的夢。」所以才會讓他又做了這樣的傻事。
新地方、新攤子、新老闆,什麼都新,幸喜美味依舊。
啊,還有,陪在身邊的人也依舊。
味蕾品嘗到的不只是蔥油餅,而是記憶,以及他的心意,燙得令人幾欲流淚,她微笑道:「什麼心血來潮啊……騙人。」大費周章才是真。
他老在幫她的回憶做維護工作,破碎的部分他想辦法修補鑲嵌,蒙塵的部分他想辦法擦亮上漆,最後這些一度殘破的部分也因他而再次美好。
她感動得不知該怎麼報答他才好,而此時此刻,她只能順從本能地撲上前緊緊抱住他,情不自禁地在他耳邊大喊一聲:「我愛你!」
喧嚷的周遭像是突然靜了幾秒,接著是口哨聲此起彼落,伴隨鬨笑震天。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拉著疾步離開;從他身後,她看見他耳根泛紅一片,緊握自己的手也散發高溫。呃,糟糕,害他這麼丟臉,她認真反省了,但真的不介意讓全世界的人知道──她有多麼喜歡他。
如果讓他爸知道她有多喜歡他,會不會對目前僵持的情況有所幫助?
那天下班后,在公車上,她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思考著。過了一會,到站停車,習慣性瞥眼前方的顯示看板,是公園站。
說起來,她記得以前曾有一次在這個公園碰到他爸跟人下棋,當時閑來無事就混在圍觀人群里湊熱鬧。從旁人的閑聊中聽來,那裡好像是一群棋友的常駐之地,想來他爸也是其中之一……咦!她驀地愣住,因為見到最後上車的乘客好像正是自己剛剛才想到的那個人!
定睛一看,果然沒錯,正是羅父。怎會這麼巧?啊,對了,今天星期一休市,他去公園找人下棋娛樂也不足奇。
公車上乘客不少,雖還有立足之處,卻已滿座。她坐在前排,羅父還沒走到面前,她已先站起身來,禮貌地讓座。「請坐。」
在此之前,他們的交集少之又少,因此她原本猜想他也許不會認出自己,但當他抬頭看過來時,她立刻明白是自己想太多,因為那一眼之後,他別開頭,手握扶把,側過身直接忽視她。
……還真的把她當隱形人耶。她愣愣搔頭,有點尷尬,瞄眼空出的位置,哪好意思眼睜睜看長輩站著,自己卻坐得舒舒服服,只好在旁陪站。
唉,在這種被故意忽視的情況下,她還妄想能讓他知道什麼?也許真如羅沐馳所說,他當場發飆也許還會好點,吵架再拙劣,至少也是一種溝通方式。
就這樣兩兩沉默,他早她一站下車,到站時,他取出悠遊卡上前刷卡,嗶一聲之後,意外見到錯誤訊息,司機說:「先生,你的卡餘額不足喔。」
啊?羅父一愣,連忙打開皮夾,翻看零錢袋,排在他身後的乘客紛紛越過他刷卡下車,更顯出他的窘迫,很快地,要下車的人全走了,剩他一個站在門邊進退不得,司機不耐催促:「先生,麻煩你快點。」
羅父臉色微紅。可惡!零錢不夠,只好取出一張面額最小的百圓大鈔想找人換錢,忽聞「嗶」一聲,有人刷了卡。
「司機先生,我替這位先生刷車資了。」好心人是朱皓音。
羅父瞪大了眼,下意識爆出一句:「誰要你多管閑事!」隨即用力閉嘴,忿忿地將那張百圓大鈔投入錢箱。「我自己的車資我自己付!」說完就轉身下車。
那闊綽手筆讓司機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關門開車。
至於朱皓音則呆立於原地,非但不生氣,反而越想越好笑。
怪不得他會跟她爸爸處不來,這兩個人的驢脾氣實在有得拚!
朱皓音不氣自己好心沒好報,羅父反而氣她多管閑事,更氣自己的粗心大意。這下好了,給了那死老朱一個太好機會奚落自己。
想不到過了好幾天,都沒見到朱父有所表示。他從一開始的狐疑到最後的放心,想也知道是她沒把這件事告訴她爸……哼呵呵,算她識相。
其實他對她並無不滿之處,唯一的成見就是她老爸太可惡,所以休想他接受他們的交往。他甚至能想像自己一旦答應了,朱老頭會說:「你不是老誇你兒子多優秀、我女兒多不如他,那現在的情況能不能請你解釋一下啊?」那副久揍的嘴臉,光用想的都能氣得他跳腳。
為防此事發生,他就是不承認他們的交往,且看他們怎麼心安理得!
原本就這樣打定了主意,豈料沒過多久──。
那天,他遲了點到店裡,居然發現朱老頭在自家櫃檯結帳,這下像抓到敵人小辮子那樣又驚又喜,上前譏道:「呵呵,想不到朱老闆也會來我們這邊買吃的,以前不知是誰說過我們的菜是臭的。自打嘴巴可有點痛哪,你說是吧。」
朱父付錢的動作一僵,被他的話激得氣往上沖,馬上忘了老婆交代過要少跟他起爭執,一心只想戰勝,遂假意嘆道:「唉,我最近才發現自己以前錯了。」
羅父聽了心中大奇。這老傢伙今天轉性了?居然會示弱。不過這下更令他理直氣又壯了,笑咪咪地說:「既然你承認,那我就原諒你的無知好了。」
「謝謝你啦。」朱父不怒反笑。「全都因為你家兒子之前三不五時獻上貢品,吃著吃著就慣了,發現也沒那麼難入口,懶得外出覓食就將就嘍。」
「呵呵,愛幻想也要有個限度。你是什麼東西,他沒事幹嘛進貢你?」
朱父雙手一攤。「這種事你就得自己問他嘍。」
羅父的笑臉有一瞬扭曲,原本以為朱父唬爛,卻越想越可疑……怪不得阿馳有陣子勤奮代班,原來是別有用心!這該死的小鬼!
一整天下來,他臉色難看得可怕,好不容易捱到關店時分,朱父自覺得到比拚生涯中前所未有的勝利,得意忘形,臨走之前還振風點火留下一句:「啊,對了,今天的獅子頭沒有上次的好呢,羅老闆,請加強品管。」
彷彿被一大桶汽油澆到心火上,羅父幾欲噴火,氣到發昏──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他氣沖沖回到家,一見到兒子就失去理智,忍無可忍地終於爆發了!
「你這死孩子,居然用店裡的好料去巴結那個死朱頭?!」
羅沐馳剛擺好碗筷等他回來開飯,沒想到事情會毫無預警地曝光,這一驚非同小可,手中筷子鏘啷落桌,訥訥道:「爸……」
「不準叫我爸!我沒你這種兒子!我是怎麼教你的?啊?!姓朱的都是敵人!是敵人!結果你為了一個女人,勾結外侮,賣家求榮,讓老父蒙羞!你──你這個吳三桂,給我滾出這個家門,滾得越遠越好,別再讓我看見你!」
羅父氣瘋了,抓起地上拖鞋就朝他追打,他大驚失色,奪門而出。
到了大街上,他喘息過後,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摸摸兩邊褲口袋……只有一串如今等同廢鐵的家門鑰匙,連打通電話求救的錢都沒有。
這下可真慘了。
天色漸黑,晚風漸涼,他孤立街頭,第一次確切明白什麼叫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