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怎麼,你還不打算穿衣服?」

庾隼翼愜意地用雙手把休閑襯衫的最後一顆鈕扣扣起,用眼角餘光看向坐在地毯上用手緊抱住膝蓋的貝郁珊。從剛剛到現在,她始終一動也不動,就像個大理石雕像一樣。

厭惡她像個雕像一樣的靜止不動,庾隼翼上前用腳踢了踢她抱著膝蓋的手。

「幹嘛?難道你是希望我幫你穿嗎?」他把雙手放在長褲的口袋裡,不以為然地道:「換成別的女人我或許還會考慮,但對象是你的話……」

未完的話凍結在一道空洞卻銳利無比的瞪視中。

就像被突然拋進北極冰冷的海域一般,一股使全身血液凝結的陰寒從庾隼翼的腳底直竄上頭頂。

「你……」怎麼搞的?他竟無法正視她的眼。

超越極致的冷漠,在她那雙看似所有的感情都被掏空的黑洞里,一種不可思議的壓迫感使得他呼吸困難。

想用譏諷或調侃來重新主導氣氛,奇怪的是,在她迫人的凝視下,言語的能力竟莫名消失了。

全身彷彿遭到凍結的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宛如雕像的她以極緩慢的動作從地上站起來。

儘管以前也經常看見她這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但是起碼感覺是有生命的,那種刻意忽視或不想搭理的模樣跟現在這種無靈魂的機械錶情有著天壤之別。

唯一能證明她還活著的似乎就只剩下因呼吸而細微起伏的胸口。

他的心跳明顯地紛亂起來,更糟糕的是,一種莫名的不安正隨著她的凝視而逐漸擴大。

如果這時候貝郁珊上前來打他一巴掌,他一定無法閃避,因為他的雙腳和雙手此時都不聽使喚地僵凝著。

但是,出乎預料的,她沒有動手,甚至也沒有從她的口中吐出任何斥責的話語,她只是不發一語地彎下身,拾起雖然在強力的撕扯下卻意外澄有遭到破壞的衣服,安靜地穿上。

她的動作不顯慌亂和氣憤,事實上,她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只是太過鎮定的表現反而讓觀看她一舉一動的庾隼翼格外的毛骨悚然。

在一種說不出的驚愕中,貝郁珊昂首走過他身邊,留下一道淡淡的、屬於她身體特有的香味。

「開門。」她在門邊站定,嘴唇幾乎沒有動地對他下令。

大概是被她的氣勢給震撼住了,庾隼翼慢慢地挪動腳步,在把手邊的密碼鎖上按了幾下,門立即發出一陣聲響。

門開了又關,一陣刺骨的寒風襲上他的臉,庾隼翼這才稍微回過神來。

什麼嘛……

真是個無趣至極的女人,就算自己的初次被最痛恨的人掠奪了也不動怒,他真懷疑上帝在創造這個女人時是不是忘了賦予她人類該有的基本情緒。

撥了下垂落額前的髮絲,他試圖將莫名其妙產生的不安趕出心中,但是不知道怎麼搞的,那股不安卻像在心底生根一樣,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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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一回過神,庾隼翼發現幾個參與會議的重要幹部正用那種這幾天來已經司空見慣的不解目光盯著他。

雖說已經習慣了,但他還是忍不住在心底咒罵自己。

可惡,怎麼又失神了。

努力想將思緒集中到手上的檔案,但是檔案里的文字卻無法順利進入腦中,這種視而不見的苦惱連日來困擾著他,甚至連他睡覺時也經常像現在這樣,呈現出一種恍惚神遊的狀態。

使他出現這種絕無僅有狀態的,是一雙空洞的眼、一張蒼白卻不得不承認的確美麗的臉和一個逐漸融入夜色的單薄背影……

真是該死!

懊惱地閉了閉眼,他想將連日來佔據思緒的影像逐出腦中,當他成功的這樣做時,心中卻又莫名地升起一種近乎空虛的感覺。

面對這一群早已習慣他明快犀利、帶點冷酷辦公形象的幹部們,庾隼翼沒有辦法向他們解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如果是感冒導致精神不濟還說得過去,偏偏除了征愣或失神之外,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出一點身體出現毛病的癥狀。

逃避著幹部們發出疑問的目光,他清了清喉嚨,想要回答其中一個幹部剛剛提出的問題,卻發現自己落入不知從何開口的窘境,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把問題聽進去。

「呃……」與那個充滿期待的幹部對視了兩秒鐘之後,他終於發出庾隼翼式的簡潔口吻:「關於這個問題,我們下次再討論,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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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辦公室,沉入精緻牛皮座椅的同時,身體也傳來疲倦的警訊,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有好些日子不曾睡得安穩了。

正確來說,自從強行佔有貝郁珊的那一天起,失眠就成了他每晚的例行公事。

照理說,他應該感到快樂才對,畢竟他一直想做的就是痛擊貝郁珊、狠狠傷害她的自尊,而奪去她的初次無疑是最有效的方法,然而他卻沒有因此而獲得預期的快樂。

甚至連一點勝利的感覺都沒有。

他煩躁拔去掉落在額前的發,對自己的現狀感到既厭惡又無力。

是因為貝郁珊的痛苦或憤怒都不如預期的關係嗎?這樣解釋他不快樂的原因似乎勉強可以說得過去,但……那不分日夜、總在不知不覺中奪去他正常思考的影像又是怎麼回事?

每當他進一步想要探究自己不正常行為背後的因素時,從未體驗過的茫然就會順利盤踞他的思路,直到他在猛然發覺之後火大不已為止。

雖然厭惡這種魂不守舍的情況,但他試了很多次,就是沒有辦法順利擺脫。最糟糕也最令他生氣的是,不只是在自己獨處的時候,甚至是在熱鬧的場所,比如開會或宴會,他也會在完全沒有辦法控制的情況下跌入那天的回憶中。

類似這樣心神不寧的情況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身上上演,在沒有人的時候,他會發出無法壓抑的怒吼;在有人,尤其當自己是眾所屬目的焦點時,他就只能咬牙隱忍情緒,並且在不失慌亂的情況下鎮定自若地解除因他而起的尷尬。

到底是怎麼搞的?他百思不解,思緒從來沒有如此混亂、無法操控自如過。

抑鬱地用手蒙住自己的臉,淡淡地嘆了一口疲倦至極的氣,剛想按下內線電話請秘書幫他泡一杯可以提神的濃縮咖啡時,敲門聲突然響起。

「進來。」他想用平日威嚴的口吻,然而出口的聲音連他自己聽起來都覺得意興闌珊。

進入視線的正是他位位精明能幹的金髮女秘書。

「總經理,您的機票我已經幫您訂到了,今天下午兩點三十分聯合航空,由舊金山直飛台灣,預計的飛行時間是十一個小時十六分鐘,另外……」

「什麼?」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庾隼翼在發出詫異的低語之後,大感不解地望著因為言語被打斷而略顯驚訝的秘書。「我什麼時候……」

他有說過要去台灣嗎?還讓秘書幫他訂了機票?

透著疑問的目光射向比起他的大惑不解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秘書,他這才恍然明白自己思路混亂的程度已經到達可怕的地步了。

這位頭腦向來清楚的秘書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幫他訂機票,問題就在於,他究竟是何時下了這道指令,他居然一點印象都沒有。

聰明的秘書一眼就看出這個令公司全體女性神魂顛倒的英俊上司完全忘記有這麼一回事了。那是當然的,要不是他的英語發音是如此透明乾淨,一般人絕對模仿不來的話,她會以為今天凌晨三點那通要她馬上訂最快飛往台灣機票的電話是擾人清夢的惡作劇。

她會這麼肯定那通電話是上司所打,有一部分也是最近他的行為實在太過異常所致;不是在開會途中神遊太虛,就是視而不見地看著手中的檔案發獃,對她的例行報告充耳不聞的情況更是經常發生。

剛開始她也跟其他幹部一樣處在極端的震驚和不適應中,但是這種心不在焉的情況一再發生,久而久之,她也就習慣了。

他應該去度個假的,跟在他身邊多年,她主觀的認定這種失常的現象是工作大過勞累、情緒大過緊繃所致。

雖然他的頭頂還有個董事長,但實際主導整個公司運作,支撐公司的卻是這位來自東方,給人感覺稍嫌冷傲,卻俊帥清秀得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的上司。

所以當她在半夜三點聽到他暴躁壓抑卻依然透明清澈的聲音時,她沒有多問,甚至也不因此而感到生氣,只是心裡有些好奇他前往的地點怎麼不是人人嚮往的度假勝地罷了。

為了證明自己並不是空穴來風或自作主張,秘書笑容可掬地跟他確認今天凌晨他那心情聽起來很槽的話。

「就是凌晨三點,您突然打手機給我……」

庾隼翼揮了揮手阻斷她的解釋,然後把手湊到前額輕輕揉著,試圖從巨大的混亂中掙脫出來。

從他顯露在手掌陰影外的一部分面容,秘書看得出他既懊惱又疲倦。「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聽她這麼一說,他大概有了初步的印象,他依稀記得自己的確曾在接近凌晨的時候火大地拿起電話,至於到底撥給誰、講了些什麼,他仍是一團混亂。

唉!怎麼會這樣呢?嘆了一口氣,他像只斗敗的公雞一樣地垂頭喪氣。

看來那件事對他的影響,不僅只是精神方面,連行為方面也被搞得極端異常。

除了在辦公時間經常出現的精神恍惚外,他更常發現自己居然會無意識地回到別墅,而往往在開啟門看見沉寂的壁爐那一剎那,他才猛然驚醒,然後再一路咒罵著開車回到靠近公司,他真正居住的地方。

不僅如此,他還會征愣地捧著貝郁珊當天留下的外套,進入一種自己也無法理解的發獃狀態,而他完全想不起究竟是在什麼時候把那件早該丟棄的凝眼外套帶回自己的住址,並且還把它掛在房間的臨時衣架上。

種種脫軌失序的狀況使他幾乎完全變了一個人。

但是,這真是說不過去,在這項應該是為自己出一口長久累積怨氣的報復行為里,快感不僅沒有如預期的降臨,照他這數十天的表現看來,說嘗到惡果的是他自己也不為過。

原本揉著前額的手緩緩落在自己的唇上,他忽然想起什麼似地眯起眼,思緒跌入另一種思考中。

如果這件事的痛苦面是由他來承擔,那麼貝郁珊呢?她得到的又是什麼?

思及她的反應就像當日所表現的一樣無動於衷,像什麼都沒發生地繼續正常生活,一股深沉而熾熱的怒火就忍不住在胸中燃起。

過了一會兒,一抹讓人察覺不出到底是何用意的詭譎淺笑忽然出現在他端正的唇角,他知道自己已經為台灣行找到一個絕佳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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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工作時間跟一般人不一樣的緣故,對別人來說是太陽即將下山的下午四點,對貝郁珊來說卻是剛睡醒的清晨。

原本應該神清氣爽的她,即使經過八個小時的睡眠也仍是精神不濟,會這樣的原因主要是因為那個不愉快的夜晚她為了能早日脫離那間令她作嘔的屋子,即使推開門的那一剎那發現自己忘記拿外套,也硬著頭皮繼續走在寒風刺骨的街頭,住在屬於亞熱帶國家的她本來對寒冷的抵抗力就比較弱,在失去可抵擋寒風的外套后,會重感冒也就變得理所當然了。

感冒這種病,除了看醫生、吃藥、打針外,最重要的還是必須適度的休息,讓身體的機能恢復,才能早日痊癒。

偏偏她的工作性質又是日夜顛倒,氣溫陡降的夜晚她才頂著寒風出門,而陽光普照的白天則是她的睡眠時間。

本來她也調適得很好,能在白天進入深度睡眠狀態,但是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大概是因為硬是把憤怒的情緒積壓在心底深處,並且強迫自己去遺忘的緣故,當眼睛一閉上,那些惱人的畫面反而鮮明的在腦中重現,使她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失眠狀態。

身體無法獲得充分休息,又必須熬夜工作,她的病情一直沒有起色也就理所當然了。

儘管母親一再苦口婆心的要她請假休息一兩天,但是素來有工作狂之稱、責任心又非常重的她,就是放不下手邊的工作,這樣一路撐下來,讓原本就不豐腴的她頓時又清瘦了不少。

傭人居住的房屋是被安排在主屋廚房的後面,通常當她醒過來時,會由廚房的門進入主屋。依照慣例,她母親會為她在廚房準備好吃的,如果剛好碰到母親在廚房,她們就會坐下來聊聊天;如果碰到她不在,那肯定就是在這棟佔地廣大的房屋某處忙碌著。

然而當她神情疲憊地從後門走進廚房時,呈現在眼前的景象一度使她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眨了眨眼,她想將視線內的影像抹去,然而眼前的人依然是那副高不可攀、不可一世的模樣,姿勢依舊是她所熟悉並厭惡的插在褲帶內,一副目中無人的高傲姿態。

還沒等到她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庾隼翼就以慣有的冷漠聲音打破廚房裡的沉默。

「怎麼,這裡是我家,難道我不能在這裡嗎?」

話雖是說得理直氣壯,但他卻無法忽視心裡那股無法形容的心虛。

看起來就像懶得往她身上看去,事實上卻又忍不住注意到她瘦了不少,神情也很憔悴,而她這種照理說應該會讓他十分開心的模樣,不知怎麼的,卻讓他覺得十分沉重。

貝郁珊閉上因錯愕而微張的唇,接受事實的速度快得連她自己都感到吃驚。

是啊!這裡是他的家,他本來就可以隨時回來,而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應該是她。

要不是母親感念庾隼翼父親的收留,堅持即使他們永遠不再回來也要像他們仍住在這裡一樣,每天進行自己應該做的事,不論她怎麼威脅利誘都不肯搬出去的話,她也不會被迫住在這個她根本不想住的地方。

不發一語地看了他一眼,儘管很想像以前一樣對他視若無睹,但是他曾經加諸在她身上的卻又使她無法順利做到這點。最後,她只能用冰冷的視線表達心中的鄙夷,然後被迫放棄早已擺放在餐桌上的牛奶和麵包,轉身準備回自己的房間。

「你去哪裡?」

他自然而然的質問口吻讓人惱火,她不懂為什麼在國外生恬了那麼多年,他那種狂妄自大的個性還是沒有獲得任何改善。

經過了漫長的飛行,一下飛機立刻攔了計程車直奔睽違已久的家,即使身心上都有些疲倦,庾隼翼仍然不願意聽從樂不可支的貝郁珊母親建議,先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只因為聽到貝郁珊跟她一樣,一直都還住在這裡,他就莫名其妙地在廚房一直待著,守株待兔地等著她出現。

名義上雖然是為了能在她醒來時立刻給予她打擊,但她推門面入的那一剎那,想要打擊的話不知怎麼的全都不翼而飛。更奇怪的是,他還因此面精神為之一振,不僅多日來的萎靡不振瞬間一掃而空,還產生一種近乎雀躍的情緒,就好像他其實十分期待能再見到她似的。

正當他為自己這種反常的情緒懊惱困惑不已時,她的冷漠和視而不見成功地喚回熟悉的怒火,想也不想,他就對她發出早已視為理所當然的質問口吻。

「房間。」她簡短地答道。

儘管很想當作沒有聽到,就這麼走回自己的房間,但是按照常理推斷,庾隼翼是絕對不會允許她就這麼悶不吭聲地走人的,所以想了想,還是勉強自己開了口。

但是她早該知道,就算她誠實以告,以折磨和為難她為樂的庾隼翼也絕不會讓她有機會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我肚子餓了,幫我弄點吃的。」

那種儼然是大少爺在命令僕人的口氣讓貝郁珊不禁擰起眉,從以前到現在,服侍他就不是她的工作,她只是體諒母親的辛勞,幫忙在這個家做這做那的,實際上她並不是庾家的僕人,更沒有支領任何薪水,而庾隼翼卻永遠都搞不清楚這一點。

斜睨著他,她以不以為然的目光看向發號施令者。

「我媽呢?」什麼肚子餓了,根本就擺明了要為難她。

她相信庾隼翼剛剛一定就在這裡接受母親的熱烈歡迎,如果他真的肚子餓,早就叫她準備了,畢竟她的廚藝是連挑剔成性的他都讚不絕口的。

「去買菜了,好像說今天晚上要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餐歡迎我回來。」他漫不經心地拉開椅子,坐下來的同時才發現自己從踏進這個家開始,都是以緊繃的狀態在等待她的出現,到現在還沒坐下來過。

「我要一杯濃縮咖啡,順便幫我煎個荷包蛋,蛋黃不要破,也不要太熟,蛋白不能有焦黃的顏色。」並不認為自己的命令有什麼不妥,他流暢地一口氣說完。

然後,當他抬起眼時,卻看見貝郁珊那剛剛還很疲倦的眼睛里明顯跳躍著的火光,這使得他的心情忽然大好。

是啊!幾乎都忘了那種滋味了,那種把她使喚來使喚去的美妙滋味,還有什麼比做這種事更能令他感到愉快呢?

眉毛幾乎快打成死結,以往她對這種命令通常是聽而不聞,能拖就拖,能不做就不做,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她似乎特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桌上有牛奶和麵包。」她愛理不理地說。

「我要咖啡和荷包蛋。」他則固執地堅持。

什麼?

簡直就是故意刁難,她早該知道在美國的相遇會是一連串災難的開端,他這次是沖著她來的,看來在美國那件事還不足以滿足他變態的報復心。

相較於她的怒火奔騰,庾隼翼顯得悠哉閑適。

好像……是第二次看見她發怒吧?

上次是在那間屋子,盛裝打扮的她因發怒而耀眼的臉龐看起來還挺不錯的;現在她則一身灰色的合身長褲和窄版長外套,一頭及肩的長發完全沒有造型的被塞在兩耳之後,身上沒有一點堪稱突出或鮮艷的色彩。

照理說,憑著對她根深蒂固的偏見,這樣的她應該是平凡到讓他不屑一顧才是,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途飛行加上長久的疲憊造成視覺上的錯覺,她怒光閃爍的眼使得她略顯蒼白的臉呈現出一種充滿魔力的美。

一定是太累了……

貝郁珊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都應該跟美這個字眼扯不上一點關係才對。

「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快點去幫我弄吃的啊!」彷彿為了掩飾瞬間的失神,他沉聲催促她。

狠瞪了他一眼,貝郁珊明白自己只有暫時順從一途。

當然她可以選擇轉身離去,對他蠻橫的要求來個相應不理,但是這麼一來,他肯定會到母親面前告自己的狀,然後在自己捱母親罵時特地站在一邊,嘴裡噙著得意洋洋的笑觀賞,就像以前一樣。

相信他的確是特地回來重溫舊夢的,貝郁珊認為沒有義務讓他如願,欠他父親的情在還殼學費和母親這幾年免費替他們家打掃,盡心儘力維護這坪數不少的屋子后,應該就已經還清了,她大可問心無愧地帶著母親搬出去。

不清楚她心裡想法的庾隼翼還以為她再度屈服在自己的命令之下,正以純粹主人的態度看著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將平底鍋擺上爐火台,然後用力地拉開冰箱取出雞蛋,並隨手按下流理台上那台價值不菲的咖啡機。

咖啡的香氣瞬間瀰漫了寬敞的廚房,在這股濃醇的香味中,庾隼翼十分訝異自己居然還能隱約嗅到來自她身體的味道。

那種乾淨清新的味道與咖啡的香氣融合在一起,意外地形成一股獨特而絕對誘人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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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隼翼的視線在瞬間陷入空茫的模糊中,而正在擺弄鍋鏟的灰色背影卻益發鮮明清晰起來;很快的,她身上的味道凌駕了咖啡的香氣,從他的鼻子深入肺部,擴散在血液中,帶來一種如饑似渴的感覺。

迷惘地緊盯著她,企圖在她身上尋找一種連他自己也不十分清楚的東西,然後,不知道怎麼搞的,那套灰色的衣服忽然消失不見,眼前的她正以曲線玲瓏的赤裸背對著他,那緊實圓潤、彈性極佳的臀部輕易喚醒雙手的記憶,他曾經用手指深深陷入那兩團柔軟,強迫她迎向自己,奸讓他能盡情地在她體內恣意進出……

好想再那樣試一次……

也許,就在這個地方……

當這個想法越來越強烈,眼中的情慾也跟著轉為濃烈時,一陣清脆的聲響將他從無法自拔的恍惚中拉了回來。

什麼?

定了定神,他這才發現眼前不知何時多了一杯冒著熱氣的濃縮咖啡和一盤色澤鮮艷的荷包蛋,面那個在無意間使他進入遐想狀態的女人正一臉不滿地拿起麵包.邊咳嗽邊撕扯著麵包上的包裝紙,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

憤怒和可恥引來一陣可怕的混亂,他在倉皇間舉起精緻小巧的咖啡杯,將那杯燙口的咖啡喝完。

該死,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如果只是出於純粹的戲弄或報復,他的意識應該會很清醒才對,為什麼在那一瞬間……

放下杯子,他正想用幾句奚落的話重新找回對她應有的厭惡,這才發現咳嗽聲不絕於耳,於是原本的冷嘲熱諷莫名其妙地變成了這麼一句:「感冒啦?」

縱使他原來想表達的是一句尋常的問候,但聽在被問候者的耳中,卻變成幸災樂禍。

本來只是想把麵包的包裝紙撕開,然後端回房間享用的,但是大概是廚房的空氣太乾冷了,不同於房間的溫暖,一直就沒什麼起色的咳嗽在喉嚨一陣騷癢之後發作,貝郁珊放下麵包,一手捂著嘴,只覺得肺部和腹部都因咳嗽時的用力拉扯而劇痛不已。

不要說對他的冷言冷語她向來採取相應不理的態度,現在就算是想回他一句她也開不了口。

好痛……

一手撫著腹部,像這樣突如其來的劇烈咳嗽已經糾纏她十多天了,儘管一直吃藥打針也絲毫未見起色,這幾天來她開始感到每次咳嗽時腹部靠近腰部的地方會傳來陣陣疼痛;根據同事的說法,她很可能因為瞬間咳嗽的力量太大而拉傷了。

視線落在她因劇咳而泛紅的臉頰,本該帶著一絲快意的眼其名地被不該存在的同情佔據,照理說,她狼狽不堪的模樣應該能為他帶來滿足,面且按照以往的習慣,他絕對會緊捉住這個機會,對她來個落井下石;但是現在,除了無法開口說出剌激她的話,他發現自己居然還有點擔心她。

覺得這樣的自己真是太不正常了,但是在看到她皺眉撫著腰部微微下時,他卻不由自主地離開椅子,來到她身邊。

「怎麼,你……這裡會痛嗎?」這樣問著的同時,他的手也自然地拍撫著她的背部。

但讓貝郁珊在瞬間愣住的還不只這樣,她發現自己原本撫著腰部的手被一個乾燥而溫暖的東西取代,過了一會兒,她才發現這個東西正是庾隼翼的手,而它此刻正在幫她的腰部輕輕按摩著。

「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他原本透明的音質因為降低的聲音而略顯低沉,帶了點讓人不由自主心跳加快的性感,伴隨著微熱的呼吸掠過貝郁珊耳際,為冰涼的耳廓帶來異樣的溫度。

一種像是被微量電流通過的戰慄使她微微一震,只不過這種戰慄並不是因為被他的魅力迷得神魂顛倒,而是一種鮮明且痛苦的記憶瞬間浮上腦海,在意識到他可能的行為時,她像是觸電般地推開他。

咳嗽也就在這瞬間突然止住。

「你又想幹嘛?」

敵意十足的語氣、警戒的眼神、防衛的姿態,讓一度陷入同情中的庾隼翼猛然清醒過來,從她被鄙視充滿的眼裡,他想起了這種眼神是自己應該有的。

那瞬間湧起的同情宛如不曾存在似的,他英俊清秀的臉上重新出現貝郁珊熟悉的輕蔑。

「緊張什麼?如果你是擔心……」冷哼一聲,他繼續說:「放心,我的忍耐力沒那麼好。」

言下之意就是,那次的事情他也是忍著對她的極端厭惡才做得下去,意識到這點,貝郁珊氣紅了雙頰。

以往很能夠平靜面對他幼稚和無理取鬧行為的雙眼,在他對她做了不可原諒的事情還明目張胆地跑回他曾經揚言再也不會回來的地方后,不可避免地染上憤怒的光彩。

咬著牙,她費了好大的心力才阻止自己端起牛奶往他那張氣焰高張的臉潑去。

看到她一瞬也不瞬定在自己身上的眼中燃燒著灼人的怒火,本來的目的就是來撩撥她怒火的他,發現自己非但沒有辦法氣定神閑地享受她的怒氣,反面還有一種沒有道理的心虛在她足以灼傷人的凝視下無端在心中滋長。

更糟糕的是,他好像又嗅到來自她身體的原始味道,那種味道在這種理應劍撥弩張的氣氛中,竟怪異地有著勾挑人心的作用。

原本應該乘勝追擊的挑釁言語,就在這種奇怪的氣氛下,變成啞口無言,他征愣地看著因憤怒面顯得異常亮眼的貝郁珊,微眯起眼,忽然墜入一種近乎迷戀的氛圍中。

除了他異常的安靜之外,他那從未曾見過的作夢般恍惚神情也使貝郁珊嚇了一跳;儘管他已言明不屑再故技重施,但他那種詭異的凝視分明帶有慾望的成分。

他那閃閃發光卻又撲朔迷離的目光讓她不由自主地害怕起來,想要奪門面出,腳卻像生根似的立在原地無法動彈。

「你……」帶著模糊不清的低語,庾隼翼無意識地向她靠近一步。

幾乎可以聽到她紊亂不已的心跳,她身上清淡而原始的馨香隨著兩人距離的拉近刺激著他的嗅覺,使他一瞬間彷彿受到蠱惑般的意亂情迷。

不確定自己究竟想要做些什麼,他只是不斷靠近……

門就在背後,貝郁珊只要一轉身就可以奪門而出,但是那貪婪而灼熱的目光透過迷茫的視線鎖定了她,使她完全動彈不得。

他緩緩靠近,慢慢地彎下身,她已經可以清楚感覺到一陣重重的喘息從他的雙唇吐出,在意識到他將要做的是什麼事時,他的雙唇已然落在她微涼的唇上。

「唔……」

她全身一僵,唯一有感覺的只剩下被他貪婪又不失溫柔地吸吮吻著的雙唇。相較於她的震驚與愕然,近在眼前的俊秀臉孔卻顯得專註而投入。

他微閉的眼睫在眼睛下方形成一道好看的陰影,挺直的鼻粱隨著輾轉的吸吮忽左忽右地移動著,濃黑而自信飛揚的眉毛,還有幾乎看不見毛細孔、細緻而光滑的臉頰……被這樣一個俊秀的男人親吻絕對是一件讓人神魂顛倒的事,然而前一刻還勢不兩立以及長久以來的水火不容深刻在貝郁琚腦中,使她對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除了感到羞辱與可恨外,再也感受不到別的。

意識雖然還算清醒,身體卻宛如失重般的無法施展一點力氣。

因為她並沒有任何抗拒的舉動出現,所以庾隼翼的手並不需要費很多力氣去扣緊她的腰,一切都是很順其自然的,幾乎讓人察覺不到這個吻其實是在有一方帶著強迫、另一方極端不願意的情況下進行。

雖然心底有一個幾乎聽不見的微弱聲音在斥責他的出爾反爾,然而嘴唇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似的,拒絕那道聲音的呼喚.一心沉浸在需索與汲取的深淵中。

嘴唇里充滿了她的味道,那種帶著水般的清新香甜有一種誘發身體深處熾熱的能力,使他的下半身激昂地堅挺起來。

沒有道理……

任何人都可以,但為何偏偏是這個自己恨之入骨的女人挑起讓他無法自拔的慾望呢?簡直是荒謬透頂!

不行!他不該讓情慾掌控自己,像這種事他應該操控自如才對。

原本處於夢幻迷離狀態的微眯雙眸倏地一睜,熟悉的戲弄與狂妄悉數回籠,使得他原本迷濛的眼染上一抹教人不寒而慄的邪佞。

怎麼……

不清楚是什麼改變了他,貝郁珊只覺得原本還算溫柔的吻頓時變得粗重,蹂躪般地啃噬著她的唇舌。

狂猛而毫不留情的掠奪使她由混亂無法動彈的狀態解脫出來,儘管因為生病而沒什麼力氣,她還是不顧一切地將兩手集中在他起伏的胸前,用力一推——

突然被推了一下,沒有防備的庾隼翼瞬間失去平衡,往後退了一步,等他穩住自己的身體,看見貝郁珊的臉和眼神,只是茫然地用手撫上自己的前額,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貝郁珊拉開廚房的鋁製紗門,瞬間發出的輕微聲響震入他迷茫的心底深處,帶來一種近乎嘲笑的迴音,在說不出有多麼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之後,他征愣地看著她氣憤地離開,消失在自己愕然的凝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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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不是小蝦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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