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離家出走
我在走完幾條街之後終於想到了一個合適的去處——拱橋。那裡很少有人,頂多有背著背簍的農民匆匆走過。我想我應該趕快去佔領橋上的那個制高點,這樣其他遊玩的人看見橋上有人就不會再上來了。我可以一個人在那裡度過一個安靜的下午。
可是我又失算了,我去的時候橋上已經有了兩個人,兩個正在談戀愛的男女。那女的緊緊地依偎在男人的懷裡,風輕輕地吹起她的頭,拂過男人臉上幸福的表情。灼烈的陽光在那一刻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咬著煙掉下淚來。
為什麼,明明說好一起走的,最後總是剩下我一個人?
我在抽完身上的幾根煙后黯然離開。這個地方,我想我不應該再來了。楊木的氣息還殘留在這兒的空氣里,揮之不去。我再次走入人群,向家的方向走去。路上碰見高中的一個女同學,想躲已經來不及,她已經朝著我綻開了笑臉。她是我們班當年選擇讀高三考大學的其中一個,現在已經在當地的一所大學讀大一了。她騰出一隻抱著書的手親熱地拉著我問:「班長你現在在做什麼呀?」我說什麼也沒有做。
我無故曠工4天,已經在兩天前被「錦繡園」辭退。打電話去的時候楊經理很惋惜的說,本來還準備過一陣子提我當領班的。我說對不起楊經理,家裡出了點急事,忘了請假。工資我就不來拿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我說我想我會在家呆很長的一段時間,然後重新找個工作。女同學很疑惑的樣子,然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我:「董娟呢?你們還經常一起玩嗎?」我說是的是的,還經常一起玩。然後我看看錶說哎呀我該走了,還有點事。
我笑容燦爛地和同學揮手告別,看見她背著書包抱著書步伐輕快地離開,忽然就覺得自己滄桑地不行。多好啊,她還有絢麗的夢想可以追尋,她還有美好的人生可以展望,而我的夢想又在哪裡?我的人生又該朝著何處走下去?
想想高中的那些同學,如今有讀大學的、有做生意的、有找了有錢男朋友不愁吃穿不缺錢花的,連和我一樣當服務生的都在利用晚上的時間讀夜大,想來想去,就我這個曾經最被看好的班長過的最不濟了,友情失敗愛情失意,如今還連工作都丟了。這真讓人臉紅。
我決定要從家裡搬出去,我無法忍受自己凄凄怨怨丟了魂兒似的樣子被父母看見。楊木走的時候給我留的2ooo元錢,我除了給楊木稟報之後買了一個傳呼外一直都不敢怎麼花,總怕他忽然又出個什麼事兒需要用錢,到現在都還剩下將近15oo。現在楊木當著堂堂的經理,呵呵,我酸酸地想,他也每個月有不少的固定收入了,我不用擔心他需要這點錢了。
我用這些錢在高中學校後面租了一間很小的房子,每個月租金只要8o元,而且可以月付,也不收什麼押金。這個房間除了一張床和一個粗木柜子、一張小木桌之外什麼也沒有,沒有窗沒有廚房沒有廁所。不過我的房子旁邊不遠處就是房東家搭在院子里的簡易廚房,房東一家住在後面一點的小院子里,如果需要做飯或者洗澡我可以過去用他們的廚房。
我給家裡謊稱我換了個工作,可以包住的,為了上下班方便我就搬去公司宿舍了。走的時候我老漢兒巴巴地問我上班地方的電話,我說是個新開的茶坊,還沒有安電話,心想到時看能不能把房東家的電話留個給他。這是我老漢兒的一貫作風,不管我去什麼地方上班,他總要清清楚楚地知道我上班的具體地點和聯繫電話,怕萬一我出了什麼事兒他連找都不知道去哪裡找我。那一刻我差點就當著我老漢兒的面哭出來。我想我真是不孝,為了一個男人居然不顧父母的擔心執意要離開。以前和家裡吵著鬧著說著狠話,我老漢兒氣急了的時候也不止一次地喊我滾,喊我再也不要回來讓他看見,可每一次真的要搬走了,他都是那樣的捨不得,生怕我走了就再也看不到了似的。
拎著行李離開的時候我老漢兒說,要是住不慣就回來住嘛,就在一個城市,再遠能有多遠嘛?外面始終沒有家裡舒服。我說好嘛,住不慣我就回來。然後匆匆地轉身,說我走了走了,生怕遲一秒鐘就會忍不住哭出來。我想起從前搬去「天之涯」的時候,搬去「金尊」練歌房的時候,我爸我媽也是這樣,滿眼的不舍滿臉的擔憂,只是那時候我有一堆一堆的朋友,有董娟有楊木,整個人意氣風的,完全沒有心思去細細體會父母的心情,等到自己什麼都沒有了,只剩媽老漢兒了,才真正體會到這份愛的沉重和溫暖。
拖著行李低頭穿過樓下的小巷,我在心裡默默地說,爸媽,給我一段時間,我只需要一小段時間,然後我就回來,再也不走了。
住進小屋的第一天晚上,我就像要完成一個什麼儀式似的,買了幾袋麵包和幾大礦泉水,又買了幾瓶白酒、十幾包下酒的零食,還買了一條劣質香煙,決定一個人在自己的小屋子裡呆上幾天,哪兒都不去,什麼都不想。以前心心念念地要從家裡搬出來,幻想著心情不好時可以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肆無忌憚地喝酒、抽煙、唱歌、甚至流淚,卻因為經濟原因一直沒有真正實施過,這次可算是遂了願了。
和楊木分手以來的這一陣子可是憋死我了,在家裡明明話都不想說,卻還要手舞足蹈地裝歡快,時不時還要哼點小曲兒什麼的以示正常,所以住進來的第一個晚上我忍不住有點激動,三下五除二地洗了澡,在桌面上擺好了煙、酒、零食、捲紙,然後運了運氣,提起酒瓶子就開始猛灌。
劣質的白酒烈的嗆鼻,一口下去從嘴裡一直燒到胃裡,估計喝硫酸也就這個效果了。我不得不每灌幾口就停下來,掩著嘴努力讓自己不要嘔出來。這每一口折算下來可是好幾毛錢呢,不能浪費了。
灌到小半瓶我頭就暈了起來,一**跌坐在藤椅上,剛咧著嘴哇哇哭了兩聲,傳呼就吱吱地叫了起來。抓過來一看,是輝輝打的,真是煩。我想了想,還是拿了鑰匙搖搖晃晃地去門外不遠處那個小雜貨店回傳呼。我在電話機傍邊的小木凳上似乎都有點坐不穩了,乾脆把整個人掛在門框上,有氣無力地朝著話筒問:「啥子事,先人?」輝輝說死婆娘過來喝酒。我說我喝著呢,我喝得上好,輝輝說,你又和誰在哪裡喝酒喲,我說我一個人,在哪裡喝不告訴你。輝輝有點緊張起來,急急地問:「你一個人?喝了多少哦?我聽你的聲音你已經差不多了哦。」我說我才喝半瓶呢,還早呢!輝輝這下真急了,在電話那頭齜哇亂叫:「蔣芸,你個傻婆娘,你在一個人喝白酒?!你要喝酒過來喝嘛,你一個人喝什麼?還不喝啤酒喝白酒……「我扶著門框喃喃地說,不喝啤酒了,不喝啤酒了,喝啤酒要長胖,這回長胖了沒有人接著了……說著說著鼻子又酸了起來。輝輝還在那邊叫:」你在哪裡?我來找你……「我」啪「地一聲就掛了電話。我可不想在這個小店裡痛哭失聲。
搖搖晃晃地走回去,繼續喝。我下定決心今晚要喝醉,要喝得爛醉,不然我覺得對我和楊木曾經那驚天地泣鬼神的偉大愛情簡直無法交待。想到輝輝在那邊肯定急得跳腳,我就心裡居然有種莫名的快感,好像我的儀式有了觀眾。可是楊木呢?我酸溜溜地想,楊木此刻是正在那些肉香撲鼻的場合和他手下的小姐們你儂我儂地說著挑逗的語言,還是和我一樣正一個人心情黯淡借酒澆愁?他會擔心我此刻在做什麼嗎?我想起他上次坐牢,託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囑咐他的兄弟伙幫忙照顧我,勸我開心點、少喝酒。可是現在,楊木再也不過問我的事了,分手到現在已經快半個月了,他一個傳呼都沒有給我打過。
我至今依然無法接受,我和楊木就這樣完了,那麼多的坎坎坷坷風風雨雨,我們都牽著手義無反顧地走過來了,那麼多的故事、那麼多的歲月,最後卻都抵不過他的自尊和我的固執。原來我們一直愛得那麼淺淡。真諷刺呵。想到這我又忍不住哭了起來,一邊賭咒誓地想,媽的我再也不相信什麼永遠了,楊木、董娟,沒有一份曾經以為會天長地久的感情最後是真正可以堅不可摧的,那些遊離於普通關係和生死與共之間的,反而更走得長久一些,比如李夢冉,比如輝輝,比如章陳。
被我扔床上的傳呼機依舊在持續尖叫,我鬼火颯颯的,衝過去就將它關了。在今天以前,我還堅持天天開著這個該死的傳呼,一沒事兒就摸出來看兩眼,希望能看到來自廣州的某個電話號碼。而在這個晚上,所有的等待都成了多餘,我的自由和放縱在這個特殊的夜晚勝過了楊木的電話。至於輝輝,讓他擔心去吧,我在外面喝醉也不是一次兩次,他一向對我「逢凶化吉」的本事十分欽佩和敬仰,相信再怎麼也不至於急得眉毛著火。
我邊想著邊搖搖晃晃地將床上的涼席拖來靠著牆鋪到地上。我已經醉得有些坐不穩了,如果想要安安全全地喝完剩下的半瓶白酒而不磕斷門牙磕破頭,我估計還是坐地上靠著牆喝安全點。我就那樣抱著酒瓶子抽著煙一直喝,邊喝邊哭,邊哭邊喝。在這個一個人的房間,我終於可以允許自己短暫地失態,可以允許自己哭得哇哇的,像一個被人搶了心愛的玩具卻沒有人可以給自己出頭的委屈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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