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大盤炒魷魚

第六章 一大盤炒魷魚

林姐在辭職回重慶的前一夜,讓我借1o元錢給她,說她打車沒有零錢,然後說她在總台還有幾十元台費沒有領,不到17號領不到,讓我到時去給她領了,就當是她還我的。

我頓時心生疑惑:沒有零錢可以讓司機找,就是路邊隨便買瓶水也能把錢換開。至於台費,我是不可能好意思人都走了還去代領的,就為了那區區1o元錢的欠款。但是我開不了口。既然別人已經這樣說了,我覺得不借真有點說不過去。我想也許她是覺得那幾十元台費不要可惜了,全部給了我又不划算,想先撈1o元錢回如果真是這樣,我損失1o元錢也想得通了。於是我摸出1o元錢來給了她。

林姐走後我實在好奇自己是否當了冤大頭,於是我用很輕描淡寫的方式間接地提了一下林姐走時還有台費沒有領的事,誰知總台的行政馬上說:「她盡放屁,她的錢早就一分不差的給她結算了的,她最後一次出台的錢還沒有返回總台才是真的。便宜她了!」

我握著手裡那杯喝了一半的冰水難過得說不出話來。我不知道林姐怎麼會忍心騙我1o元錢,那1o元錢對她來說也就是坐一小時素台的十分之一的台費,而對於我,那可是差不多一個星期的生活費。

也許我真的把這個社會想象得太簡單。而後來的事,的確再次證明了這一點。

那個叫處男的「經理」在有一天我上班的時候神神秘秘的探過頭來給我說,剛才有個客人看上了我,想請我去他的房間坐坐。然後還補充一句,就是剛才穿棗紅襯衣的那一個。我不知道誰是那個穿棗紅襯衣的。剛才起碼有三個以上的客人在我替他開門的時候色迷迷的盯著我看了好久。

我對處男說不,我不會去。處男很震驚的樣子,問:「為什麼呀?幺妹你傻呀,這麼好的事!你去他房間就不用在這裡辛苦的站了,而且你如果不願意他不敢做什麼的,大不了就是陪他唱唱歌,也就是相當於坐個素台,只是沒有台費。」

我說,不。處男還想勸,我說:「我講過了,不。」

對於這樣的人我覺得沒有必要太客氣。他最終悻悻的走開,走的時候臉上還帶著見了怪物般的表情。

後來在樓道抽煙的時候,幾個男服務生都說:「你傻呀,剛才聽說客人點你的台了,你怎麼不去呢?」我說,我為什麼要去。其中一個男孩子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急急地給我傳授經驗,說你去他的房間也不用做什麼就有好煙抽有好酒喝有水果吃有歌唱總比你辛辛苦苦站在大門口強不定客人高興了還給你小費!

我一下子彷彿明白了為什麼這裡的服務生都是男孩子,而且一個個都相貌英俊。但我還是不甘心,我難以相信這些看起來涉世未深的男孩子竟會這麼快就已經放棄了做人的基本原則。我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們問:「你們都去嗎?」我聽到的是我預料中不容置疑的回答:「當然去了,不去是傻B!」

我忽然被一口煙嗆得劇烈咳嗽,差點兒咳出了眼淚。然後我站起身朝他們擺擺手說:「嗓子疼,你們慢慢抽,我出去了。」

其實我還想問:「你們都只坐『素台』嗎?」可是我不敢問,或者說是不忍心問。我怕我聽到的又將會是一個我不願聽到的答案。

我常常靠在門口想,那些老闆如果在這樣的地方玩得正高興忽然碰到自己雍容華貴儀態大方的夫人,會是怎樣的反應?他們是會立刻就相互謾罵著直奔民政局還是會裝作對這裡的一切一無所知然後繼續相敬如賓恩愛如初的過日子?

我也常常會想楊木現在在哪裡呢?他要是知道我現在在這種地方上班會是什麼反應?他會勃然大怒立馬叫我辭職還是會因為他目前尚無力養活我而無奈的默認?……

我不知道。忽然間太多的事讓我想不明白。我只知道我目前還需要這份工作,需要這4oo元的月薪來維持我那可憐的自尊。可是我在這裡真的有自尊嗎?我分明記得那個「經理」曾經用很不屑的口氣和那些小姐一起議論我,說我傻獃獃的簡直是個悶鎚子。

我想起我高中時在學校的排球比賽上風光無限的樣子,想起老師們對我組織能力領導能力的由衷稱讚,想起我站在班上的講台上振臂高呼:「讓青春期的衝動來得更猛烈些吧!」……可如今,我怎麼就變成了個傻獃獃的悶鎚子了?

然後有一天我正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一抬頭就看見我小學時的一個好朋友正緩緩的向大門走來。我一下子呆在那裡忘了開門。

我至今都還記得她穿著一件低胸的連衣裙畫著誇張的深色口紅和藍色眼影的樣子。我們在目光相對的瞬間彼此都紅了臉,似乎還沒有準備好讓自己昔日的同學和朋友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然後她在片刻的驚愕之後親熱的捉住了我的手,搖得歡天喜地:「蔣芸你怎麼在這裡?真是巧啊!」

我乾笑著說是啊是啊。我什麼都不敢問,我知道她為什麼在這裡,她是我們場子里人手不夠外調的小姐。

我們寒暄了不到兩分鐘「經理」就出來把她叫進了包房。臨走前她俯在我耳邊悄聲地說:「哪天晚上出來耍嘛,我拖個男人出來買單。」我無力的靠在門邊,望著我昔日的好朋友就這樣一步步搖曳生姿的朝著那個惡俗不堪的地方走去。

晚上,我躺在我那個密不透風的房間反覆看著她留給我的傳呼號。最後的兩位數是17,這正巧是她小學的學號。

記得小學時她的成績很好,人也很老實,作業錯了幾個題都會難過的流淚。我們的班主任曾不止一次地說我應該好好向她學習。初中時我們同年級不同班,在我整天忙著管閑事忙著喝酒玩通宵的時候她還在為了不到9o分的考試成績苦苦思索深深懺悔。

人生真的是很諷刺。

我開始越來越沒有心情做任何事,也越來越不愛講話,常常一個人偷偷躲在樓道口抽煙,在客人來的時候總是忘了開門,獃獃的站著直到客人的鼻子差點撞上我們的玻璃門。

然後有一天我正坐在樓道口的木頭箱子上抽煙,副總過來叫我,說蔣芸你來一下。我很不耐煩的擺擺手,說,等等,等我抽完這支煙。

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麼,對於一個連門都常常忘記開的迎賓,誰都沒有再要的理由。

我冷靜地聽副總陳述了辭退我的原因,然後領了自己大半個月以來的工資,在真誠的向副總道了謝之後默默地離開了這個能給我較高薪水同時也讓我羞愧不堪的地方。

走出大門的時候,我一點也沒有從前被辭退時的彷徨不安。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告別方式,也習慣了被這個社會一次次的否定。

我從我的工資中抽出2oo元還給了幺叔,並且以還錢為理由訛了我幺叔一頓酒喝,吃了他起碼半盤子的土豆燒牛肉。

我幺叔看著我狼吞虎咽的樣子胸有成竹的說:「一看你這架勢就不知道多久沒有沾葷了。」我從飯碗里抬起頭來:「誰說的?昨天下午我才吃了一大盤葷炒魷魚。」

接下來的幾天我完全沒有找工作的打算,天天在家昏睡到中午,下午就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話喝啤酒。我總是擔心我僅有的兩瓶酒無法讓我安然度過一個漫長的下午,於是總是很小口的喝,要不就兌冰水,把兩瓶兌成三瓶,或者先整幾口我爸用原度酒泡的藥酒,然後再慢慢開始用喝紅酒的方式喝我的啤酒。

我會在每天我媽下班回來之前處理掉現場所有可疑的痕迹,然後笑眯眯的迎接我媽的歸來。我媽總是在聞到我一股酒味后質問我下午去哪裡喝酒了,我就說被幾個朋友叫出去玩,然後隨便意思了幾杯。我媽一直很迷惑為什麼我的那些朋友每天下午都會把我叫出去意思幾杯卻從來不會耽誤我趕回家吃晚飯。

在家閑到第三天我終於等到了一個電話,胖魁在電話里尖著嗓子叫:「死婆娘你死到哪裡去了?桿桿都要急死了!」我心想肯定又是我媽故作聰明的沒有告訴他們我上班地方的電話號碼,以為這樣就能將我和煙酒隔絕。我媽怎麼也想不到,她這不爭氣的女兒是個寧可不吃飯也要喝酒抽煙的主。

桿桿也是我外面那群兄弟伙中的一個,因為長得又高又瘦得此美譽。桿桿是胖魁和輝輝的朋友,我們在一次吃宵夜時認識,之後不久桿桿就想讓我當他的女朋友。用桿桿的話說,我這個人做事不講情面,有個性,他喜歡。我敢保證他是我以前包括以後無限長的人生里因為我不講情面而對我感興趣的唯一一個男生。

他想追我的心思是他喝醉后在電話里向我表露的。那時我正和輝輝在我家樓下吃燒烤,他打輝輝的傳呼,輝輝回過去他卻說:「媽的你是誰,老子找蔣芸。」輝輝立刻把我叫過去,悄悄對我說:「***桿桿喝醉了。」

桿桿在電話里含混不清的說:「蔣芸,死婆娘,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那時我還沒有認識楊木,所以對男人還沒有一點心思,我只想天天和他們一起無拘無束的玩,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生點什麼故事。而且這樣直接的表白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所以捏著話筒支吾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只好拚命無聲的向輝輝求救。

桿桿的聲音很大,輝輝在我旁邊也能聽得一清二楚。在輝輝咧著嘴說了半天啞語之後,我終於心領神會,然後冷靜地朝著話筒說:「桿桿,我很好,但是不適合你。」

輝輝在旁邊差點就暈倒。

掛了電話輝輝揪著我的耳朵咬牙切齒地吼,是「你很好但是不適合我」……天,你這個笨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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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屁滾尿流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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