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嘟著嘴望向正悠閑飲茶的雲棲-,朱--越看他越不順眼。
有沒有搞錯呀?
休養了一個月,她現在已經壯得像頭牛了,他竟還對她視若無睹!
如果他現在眼裡就已經沒有她了,那心裡豈不更沒有她?!
她想不在乎,可是偏偏先前躺卧在床上的那段日子,他無意間流露出來的關懷之心、溫柔之情,在在讓她已經淪陷的心陷得更深,到如今已像吸毒一般,一日不見他就渾身難受了。
可他,對她的存在與否,一點都無所謂。
他放任她闖入任何有他的地方,不論是議事房或禁地,可她出現她的,他依舊只關心自己當前在做的事,從不會抽空多看她一眼。
就像現在,他喝他的茶,像是不知道她存在似的,可她清楚,他一定知曉她正坐在旁邊瞪著他。
不行!
一定要想辦法吸引他的注意力。朱--咬咬唇,轉動靈活的雙眸。
有什麽法子能夠吸引他的注意力呢……
啊,有了!想到好點子的朱--一溜煙地衝進內室。
沒多久,也不知是雲棲-剛好飲完茶,朱--就及時衝出來,還是朱--出場得太過囂張,以致干擾了雲棲-,讓他如她所願的放下茶碗看向她。
「親愛的-爺,你覺得我這身裝扮如何?」朱--千嬌百媚地賴上雲棲-,摟著他的頸子笑問。
透明低垂的領口因她倚卧的姿勢而只差一點點就露出胸前春光,但胸前的雲邊設計又適時掩去曝光的危險。
「你高興就好,只是……」
「只是什麽?」朱--雙眼發亮地望著他。
「你確定這樣穿不會著涼嗎?」好不容易讓她的魂魄鳩佔鵲巢,她可別又來個什麽不適就讓正主兒趁機奪回身子了。
「不會!」她悻悻地瞪著他再次端起茶碗就口,擺明了對她清涼的打扮一點興趣都沒有。
儘管不甘,她依舊低垂下頭,打量自己的胸前風光,思忖是不是自己不夠「偉大」,所以他才不賞臉。
「還是當心點好。」
雲棲-話一出口,在一旁撫琴的黃櫻身子一閃,身上的披風已經被到朱--身上,掩去了她特地露出的香肩裸背。
「熱、熱、熱、熱死了。」她任性的甩掉披風。
雲棲-沒出聲,但恰好端出茶點的紅梅已然解下自己身上的粉色被風,蓋上朱--的身,然後立在她身側以袖當扇為她握涼。
本還想繼續磨蹭雲棲-身子要賴的朱--礙於紅梅立在一旁,只能悻悻地閉上嘴,動也不動的縮在他的懷中。
「哼!有免費的冰淇淋給你吃,你不吃,乾脆便宜別人算了。」朱--對雲棲-所在的書房大吐舌頭。
為了誘惑他,她可是卯足了勁越容越清涼,連薄紗都出籠了,他竟還是目不斜視,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氣不過的她決定走出戶外,改養別人的眼,藉由給他難看氣死他。
「夫……夫人?」紅梅傻眼的看著朱--超級清涼的裝扮。
「怎樣?漂亮吧?」朱--俏皮地轉了個圈。
「爺看過了嗎?」紅梅眼神閃了閃,不敢去看朱--那身比妓女更像妓女的穿著。
「不知道。」說起這個朱--就有氣。她好歹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晃了不下二十回,他居然連瞄都沒瞄她一眼,真是太不給她面子了。
也就因為如此,她才故意穿這樣出來給大家看,好重建自己飽受打擊的信」。
「不知道?」這是什麽答案呀?紅梅忍不住追問:「您還沒碰上爺嗎?」
「我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晃到頭都快暈了,怎麽會沒碰上他?」
「既是如此,爺必定看過了。他沒說什麽嗎?」
「怪了,我站在他面前那麽久都不知道他到底看了沒,你怎麽能篤定他一定看了?!」朱--不是滋味的問著。
「爺不是普通人。」雲棲-雖然從沒在人前動過手,可凡是棲-聖宮的人都知道他有一身好本領。「方圓一里內,任何人事物都逃不出爺的眼。」
「太扯了吧!你當他的眼是望遠鏡呀?」
「爺的耳力極佳,一有風吹草動,便可聽聲辨位,隨便一眼,便可觀盡細微。」
「也就是說,他不是沒看見我,而是不想理我羅。」這下子朱--更嘔了。
紅梅聳聳肩,不署可否。
「我的身材真有那麽不堪嗎?」忽然瞥到有幾個本想迎面走來的人在一見著她後,便紛紛低下頭,忙不迭地匆匆走避,朱--氣嘔之餘信心頓失,低下頭囁嚅問道。
嗚……連下人都看不下去,難怪那個當主子的一眼都吝於施捨給她。
「嗯……」紅梅尷尬得不知怎麽接話。依棲雲國的審美眼光而言,朱--的身材何只「不堪」二字足以形容,「夫人怎麽忽然這麽問呢?」
「我犧牲這麽大,那個人不賞眼就算了,居然連其他人都像見鬼似的紛紛走避。」朱--委屈的指著那些因為低頭不看路而相互碰撞的下人說道。
「夫人多慮了,他們不是對夫人有意見,而是若以卑微之眼褻瀆了您,爺恐怕……會不太高興。」紅梅含蓄的說著。雲棲-何只會不高興,根本是會挖了他們的眼!
「是嗎?」
「當然。所以煩請夫人高抬貴腳,回房換件衣裳,別為難我們這些下人。」
「好吧。」不換又能如何呢?只會更打擊自己的信心罷了。
「你看什麽?」一曲既罷,雲棲-放下黑玉簫,睨了眼沒將心思放在他身上的朱蝙蝙。
「他呀。」朱--指指立在三尺外的左弋。
「為什麽?」
「看他衣服的顏色,他的身分應該不低吧?」據說深青色唯有皇族血親方可穿戴,也就是說左弋絕非尋常百姓。
「嗯。」雲樓-輕哼一聲表示她猜得沒錯,卻沒多加註解。
「那他為什麽要委屈自己待在你身邊任你呼來喚去呀?」
「他欠我一條命。」為救心愛的女人,左弋甘願賣斷一生。
「喔!」繼續望著左弋,朱--再問:「聽說他腰上有頭五十環結的小狼,那是宮中環結最多的狼嗎?」
在棲雲國中,除了以顏色代表身分以外,人們還以腰帶環結區分地位高低,也就是說職位越高的,其腰帶環結就越多越複雜。
而狠是棲浪聖宮的象徵圖騰,所以凡聖宮中之人皆著狼紋服飾,腰系狼結環飾。
「不是。」
「不是?因為你比他更多嗎?」她有此一懷疑的瞄了眼他的腰帶。
她要是沒記錯,他腰帶上根本沒什麽狼形環結呀!而且由於他一身黑衣,所以狼紋皆由金線綉成,因此若有狼結,也該是金線結成,一眼就能看見。
「不是。」刻有狼紋的黑玉簫就是他身分的表徵,毋需其他贅飾。
「不是你,不是他,難不成是我呀?」她少根筋地低頭檢視自己的衣著。
「環結是下人結的,你我皆無。」她有的是傳家的狼形血鐲與狼形腰玉。
「那--」
「左弋好看嗎?」他忽然打斷她的話。
「很好看呀。」依舊望著左弋的朱--用力點頭,完全沒聽出他語氣里的警告。
「想不想更近的看他?」雲棲-笑問著。
「如果可以的話,當然好。」她露出花痴般的笑容。
雲棲-如她所願的一彈指,召來左弋。
「夫人想看你,你就站在這兒讓她看個夠吧。」他語氣溫和地交代著。
「是。」
「這樣會不會影響到你的工作,造成你的困擾呀?」朱--千嬌百媚地仰著頭笑問左弋。
她原本只需直視便可將左弋一覽無遺,但因他的逼近,她只得被迫將頭仰高方能看他。
「不會。」在雲棲-的示意下,左弋不動聲色的拉近與朱--的距離,讓她不得不將頭仰得更高。
這種姿勢在短時間內無礙,可若長時間下來,就是一種活受罪了。
一刻、二刻、三刻……隨箸時間飛逝,雲棲-非但沒有制止朱--發痴的舉動,反倒悠哉的與橙柳對弈。
再也受不了的朱--終於偷偷瞄了眼雲棲-。
怪了,她方才直盯著左弋的行為明明讓他惱了,讓他多看她一眼了,所以她才會如此賣力的繼續演出,把花痴女的角色詮釋得入木三分。
可這會兒她頭仰得都快斷了,為什麽他還不出聲嚇阻她囂張的行為呢?
見他專心下著棋,短時間之內根本不會看向她,為了不功虧一簣,她只得將求救的目標轉向左弋。
「你……累不累?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不會。」左弋想也沒想的直接回答。
一番「好意」被丟回臉上的朱--只得噤聲,認命的繼續仰高頭望著左弋,但隨著時間繼續流逝,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甚至開始帶苦了。
嗚……他總不會度量大到真要讓她痴望著左弋一整天吧?!
終於下完棋的雲棲-瞟了眼朱--僵化的笑容和僵直的頸項,這才滿意的示意左弋走到他跟前,讓她不用再仰頭仰得那般辛苦。
「看夠了嗎?還是……」呵,她天真的想法全寫在臉上,讓人想不看穿都不過她蓄意的舉動確實讓他的心裡很不是滋味,所以他才會讓她跟著受點罪。
「看、夠、了。」頸子僵痛的朱--咬牙切齒的回話。
「夫人,您要去哪兒?」綠竹不安的攔住朱--。
「廚房啊。」朱--很順地答著。
這回非讓雲棲-對她另眼相看不可!朱--眼中閃著決心。
喔!果然!綠竹翻了翻白眼,深吸一口氣,才忍下到口的尖叫,以自認和緩的態度問朱蝙蝙,「請問夫人想吃些什麽?」
「我不餓。」對曾被噎死過的朱--來說,吃東西銀肚子餓是畫上等號的,也就是說肚子不餓時絕不吃東西,要吃東西就絕對是肚子餓時。
「那請問夫人,您去廚房做什麽呢?」
自朱--恢復成原來的朱--,五侍大鬆一口氣之餘,雲樓-當日所下的指示也讓她們同時明白,棲-聖宮的當家主母已非朱--莫屬,而她們五人則是一日為侍,終身為侍了。
因為對資質駑鈍不堪的朱--已不抱任何希望,雲棲-開口要她們五人從今而後隨侍朱--左右,對她以命相護,保她一生安樂無虞。
因為欠他情、欠他命,所以五人就算千般不願,依舊親口允諾並致血立誓。因此打從那天起,她們五人就真心拿朱--當主子看待,只是偶爾還是會讓她的蠢笨激得氣血翻湧,很想弒主罷了。
「燒飯煮菜。」
「上回您才生個火就天降『大雨』,這回會不會天外飛來一道閃電,讓廚房意外地著火燃燒呀?!」
「不會啦,只要你幫我把火生好,其餘的我絕對可以應付。」朱--信心滿滿地央求綠竹協助。
「就算要綠竹陪葬,夫人是不是也該讓綠竹當個明白鬼,知曉您為何堅持下廚燒飯?」
「想捉住男人的心,不就該先捉住他的胃嗎?」
「您是要做飯給爺吃?」綠竹嘴角微微顫抖,眼中滿是死定了的哀芒。
雲棲-胃口之刁常常讓宮中御廚天天懸膽揮汗,唯恐一個不小心自己就可能身家不保。也就是說,御廚都拿捏不住-爺的胃了,更何況這個連火都生不起來的--夫人呢?
「嗯。」朱--用力點了點頭,旋即拉著綠竹的手往廚房行去。
被拖著走的綠竹直到此刻才真正了解什麽叫悲哀,想哭!
「噗。」雲棲-將才剛入口,連咀嚼都還來不及咀嚼的食物吐出。
「你也太誇張了吧,真有那麼難吃嗎?」朱--既難堪又難過的瞅視著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的雲棲-。
「我願意將這種連看都覺得損眼的食物入口,你就該覺得萬幸了。」雲棲-沒好氣的睨她一眼,才一口仰盡下人遞來的茶水。
就因她殷盼的眼神和被熏成黑炭般的小臉,他才勉為其難的同意將那看不出什麽菜色的食物入口,以免她整天用那張滿是委屈的小臉對著他,用那雙盛滿控訴的雙瞳睇著他。
可比毒藥還難吃的食物一入口,他就毅然決定寧可面對她委屈的小臉一整天,也不願糟蹋自己的胃。
見他誇張的表現,朱--不信邪的自己夾了一口食物入口。
「如何?」
「不錯啊。」起碼還能入口。應該比小說中那些肉腳女主角煮出來的東西好吃多了,可他卻遠比那些男主角不賞臉多了。朱--哀怨的扁著嘴,紅了眼眶。
「人各有所長,你毋需為自己的不善廚而難過。」
「是嗎?那我的長處是什麽?」
朱--的問話一出,雲棲-頓時語塞,還差些讓自己的口水給活活嗆死。
「天真無邪。」想不出她有任何優點的雲棲-只得睜眼說瞎話,將蠢笨二字加以美化。
「那也算是長處嗎?」
「我說是就是。」他拉過她,寵溺的幫她擦拭臉上的臟污。不是他忽然變體貼了,而是他知道這樣能轉移她的注意力。
「那還有沒有別的?」她心裡甜孜孜的,意圖聽到更多的甜言蜜語。
「人太完美會遭天妒,所以長處只需一項就夠了。」不想為難自己幫她美化缺點,所以他再次睜著眼說瞎話。
「是嗎?那她們為什麽個個都很有本領?」指指立在一旁的五侍,她很自卑地低下頭。
「所以她們遭天妒,一輩子只能屈居於你之下,當你的侍女。」看穿她的不安,雲棲-一舉兩得的安撫她。
「她們不是你的侍妾嗎?」朱--終於問出心中最介意的疑問。
「她們都是我的侍,唯有你是我的妾。」
這短短一句話點明了她是他唯一的女人,讓朱--的心更甜了。
誰說樂極生悲是件憾事呢?對她而言,樂極生悲讓她尋到了永生幸福,所以塑身後噎死也算是一件美事吧。朱--盡掃臉上的委屈,幸福的摟住雲棲-,甜甜的吻上他的唇,讓他共享她的甜蜜。
尾聲「你看什麽?」雲棲-雖然沒有面對朱--,卻知道她正瞅視著他。
朱--一臉不服氣的上下掃視雲棲-結實精壯的修長身軀。
「你到底在看什麽?」見她沒反應,他施捨似的隨意瞥了她一眼。
她依舊沒有回話,一逕瞪著他符合二十一世紀審美標準的完美體魄。
「別讓我問第三次。」雲棲-拉下她的身子,讓她近距離的和他眼對眼。
「不公平!真是太不公平了!」她憤憤地嘟著嘴。
這回換他沒有答腔了,因為他知道依她那種凡事不經腦袋的衝動性子,一定會繼續說下去。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她不平的用力戳著他肌肉結實完美的上半身。
他依舊沒有答腔,只是盯著她放肆的小手,直到她意識到自己太過放肆的縮回手為止。
「憑什麽女人得胖得像頭豬才稱做『美』,而你們男人卻不用把自己吃得像頭牛就可以很坦蕩的走在路上受人景仰?」她越說越氣憤。
尤其是想起今天聽到有人懷疑俊美無儔的護國師為何獨鍾一名「丑」女時,她就更加不是滋味。
「男人重的是才能,不是外貌。」雲棲-撩起她的發,寵溺的望著她。
她永遠將情緒擺在臉上,永遠都像團火球一樣不顧一切的散出光與熱,讓他想忽視她都忽視不了。
只是對她的重視他永遠都不會讓她知道,以免她終有一天爬到他的頭上撒野,讓他這個威震天下的護國師威嚴盡掃。
「棲雲國不是男女平權的國家嗎?」
「男人重權,女人重情,所以男女永遠不可能平權。」
「真是不公平。」她嘟嚷著,但沒反駁他的話,因為先進如二十一世紀,男女平權也不過是個響亮的口號,能真正落實的又有哪個國家呢?
「世上多的是不公平的事,就如同多少美人等著我青睞,我卻獨鍾你這『丑』女一樣,沒道理可言。」
「你……你真認為我丑?!」雖然他的「獨鍾」二字讓她聽得心花朵朵開,可那個「丑」字卻讓她怎麽聽怎麽礙耳。
「『丑』有什麽不好,這樣才顯出你的獨特。」棲雲國美女如雲,反倒是像她一般「丑」的還真找不出幾個。
「謝謝你的『安慰』喔。」朱--氣嘔的白他一眼。
「不客氣。」雲棲-撫上她氣鼓的香腮,無視她眼中的哀怨。
「你……」
「如何?」
「差勁!」
「忘了告訴你,我除了不喜歡聽人廢話之外,也不喜歡聽人說我不是。」語畢,他重重地咬上她的唇。
嗚……爛人!一個壞到骨子裡的大爛人,盡會欺侮她。朱--哀怨至極的瞪著直對著她燦笑的男人。
殊不知一旁有道肉眼看不見的幽魂更哀怨的瞪視著她。
她只知道雲棲-正對著她的眼似乎穿過她在看些什麽,以致眼神瞬間變得有些詭譎可怕。
雲棲-睜著眼望向那縷徘徊在朱--身側的幽魂,銳利的眼神帶著警告,不許她覬覦朱--的身子。
被他駭著的靈體為免魂飛魄散,連忙飄至門外暗自飲泣。
嗚……簡直是沒天理嘛!強佔了她的身體,還怪她覬覦!
枉費她當初還那麽崇敬護國師,他竟笑著奪去她的身子不還,讓她從此魂魄飄飄無所歸!
不信人了,她以後再也不信人了!無體可附的幽魂暗自下了決心,然後才不甘地往陰氣最盛的地方飄去。滿心氣憤的她沒留意到前方,因此直挺挺地撞上了一具媲美牆壁的剛硬身軀。
他他他……居然捉住了她本該穿透他的身子,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幽魂駭然地仰起了頭,回望著對方。
君無影!
棲-聖宮的活閻羅!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