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凌晨五點,天蒙蒙亮,繆臻提著行李箱,開始逃亡。
比自由更珍貴的東西?!她不笨,才不會被葉沙吊起小小的好奇心。價值連城的珠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對他而言,都比自由珍貴。她卻不會為了榮華富貴出賣靈魂。
身上還揣有七百五十英鎊,做旅費,夠了。不明方向也不是問題。在英國獨立生活了這麼久,深知「錢」的功用。只要逃得出葉沙的視線,可謂成功一半。忽然間,憶起卡米拉所說的「引誘」,她不由笑了,嘲諷意味十足。卡米拉是高估了她,她哪夠資格引誘,葉沙要的是家族聯姻,以此鞏固在商界的地位,無身價的她不論在蘇丹、在葉沙,都只是個過客,繆萱的替代品而已,這一點,她永遠也忘不了。兩三個小時后,等葉沙察覺她的失蹤,進而察覺她是假冒的,他的臉上會有什麼表情?她會是他生平首次得不到的,她要他永遠記住她——繆臻。她要回英國了,那兒不是她的家,卻有她的朋友、同學、老師,還有那個為人開朗英俊,一頭長長金髮束於腦後的臭尼特。據說他的家族在英國相當有聲望,是首屈一指的富豪。才二十八歲,已是全世界最知名的外科醫生之一。她忍不住笑,可臉上怎麼也掩不住一絲落寞的味道。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住了她的幻想。這麼早,會是誰呢?守衛?繆臻立刻躲到樹后,腳步凌亂,不止一雙,她悄悄望去——法沙從晨暮中走來,閑散俯懶地搖著尾巴,以及它身邊的——葉沙。葉沙!繆臻的心臟險些跳出喉嚨,她屏住呼吸,期望法沙不會嗅出她的藏身處。她會被逮到嗎?若會,必死元葬身之地,葉沙不會放過她的。腳步越趨越遠一一她再次伸頭而探——只希望從未笨得探這一眼。
葉沙不知什麼時候又折了回來,雙手環胸而立,等著逮她。他何需藉助法沙,他的聽覺更靈敏,判斷力更精確。法沙立於一旁,朝她低低嘶吼,耀武揚威。「你在跟我玩捉迷藏?」
他的口氣不算兇惡,然而當看到行李箱時,眼光突然變得凌厲。
「怎麼?要旅遊?」他走近她。
「回香港,我說過的。」繆臻躲向樹后,卻給他毫不費力地抓出。他扶住她的肩,感覺她在他的手掌下打顫。她怕他,在她的心中,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葉沙盡量忍住怒氣。
「我以為我們說好了。」昨夜,她在他的懷中乖巧且柔順,讓他以為她改變了主意,才會一夜不眠,趕夜路去德拉那裡。他保證過,只要她放棄自由,他給她比自由更珍貴的東西。
「你——呃,一廂情願!」
這是她的答案。原來他犯了一夜的傻,聽聽她所給的評語!繆臻不知所措,眼看葉沙慢慢收回凌厲,整個人變得深沉而陌生。他思考一下,忽然抓過她的行李箱向外扔去,衣物散了一地,沒有發現,他開始在她身上搜尋,寬大的手在她的胸、腰一路侵襲下去——「啊!」繆臻尖叫,他要幹什麼?
首先出現的是雷薩,他彷彿隨時戒備,只一眨眼,已站在他們身旁;然後是那對攣生兄弟,他們如鬼魅,一聲不吭。
葉沙終於停手,他找到了他要的——她身上僅存的七百五十英鎊。他退後一步,離開她到足夠安全的距離,以免做出會傷害她而讓自己後悔的事,反正沒有錢,她不可能徒步走出蘇丹。
「燒了它。」他將錢扔給孿生兄弟之一,命令馬上得到執行。
「不——」繆臻跳出來阻止,葉沙硬生生地攔住,他捏住她的手腕,力量凶且蠻,嘴角劃出的笑容殘酷到了極點。「你要逃嗎?」他指著沙漠,向北延伸的無止無盡的沙漠,「穿越它,到達碼頭,你就能回到香港。可是,一個人走,你必定死在沙漠中。你要嗎?死在我的土地上,永遠屬於我。」繆臻被氣暈了,被搖晃得昏頭轉向,葉沙燒毀了她的最後信心,她的惟一希望滅了,還有辦法嗎?「我恨你!」她只能說這句話。
「我想,你是沒有真正失去過自由。」葉沙推開她,忽然間,他累了,在商場問拼搏了九年也沒累過,面對她的恨,他竟累了。「格力亞,帶她回房間。」他再拍拍法沙的頭,「守在門口,沒有我的允許,她不準踏出房間一步。」他們消失了,葉沙的命令是最有效的。太陽慢慢升起、「你開始蠻不講理了。」靜默半晌,雷薩終於開口,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他是不會發表意見的,「這不是好現象。」是嗎?也許,他是急躁了些,也控制不住脾氣,不知為什麼,心中總隱約覺得,失去自由的會是他。
繆臻無意識地拍打著門,每敲一下,法沙就在門外回應一聲,銳利的爪子在門板上劃出的刺耳聲響警告她的白費心機。但無論這隻野獸再怎樣忠心,也會對無休無止的吵鬧感到厭煩。
她終於靠著門慢慢滑落下來,把臉埋於雙腿間無力地坐著。即使放她出去,進入沙漠,死在蘇丹?繆臻厭惡地搖頭,讓葉沙得逞,她不甘心。
門旋開,繆臻眨眨眼,來的是葉星。
「總算安靜下來了,精力那麼旺盛,以為你會無休止地鬧下去。死心了吧?」她一屁股坐下,在她對面盤起腿,「吸取教訓吧廠「教訓?」謬臻冷冷地哼,「你的,亦或葉沙?」
「你一來,我就警告過你,可你不信;這也不怪你,可是,有了第一次,你總該領教他的恐怖了吧,真沒料到你有挑釁第二次的膽子。我不知道該佩服你,說你不畏強暴,敢於挑戰『惡勢力』呢,還是說你笨,而且笨得要死!」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順他的心,遂他的願,讓他得逞?」她不服氣。
「小姐!懂不懂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踏在他的地盤上,而他是這裡的老大。」移近她,帥氣地勾起她的下巴,手指順著皮膚往下滑至脖子上的瘀痕,葉沙的傑作還沒有消失,她居然敢嘴硬?不知死活。
「不要!」拍開她的手。不知是葉星的動作亦或想起葉沙的惡行,繆臻臉都紅了——被氣的!
「你真倔強。」葉星笑,她沒看錯,她真的與那些千金小姐不同,「那麼,告訴我,為什麼你不願留下?」
「臣服於他嗎?」
「臣服?好怪的詞語。」葉星歪著頭,思考一下,好像明白,好像又不是很明白。撓撓頭,呀,女孩真的好麻煩,腦袋裡都想些什麼?「嗯——際討厭葉沙?」
「不廣就看見葉星快要咧開嘴了,馬上接下去,「是恨他!」葉星立刻垮掉。
「為什麼?」葉星怪叫。難得碰上一個她看得順眼願意叫她大嫂的女孩,結局怎麼會是這樣?
「他逼我住在這裡,不許離開;他放獅子咬我;他威脅我;他準備掐死我;他搶我的錢,還燒我的錢;他要我徒步走出蘇丹,他要我死在他的土地上……這些夠不夠?」繆臻越說越氣,葉星越聽越心虛,咽口口水,她才開口。
「你——你不了解葉沙,他是個傑出的領導者,全族幾萬人都仰賴他;再說臣服也不能靠逼迫換齲你瞧,格力亞、格力伯,他們都忠心耿耿,連雷薩都幫他呢。」她扮個鬼臉,神秘兮兮,「你信不信,葉沙能在一夜間摧毀非洲經濟。」
「那與我何干?」繆臻立刻駁回去,面無表情,心中卻真的被震撼了。難怪繆建秋急於出賣女兒,若攀上這門親,他的身價能在一夜之間漲好幾倍。
「咦?這倒怪了,那你為什麼而來?收服葉沙嗎?
我以為女人都喜歡錢呢。」葉星更糊塗了,她來不就是聯姻,以拉攏葉沙的嗎?現在情況好像不對勁,怎麼變成她在推銷了呢?算了,反正葉沙不準備放過她,暫時不用太著急。但真的挺不錯!葉星站起來、興緻勃勃,高處不勝寒,在頂端呆久了,葉沙也會孤寂,是讓他的身心歸屬於某個女人的時候,繆臻很合適,不是嗎?「想要大家都快樂,就別再惹他,懂嗎?」葉星再次警告。
她預備離開,繆臻突然發問。
「為什麼你們都會中文?」
葉星頓在門口,表情變得怪異:「因為,我們的母親是阿拉伯人,而父親——是香港人。」合上門,她躲在門外。
這本是一段跨越國界的婚姻,浪漫而炫麗。可最終結局是父親令母親鬱郁而死。她不願提起父親,理智上,她恨他。
抬頭、才發現雷薩正倚著欄杆看她。他看她時總帶著某種怪異情結。是關心、是擔憂,抑或伶惜?葉星的心突地猛跳一下,令她全身不自在。他什麼時候站在那裡?一聲不吭,鬼埃「什麼事?」沖他惡狠狠地低吼。下意識,她忽略這不自在,卻不明所以。
雷薩笑了。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自虐之類的絕症,葉墾兇巴巴的態度竟能讓他安心,不收斂情緒,說明她並不排斥他。
「你的電話。」也許,她有感覺,但要明白那感覺代表什麼卻需要時間,他不急,他願意等。
「哦?」她下樓。
「是葉漠,他找你。」
不意外地,葉星重重一震,停在二樓的樓梯上不動。
她恨葉漠,理由簡單,她恨父親,而葉漠接手了父親在香港的產業,這是等價關係,直覺上,她認為葉漠背叛了母親以及家族。她本就是個愛憎分明的女孩。雷薩肯定,她不會接電話,而通報,是禮貌。
葉星撐著欄杆跳下二樓,雷薩微微吃驚,難道,這一次他料錯了?只見她拿起電話,猶豫著,忽然狠狠摔上。
「我又不認識他,幹嘛要我接電話?下次他再找我,就說這裡沒這個人。」她大嚷。她是個包含愛與恨的矛盾體,被硬生生分割成兩個團體的兄妹承受著上一代的怨恨,這錯,要由誰來負責,德拉嗎?
「他是你哥哥。」
受葉沙的委託,去香港辦事時,他見過葉漠兩次,據他觀察,葉漠也是個怪異的人,內斂得近乎寡言。父親留下的祖業加上經商得當,才二十八歲的他,已成功地將『豐程』集團推上香港十大創利企業的寶座,而他也無可厚非地被評為十大傑出青年。這樣的人會沒有新聞,你說奇不奇怪?從未見過這樣不愛炫耀的人,據說,有關他的新聞,無論在經濟版或娛樂版,一年也未必見得到一次。他似乎總隱於幕後,除了必要出席的公共場所,其他的一律由指定的『豐程』高層管理人員代為應酬或乾脆謝絕。這樣的好處之一便是,杜絕了眾多崇拜他的富豪千金及商界女強人的倒追,畢竟英俊且多金的他,嫁之是會幸福的。這個葉漠,真取對了名字,似乎對什麼事都興趣缺缺,漠不關心的樣子,淡漠極了,但他極愛惟一的妹妹,儘管葉星不理他。
「你了解什麼?」教訓她?葉墾氣憤地朝他攻出一拳,又沒沾上他邊,便被捉住雙手反扣於身後,她真是沒用極了。
「比你想象的更多。」
此刻,葉星被半擁在他懷中,雷薩近在颶尺的臉讓她有一時的困惑。
「你是誰?」她輕問。
他是誰,曾問過葉沙,葉沙也搖頭。兩年前,他出現在葉沙的面前,自我推薦做葉沙的副手,葉沙竟沒有問,也不曾查清他的底細,便留他下來,這是一場不可思議的交易。兩年來,葉沙從未想過要調查雷薩,商場上,他們搭配得完美無缺。誰都看得出來,雷薩決非普通人,他本身是個謎。
雷薩苦笑,不是他不願告訴她,現在,還不是時候。
「雷薩!」他只能這麼回答她。
立刻,葉星推開他。
「沒關係!發掘秘密,更有樂趣。」
她笑,話音未落,人已消失。葉家人對感情固執得蠻不講理,他的路未必會比葉沙更好走。
冷氣剛剛好,白色的窗饅拉起,阻止了屋外幾近四十度的高溫。
卡費希正悠閑地坐於沙發上,淺啄著從法國運來的三十五年陳釀的葡萄酒。蔚藍色的眸子打量著垂手而立的蒙面女子,剛支走助手維奇,偌大的空間只留下兩人,他與她。
「你有多久未來向我報告了,兩個星期?」卡費希一口飲下杯中酒,滿意她在他的嚴峻口吻下發抖,他喜歡給人壓迫感,讓人臣服於他的膝下。
他哪有那麼好心,將他的女人推薦給葉沙?中國人有句古話,「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只有了解葉沙,他才能勝得利落。所以,他要卡米拉接近葉沙,他信任她,可最近,她似乎不大馴服,他想知道原因。
「葉宅一切平靜。」繆臻的事,卡費希不一定有興趣知道,何況——她不願他看她的笑話。
「可我卻聽說,葉沙趕了一夜的路,去德拉那裡取了件十分珍貴的東西,是什麼?」
「我不清楚。」卡費希繞到了她的身後,她緊張得無法呼吸。
「那你留在他身邊幹什麼?」
「引誘葉沙。」這是她的任務。
「看來你並不成功,繆臻的出現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托起她的臉,面紗后藏著一張美麗絕倫的容顏。葉沙卻不感興趣。他竟有一絲慶幸,慶幸什麼?「你清楚我要什麼。」
他從不讓自己糾纏在感情中,女人對他而言唾手可得,他想要的更多。擁護、權力、威嚴——這些本該屬於他的東西卻被葉沙奪走。他才是族中血統純正、最具繼承資格的人眩葉沙算什麼?他是低賤的混血雜種,憑什麼與他爭?
他要奪口財產,葉沙必須死。
『其實,葉沙並無意與你爭,你們是兄弟,為什人一一」「閉嘴!他是個雜種,根本不配繼承德拉的位子。」
「不是的,他不是你所說的那樣。」
「他?」卡費希一怔,忽然迅雷不及掩耳地捏住她的下巴,在她來不及掩飾的眼中看到了什麼?多麼荒唐。
這無疑是葉沙無形地狠狠一巴掌摔在他臉上,被派出去引誘葉沙的女人——他的女人卻——到底誰在引誘誰?
「你愛上他?」
何需口答,她眼中的淚說明了一切。
「你這個賤女人!」卡費希咬牙切齒。
她的淚無聲落下,若非當初,他硬將她推給別的男人,毀了她的自尊,她又怎麼會——「是!葉沙比你善良,比你能幹,比你強出百倍,我確實一」「啪」!卡費希一巴掌把她打在地上,他無法容忍她說出那個字。
「別忘了,著想保全你家人的性命,最好不要違抗我。」在警告的同時,他撕開了她的衣襟,雪白的肌膚在空氣中顫抖,卡費希俯身吻住她的頸項。
卡米拉泣不成聲,他又一次完全霸佔了她,他的氣味一波一波侵蝕她,是她熟悉的感覺,使她止不住地再次沉淪。怎麼辦,她要怎麼辦才好?
在美國洽談了兩天公事,直到凌晨一點,飛機降落於葉宅小型的停機場上,將公文包扔給隨身保護他的格力亞,自己直上四樓。不論現在已幾點,他要看看繆臻。
葉星在電話中支支吾吾,迴避不答關於繆臻的事,只說她很好。怎麼好呢?他心中有數,倔強的繆臻不可能就此認命,她不是被關上兩天就會被馴服的女孩。
法沙趴在門口小慈,聽到動靜,它警覺抬頭,看到是他,它奔上前,發出低低的歡愉聲。它是個乖孩子,葉沙揉它的脖子,以示讚揚。
屋子靜寂無聲,她睡了嗎?他推門而入,跨進一步,立即敏銳地判斷出屋角的異樣。迅速扭開燈,是繆臻,她蟋縮在落地窗旁的地上,眼前還放著一盆未動過的食物。葉沙抱起她,她軟倒在他懷裡。才兩天,她的臉頰又瘦削了一圈,眼眶顯現出浮腫的黑色。
這就是葉星說的好嗎?大概她不吃不喝不睡兩天。
才會弄成這副模樣。葉沙痛心地摟她人懷,暖著她凍得冰涼的身子。她恨他也不必虐待自己呀。
「我不會因為你的絕食而妥協。」他是憐惜她的。
繆臻睜開眼睛,笑得孤寂。
「你寧可我死在蘇丹,也不要放開我。你冷血。」
到了這地步,她還跟他抬杠,她又準備逼出他的怒氣了是吧!葉沙捉住她的肩,讓她看他。
「你憑什麼給我下定論?繆建秋換取權力的交易品又清高得到哪裡?告訴你,選不選由我,你尚無資格拒絕。」
「胡扯。」她忍不住低吟;葉沙的話是傷人的,交易品一一他這麼形容她?繆臻沒有力氣報復,只好朝他的肩膀狠狠咬去。
「嘿,你!」葉沙痛得瞪她,「你真的餓瘋了?」
「對,恨不得咬死你,再一點一點吃掉。」
他誘人的體溫讓她昏昏欲睡。還恨他嗎?當然!
在心中再一次肯定。但,一切等明天再說吧,她真的好累。
再醒來,窗外陽光明媚。昨夜是她到達蘇丹以來,睡得最酣的一夜。然而,她不會忘記,是葉沙給了她安定的感覺,他們並不熟識,但葉沙似乎己習慣摟她人懷,這個差點殺了她的男子,竟也能安撫她的心。
門開著,法沙也不見蹤影。是她的絕望讓他投降,抑或他轉了心思,預備給她自由?
大廳里,葉沙的手下們進進出出忙碌著,他們臉上彷彿都帶著怪異的面具,僵硬且古板。格力亞、格力怕這對孿生兄弟站在屋檐的陰影下,一動不動,一樣的服飾,一樣的表情,真的很難分清誰是誰。看見她,沒多一分熱情,也沒多一分冷漠,更沒阻止她行動的意思。葉沙必定交待過,她有了活動的自由。
忘了穿鞋,繆臻赤足踏於草坪,院子里惟一引得起她興趣的是那座生了銹的鞦韆。架子前還放著一張桌子,上面有剛剛烤出爐的餅乾,濃郁的奶油味令她垂涎欲滴,忍不住拿起一塊,放進嘴裡。
想想,在蘇丹住了已有一個星期,除了睡與爭吵,她什麼也沒有做,難怪身子又單薄了些,走起路來飄飄然仿若幽靈。
一杯清水遞到她的面前,繆臻歪著頭看,陽光耀目的刺眼,是看不清表情的葉沙。她接過,飲一口,水中有甜甜的芬芳飄逸,難得的爽口。
他坐在她身旁,鞦韆晃蕩一下,他又塞了塊餅乾到她口中,看著她蒼白的皮膚在陽光照射下染上微微的紅暈,可愛透了。
「來了蘇丹那麼久,不出去觀賞一下異族風情是很可惜的。」不知不覺中,他又餵了她好幾塊餅乾。他在伺候她?頗讓她受寵若驚!
「為什麼讓我出來?」她問,葉沙卻搖頭。
「你不是動物,法沙也有自由。」
「它該是屬於大自然的,你卻剝奪它的自由,將它綁在你的身邊。」
「它依靠我。」他盯著她,她呢?
繆臻扭過頭,避開他探索的眼。他不能要求每個女子都無條件地付出。卡米拉愛他,他卻捨棄她。「我靠自己。」她站起來,風吹過,拂起她的裙角。葉沙盯著她雪白的腳踝,眼光變得異樣。「我要你留下。」他從背後摟往她的腰,聞她秀髮的香味,語氣是霸道的。留下?多麼簡單呵!然後呢?
「一天,一年?像卡米拉一樣,做你的候選兼僕人,等你興緻來時的垂憐?」他的唇抿緊,隱含著怒氣,摟她腰的手也收緊。繆臻喘不過氣,她掙扎,葉沙竟沒有強迫,他放開她,看得出,他努力控制著自己。「你要的只是征服。」而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他的沉默是回答,更讓她篤定。給不了她一生幸福的男子,贏不了她的心。葉沙不與她爭辯,他的愛也許就從征服開始,格力亞他們看來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也該起程了,他越過她,看訓練有素的手下們進出。「我們要起程去參加一年一度的家族聚會。」他告訴她這個消息,猜想身後的她會有怎樣的表情。「是嗎?」繆臻的心驚跳一下,他為什麼告訴她?他可在暗示什麼?「多……久?」「一天一夜。明天下午回來。」
一天一夜?足夠了。對於一個想出逃的人而言,絕對可以逃到追捕不到的地方。他真的已經對她失了興趣?從背後看他挺拔的身形,繆臻絞動手指虐待自己。
「順風!」她的聲音悶悶地。才說完,便被他突如其來的轉身嚇壞了。還來不及掩藏,他扣住她下巴,漆黑的眼睛直盯她的眸子,彷彿想從其中探出一絲一毫的波動。
「謝謝!」葉沙客氣地回應,唇角扯出的笑容壞得讓繆臻發毛,「去換件衣服,十分鐘后與我一同上路。」
葉沙大笑著放開她,只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他猜對了。繆臻氣得咬唇,她的算盤又打錯了。
這女孩還不明白他的心意。他不會放開她,決不會!
「狩獵活動的現場已安排妥當,今晚的聚餐,請來了美國最知名的廚師凱頓·瓊掌勺;至於會留宿在此的共有三十二位族員,房間布置也告一段落。」
卡費希低身彎腰報告。位於上座聆聽的年長者是正處於半退位狀態的族中的大家長葉沙及卡費希的外公——德拉。
年事已高的他樂於卸下重擔,隱於幕後享清福,將族中的大小事件交予兩個外孫處理。他們都是聰明的孩子,在族中也有很強的號召力,對他們,他滿意之極。
當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兩個外孫之中,他更偏向於葉沙。這孩子的身上有一種與他年輕時一模一樣的氣勢,大勇無畏,沉穩剛毅。雖然他的體內流著那個他痛恨的害死女兒的男人的血液,但還是忍不住喜愛他,將來族長的大權定會授予他,這在老人心中已然決定,卡費希可以做他的助手。兄弟倆共同努力,讓家族更強壯更富裕。這是個很不錯的主意!白齙煤芎謾!彼睜開眼,滿意這個外孫的辦事能力?
卡費希微微欠身答禮。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德拉眼中最乖最溫順的孩子,若他知道他的野心,會不會吃一驚?「選親進行得怎樣了?聽說,葉沙留下了你推薦的女子?」德拉問。
「是。不過,他現在似乎有些為難。因為,從香港來的一位女子將他迷住了。」「香港?怎麼口事?」德拉的聲音也變了調。他不會忘記,他最寵愛的女兒是怎麼死的,歷史會不會重演?「誰的女兒?」
「繆建秋。」
立刻在腦中搜尋。是誰?各國的頂尖富豪不可能逃出他的記憶庫,可這個人是誰?「他是美國『康遠』集團的總裁,企業規模中等,因為與我們有一些業務往來,所以……」德拉打斷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列入葉沙的選親名單?」
「對不起,是我的失誤。」
「哼,他的女兒配得起葉沙嗎?」
「要不要……」卡費希乘機詢問。他的輕舉妄動會惹怒葉沙,但若是德拉的命令,就另當別論了,搞不好,一舉兩得,葉沙會被趕出蘇丹甚至非洲。
「不用,葉沙自有分寸。」
德拉麵對窗外,忍不住輕聲嘆息。分寸?葉沙是個性極強的孩子,幾時聽過他的命令?要他終生不得踏人香港半步,他卻學了一口流利的中文;要他與兩位兄弟斬斷一切聯絡,據他所知,他們依然有辦法會面。是不是他過火了些?畢竟,他們體內都留著兩種混合的血液埃卡費希輕聲退出,合上門,蔚藍色的眼眸立刻變得冰冷。德拉仍是偏向葉沙的,即便他姓葉,體內留著他痛恨的中國人的血。
總有一天,德拉會後悔。
他的助手維奇守在門口,修長的身材半倚於牆壁,病慪慪的神態在看到他之後稍做調整。
「汽車已準備好,現在去,還趕得及狩獵。」
卡費希點頭,突然問:「葉沙呢?」
「一個小時前,他已經出門,」蒼白的臉上扯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他再說「繆臻與他同行。」
卡費希吃驚了,家族盛會中,除了本族人會受到邀請,外人是不得參加的,葉沙為什麼會帶上繆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