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冷無駒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會有缺席工作的一天。

在唐圓圓的抵死不從下，冷無駒放棄要帶她去醫院檢查的念頭，同時，也為了讓受到驚嚇的唐圓圓能夠好好休息，冷無駒只好割捨今早的重要會議，將她直接帶回家中休息。

經過一夜風雨肆虐，停電的地區經過大力搶修，終於恢復正常供電。

冷無駒四處檢查完屋子的種種設備后，隨即打了電話回公司交代一聲，然後來到客房中。

「圓圓，等一下我還得趕回公司，所以……」

「我不要！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裡！」

「我當然不會留你一個人在這裡，我已經打電話請人立刻過來陪你。」

「我不要，我不要和陌生人一起留在這屋子裡！」

「對方不是陌生人，她是管家的妹妹，相信你們會相處得很愉快。」

「不要，無駒哥哥，我不要你離開啊，我不要……」唐圓圓猛搖頭，像是即將被遺棄的小貓般，可憐兮兮地緊抓著他的衣角不放。

「反正我得回去開會，你自己想辦法找些事情做。」冷無駒一旦打定主意，任何外力都無法影響他的決定。

他別開視線，不看她那水汪汪的惹憐眼眸，決定在人手過來幫忙之前，先利用手提電腦觀看公司會議的現場視訊。

沒想到他才一揮開席圓圓那粘糖般的小手，一個久違的熟人忽然出現。

「無駒，大白天的還能在家中看到你，真是不可思議。」一個身材高挑、氣質冷然的女孩忽然出現。

「若心？！你怎麼忽然回來了？」

冷無駒見到久居美國的乾妹妹，顯得十分驚訝。

「爺爺忽然帶著一群人回舊金山住，人家覺得透不過氣嘛，只好回來嘍！」冷若心說話的同時，視線卻一直落在冷無駒身旁的唐圓圓身上。

同時，機場的計程車司機也把她的五大箱行李搬進了家門口。

「你回來得正好，幫我把人顧好，我得立刻回去公司。」冷無駒一見到救兵出現，總算鬆了一口氣。

「可以啊，無駒哥，當然沒有問題嘍！」冷若心大方地答應。

「圓圓，若心是我的妹妹，你要乖乖地聽話，不要再惹麻煩了，知道嗎？」冷無駒迅速交代完畢，不待她有任何回應，便匆匆離開自宅，留下唐圓圓和素未謀面的冷家千金獨處。

唐圓圓見冷無駒不顧自己的央求，無情地離開，感到相當難過；又見到眼前這個陌生女人自從進門后，就以銳利冷漠的視線打量自己，更是感到恐懼不安。

「原來你就是讓爺爺臨時舉家回到美國的罪魁禍首。」冷若心見冷無駒一離開，溫和的臉色隨即轉變為鄙夷的模樣。

唐圓圓望著這位號稱冷無駒妹妹的女人，完全無法聯想到兩人竟是兄妹關係。

冷無駒雖常冷著一張臭臉，但他的五官容貌相當端正巧俊；而眼前的女人，雖然豪服珠寶滿身，但是那有著厚厚粉妝的臉蛋，是一張相當普通的容貌，稱不上美麗，更無法令人聯想到她和冷無駒有任何血緣關係。

除了兩人那似曾相識的冷漠高傲氣息外……

「你幹嗎一直盯著我？」冷若心趾高氣揚地瞪著眼前渾身是傷的唐圓圓，不悅地開口。

「你還不是一樣瞪著我？」唐圓圓顯然也不是簡單的角色。

「在別人家中還敢這麼囂張，你可真有本事。」冷若心更是直逼上前去，好仔細地打量唐圓圓。

眼前這個女人就像只打架受傷的野貓，楚楚惹人憐的外表下，竟是張牙舞爪的兇悍和嬌蠻，難怪無駒哥會被吃得死死的。

「我才沒囂張呢，老女人。」唐圓圓不滿地反駁回去。

冷若心聞言氣呼呼地衝到唐圓圓面前，抓起她的衣領，神情猙獰，「你竟敢說我是老女人？！」

「本來就是，沒事幹嗎把這油漆潑在臉上，證明你不是老就是丑。」唐圓圓不客氣地反駁回去。

冷若心一聽，氣急攻心，「啪」的一聲，朝著唐圓圓的臉蛋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這潑辣之掌勁，當下令嬌小的唐圓圓整個人往後跌去。

「哼，我正在想爺爺為何忽然回到美國，獨留無駒哥在家，果然原因就是出在你這失勢的落魄千金上！你以為你死粘著無駒哥，就可以一步登天，藉此嫁入冷家嗎？告訴你，有我冷若心在，你永遠休想踏入冷家一步。」冷若心毫不客氣地警告，邊說話邊用力踢她。

為什麼大家都要如此欺負她？！

留在冷家並非她自己的意願啊，她何嘗不想回到日本，和老管家一起重新過著簡單的快樂生活呢？

她實在厭倦了這裡的一切，厭倦了冷家。厭倦了這人生地不熟的家鄉、厭倦了冷無駒那傷人心的冷漠……

一直挨踢的唐圓圓終於忍受不住地撲上前去，和冷若心扭打了起來。

「你這老女人，剛剛在無駒哥哥面前諂媚兮兮地說會照顧我，無駒哥哥一離開，你立刻就露出醜陋的真面目，你這蛇蠍般的多面女人。」

壓抑多時的委屈和寂寞，令唐圓圓失控地朝冷若心扑打去。她用力地踢她、打她，不顧她的尖叫和哭聲，狠狠地向她反擊。

就在兩人扭打成一團的同時，忽然，冷無駒的喝阻聲中斷了一切。

「住手！你們兩個人在做什麼？」冷無駒忽然現身，將扭打成一團的兩個女人拉扯開來。

「放開我，我再也不要任人隨意欺負！」唐圓圓不死心，不顧冷無駒的阻止，激動地抓扯住冷若心。

「圓圓，你在幹什麼？！冷靜下來！」冷無駒見她失控，連忙伸手抓拉住她。

「我不要冷靜、我不要冷靜……」唐圓圓拚命地掙扎著，對著緊抓住她的冷無駒又踢又吼。

忽地，「啪」的一聲，一股刺痛揮掃過唐圓圓的臉蛋。

冷無駒這一揮掌，當下令唐圓圓整個人呆愣住，也讓他對自己的衝動行為感到有些氣惱。

唐圓圓望著手掌依舊停留在半空中的冷無駒，忽然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冷無駒這無情一打，令她感到莫名悲傷、莫名痛心……唐圓圓整個人無力地停下掙扎，滑跪到地面上，淚水瞬間盈滿眼眶。

見她稍微冷靜下來，不再失控，冷無駒這才鬆了一口氣。

冷若心見到哥哥出現，立刻撲上前去，一臉委屈地哭訴著：「無駒哥，唐圓圓欺負我，你看，她把我的臉打得腫起來，還有雙手雙腳，都被她用力抓傷了……」

冷無駒方才離開后不久，忽然發現自己忘了帶走手提電腦，於是立刻返回家中，沒想到卻看見唐圓圓拚命踢打妹妹的畫面。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圓圓，我希望你能解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冷無駒安撫妹妹的同時，冷然的視線落在呆著木雞的唐圓圓身上。

唐圓圓依舊一言不發地低垂著臉，整個人跪坐在地上，「沒什麼好解釋的……」她的淚水一顆顆落下，低掩在她披垂的黑髮中。

冷無駒見她無意解釋，還以為她是因為心虛而不敢說話，向來賞罰分明的他，怎麼都沒想到，在他開始改變對待唐圓圓的態度時，她竟然背叛了他的信任！

「既然如此，不要怪我沒給你解釋的機會。」冷無駒氣惱地沉下臉來，「請你現在立刻離開冷家。」

他這話一出，當下令唐圓圓驚愕地抬起臉蛋，「你說什麼？」她的臉上猶掛著淚痕，不敢相信他竟然趕她離開。

冷無駒正在檢視妹妹的傷口，根本沒看到唐圓圓的錯愕表情，狠下心冷聲道：「若心是我妹妹，我再相信她不過；而你，不過是個認識不到幾天的外人罷了。」

冷無駒此時的一言一語，像是一把把尖鑽，一字一字無情地穿插進唐圓圓那淌血的胸口中。

他看待妹妹時的那種關懷疼惜以及驅趕自己的那種無情冷漠，在在令唐圓圓的胸口翻攪起一股心酸、嫉妒和失望。

「我……明白了……我立刻就走！」唐圓圓揪緊心中的委屈苦悶，掛著淚眼痛望他一眼，隨即哭著起身奔離冷家大宅。

「哥，以後叫爺爺不要再讓莫名其妙的人住進我們家，好不好？人家剛剛差一點就被她打死了呢！」冷若心一臉委屈地投入冷無駒懷中，向他撒嬌抱怨。

冷無駒緊握拳頭，不發一語，低望依偎著自己撒嬌的妹妹。

方才冷若心和唐圓圓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圓圓會如此失控，甚至連向他解釋都不願？

更令他不明白的是，在唐圓圓願意自動離開這裡的同時，他的胸口竟莫名有種窒悶感？

「若心，老實告訴哥哥，剛剛究竟是怎麼回事？」冷無駒伸手輕摟住妹妹，渴望聽到一些信息。

「唐圓圓告訴我，她為了嫁入冷家，所以才會故意死粘著你，不然她才不想和哥哥在一起呢！我一聽，當然很生氣嘍，所以就罵了她。誰知道她就像瘋貓似的，忽然撲向我，對人家又打又踢又咬的，疼死人了！」冷若心說謊不打草稿地回答著。

「你也不該先罵人的。」不知為何，冷無駒感覺心中有一股罪惡感湧起。

唐圓圓的離開令他感到心不寧，什麼東西都沒帶的她，一個人能到哪裡去呢？她會不會又跟昨晚一樣，闖出禍端來？

「哥？！你有沒有專心聽人家說話？」冷若心見他分神，不滿地嘟嚷著。

「哥哥現在得趕回公司開會，等一下管家的妹妹過來之後，請她帶你去醫院檢查傷口，嗯？！冷無駒回過神來，混亂的心思仍不忘工作。

「打從爺爺收養人家的那天起，我就已經決定要永遠待在無駒哥身邊了，所以我不會把無駒哥讓給任何女人的。

冷若心根本不管他的叮嚀，只是用力地緊緊環抱住冷無駒。

「又在說傻話了，我們是兄妹，是不可能結婚的。」冷無駒對妹妹的這個想法顯得相當頭疼。

「哥，我回來之前，爺爺已經發出最後通牒了，如果這三個月內，你身邊依舊沒有中意人選出現的話，他會考慮我們兩人的婚事。畢竟，我只是一個被冷家收養的孤兒，我不是你的親妹妹啊！冷若心踮起腳尖，主動地吻上冷無駒。

冷無駒立刻嫌惡地推開她，「不要這樣，若心！」

「哥……」被推開的冷若心一臉驚愕委屈。

「我不要任何人主導我的婚姻，我喜歡的女人，我要自己去爭取。」冷無駒冷冷地轉身，準備離去。

「問題是這三十年來，你身邊不曾有過喜歡的女人啊！除了我，也不曾見你對其他女人溫柔過。」冷若心以為自己在冷無駒的心中有一定分量的。

「我對你好，只因為你是我妹妹。」冷無駒冷望她一眼，「而不是因為你是個女人。」

此時冷無駒的眼神，隱現著面對外人時的那種冷漠感。

「哥……為什麼？！在沒有對手的情況下，我就這樣被判出局，我不甘心啊！」冷若心此時明白冷無駒看待自己的真正心意后，顯得無法接受。

這些年來，冷無駒面對外人時的冷漠無情以及面對自己時的溫柔呵護，讓她誤以為他對自己懷有特殊的感情。

身為乾妹妹的她一直以為，無駒哥一定是喜歡她的。可是……眼前的情況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臨走前，冷無駒忽然停下腳步，「你真該感謝唐圓圓。」

「什麼？！」

「當年我和爺爺前往參加唐家葬禮，目的就是想要收養年僅六歲的唐圓圓。要不是森管家拒絕了爺爺的要求，你就不會有機會遠離孤兒院，成為冷家的千金小姐、成為我冷無駒的妹妹。」冷無駒冷冷地丟下這番話，隨即準備離開。

「為什麼？！為什麼你現在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冷若心明顯感受到冷無駒猶如天壤之別的態度轉變。

「錯只錯在你不該不安分於我們的兄妹關係。」冷無駒停下腳步，「一個對我心存愛意的妹妹，令人感到厭惡。」

他無情地丟下這句話，隨即離開。

獨留下呆愣原地的冷若心。

※※※

唐圓圓奔離冷家后，一個人不知該何去何從。

原本下著小雨的山區，漸漸變成了滂沱大雨，唐圓圓恍惚地沿著山區車道走著，腦海中全是冷無駒那心疼妹妹的柔情以及皺眉趕走自己的冷漠神情。

不要啊……她不要他討厭自己，不要他誤解自己，不要他對其他女人如此溫柔……

唐圓圓垂喪著臉走在山路上，就連走到馬路正中央也不自覺。

她落著淚，頹喪地低望著自己一身狼狽的模樣，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如此在意冷無駒這冷血動物。

他對她的誤解、他對別人的溫柔，都不關她的事啊！為何自己要如此介意冷無駒和他妹妹之間的兄妹之情，甚至是嫉妒？！

唐圓圓垂頭喪氣地走在山路上，滂沱大雨中，完全沒發現自己已經走到逆向車道上。

就在她恍惚走著的同時，前方彎路處，忽然一輛疾駛的車子迎面駛來……

對方還來不及剎車，「砰」的一聲，唐圓圓整個人就這麼被車頭撞飛起來。

「喂，你要不要緊，要不要緊……」

陌生的急切聲音忽遠忽近地飄進耳中，唐圓圓感覺到自己全身彷彿失去了知覺，就連不斷落在她身上臉上的雨水，她也漸漸感受不到那冰冷的水溫……

這是怎麼回事？！她為何彷彿感受到爸爸、媽媽就在身邊，甚至感覺到爺爺正對著自己微笑？！

她睜著眼，望著眼前化為一片花白的視線，感覺雙腳和眼皮變得異常的沉重。

能不能活在人世間並無所謂，她早已厭倦了從小孑然一身的不安和寂寞。只是，在沒向「那個人」解釋清楚之前，她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離開人間。

「那個人」是誰呢？！為何她想不起來？為何腦袋瓜好像被掏空般，什麼都想不起來……

「圓圓！圓圓！」一個熟悉的聲音飄進耳中。

是「他」，是「他」……而他到底是誰？

唐圓圓疲累地閉上眼睛，就像陷入沉睡一般，緩緩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