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坐進車內，傅薇玲心中有著難以啟齒的苦澀。「對不起，煒翰，我實在按捺不住苦悶，所以才會——」

四年的婚姻，她飽受丈夫不斷外遇的背叛，歷經被冷落忽略的歲月，她非常後悔當初背叛了曾經珍視她的聶煒翰，更忘懷不了往日的舊情。

她跟世文學長打聽過，聶煒翰回台灣前沒有任何交往的對象，知道這個消息后，她非常開心，這代表他還忘不了她吧？所以，結束婚姻后，她懷抱著一絲舊情復燃的希望，前來找他。

「找我有什麼事？」他截斷了她的話。

「上個月，我……離婚了。」她突然冒出一句話，眼中含著淚霧。

眼淚是女人對付男人的最佳武器，她了解聶煒翰的個性，再強悍的男人都會因此而心軟，她打算抓住他的弱點，達到舊情復燃的目的。

聶煒翰一愣。「怎麼會？」

和她分手后，聽說她結了婚，對方是個科技產業的新貴，之後他就沒有再打探過她的消息了。

他以為她找到幸福了，怎麼婚姻的壽命那麼短？

「說到這個，我一直想當面跟你道歉。」她的眼中盈滿愧疚和歉意。

「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四年前，我耐不住寂寞，加上前夫熱烈的追求，貪圖一時的新鮮感，才會突然和你斷了聯繫，和前夫閃電結婚。可是這種新鮮感來得快，去得也快，婚後，我過得並不快樂，也許這就是上天懲罰我背叛你的報應吧……」說到這裡，她的眼淚不斷地落下。

「婚前，他很會說甜言蜜語，擅於營造浪漫的氣氛，把我寵得像個公主一樣，但婚後他卻常不在家，假藉公事之便，和女同事發生婚外情，四年來風流韻事不斷，我們常常為此吵架，肚子里的小孩子也因為爭吵而流掉了。上次我打電話給你時，就是剛小產的時候……我當時非常脆弱痛苦，經常想著要和失去的孩子一起離開人世，後來一聽說你回台灣了，才會厚著臉皮打電話給你……」她早已有了結束婚姻的打算，知道他回台灣后，她更希望可以重拾舊情，好好抓住曾經失去的煒翰，挽回戀情。

聞言，聶煒翰不禁同情起她。

雖說已經分手四年，兩人早已失去聯繫，但聽到她四年來過著煉獄般的生活，他也開心不起來。

然而，他們已不是情人了，他只能站在朋友的立場安慰她。

「想開點，你還年輕，未來的日子還很長。」

「我真的想跟你說……對不起，我不該負了你。」她哭得梨花帶雨。

她受傷的心，需要一個肩膀提供慰藉，而現在只有煒翰可以幫她復原傷口，她相信憑著往日的感情基礎，他們一定可以再重拾美好的過去。

「經歷過這段婚姻后，我心裡充滿著罪惡感，覺得很對不起你，你願意原諒我嗎？」

她將頭埋入他的肩窩，像從前那樣，意圖汲取他的柔情和安慰。

他心裡覺得不妥，想推開她，但是一想到她仍未走出離婚的陰影，不想刺激她，只好輕拍著她的肩膀，試圖開導她。

「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我怎麼還會怨你。」愛情早已遠離了，他怎麼會怨她。

「那麼你是原諒我了？」傅薇玲吸了吸鼻子，停止啜泣，心裡開心不已。

「嗯。」聶煒翰沒有再多說什麼。時間晚了，還是先送她回家吧。

只要他肯原諒她，那麼他們就有機會可以從朋友關係進一步發展成男女朋友關係，戀情要敗部復活就有希望了！車內的傅薇玲，心裡升起了舊情復燃的希望。

車外的孫韻如，心卻涼了一截。

那女人的臉突然埋在煒翰的懷裡，她看不清女人的表情，不知道他們究竟在談什麼、又是什麼關係？

接著，她看見聶煒翰輕拍著她的背，兩人之間的舉止很親密，她的心突地一擰、絞痛了起來。

儘管要自己不要亂猜亂想，但兩人這樣不尋常的互動，使她的腦中不禁開始湧現強烈的不安。

客戶不可能和煒翰有那麼親密的互動……她到底是誰？

醋意在胸口翻騰，喉頭好像被什麼東西梗住一樣，很難受。

在柱子后的孫韻如不願再多想，她跨步走向前，想當面問問他們是什麼關係，但車子突然啟動，駛離了原地。

兩人不知要去哪裡，熟悉的車子已經遠離了她的視線，消失在黑暗中，留下她一個人，孤單落寞地提著一袋壽司，感覺心被刨開般，漫開了難以忍受的痛……

隔天中午，聶煒翰坐在公司樓下複合式餐廳里一個靠窗的位置。

這個時間，他不應該在這裡的，他原本預計要和韻如享受甜蜜的午餐約會。

昨晚他一心只想見韻如，但送薇玲回家后時間已晚了，無法和韻如見面，手機又正好沒電，因此也沒再和韻如通電話道晚安。

早上，他約了廠長在工廠討論蓋廠房的事，忙到十二點才回到辦公室，偏偏一進辦公室后，突然又有電話進來。

是薇玲要約他一起吃飯，電話中還提到有東西要送他，非當面交給他不可。

他原本想拒絕她的，但突然想到她如此頻繁地來找他，現在又刻意買東西送他，是為了什麼？

她會不會有了不該有的期待？他跟她的戀情已經是過去式了，難不成她還想挽回什麼？

這念頭一閃過，他立刻有了危機意識。

他已經是個有女朋友的人了，和薇玲也不可能再回到從前，因此他決定當面和她講清楚，免得她誤會，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於是，他答應和薇玲見面，並拿出手機，傳了一封簡訊——

如，對不起，我現在還在工廠和廠長討論擴廠計劃的事，來不及趕回公司，中午不能和你吃飯了。晚上，我一定會去找你。愛你的煒翰。

為了不讓韻如產生不必要的懷疑，他以處理公事為由，取消了和她的午餐約會。

「煒翰，你來了。」

「嗯。」聶煒翰抬眸，看見傅薇玲已經站在他面前，他很快地收起手機。

經過昨晚，她對未來充滿了希望，拋開了心中的沉悶，今天刻意打扮得時尚亮麗，穿著一襲紫藍色緞面洋裝來找他。

既然煒翰已經不計較過去，那麼該是她重新追求他的時候了，她的行動得積極一點，不能再沉浸在痛苦的婚變中才行。

她坐在他的對面，兩人點了兩份商業午餐。

聶煒翰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喔，我剛剛在你公司附近的百貨公司，買了你最喜歡穿的襯衫和領帶，我記得這是你最喜歡的品牌，對吧？」她的唇際綻開笑花，和昨晚的落寞黯然判若兩人。

果然！

聶煒翰見她刻意買了他平常會穿的襯衫，非常積極地在討好他，眼中散發著對愛情的殷切期待，更證實了他心裡的懷疑是對的。

「薇玲，我不缺衣服，況且你剛離婚，身邊也該留些錢，不要破費，把這些衣服拿回去退錢吧。」

聞言，傅薇玲沒有出現沮喪的反應，相反地，她看著他，眼中充滿欣慰和愉悅。

就說煒翰還是忘不了她這箇舊情人嘛！嘴裡雖不接受她的禮物，其實他是擔心她剛離婚，身邊沒有錢，他還是關心她的啊！

煒翰是個重感情的男人，這次她一定得好好把握住他。

「不要拒絕我的好意，讓我為你做點什麼，不然我心裡一直懷著對你的愧疚，覺得很過意不去，這些衣服就當作是我對你的虧欠的一點彌補吧。」她眼中帶笑，充滿信心，期待地看著他。

玻璃窗外，隔著馬路的對面超商，立著一抹纖瘦的身影。

孫韻如獨自用完餐后，到樓下的超商買飲料，不料卻意外地捕捉到了這令她震驚的畫面。

她盯著餐廳內的人，全身一顫，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

煒翰不是傳簡訊給她，說他在工廠和廠長討論擴廠計劃的事，來不及趕回公司和她吃午餐嗎？可為什麼他現在竟在餐廳里，和昨晚車內的那個女人一起吃飯？

他到底有什麼事在隱瞞她？

那個女人究竟是誰？

為了和她在一起，他甚至不惜對她撒謊是嗎？

她的心中盛滿怒氣和妒火，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被他騙得團團轉。

昨晚她打電話給他，他手機沒有回應，時間晚了，她也不好打電話到他家，以免吵到他的父母，結果她一整個晚上都陷入不安中，輾轉反側。

她不斷地壓抑自己的妒意和猜疑，相信他絕不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可是事實證明了，他根本不在乎她！

才幾天不見，愛情就已經轉淡了嗎？他像變了個人似的，開始找藉口逃避她，如果他想離開她，大可跟她說明白啊！

此刻，她站在炙熱的艷陽下，心卻凍得結冰，渾身發顫。

她無力上前戳破他的謊言，帶著一顆受傷的心，吞下苦澀，傷心地走回辦公大樓……

「我不認為你有虧欠我，薇玲，真的不需要這樣做。」餐廳內，聶煒翰在傅薇玲的眼中讀到了期待，因此鄭重地對她說。

「還有，薇玲，我已經有喜歡的對象了。」他希望她能理解這點，不要再浪費時間和感情在他身上。

因為知道薇玲曾經一度想自殘，他實在不忍心告訴她，他已有了心儀的對象，唯恐她想不開；但他現在對薇玲只有同情和友情，沒有摻進其他的情愫，他不想給她過多的期待，因此決定讓她明白，他們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

他已經有韻如了，韻如在他的生命中占著重要的位置，只有跟韻如在一起，他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那是無人可以取代的地位。

傅薇玲不敢置信，聶煒翰居然有了喜歡的對象?!

這對她而言簡直是晴天霹靂！

她打聽過了，四年來他都沒有交往的對象，怎麼會在回台灣、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就接受了其他的女人？

莫非他還沒原諒她，又或者是故意在騙她？

她搖頭，不能接受這種說法。複合的希望昨晚才高高地升起，她不能接受在短短的一瞬間就被推入谷底！

「之前聽學長說，你回台灣前都沒有對象的，你跟對方交往多久了？她是誰？你真的……真的喜歡她嗎？」她不甘美夢就此破碎啊！

「她是我公司的職員，雖然沒有交往很久，不過韻如是個純真善良的好女孩，我是真的喜歡她。」

儘管他不想把話說得太絕，怕傷她的心，但舊情已逝，他們之間的愛情早已在四年前結束了，他必須跟她說清楚，免得她越陷越深。

傅薇玲心裡仍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一時間怔忡不語。

他真的已經有了喜歡的對象嗎？

「對不起，薇玲，我該回公司了。」該說的都說了，他看了下腕錶，已經快過午休時間。

「好……」她嘴裡應好，但心裡仍不甘就此放棄。

他們應該交往不久吧？對方長得怎麼樣？條件會比她好嗎？

到底煒翰喜歡的女人是誰？

她一顆破碎受傷的心，需要煒翰來修補啊！

哼，她一定要查出那個女人是誰，積極挽回自己失去的幸福才行！

辦公室里，整個下午，孫韻如一直無法專心上班。

聶煒翰連續兩次對她失約，而且正好都跟同一個女人在一起，她不禁懷疑，忙碌、謊言是他想擺脫她的藉口。

想起那女人對他綻放笑顏的畫面，她的心不禁絞成一團，不斷翻湧出妒意。

偏偏她很沒用，提不起勇氣去質問他原因。

她好怕開口問他，他會告訴她，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想要離開她……那是她無法承受的結果。

接近下班時間，她突然接到一通陌生人的電話。

「請問是孫韻如小姐嗎？」

「我是，請問您哪位？」

「我是傅薇玲，聶煒翰的前女友。」傅薇玲大膽直接地自我介紹。

聽到她是聶煒翰的前女友，孫韻如一愣，錯愕了三秒鐘，握著電話的手突然發顫，呼吸一窒。

他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她為什麼會打電話給她？

難道聶煒翰兩次爽約，和聶煒翰見面的都是……他的前女友？

但她到底找她要做什麼？她不是已經結婚，是個有夫之婦嗎？

「找我什麼事？」她深吸一口氣后，才能維持正常的呼吸。

「我們可以見個面嗎？」

「見面？」

「對，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這關係著你未來的幸福。」

孫韻如本想拒絕，但是她心中有一團混沌不明的疑惑，急需找人解開，聶煒翰那邊她不敢問，或許她應該聽聽傅薇玲想說什麼。

「好吧，什麼時候？」孫韻如決定見見她，她不想再當一個傻瓜。

「太好了。」本來還擔心她不見面呢。「那麼下班后，你有空嗎？就在你公司樓下的『玫瑰園餐廳』見面吧！」

「好。」孫韻如答應了。掛下電話后，她的心仍不安地狂跳著。

她告訴自己，她要自己解開答案，她有權利知道聶煒翰說謊背後的真相。

下班后，孫韻如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很快地離開公司，到樓下的「玫瑰園餐廳」赴約。

一進入餐廳，她看見了最角落靠窗的位子上，坐著一個留著鬈髮，五官姣好的時尚美女。

果然是她！

昨晚見過她坐在煒翰的車內，孫韻如對她的印象一直很深刻，何況今天中午又見過她一次。

儘管對愛情漸漸失去了信心，對方又長得時尚美麗，有著她所缺乏的社會歷練，但她仍告訴自己不能露出緊張不安的表情，踩著堅定的步伐走向傅薇玲，來到她的面前。

「請問是傅小姐嗎？」

「是，你是孫韻如小姐嗎？」傅薇玲開始打量著她。

要找到孫韻如不難。煒翰中午就說出了他喜歡的女人的名字叫韻如，又是公司的職員，所以她打電話問總機，佯裝是孫韻如的友人，詢問分機號碼，結果就順利查到孫韻如是總務部的一名小職員。

電話中，聽她的聲音很年輕，而且他們兩人也才交往不久，她猜想對方應該是個好對付的嫩咖，只要對她使離間計，分化兩人的感情，相信她不會賴在煒翰身邊太久，那麼她就能乘虛而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