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08年12月15日 （1）

女兒的清晨。太陽升起來了，並不是很冷。谷冰已經戴上小絨帽，正在屋裡收拾著書包，一邊喊「來了！來了！」。

谷城跨在車子上。一隻腳支在地上。門開了，她推著車子走了出來，「等急了嗎？走啦！」，卻不看我。她穿了那條新牛仔褲。一件藍格格上衣和牛仔褲裹著她青春的活力，那眼睛像一窪秋水明亮清澈，秋波粼粼，閃著嬌羞。

我記得那天我穿了一雙白色的運動鞋。牛仔褲是剛和奶奶要的錢買的。初中那三年我就只穿白鞋白襪，還有藍色帶白格的襯衣和牛仔褲。一直到今天我依舊最喜歡這種藍白相間的衣服。腳踝處綉著一個紅蘋果的襪子。蹬車子時就會露出來。不知道是什麼涼涼刷地傳到了後腦和腳後跟，最後積聚在心窩裡，暖烘烘的。小腿肚子都有點抽筋了。咽了口唾沫。英姐，你真漂亮。

「本車是無人售票車，開往大成小學，請要上車的乘客抓緊時間！」

「來了！」冰冰開了門走了出來。透過門縫，薛老師正把最後一口粘粥倒進嘴裡，為了讓碗里那塊最後的紅著順利下滑進喉嚨，她抑起了頭，兩片嘴唇也吹成了喇叭型，一張一張的。蛇。

「書包里作業都撩上了嗎？」

「撩上了，每天都問！定量作業本、練習小神童、海淀金卷、字詞句。」剛才在屋裡就是查看這個呢。

「不問，要是忘下了還得讓我給你送去！」

書包掛在了車把上，小手抓住了我的衣服，腳蹬一下，一竄就坐上了。

「走了。」

冬天了，又是早晨，穿上厚毛衣還是覺得冷，我讓女兒依偎在我身後，為她擋一擋涼風。這樣相伴騎車只有十來分鐘的時間，卻這已成為我們交流的一個寶貴的課堂。講一個故事，背一古詩，或者了解一下她班裡的情況。

她那時就和冰冰現在一樣大呢，穿著花褂子，背著花書包。陽光下的一個精靈。總是比我大呀。

世界呀，我交給了你一個孩子！

「我們班上最喜歡過的就是星期一，爸爸，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猜猜呀！」太陽小多了，也亮多了。孰為汝多知乎？為什麼對孩子們要裝模作樣？這不是。要是回頭看她，她也會側過身子探過頭，盯住你笑笑。

「我知道了。就是因為星期一上音樂和體育！對不對？」

「可不，每星期都讓你猜一回，你早知道了。」冰冰又噘嘴了吧。

「怎麼不說話了？」

「我看影子了，它們跟著咱們跑！」影子在路邊，高高低低、長長短短，緊緊跟隨著。

「他們在校堂里光踩我的影子，說踩上了誰誰就不好。」

「就是鬧著玩，我小時候也玩過呢！」

「你們放開他！放開他！」羅英正在廁所里出來，看到兩個高年級的女生正要把谷城往裡面拽。谷城臉都憋紅了，身子使勁往下墜，**要挨到地了，身後留下兩道白印子。

「放開，你們放開他！」英兒上來就掰她們的手。又從後面抱住了谷城。一看她真急了，那幾個女生笑著跑開了。她們個子也大呢。

「我就得跑，他們好幾個人，都追著踩。」

「那是鬧著玩，踩上就踩上，也沒嘛事！」谷城回頭看了女兒一眼。

現在誰還會追著踩你的影子呢？親眼看著美好的東西在眼前破碎而無能為力是不是悲劇呢？沒有人可以對此負責，大家都想做的好一點，卻把事情變的更糟！

「冰冰。今天要是老師讓你唱歌你唱哪個歌？」

「還是唱《螃蟹歌》吧。」谷冰說。「我先給你唱唱吧。」

螃呀嘛螃蟹哥八呀嘛八隻腳

兩隻喲大夾夾一個硬殼殼

橫著是橫著是橫上坡直著是直著是直下河

那天從你門前過夾住了我的腳

夾呀嘛夾得緊又緊甩呀嘛甩不脫

求求你螃蟹哥放放我的腳

橫行將軍。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裡春秋空黑黃。這是四川民歌吧。還學的挺象呢。

小時候奶奶帶我去集上買螃蟹吃，幾毛錢就一個，還不小呢。吃完了那蓋子還可以玩，也可以插在屋裡熏蒼蠅，現在倒是吃得少了。給孩子們寫的歌也越來越少了。哪怕拿出生命中一半的執著和認真勁兒來呢？有什麼事做不好？就會演小日本的動畫片。李老師那個比喻多好，一群在鍋里的螃蟹拚命掙扎想爬出去，每一隻都揮舞著大鉗子，看見別人上去了就去扯後腿，自己上不去，也不讓別人上去，中國人這樣永遠都不會有爬出油鍋的螃蟹。死了才有可能出頭，沒有人和死人計較什麼，就抬上來了。中國就是這樣。蓋棺定論。

自然，說永遠比做容易。那些秋天一下子就消失了。多麼好的顏色和喜悅，都沒有了。說收,幾天就完。我自己呢，最近越來越懶惰，怎麼不知道調節情緒和自製，也不知道自己一天到晚都在幹嘛，浪費時間。我能否拿出那麼一點敬業精神，為了這個號稱熱愛的職業努力奮鬥？那義無反顧的熱情和毅力，什麼時候耗盡了呢？從畢業到現在，一直都沒有調整過來。這麼多年了。或者說還沒有誘因來引我下一次**。冬眠從夏天開始，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努力呀，我正在努力。需要一些勸導和幫助。有嗎？只要讓我看到些許陽光。

不是螃蟹就是青蛙，放在大鍋里，裡頭添上水，游呀游呀，快活而愜意。小火慢慢加熱，溫度慢慢變化，好久沒玩會了，等一會兒吧。一會兒，熟了！老了。完了。都是這樣，有多少決戰時刻在等你？總是在不停的錯過！

??天天婚慶。百匯市。再回，還沒開門呢。繳費、充值、下載、新到好號家園卡！

「送學生呀？」一輛紅色的電動車慢了下來，一個戴著頭盔的婦女臉上滿面笑容，看著谷城和他身後的小姑娘。噢！是林鵬飛她媽媽。跑太平洋保險。

「是呀，送去！冷了不讓她個人騎了。還小點，不放心呀」

「就是呀，那你就得每天跑上幾趟了呀！你家冰冰一晃這麼大了！」

「越大越累心呀！鵬飛大二了吧？」谷城感覺一隻小手在捏他的腰。

「是呀，再等一年多就畢業了。」一說到兒子，媽媽臉上馬上寫滿了自豪。上中國科大呢。

「你們家鵬飛一直就是讓大人省心的孩子。」

「還得感謝你呀！要不沒有你們老師們，他哪考得上呀？」

「老師們只是個輔助作用，關鍵還是看學生自個呀！你家鵬飛素質挺好的。您這是上哪兒去呀？」

「我剛跑了個單子，繳上去！我先走了！」電動車刷刷地走了，帶著來自重點的驕傲。

呵呵！林鵬飛，一個有點胖的小小子，畢業那年就比我高了。那天在操場上的說了多少話呀。你那天和我說了好多好多，關於人生和學習，父母，還有她。那天晚上他喝醉了吧！對了，開始他說了。說喝的不少，想起以前的事，就想上網和我聊一聊，那天聊了一晚上呢。他說了那麼多呢。

在我心中，這一個女孩一直佔據著很重要的位置。那一段時間她給了我快樂，也為我留下了永遠美好的回憶，她就是青青。也咱們班的學生，谷老師，你還記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