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齊薇格離開翔和企業后,隨便找了一家咖啡廳坐下,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的人潮,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
從第一次踏進翔和企業到今天,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她已經從齊薇格小姐變成顧季和的妻子。原以為這輩子劭逸會是她感情上的依歸,焉知卻也抵不過現實、命運的捉弄。
欠他的情、他的愛又該如何來償還呢?
正在惆悵不已時,眼角透過明凈的玻璃窗看見外面一個熟悉的人影,是劭逸!他步履蹣跚、跌跌撞撞,似乎是喝醉了。奇怪,早上十一點多,他應該是在公司上班,怎麼會喝了那麼多酒,一個人在街上亂晃。
齊薇格不禁皺著居,他會變得如此的喪志,一定是因為自己的背叛。但誰知道她的心比任何人都還要痛。
當她再度抬頭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時,卻看見了他正和一個彪形大漢在騎樓下發生爭執。她想也沒想地就衝出咖啡廳,往劭逸所在的地方跑去。此時那個彪形大漢正要一拳往他的肚子打去。
「你住手!」齊薇格心一急,大聲地叫出來。
那名身形壯碩的彪形大漢,果真適時地停下差點落在劭逸肚子上的手,側過頭來兇惡地看著她。
「你為什麼要打他?」齊薇格過去攙扶著搖擺不已的劭逸,神情激動地說。
「我為什麼打他?」彪形大漢猛地吐了一口檳榔汁,滿口的檳榔渣讓人有一股噁心的感覺。「你奈ㄟ不去問他?」
「劭逸——」看他的樣子早就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又怎麼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遂趕緊攙扶著喝醉酒的劭逸,走向她停在不遠處的車子。
「等等。」彪形大漢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你想算了,也得問我要不要算了。」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才不怕他耍流氓。
「不怎麼樣,只要他賠償我的損失。」言下之意就是要錢。
「損失?被打的是他,若真要賠償,也該是你賠償給他。」她可不是被嚇唬大的,況且她的個性一向是吃軟不吃硬。
「這麼說你是不肯給了!」他摸摸長了青髭的下巴,一副流里流氣的模樣,讓人感覺不快。
突然齊薇格瞄到兩個警察也往這個方向走來,這使得她更像是向天借了膽,講起話來也愈大聲了。
「如果我堅持不給,你又能拿我如何?」她仰起下巴,口氣挑釁。
「你這個臭女人!」說著說著,他的拳頭就舉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適巧那兩名警察排開了圍觀的民眾,走到中間。
「警察先生,他打人,還威脅恐嚇我們。」齊薇格先發制人,想來憑這彪形大漢的長相,是任誰也不會相信他會是個好人。
「警察先生,你別聽她亂說,是這個男人走路不長眼睛撞到我,還在我身上吐得滿身。」彪形大漢見到警察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連氣也不敢吭一聲。
「他是因為喝醉了,才會不小心撞到他,但他卻出手打了他。」她將劭逸臉上瘀血的地方指給警察看。
「警察先生,他臉上的傷不是我打的。」
「既然大家都沒受傷,那就算了。」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是警察們處理這一類事情的原則。
「警察先生,你怎麼說怎麼是。」彪形大漢極盡卑躬。
「既然是,還不趕快走。」其中一名警察怒喝一聲。
彪形大漢嚇到腿軟,馬上抱頭溜之大吉。
於是,齊薇格在兩位警察的幫助下,將劭逸小心地扶進了車子里,往劭逸住的地方開去。
齊薇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將劭逸弄上住在三樓的家。她讓他先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自己則沖泡了一杯香濃的熱茶讓他醒酒。
她端著熱茶走出廚房時,見到劭逸卻是十分清醒地坐在沙發上,眼睛直盯著她瞧。她的心微微扯痛著,體貼地將熱茶放在他面前。
「喝杯熱茶,你會舒服些。」
「你是專程來可憐我、取笑我的嗎?」劭逸眼中充滿著恨,直盯著她。
「劭逸,我知道我對不起你,背叛了我們的愛情。我只能說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我只希望你別如此折磨自己。」
「不得已的苦衷?」劭逸忍不住地狂笑著。「你不得已的苦衷只因為我沒有錢,無法讓你過著富裕的生活,沒法供應你買名牌衣服、鑽石、珠寶首飾!」
「劭逸,你難道真的以為我是一個貪圖榮華富貴的女人嗎?」認識了四年,難道換得的只是他的誤解。
「如果你沒貴人多志事,該記得這是你親口在那麼多人的面前羞辱我的話!」
「劭逸,你該知道這是顧季和逼我這麼說!」
「是的,顧季和逼你,所以你就毫不考慮地犧牲了我們的愛情,犧牲了我這個在你心裡微不足道、可有可無的人!」劭逸心痛地站起來,走到窗戶旁,點上香煙,用力地吸了一大口。
「劭逸,你以前從不抽煙、喝酒的。」
「人是會變的,你不是也變了嗎?」劭逸轉過身來,合著悲恨的眼神瞅著她。「況且我的一切也已經與你沒有任何的關係。」
「劭逸,我不值得讓你變得這麼喪志,你一定會遇上一個比我更好的女人,更值得你鍾愛一生的女人。」
「我到今天才認清你是一個多麼殘忍、無情的女人。」劭逸忽然間情緒激動,他一步一步地逼近她,一把將她摟進懷中,用唇堵上了她的小嘴,用力地吻著,想找尋他所熟悉的味道。
齊薇格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到,只能怔怔地任由他的狂吻。然而待她回過神后,便拚命地掙扎著,她緊閉著唇,不肯讓他的舌輕易地掠取她的甘美。
劭逸體內一股強烈的怒火,因她的閃躲燃燒得更加狂熾,他的唇舌因為她的閃躲而移到她的脖子上。忽然間,他用力往她纖細雪白的頸項狂吻,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吻痕,彷彿就像要烙下印記似的,要她一輩子忘不了他。
他突地用力地又將她推開,眼中帶著仇恨和鄙視的目光瞪著她。
「你恨吧!只要你能振作起來,就算有一天要我用這條命來償還你,我也無怨無悔!」齊薇格話一說完,淚水也不聽話地,潸潸而下。
劭逸看著她遠去的身影,才知自己已傷害她,但他的心比她還痛。他摸著臉上的水漬,才發現這淚是薇格離去之前所流下來的。
她為什麼還哭?
是可憐他的悲哀?還是她依然對自己有感情?
齊薇格從劭逸的住處離開后,便開著車去了海邊。她一個人在海邊坐了一個下午,直到夜幕低垂,才百般無奈地回到陽明山上的顧家。從海邊回到顧家已經近八點,她並沒有去注意到車庫中是不是有車。反正顧季和也不可能那麼早回來,至少還會有一小段時間可以清靜、清靜。
「少奶奶,你回來了。」
「何媽,我說過你直接叫我薇格就好了,別喊我少奶奶!」這個稱呼她永遠也習慣不了,況且何媽的年紀和她媽媽差不多,讓她來服侍自己,已十分地過意不去。
「你嫁給我們先生,當然是少奶奶。」她還是堅持著她該有的稱呼。「先生要你回家後去書房找他。」
「他回來了?」
「六點多就回來了,他還問了很多次你去哪裡了。」來顧家都已快三年,她多少也有些了解僱主的個性,尤其是耐心這一項,他是十分地欠缺。
「我現在就去見他。」齊薇格不想讓何媽感到為難,遂直接進入書房找顧季和。
顧季和一見到她,語氣就忍不住地揶揄:「捨得回家了?」
「如果你找我只是為了想羞辱我,那是不是可以請你改個時間。」她覺得今天好累。現在的她實在沒有心力再和他做任何的對抗,只想好好地睡一覺,醒來之後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改個時間?」顧季和從書桌後面站起來,走到她的面前。「我需不需要先翻個黃曆,看看日子?」
「我真的很累了,能不能請你放過我。」齊薇格疲累不堪地微側著頭。
顧季和在她扭動脖子的同時,發現了左側頸邊有明顯的吻痕。
「說!今天一整天都去了哪裡?」顧季和氣得上前掐住她的脖子,眼神中更是恨不得想將她碎屍萬段。
「我……」她被掐得一口氣快上不來。
「你這個賤女人,還想找什麼借口來圓謊!」顧季和在快要將她掐死之前,用力一推,讓她整個人跌落在地板上。
齊薇格被他這突來的用力一推,重心不穩跌倒在原木地板上,額頭還撞到桌角。頓時,因為猛烈撞擊,馬上滲出了紅色的血液。她摸摸額頭,沒想到沾滿一手的鮮血。
她錯愕地看著手,一時之間也說不出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顧季禹剛好有事來到書房找大哥,一進書房,竟看見齊薇格滿臉是血地倒在地板上。
「怎麼回事?你何不去問問她,到底做了什麼不要臉的事!」一個男人怎堪忍受他的妻子紅杏出牆,送了頂綠帽子讓他戴。
「大嫂,到底發生什麼事,大哥為什麼會生這麼大的氣?」
「我不知道,如果你願意告訴我原因,我還會謝謝你。」齊薇格感到一陣昏眩。她猛搖著頭,告訴自己不能就這麼地倒下,她也想知道原因。
「你都不要臉了,我也不用替你留面子。」他大步地蹲在她的旁邊,用手將她的臉轉向右邊,露出左邊的脖子上有好幾個吻痕。「這個就是你去找姘夫的證據,你還有什麼話說?」
顧季禹一見到她脖子上的吻痕時,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齊薇格也終於明白了他的怒氣原由,她摸著脖子上故意被留下來的吻痕。明了這是劭逸對她報復的第一步,他的目的只是想羞辱顧季和。
但現在,她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她的清白了。
「我已經警告過你,但你卻一而再地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所以就該甘心接受我的報復!」他發過誓,這輩子絕不讓人再背叛他,他父母之死,已經是個活生生的警惕。
「隨便你!不管有再多的報復全都沖著我來吧!」她勉強地站起來,昏眩感又再度襲了過來。幸虧一直在她身邊的顧季禹眼明手快,及時地扶住她,才不至於再次跌倒。她對他露出感謝的一笑,在顧家還是有人肯對她伸出援手的。
齊薇格就像一縷幽魂般晃了出去,走向另一頭的「監牢」……
「大哥——」
「季禹,我什麼話都不想聽,你現在出去。」顧季和打斷了季禹想說的話。他的腦中一片紊亂。
「算了,就讓你自己一個人冷靜、冷靜也好,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顧季禹搖搖頭地離開。縱使是親兄弟,怕他也無法插手他們夫妻的事。
顧季和等季禹一離開,氣得將書桌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在地,他痛苦地用力捶著書桌,直到他的手破了皮,滲出了血。現在,他才知道手上的傷,再怎麼也比不過心裡的痛,來得劇烈百倍。
難道他愛上了她嗎?愛上了這個仇人的女兒嗎?
「大哥——」
在長廊的另一頭忽然傳來一記驚叫聲,就像一道銳利無比的利刃劃過他的心頭猛然地抖了一下!
齊薇格讓一陣陣不斷從額頭傳來的疼痛而痛醒過來,她微張開雙眼,看著一室的白。支起身子想坐起來,卻又力不從心地躺回去。她明白自己正在醫院裡。
回想起顧季和在書房對她的羞辱及誤解,一幕幕全都清晰浮現在她的腦海里。
齊薇格摸著脖子上的吻痕,劭逸會這麼做,她可以諒解。只是如此一來,她想要改變和顧季和之間的相處模式,愈加困難重重。
「少奶奶,你醒了。」何媽笑嘻嘻地提了鍋雞湯進來。
「嗯,何媽,你可不可以幫我將病床搖高一點。」
「好。」何媽繞到病床尾,將病床搖高了一些,再打開她帶來的雞湯,倒在碗里端給她。「少奶奶,醫生說你營養不良,要多吃些有營養的東西。」
「謝謝你。」齊薇格接過碗。「何媽,是誰送我來醫院的?」
「先生和二少爺一起送你來的。」
他也送她來醫院,可見他並不是真的那麼無情、冷血。
「今天公司好像有一個重大的會議,他們都回去公司上班了。」何媽善解人意地趕緊向她解釋。
「何媽,你可不可以幫我辦出院手續,我想回家。」
「不、不行啦,醫生說怕你有腦震蕩,所以必須留在醫院觀察幾天,如果確定沒事才可以出院。」何媽頭搖得像波浪鼓一樣。
「我沒事,我自己清楚。」她只不過撞傷了額頭,可沒那麼嬌弱。
「不行,如果先生怪罪下來,我可承擔不起。」
「這樣好了,你幫我去請醫生來,問問他的意見吧!」
「好!我現在就去請醫生來,你先把雞湯給喝了。」何媽無可奈何,只好依著她去請醫生。
待何媽一走,齊薇格將一直端在手中的雞湯喝光,耐心地等著何媽和醫生過來。
不到五分鐘,何媽果然領了一位穿著白袍,風度翩翩的年輕醫生過來。
「少奶奶,醫生來了。」
「醫生,我想出院可以嗎?」
醫生再次為她仔細地檢查過一遍后問道:「你還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會不會想吐?」
「不會。」
「頭還會不會暈?」
「不會。」
「那就沒問題了。」醫生在病歷上寫了一些字后,交給何媽,讓她去辦出院手續。「不過你回家后,記得傷口不能沾到水,否則很容易發炎,還有兩天後再回來覆診。」
「我知道。」目前的她,只希望趕快離開這裡。
從醫院回家后,她依照醫生的話,吃了點何媽專程為她熬的排骨粥,服了葯后就一直睡,直到剛剛才醒過來。
看一眼掛在牆壁上的時鐘,指針明白地告訴她,現在已經是十點半了,感到肚子有些餓。
她下床,披了件衣服到廚房。打開冰箱,找看看有沒有現成的東西。幸好冰箱里還有蛋糕,就泡杯牛奶,配著吃一點。
當她正想將牛奶和蛋糕端至餐桌上,一個轉身,赫然看見一個挺拔偉岸的身影倚立在廚房門口。
齊薇格嚇得差點將手中的東西全都掉在地上。
「你在做什麼?」顧季和臉色微怒,口氣也不太好。
今天在公司開一個重要的會議時,突然接到何媽從醫院打來的電話,告訴他齊薇格堅持要出院,也得到醫生的同意。當時若不是他無法撤下會議,一定會馬上衝到醫院拿條大麻繩,將她五花大綁地定在病床上,直到確定什麼事都沒有,才准她出院。
一回到家裡他馬上衝到房間看她,那沉靜的睡容,就像個天使般。竟然有股力量能安定他紊亂不安的心。他忍不住地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如嬰兒般柔嫩的肌膚、彎如柳葉的眉……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為何在她第一次踏進他的辦公室時,他竟會改變了對齊偉之的報復計劃。這全都是被她那清凈無邪的容顏給吸引了,遂決定放齊偉之一條生路,只為了讓自己有借口可以將她鎖在他的身邊。
他竟然嫉妒起劭逸,擁有了她四年,又得到她的愛。明知她和劭逸之間的愛情是清白的,但就忍不住地想污衊她。他從來不相信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交往了四年,會對她無欲無求。除非他是個不正常的男人。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劭逸絕對是個正常的男人,只因對齊薇格全心全意的愛,所以他懂得尊重她。
「我……」齊薇格看著他生氣的容顏,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顧季和冷冷地睨一眼她手中端的牛奶和蛋糕,一看就知道怎麼一回事。
他接過她手中的牛奶,一口氣地將它全喝進肚子里,又將蛋糕奪過來,放回冰箱去。並在冰箱里翻找了一番,將所需烹調的材料都拿了出來,開始在廚房裡做起羹湯。
齊薇格彷彿傻了眼般,只能怔愣地站在一旁,傻傻地看著他熟練地煮著東西。十分鐘后,兩碗熱騰騰的香菇面就端上桌,看著煙霧裊繞、香氣四溢的面,簡直就像人間美食般。她的肚子可是頂配合地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可她也不敢奢望那兩碗面會有她的份。
「肚子餓,趁熱趕快吃吧!」
齊薇格一聽見他的話傳了過來,一時之間竟愣住了,也沒有開口回應他。
顧季和等不到她的回應,走進廚房一瞧,竟然看見她正拿著牛奶又要泡,忍不住地又皺起眉頭。「你該不會認為我一個人有辦法吃得下那兩大碗面吧!」
「我以為另一碗是要給季禹的!」她的心裡是這麼想的。
「季禹!」她倒是和季禹相處的還不錯。「結婚到現在,我還從未聽過你叫我的名字。」他忍不住諷刺地道。
「我……」他們從結婚以來,見面的次數寥寥可數,就算見面也總是在吵架,根本找不到平心靜氣談話的機會。顧季禹卻不同,他就像個朋友般關心著她、給她信心。
「先吃面吧!涼了可不好吃。」顧季和突轉話題,冷冷地道。
須臾,齊薇格看見他拿著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面來。她也顧不得尊嚴先吃再說,因為她真的是餓昏了。
「你慢慢吃,吃完后把碗放著,明天何媽會洗,我先上樓去洗澡。」顧季和雖然是交代著,眼睛卻連看也沒看她一眼。
齊薇格邊吃著面,邊象徵性地對他點點頭,算是回應他的話。想不到他的手藝會這麼好。難得他的良心發現,煮了碗面給她吃,不知下一秒鐘兩人之間,是否又存在火藥味的戰爭?
不過,不管怎麼說,待會兒總該去向他道聲謝,並好好地解釋,那天她和劭逸之間所發生的事。而相不相信就隨他了,現在她欠他的只是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