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突然想到什麼,發瘋般地抱住儉言的腿,「你要報仇,柳某人任殺任剮。可是,辛楊他是無辜的,你跟著他這麼多年,該知道他與此事根本毫無干係。」
儉言冷冷一笑,重重踢開柳正顯的雙手,「是不是無辜,刑部自有定奪。」
書錦旁觀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心中的疑惑似解猶存。
儉言是為了報父仇才潛入柳家的。可是,他又怎麼會和父皇扯上關係?
柳辛楊根本不知道柳正顯通敵叛國的事,他真的是無辜的嗎?
想著,一雙秋瞳轉向柳辛楊,他也正無語地注視著自己。那眼神是嘆息、是無奈更混合著深深的遺憾。
「來人,把柳氏一族押回刑部。」儉言一個閃身,擋在了書錦與柳辛楊之間,硬生生阻斷了互視的兩人。
待柳家人悉數被帶走後,原本還熱鬧的府邸彷彿突然就空了一般。
原本還喧鬧的大廳,只剩下書錦、儉言、陳公公及芷蘭。
「還傻愣著幹什麼!快去幫公主收拾一下,好準備回宮。」陳公公的話驚醒了芷蘭,連忙作了揖向錦苑奔去。
「儉大人,聖上還等著回復呢。老奴就先走一步了。」
終於,只有彼此了。
「你還好嗎?」低沉粗嘎的聲音中混著濃得化不開的相思。
「不好。」她說時,淚已潸然而下。
「他們讓你受委屈了?」心痛地捧起她的臉,黑瞳中滿是關切與憐惜。
她螓首輕搖,明明揚唇想笑,淚卻怎麼也止不住,「我很牽挂你,突然沒了你的消息……我很怕……真的好怕……」
「真傻。」他嘆息著將她擁入懷中。
他又何嘗不牽挂她。昨夜偷偷潛入柳府欲竊出那個藏著密函的綉枕,卻不知不覺還是先去了錦苑。那麼巧,偏偏讓他遇到意圖闖入書錦房間的柳辛楊。
環著她的雙臂不由又緊了幾分。她都不知道,他比她更怕,怕再遲一點她會對這份愛動搖,怕再慢一點她會為柳辛楊的愛而遲疑,怕再晚一點就會失去她。
相擁良久,她仰頭望他,「儉言,你欠我解釋。」
「我欠你太多。」他低頭吻上她的額,「讓我用餘下的人生好好償還。」
她含笑頷首。
一切都過去了。他們有的將是一生一世。
「陳公公,勞煩您再通報一下吧,我真的有急事要見父皇。」已經在御書房外候了近兩個時辰了。
「錦公主,您就不要為難老奴了。聖上正在與要臣商議國家政事,打擾不得。」在皇上身邊侍候多年,再難纏的主子他都能輕易打發,更何況是這個不得寵的公主。
「公主,我們還是回吧。」芷蘭眼見著陳公公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知道這閉門羹是如何也逃不掉的了。
「再等等吧。」人命關天的事,怎麼可以輕易就放棄呢。
御書房的門吱呀一聲洞開。書錦眼前一亮,正欲舉步上前,卻被一個嬌俏的身影搶先了一步,「父皇,人家不管……」
「哎呀,原來是九公主呀。快請,快請。」陳公公點頭哈腰地迎進皇帝的心頭寶。
「公主。」芷蘭輕聲喚道。擺明了是萬歲爺不想見這七女兒。
「再等一下。」她堅持。
恰在此時,御書房的門又打開了。
「那臣先告退了。」伴著低沉悅耳的聲音,一個軒昂身影跨出了御書房。
是儉言!書錦雙眸一亮,他竟然也在御書房中。自前日回宮,他們至今還未見過面。
「書錦。」黑眸很快就注意到了守在門外的人,原本平靜無波的眸中立刻染上濃濃的喜悅。
正要迎上去,卻被一聲嬌喚阻止,「儉統領,你怎麼也不等我一下。」
儉言聞聲,不由濃眉微擰,「雅公主找臣有何要事?」
笑得燦爛無比的雅公主正要開口,卻猛然意識到書錦的存在,一張臉頓時沉了下來。
「七皇姐,你怎麼也在這兒?」
她這九皇妹竟然連彼此身份相同都忘記了。她有權利出現的地方自己為什麼不能出現呢?
「我找父皇有事。」淡淡回道。
「那你快進去呀。」不耐煩地瞪了書錦一眼,轉向儉言的臉卻很快換上明媚的笑,「儉統領,這裡有不相干的人,我們到那邊去說吧。」
不相干的人?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這個稱謂倒是比公主更覺得順耳呢。
「錦公主,您請吧。」陳公公眼見著御書房裡已經空了,再也沒借口好找,也不便再刁難。
「有勞公公了。」微微欠身,留下芷蘭在門外,獨自走進了那自幼便鮮少入內的陌生的御書房。
皇上頭也沒抬,便徑直開口道:「任務失敗之事就不用掛在心上了。」
「父皇。」
「汀香都招了。你因找不到密函想偽造反詩栽贓柳家。也難為你有這樣縝密的心思,過幾日,會賞你的。退下吧。」根本沒給她開口的機會,或者說是根本沒打算讓她開口。
「書錦求父皇饒了柳辛楊吧。」她只能直抒來意,根本沒有迂迴的資格。
「不是讓汀香代你圓的房嗎?既然沒假戲真做,要救他做什麼?」皇上總算抬頭,卻是滿臉的不悅。
「謀反之事他並不知情,他是無辜的。」
「難道你覺得朕不辯是非嗎?」
「書錦並無此意。」
「好了。朕准你去天牢探上一眼。退下吧。」這是皇上第二回讓她退了。
「父皇……」
「書錦,你若再無理取鬧,休怪朕無情了。」
望著已經垂首批奏摺的人,除了按他的旨意退下,她還能做什麼呢。
「公主,你喝點粥吧。」自從御書房回來到現在,公主滴水未進。
「我不餓。」搖手示意芷蘭將粥端走。
「公主。」芷蘭遲疑了半晌,還是壯著膽問出了心中所想,「公主你為什麼要替柳駙馬求饒?」
「因為他是無辜的。」她一直都以為柳辛楊與柳正顯是父子狼狽為奸、同流合污。可就在那日,柳辛楊被帶走前的那一瞬,與他對視的剎那,她便相信了柳正顯所說。柳辛楊根本對叛國之事毫不知情。
「公主又怎麼會知道?我看是柳副督統為了保留獨子一條性命,隨口編出的瞎話。」
「不是。」她的直覺不會錯。
「那公主明個兒是不是要去獄中探望駙馬呢?」
「嗯。」
「那芷蘭這就去準備些吃的。好為駙馬餞行。」
她點頭,默許了芷蘭的提議。輕快的腳步聲蹦蹦跳跳著離開房間。
忽地,又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不由詫異地轉身,「怎麼又回……」
卻因為看清來人是誰而噤了聲。
「是我。」低沉悅耳的聲音在夜空中飄蕩。
「你瘋了嗎?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生怕隔牆有耳,她壓低聲音道。
這裡雖是冷宮,可也是後宮的一部分。他一個男人,擅闖後宮,是要被殺頭的。
「你為他求情?還要去探望他?為什麼?」他根本沒有心情去回答她的那些問題。一心一意想見她一面以償相思之苦,卻不料聽到一番讓他為之氣結的對話。
「你該比我更清楚。」她仰頭望向他,想從他眼中找到肯定的答案。
避開她尋視的眸,「我不知道。」
「你明知道他是無辜的。」他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
「什麼叫無辜?」他反問她,「是柳正顯引敵兵燒盡自家糧草將我父親推上絞架,還是我秦家四十一口被他斬草除根,或是我自幼流落街頭入草為寇又忍辱認賊為主這許多年?」
「儉言。」她不知該如何勸慰他,更不知道他心上竟然堆積了這麼多的傷痛。
「書錦,求你。不要再去想他、不要再去管他、更不要去看他。」他眼中寫滿了害怕與不安,「求你告訴我,什麼都沒變,你仍是山崖下那個愛著我的人。」
「我當然是,此情日月可昭。」她握起他的手,讓他感覺自己因他而熱烈的心跳。
一把擁住她。他不安,真的非常不安。柳辛楊對她的感情,遠比她想象得要來得更深更強烈。他一路旁觀,簡直是觸目驚心。
「書錦,他必須死。他不死,你一生都將是他的妻。」黑瞳閃著幽幽冷光。
他承認自己很自私。明知那個男人是無辜的,卻不願給他清白。反正結果都是一樣,不是嗎?柳正顯的罪是滿門抄斬的重罪。柳辛楊無論清白與否,都沒人能救回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