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今天做了什麼？有好好吃飯嗎？要注意休息啊，我會永遠支持你的！」屏幕上一個女孩笑得很燦爛，聲音很誠摯，目光里還隱含著思念。
季澤墨看著自己手機剛傳來的彩信，那是夙凌錄給他的一段視頻，他反覆地看了又看。視頻上的她笑得雖然開心，眼裡卻有著對他的依戀與鼓勵——好幾天不見了，他最近忙到根本沒辦法回去公寓休息，一直住在公司里。
他們兩個正式交往已經算有一個月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遲疑不決，為什麼要遲遲地不去進行自己的計劃呢？
他握緊了手裡的手機，這是夙凌公司這一季度的新產品，她自己也用同一系列的手機，那樣就算是情侶機了。這個系列產品功能真的很強大，而他也因此拍了許多兩個人的視頻藏在手機里，想她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看。而且這些視頻也可以有另外的用途……
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還有十分鐘他就又要去錄製一個新的節目，主持人是IL的五個人，這一檔節目是他們自己的節目，以後將會成為電視台的常規節目。
他從心底里感覺到厭惡，厭惡在鏡頭前微笑、不管是心情好還是不好，不能得罪歌迷，時刻保持笑容，而且那笑容的程度都是一再訓練出的。
他知道自己左半邊臉面對鏡頭比右半邊臉更好看，知道公司把他定位在性感而健康的偶像，知道他被許多人給予厚望，因為他在演藝事業上可以更上一層樓……
可是，厭惡卻在他心裡蔓延著。他不想要這樣被束縛，被管理！就連說話穿衣吃飯都不能隨心所欲！
可是他和公司簽了十年的合約，他很想就此撕碎那紙合約——但理智也告訴他，這不可能。這些年，他除了當偶像外，就什麼都不會了！
如果當他從偶像的神壇上掉下來，那麼他又是什麼人？他也知道，自己無法變成真正的普通人。
這樣的矛盾在他心裡一點點地膨脹，啃噬著他的心。
把他完全撕裂，卻無處宣洩。半年前，他忽然有了個想法，為什麼他不能違背公司的意願，去做一件會讓所有人頭疼的事呢』！
他想要任性一次，從他進入公司以來，就一直是「聽話寶寶」，說得好聽點是公司力捧的對象，說得難聽的就是公司手裡的傀儡。
公司嚴令禁止的事，他很想去做那樣一件，既不會完全毀了他的前途，卻又能真正地背叛公司一次……這種想法不知道從何時起盤踞在他的腦海里，無法揮去。
合約里有那樣一條，合約期間絕對不能談戀愛……為什麼絕對不能？藝人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為什麼就要被禁止，
「澤墨，要準備上台了。」有人走進了他的休息室，是同組合的卓熙然。他和卓熙然是同時進公司，同時簽約，同時成為IL的成員。
「熙然，如果我現在做一件讓公司很頭痛的事情，會怎麼樣？」不經意間，他還是對同伴問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勸你最好不要。這半年，你似乎比較煩躁。」一向比他冷靜，但比他更內斂的男子只是微笑了一下，「這種念頭想想就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卓熙然就又走了出去。
明明比他年紀小，卻為什麼可以這樣沉穩呢？他看著卓熙然關門出去的身影，兀自陷入自己的沉思里。
他原來的計劃是找個女孩談場戀愛，但是這個女孩的人選必須要慎重其事，要有足夠的堅強可以面對他給她帶來的狂風暴雨，要有足夠的智慧與他站在一起面對公司和媒體……他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在玩火，甚至很不負責任。
可是，他在過去的歲月里，一直當著公司的傀儡。別人眼裡風光無限，可他卻感覺被捆綁住了手腳。他並不是想要做什麼過分的事，工作他也會很好地完成。
可是他想要掌握一次自己的人生，起碼擁有可以戀愛的權利……所以他謹慎地選擇了對象——唐夙凌，這個忽然間闖入他生活的女子，讓他看到了希望。
她不像是那種隨時會受到傷害和打擊就倒下的女人，也並不像那些對戀愛存在過多幻想的小女生。畢竟，他要的不是一次真正的戀愛，而是自己可以擁有戀愛的權利而已！
為什麼他要完全成為公司手裡的傀儡？就算他們給了他成名的機會，也不代表可以主宰他整個人生！所以，他想要來一場戀愛，一場會被公眾知道，會讓公司也發現的戀愛，而他選擇的對象就是唐夙凌！
她甚至比他更強韌，也更理智。她不是也說過，他們之間不需要未來嗎？如果被發現，就分手……
如果被發現，就分手！季澤墨惱怒地把髮膠瓶扔到了桌子上。而他的目的就是要被發現！可他居然因為不想和她分手而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如果不被知道，那麼他又怎麼能實現他當初的計劃？
想要挑戰公司的權威，做一次出軌的事，主宰一次自己的人生！
但是，只要被外界發現，她可能真的會義無反顧地與他分手，並且還會告訴所有人，他們已經分手的事實……不，她可能甚至會否定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
季澤墨，這就是你的嗎？因為你一開始只想利用她而已，但現在卻反而被她給捆綁住了。為什麼？為什麼你變得這麼膽小，因為你是真的喜歡上她了吧！
他握緊了手裡的手機，閉起了雙眼。不行，還是不能對外界揭發，因為他喜歡和她在一起相處的情景，喜歡看到她笑著叫他「笨蛋」，喜歡每次回家就能看到她，喜歡她拉著他的手，要他洗碗，打掃屋子，自己的事自己做，喜歡聽到她叫他小澤，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會那樣叫他……
他的嘴角泛起一抹不自覺的溫柔笑容，只為了可以和她在一起，他不想再去進行自己那所謂的計劃了！
因為即使是保密了，他不也已經戀愛了嗎？終於可以主宰一次自己的生活，選擇和自己心愛的女人談一場沒有未來的戀愛……沒有未來嗎？
「澤墨，你怎麼還愣在這裡？我們要去STANDBY了！」這一次衝進來的是同團的另一位夥伴，林澈。
林澈是他們中年紀最小的一個，也最晚加入公司，卻似乎是最能適應公司里各種規則的人！
「我就來了！」他趕緊把手機放在桌子上，然後套起外套，就跟著林澈往外走去。
舞台上，不管做什麼，都需要十二分的注意，直播的節目，一切都無法重來。就好像他的人生一樣，過去的日子也無法重來。所以，暫時忘掉腦海里的那些紛亂，專註於眼前的事吧。
季澤墨，你畢竟不是一個真正強悍的男人，你無法真的拋棄這舞台，所以終將可能被這個舞台吞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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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凌，我很想回家一趟，可實在是沒有時間，明天一早的飛機飛去香港。」電話里，季澤墨的聲音滿是遺憾與歉疚。
「我知道，工作重要。」這一邊，一想到要和他分開幾乎兩個月，唐夙凌就有種說不出的痛苦與無奈。曾幾何時，她這樣愛他了呢？可是不能叫喊，不能埋怨，他是為了工作，她必須體諒。
而且她可是新世紀的時代女性，男朋友不在身邊，也無所謂的才是！兩人獨自擁有獨立的生活和空間，不是她過去一直主張的嗎？她可不想像她其他朋友一樣，將自己的人生依託在一個男人身上，而從婚後起，就以那個男人的意志為自己的意志！
她有一個朋友，結婚後就整天和他們說丈夫如何如何，有了孩子后就整天說孩子如何如何……嚇得他們那些朋友都不敢再去聯繫這位朋友了。
但她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看到小澤了呀！她想他，很想很想……想到她覺得過去那些她的獨立女性理論都可以扔進臭水溝的地步！
可她也知道他忙，IL的今年巡迴演唱會就要開始，香港是第一站，然後最後才回到他們這個城市。他整天都在排練，又有許多節目的通告要上，她現在才真實地感覺到當一個藝人居然是這樣辛苦的事！
辛苦到沒有一分一秒自己的生活空間！
「我會每天給你電話，好不好？」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不舍，澤墨的聲音更加柔和了。
「如果不辛苦就給我打，不需要每天都堅持。我又不是小孩子，要聽到你的聲音才能入睡。」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著。其實是不想他被牽絆住，如果每天都像是個任務似的給她打電話，她也覺得沒什麼意思。
「可是如果我聽不到你的聲音就無法入睡啊！」對面又傳過來了他比較笨蛋的聲音，「我要聽到小凌的聲音才能好好入睡，昨天你把手機關了，我想你睡著了，也就沒打過來。結果一晚上睡不著。」
「你這幾天這麼忙，昨天還不給我好好睡覺？」她的嘴角終於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抹真誠笑容。他真的也是這樣想著她的嗎？太好了……
「人家好幾天沒有見到你了。」聽到他尾聲拉得很長的撒嬌聲音，唐夙凌的嘴角拉得更開，「你拍張圖片傳給我嘛，或者傳個短片過來，對我說幾句話，我好在路上看。」
「不行。」她本來還微笑著的嘴角猛地扯住，「我之前不是拍過一條給你？」她還像個花痴一樣對他說要他好好休息，她會永遠支持他的！
「那一條我看了許多遍，還想再多看一些，因為我很想你。」那本來撒嬌的聲音驀地變得無比低沉和嚴肅，她幾乎可以看到他微皺眉頭的表情。
他的話讓她暖到心坎最深處，一瞬間所有的相思之苦都已經忘卻，只剩下心裡甜蜜的感覺。唐夙凌溫暖地笑了起來，「我知道了，小澤。」
「那你現在就拍一張傳送過來讓我看一看吧。」他的心情似乎也恢復了正常。
「嗯。」她重重點頭，雖然他看不到，還是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那我就先掛電話了……對了，你還沒有說你想我呢！差點忘記了最重要的事！」
「一定要說嗎？」她嘴角帶著淺笑，好似不情願地開口。
「也不是一定要說，你看著辦。」他那裡傳來悶悶的聲音。
小澤在嘟著嘴生悶氣了吧？她想象都能想象出他的樣子，於是她說：「我不想你，因為你一直都在我的心裡，我愛你，小澤。」
「……」電話那頭先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接著傳來他低沉又感性的聲音，「你知道嗎？小凌，我為了你，甚至可以改變我自己。」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唐夙凌心裡忽然有種害怕的感覺，聽小澤的口氣里有種她不理解的義無反顧，就好像他忽然做了什麼決定似的。但那決定卻是她不知道的。
「小澤，你喜歡你的工作嗎？」她聽到自己這樣問著。
又是一陣比剛才更久的沉默，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的緊張在升高。小澤難道不喜歡自己的工作？
「從來沒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小凌，你真的把我難住了。」電話那一頭，季澤墨心頭泛起了自己無法言喻的複雜心情。他已經厭倦了現在的工作狀態，但是卻也未必厭倦工作本身。
剛才因為小凌的一句話，他決定永遠放棄自己那個不成熟的計劃，什麼向公司挑戰，以戀愛來好好地掌握一下自己的人生……那些幼稚的想法他都已經拋棄。
現在，他只要可以這樣聽到小凌的聲音，看到她的笑容，就心滿意足了！
「我們每個人都會對現狀不滿意的，小澤。」她對著電話嘆了口氣，「即使是我，也會有時候很討厭自己的工作，討厭那個在工作中的自己，以及當我不得不向客戶低頭認錯時候的憤怒……可是就算這樣，我還是不能說我討厭我的工作。或者現在的工作方式讓我不喜歡，但要我放棄也不可能……找不知道小澤的情況是不是和我一樣，這些話我也只說給小澤聽。」
「我喜歡和現在的同伴們在一起努力的感覺，所以我也算是喜歡這份工作的吧。」那一頭的季澤墨忽然露出了釋然的笑容，「雖然有討厭的時候，雖然……我對公司的許多做法並不滿意，但我很喜歡和現在的同伴在一起。」是的，他喜歡IL這個組合，喜歡和他們一起站在舞台上開演唱會，一起主持節目，一起面對更多的挑戰。
有小凌在身邊，這感覺太溫暖了，而且她可以替他解開心底的許多疑惑。因為她那樣理智又那樣親切，而且她愛他……這點讓他尤為感動。
「小澤，那就要好好地幹下去。能遇到一群自己喜歡的同伴是很不容易的事，你們這一次的巡迴演唱會，我一定要去看。要去看那個在舞台上閃光的小澤。」唐夙凌瞬間發現自己還沒有去看過他的演唱會。
「那我們說定了，我巡迴演唱會的最後一站，你一定要來！」季澤墨的聲音里有著期待和興奮。
「好，那你早點休息吧。」她溫婉地說著。
這就是愛上一個人的感覺了，一直都替對方著想，甚至覺得他比自己更重要。唐夙凌以前只關心自己的工作和事業，可以現在，她也發現了戀愛的樂趣。
有個人可以讓你想念，讓你牽挂，也是這樣甜蜜幸福的事啊！
「熙然進來了，我不跟你說了。」他每次出去都和卓熙然一間房，「你不要忘了發個短片給我啊。」
「知道了。」她笑著答應他，聽到他剛剛說喜歡和同伴在一起工作的話，讓她心裡充滿了對他的柔情蜜意。她喜歡的男人果然是不凡的男人，值得她為了他而忍受不能公開戀情的艱難。
掛上電話，她就拿起自己的手機，打算給自己拍一個短片。到底說些什麼好呢？
她對著鏡頭猶豫了很長時間，又怕他在那裡等太久，所以最後終於按下了開始鍵——
小澤，認真的男人才是我的親親男友喲，你要加油啊！
趕緊按下結束鍵，她不太好意思地播放了一遍給自己看，這樣就可以了嗎？屏幕上的她笑容可愛……摸了下自己開始發燙的臉頰，在後悔以前，她趕緊發送彩信。
她才不管那麼多，肉麻也好，怎麼也好，只要小澤收到心情愉快就好了！
唐夙凌忽然深吸了口氣，然後又重重地吐出。小澤剛才是不是有瞬間想要公開他們的戀情呢？還是說她自己會問出他是否喜歡工作，就是在喜歡他公開戀情？
不，不可以。她不可以有這樣的想法，現在這樣不也很好嘛！互不影響生活與工作的戀愛關係，就是她最盼望的。但為什麼心裡有個角落感覺失落呢？
那種失落是她過去不曾品嘗過的失落，就好像心窩裡有一塊地方變得空蕩蕩似的，說不出的難受。
手機響了，有彩信進來。
她一打開，就看到了季澤墨露出的純真笑靨：你不在的日子裡，我更愛你——小澤。
照片下面是他寫上去的一段話，溫暖了她心裡的那片空檔。
有了這個，她今天晚上一定可以睡個好覺吧？他們的戀情，一定、一定要保密，不能公開！只有這樣，小澤和她才能在一起啊！
她知道「X」經紀公司的合約里有這樣一條：合約期間不能戀愛，不能傳出負面緋聞。
「X」在對待自己藝人的管理一向嚴厲，是真正培養優秀偶像的公司。小澤的IL組合是他們最近力推的組合，一直處於良好的上升期中。
所以，任何負面消息都會影響到他們的成長，她雖然不常看到工作中的小澤，但畢竟有過合作，她知道他是多麼認真配合的藝人。
那種天生屬於屏幕和閃光燈的感覺太好了，不能因為她而破壞。
因為她自己也是這樣地深愛著他——雖然從相識到相愛，那過程太短暫。可是她也終於明白，愛情在產生的瞬間就可以燃起熊熊烈火，並不需要時間的洗鍊和沉澱。最重要的是現在，是彼此！
小澤是真的喜歡她，而她也是真心喜歡小澤，這比什麼都重要！
那個在舞台上閃光的小澤是她的驕傲，那個在台下愛對她撒嬌，又很愛吃醋的小澤，是她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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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公司安排的宿舍里整理自己行李的季澤墨帶著滿臉的笑容收到了她的簡訊，看著那個在屏幕上笑容滿面的女子，他的心情異常舒暢。
他一再播放著這段視頻文件，並且沾沾自喜地向身邊的卓熙然炫耀。
「藏藏好。如果被陸姐看到就糟糕了。」卓熙然只是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並且這樣忠告著。
「我知道。」他將手機塞進口袋，「該注意的事，我絕對不會放鬆警惕。」他的回答自信十足，目光敏銳。
決定了要隱瞞這段感情開始，現在的他心情已經不再煩躁，不再埋怨，不再覺得窒息般地無法呼吸！他為了這份感情，要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可以為了她抵擋風雨，成為她可以依靠的厚實肩膀。
以前的叛逆想法被他拋到了腦後，或許這就是愛人讓他得到的成長。從現在起，季澤墨為了唐夙凌而奮鬥！
卓熙然冷靜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