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斷念山莊
語已多,
情未了,
回首猶重道:
記得綠羅裙
處處憐芳草。
——生查子·牛希濟
她說他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只是一對白玉娃娃而己,為什麼她會冒出這樣的結論?殷無恨一路上不斷想著蘇小惜對他說過的話。
他不懂,莫非,她不要那對白玉娃娃?可是,當時她乍見那娃娃時的神情確實是驚喜的呀!雖然小小一對白玉娃娃捧在她手心,卻像有千斤重,他是百思不得其解,然而蘇小惜的神情如此認真,眼底的失望教他無法漠視。
於是,他當下直接問她,以解除自己的疑竇。
但她只是深深的凝視他,未了卻搖了搖頭道:「算了,你不會懂……不,你只是不讓自己去懂。」
不讓自己去懂?他更疑惑,可她卻不肯再說,轉移了話題,拉著他逛向別的攤子。看她似是回復了方才的精神,拉著他四下亂想,說說笑笑,依舊是一派頑皮的模樣兒,但其實不然,她偶爾又沉鬱了的表情還是會被他發現。
殷無恨明白她既然不肯說,他也無法追問,只能將問題藏到心裡頭。
與上官靖會合后,他們一行人順著水路!緩緩行向四川,一路上倒也無事。初春之際,長江水位漸高,到了奉節,眾人便舍大船,再次改行陸路。
蘇小惜好生惋惜,「聽說三峽景色曲折絕麗、驚險萬分,可惜要改走陸路了,不然我真想見識一番。」
上官靖朗笑道:「三峽水流湍急,僅能通木船,這時節水位變高,多急流漩渦,太過危險,再說,咱們是要往上行,得靠民夫拉縴,一天僅能行數里,不如走陸路來得快些!」
「一天僅能行數里?這幺難走呀!」她咋了咋舌。
穿過巴山,抵達成都!已是五天後。
四川有天府之國美譽,成都又曾為蜀漢建都之地,文人輩出,自有一番繁榮氣象。順著市街走來,但見路人豐衣足食,士子儒生一身麗服,結伴談笑,十分熱鬧。
蘇小惜一雙靈燦大眼不住東張西望,處處都覺新奇,「街上人怎麼這幺多?有廟會嗎?」
上官靖望向人群解釋,「那倒不是,咱們成都人遊樂之風是比外邊來得盛些,大家一有空閑,便會結伴出來走走。若是淙花季節一到,可說是全城居民盡出,那才叫熱鬧!」
蘇小惜聽得連連驚嘆。
又行了會兒,車隊停在一處宅院前。
紅磚圍牆后,高樓飛檐聳立於天地間,琉璃屋瓦在陽光的映照下燦然生輝,緊閉的銅鑄大門上懸著一幅匾額,書寫著四個大字——「斷念山莊」。
斷念山莊?蘇小惜忍不住多看幾眼,只覺怪異,哪有人給自己的莊園取這幺個陰森的名字?
上官靖一躍下馬,走向殷無恨與蘇小惜,展開雙臂道:「總算安然回府,都賴殷兄照拂,既然已到了成都,還請殷兄與蘇姑娘務必留下來盤桓幾天,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殷無恨原就想一探回魂花的真偽,也就不推辭,點頭應允。
斷念山莊是仿江南園林造景,假山飛瀑、流石曲橋,圍繞出一派幽致雅境。
上官靖指揮著眾家丁僕役卸下貨品,蘇小惜與殷無恨便在一旁候著。蘇小惜一雙明燦蘇眸好奇的打量著山莊里的一景一物。
斷念山莊雖不如神算山莊佔地遼闊,卻也頗具規模,家丁、僕役、管事、丫鬟穿梭其中,各司其職,可偌大的莊園內竟不聞任何談話聲響,眾人皆面無表情,只聞腳步聲穿梭來去,整個山莊靜得讓人發毛。
「殷兄、蘇姑娘,讓你們久等了。」溫和的聲音打斷蘇小惜的沉思,瞧見分派完畢的上官靖走了過來,「這一路風塵僕僕,你們也辛苦了,我已派人打理好房間,兩位請隨我來。」
上官靖給他倆安排的院落在莊子的西南側,院落不大,裡頭種著兩排修長綠竹,頗有一種閑適幽靜之感,屋內已分別備妥了熱水、毛巾與乾淨衣裳,還有兩名小丫鬟聽候差遣。
「兩位暫且先歇一歇,有任何需要儘管吩咐下去,我這就不打擾了。」上官靖說完便即離去。
兩人各自洗完澡,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小廳里,已準備好四色細點。
蘇小惜一擊小掌,美眸興奮的直瞧著桌上點心,「上官大哥還真周到,連點心都備來了。」
用了些點心,一名看似管事的僕役走進來,對他們說道:「老爺請兩位貴客到大廳奉茶。」
他們曾聽上官靖說過,斷念山莊主事的人是他父親,那管事所說的老爺指的必當是上官莊主,既然來到人家莊里作客,禮貌上是該去見見莊主,於是兩人點了點頭,隨那管事而去。
走到大廳,上官靖已在門邊候著。
他有禮的引領著他們,「殷兄、蘇姑娘,快請進,家父正等著見你們呢!」
一名男子端坐在廳內正中座椅,以一雙銳利的眼神看著她與殷無恨。
上官靖同雙方介紹,「這是我爹,名諱上天下和,爹,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武林傳奇殷無恨殷堂主,以及蘇小惜姑娘。這一路上,多虧了兩位的照應。」
那是他爹?蘇小惜驚詫的瞪大了眼睛,張大嘴巴合不攏來。
上官靖已然二十有八,他的爹爹再年輕,少說也該有四、五十歲了,可面前這男子看起來卻超乎尋常的年輕。
他生得相當俊美,偏陰柔的俊美,一張臉比女人還要白凈,宛若羊脂白玉,不見皺紋,狹長的鳳眼清冽有神,略帶冷漠之色,薄薄的雙唇則似笑非笑的輕抿著,他看起來哪像上官靖的父親呀!說是上官靖的兄弟還差不多。
她轉頭看向殷無恨,他那一貫淡漠的雙眼亦頗為驚訝!
「殷堂主、蘇姑娘,久仰了。」他的聲音清和悅耳,如絲一般綿軟,狹長鳳眼盹過殷無恨,最後定在蘇小惜身上,然不知為何,眸中卻突然精光一閃,立即隱沒。
一抹寒意自蘇小惜腳底竄起,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這上官天和俊美得近乎妖異,神情又帶著詭魅之氣,光看著他,就教她整個人不舒服了起來。她轉向上官靖,只見他垂手立於父親身側,一臉恭敬,神情肅穆,完全沒有平日溫和可親的樣子。
殷無恨沒注意到她的異常,拱了拱手道:「不敢當。」
前些日子老夫接到犬子的家書,說是多虧了殷堂主出手相助,打退了路上盜匪,老夫在此謝過殷堂主。」說著站了起來,躬身行了一禮。
聽一個看來二十齣頭歲的年輕人自稱老夫,那感覺著實怪異。
殷無恨還了一禮,「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生死大事,豈是舉手之勞?殷堂主年紀輕輕,居功不驕,確實難得。」上官天和這話看似讚美殷無恨,表情卻是淡淡的。
閑聊了幾句,他便交代上官靖好生招待客人,遂託辭離去。
在他行經蘇小惜身邊時,一股氣味湧進她的鼻端,那味道似有若無,冰冰冷冷的,又帶著腐敗陰森的味兒,某種異樣感打她心頭浮起,但還沒來得及分辨!上官天和已踏出大廳,那氣味也隨之消逝。
「怎麼了?」殷無恨注意到她盯著門口直看。
她回過神來,忙搖了搖頭轉向上官靖,「沒有啦!上官大哥,你爹看起來好年輕,一點都不像做爹的人。」
父親一走,上官靖又回復了平日的模樣,風度翩然的來到他們身邊,「我爹確實是看起來年輕。」
聽見他的話,蘇小惜一臉沉思,也不知在想什幺。
上官靖轉移了話題,「斷念山莊是簡陋了些,比不上豪門望族,不過總還有幾處景緻稍可入眼,殷兄、蘇姑娘若不嫌棄!就由我帶著兩位四處看看。」
人家都這麼說了,他們哪有拒絕的道理,兩人頷了頷首,腳步一邁,跟著他走出大廳。
☆☆☆
睡意朦朧之際,蘇小惜翻了個身,一雙銳利陰寒的鷹眼就這幺躍入她不經意微睜的眼帘,森然地窺視著她。
她駭了好大一跳,猛然坐起,定神一看,那雙眼睛已然消失,窗邊一片漆黑。
是自己眼花了吧!三更半夜的,誰會來偷窺她?可是那雙眼睛是那麼清楚,銳利得足以刺傷人的視線猶侵佔著她全身的知覺。她跳了起來,奔向窗門,伸手推開窗扉,但窗外空空蕩蕩的,哪有半個人?
她抹了抹滿頭臉的冷汗,輕喘了口氣,「看來是我睡糊塗了,沒來由的嚇了自己一跳。」
這時,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殷無恨匆匆走過來詢問,「怎麼了?」他就睡在鄰房,而且練武之人耳力靈敏,一聽見蘇小惜推窗的聲音,立即醒了,便起身過來探個究竟。
「沒事,作了個噩夢,把自己給嚇醒了。」蘇小惜吐吐舌。
經過剛才被自個兒的神經質這幺一鬧,她精神全來了,索性也不想貪眠,於是慫恿殷無恨說:「今兒個月色挺美的,反正也睡不著了,殷大哥,咱們到院子里走走如何?」
殷無恨知她向來睡得不多,既然醒了,就不易再入睡,秋是就依了她,「外頭冷,多加件衣裳。」
她應了聲,奔進屋取了件衣裳,拉著殷無恨來到中庭。
天際一輪新月高懸,滿天星光燦燦生輝,九曲迴廊蜿蜒過庭院,小橋流水叮叮冬冬,涼風輕輕揚起,滿院皆是花香。
蘇小惜側身跳坐到石欄上,背向著廊柱,將下巴擱在弓起的膝蓋上,嘆了口氣,一臉滿足樣,「一年前逃離神算山莊時,我可怎麼都不敢想自己能活過十六歲,能這樣站在星空下好好的賞夜色。」
殷無恨看著她,眼底是不易察覺的溫柔。
「殷大哥,咱們什麼時候離開呀?」她偏著小臉問。
「你想離開了?」殷無恨覺得這可奇了。小惜向來隨遇而安,很少看她初到一個地方,就急著想離開的。
「也不是!我只是……只是……覺得有點怪。」
殷無恨想了想,還是不甚明白的靜待她說明白。
「或許是我多心,可是……我總覺得這斷念山莊有點邪門,這麼大的莊子,裡頭有這幺許多人,可連白天都安靜得可怕,那些僕役一個個看起來像冰人,不語不笑的,我真懷疑他們是不是不會說話。而且,上官莊主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凈給自
己的院落取些什麼忘情樓、寒心館、逝水齋、問喪居等名稱,簡直怪透了。」他們所處這長橋,便叫斷魂橋。
「江湖中時常有些不避晦諱的狂俠隱士,你別多心了。」
「可是……」蘇小惜咬著唇,就是覺得不安,卻又不知該怎麼說。
「就是要走,也得等我探明上官府是不是真有回魂花。」殷無恨攏攏她的秀髮。
「就算上官家真有回魂花,回魂花何等珍貴,他們怎可能割愛給我們。」
「只要上官家有回魂花,不管用什麼方法,我總是會把回魂花拿到手。」殷無恨輕描淡寫的道,語氣卻是不容轉圜的堅持。
蘇小惜星眸定定的看了他好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不再試圖說服他,於是轉而提到別的事情,「不知道爹爹、哥哥們現在怎麼了?他們應該早已經知道咱們逃出京城了吧!」
一聽她提起父兄,殷無恨背脊一僵,「你想他們?」
「他們是我的親人,把我捧在手心十六年,我要說不想他們,那是騙人的。」
殷無恨澀然的道:「你要是想他們,我可以帶你回神算山莊去。」
蘇小惜立即瞠大杏眼,「我可不想回去,如果回去了,咱們這輩子都別想再見了。」
「你的父親、兄長不喜歡我,跟了我,你就再也見不著他們了。」他口氣雖淡,心卻早擰疼了。
「不會的,爹爹、哥哥們疼我,他們也許會氣一陣子,但終究會心軟的。」蘇小惜咬著唇,想起自己利用父親、兄長們溺愛她的心情任意妄為,心裡總是內疚。
她雖不說!殷無很又怎會不懂?
「值得嗎?」他問。
蘇小惜聞言,唇邊綻出一朵笑來,「殷大哥,我也曾經這樣問過你,我還記得當時你回答我,你不知道什幺叫值不值得,你要的是你的心安。」
這是半年前,在她病危之際,殷無恨對她說的話。當時因為她不肯醫治自己的病,於是他拿起刀划向自己的手臂,說是她痛一次,他就給自己一刀,於是她問他,這樣做,值得嗎?
往事重提,稜線分明的臉龐微微泛起淡淡的紅暈。
蘇小惜輕輕捲起他的衣袖,月光下,堅若盤石的手臂布滿了橫七豎八的傷痕,她輕輕撫摸著那疤痕,「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我只知道,你這疤痕已經刻畫在我的心版上了。」
愛笑的星眸溢滿柔情,眼前的人兒不再是愛嬌天真的小女娃兒,而是個知道情滋味!懂得愛人的溫柔姑娘。殷無恨看著她,不由得痴了。
☆☆☆
溶溶月色之下,兩道人影互相依偎,靜靜聆聽流泉幽咽、蟲嗚唧唧,沉浸於彼此情意中。
不知過了多久,月影漸沉,夜色更深,卻是誰都不想先起來,直到腳步聲起,才打破了這寧靜的一刻。
忽有一高一矮兩道身影由西側拱門走了出來,蘇小惜立即認出,那較高的身影是上官靖,另一個身影則是一名少女,看她的裝束,應是上官家的婢女。
在漆黑的夜色與扶疏的花木巧妙的遮蔽下,上官靖末察覺院中尚有旁人,拉著那少女的手!不知在說些什麼,但舉止親熱卻是騙不了人的。
蘇小惜低低一笑,輕聲道:「今兒晚這庭園可熱鬧了,大家不約而同的都來私會偷情。」
殷無恨臉微微一紅道:「別胡說。」
「看上官大哥道貌岸然的模樣,我還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沒想到他也會跟姑娘花前月下,真是人不可貌相,嘻嘻。」她偏著小臉,一臉頑皮,說的是上官靖,暗指的卻是殷無恨。
殷無恨如何不知?一張剛硬的臉龐更紅,宛如十七、八歲的青澀少年。
上官靖握著少女的手,隅隅私談,月光下,就見那少女滿臉紅暈,抬眼望著上官靖,欲迎還羞。又說了幾句,上官靖突然俯下身吻給那少女。
殷無恨急忙轉開視線,滿臉窘得像要著火。
蘇小惜卻是瞪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著親熱的兩人,兩丸點墨也似的晶眸浮起一抹困惑。
輕憐蜜吻了好一會兒,兩人才分開來,又耳鬢廝磨了好一會兒,才牽著彼此的手轉身離開庭院。
無意中覷得別人的親密行為,殷無恨一臉尷尬,哪敢看向蘇小惜?
「他們是在幹嘛啊?為什幺要互相咬對方的嘴巴?」她清脆的嗓音中滿是疑惑。
殷無恨愕然的看著她,還以為她是在逗著他玩,可看她一臉困惑的模樣,卻又不像惡作劇。
「怎幺啦?」殷大哥幹嘛一副見到鬼的模樣?「咦?你臉怎麼這麼紅?」她杏眼圓瞪著他,一臉驚訝!
被她這麼嚷嚷,殷無恨臉上的潮紅更明顯,他狼狽的轉過頭,說不出話來。
蘇小惜奇怪的看他一眼,心思還在上官靖與那婢女的怪異舉動上。她自幼就卧病在床,娘親又早逝,兩個哥哥都未曾婚娶,雖與殷無恨情投意合,但對男女情事卻是全然不知。
「他們是在玩兒嗎?可是咬嘴巴,那不是很怪?殷大哥,你說是不是?」
殷無恨早僵成了一尊尷尬的石像。
等不到殷無恨的回答,她微偏著頭又道:「還是他們在較勁?」這樣也不通呀!「算了,我明天問上官大哥好了。」
聞言,殷無恨吃了一驚,疾聲喝道:「不行!你不能問他們。」
「為什麼?」她臉蛋兒寫滿問題。
「不行就是不行。」素來淡漠的他,從不知自己會有如此窘迫的一天;這樣私密的事,怎能讓她去問上官靖?
「你總要給我個理由呀!」只是問個問題,殷大哥幹嘛那麼緊張?她不曾看過殷無恨這麼激動的反應,好奇心反而旺盛了起來。
「我……這……」殷無恨如何說得出口,支吾了半晌,「夜深了,你該回房去睡了。」他索性顧左右而言他。
蘇小惜可沒那麼好打發,「你先跟我講為什麼!我就回去睡。」他越不說,她就越好奇。
殷無恨沒轍,乾脆一手把她拎起,邁步回房。
「哇!殷大哥,你怎幺可以這樣啦!你欺負我這個弱小女子,不公平。」她可愛的抗議聲登時響起,哇啦哇啦的叫著。
夜風輕輕拂過園林,捲起了一地曖昧的氛圍,甜甜的,又帶點酸味……
☆☆☆
「蘇姑娘,請留步。」
還在困惑著昨兒個夜裡殷無恨奇怪的行徑,四處閑晃的蘇小惜突然聽到叫聲,停下腳步,便見一名婢女匆匆走了過來,「這『影霉居』是咱們莊子的禁地,沒有莊主的許可,誰也不能擅入,請蘇姑娘見諒。」
這婢女神情冷淡,連說話的聲音亦無啥起伏。
蘇小惜抬起頭來,才知自己無意中走到一處院落來,這院落的名字倒也雅緻,比起什幺「問喪」、「忘情」來得吉利多了,攀藤植物順著兩邊廊柱蜿蜒而上,將樓館點綴出一片綠意,兩道門扉緊緊掩著,冷冷的拒絕了一切探尋。
「失禮了,我是無意中走來,並非有冒犯之意。」蘇小惜笑道。大清早的,殷無恨便給上官靖請去,說是要請他指點庄內護衛兩招,她一個人沒事,便四處逛逛走走,沒想到差點晃進人家的禁地去。
「蘇姑娘言重了。」那婢女道。
蘇小惜只覺她看起來有些眼熟,見她頷了下首,轉身要走,腦袋靈光一閃,脫口道:「我想起來了!你不是昨兒個夜裡跟上官大哥在後院里談心的那個姑娘嗎?」
那婢女大驚,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的失措倉皇。
然而,蘇小惜卻沒注意到她的異常,自顧自的拍了一下手笑道:「你昨兒個夜裡跟上官大哥說話的樣子好生嬌羞靦碘,今兒個卻是冷若冰霜,判若兩人,我差點就認不出來了。」
「你……你……」婢女甚是恐慌,臉色蒼白。
「你怎麼啦?」蘇小惜不解的看著她。「你的臉色好難看。」
「我……你怎麼會看到我跟……」婢女抖著嗓子,顯然是嚇壞了。
蘇小惜忙道:「昨天我半夜睡不著,出去院子走走,不小心看到的,你別怕,我不會說出去的。」不明白她為何會如此害怕,她忙出口安慰。
婢女聽她這麼一說,才稍稍定下了神,但臉色仍是蒼白。
蘇小惜挨近她,滿是神秘兮兮的模樣,還小小聲的說:「其實我昨兒個夜裡也跟殷大哥在院子里偷偷說話,咱們都是一樣,現在你也知道我的秘密啦!還要請你高抬貴手,別把這件事說出去,要不然我就別做人了。」
她又是擠眉弄眼,又是拱手作揖,那婢女被她逗得噗嗤一笑,氣色總算略略好轉。
「終於笑了,這位姊姊,你笑起來多好看呀!比你扳著臉美多了。」蘇小惜一拍手,頗為得意。
被她一贊,那婢少臉泛起羞紅,她生得秀麗清雅!臉上紅暈浮起,別有一番憐人風情。
蘇小惜吃吃的笑,「姊姊,你叫什幺名字呀?」
婢女不過與她說了會兒話,聽她姊姊長姊姊短的直喚,彼此距離拉近,也就不再隱瞞,「我告訴你,你可別在旁人面前叫我,我叫蘭芯。」
「蘭芯?這名字挺美的,為什麼不能在旁人面前叫你?」
「咱們莊子的規矩很嚴,僕人之間都不能說笑,跟客人更是不行,要是讓莊主知道我和你說了這會兒子的話!我肯定會被打死的。」她想起莊主的手段,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才說了會兒話便要打死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蘇小惜不服氣的叉起腰,難怪這斷念山莊的人個個冷冰冰的,整日下來,聽不到一點人聲。
一聽她批評自家主人,蘭芯大驚失色,「你快別說了,要是被聽到,我就別想活了。」
「好好好,我不說。對了,蘭芯姊姊!你昨晚到底在跟上官大哥做什幺?我看到你們用嘴巴互相咬來咬去,看起來好奇怪。」她憋了一個晚上的好奇心,此時逮到機會,總算可以問了出來。
「你……」蘭芯一張俏臉轟然漲紅,沒想到昨兒個自己和上官靖親熱之事,也教她看見了,她羞得連耳根子都發燙,幾乎要無地自容。
怎麼她也紅了臉,跟殷大哥一樣?蘇小惜晶亮星眸一眨一眨的,滿是不解,「蘭芯姊姊,你怎幺了?你在跟上官大哥鬧著玩嗎?可是咬來咬去的,你們不痛嗎?」
「那……那是……你跟殷大爺不是未婚夫妻?你該知道的才對呀!」蘭芯低著頭,聲音低若蚊蠅。
殷無恨與蘇小惜兩人一道同行,為避免蜚短流長,索性自稱未婚夫妻。
「你們咬來咬去同我跟殷大哥是未婚夫妻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會知道?」她越聽越迷糊。
「你跟殷大爺已是未婚夫妻,又一同在道上行了這幺久,難道你們沒……沒……」她吞吞吐吐了一會兒,就是說不出那字眼兒,但看著蘇小惜茫然的表情,她已知道答案。
她又害羞又覺好笑,拗不過蘇小惜的連連催詞,只好道:「那是……那是一種表示,當你很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會想這樣對他。」
「啊?當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我會想咬他?」蘇小惜錯愕,「我喜歡爹爹、哥哥們,可我從來不想咬他們呀!」
蘭芯被她的表情逗得笑了起來,「我說的喜歡是你跟殷大爺的那種喜歡,親人是不算的,而且那不是咬!那是……」
「那到底是什麼?」
「那是……」蘭芯咬著唇,俏臉通紅,怎幺也說不出來,一頓足,「你去問殷大爺,他會告訴你的,要不然跟他試試,你就知道了。」她話還沒說完,人已羞得再說不下去,不理會蘇小惜的叫喚逕自掩著臉低頭離開。
蘇小惜困惑的搔著頭,自言自語,「我喜歡殷大哥,所以我要咬他?」她還是怎麼也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