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高級病房的門扉緊閉，房裡，一手拿著手機的司仲邦，接到女婿打電話來跟他報告查帳進度，神情是有些複雜的落寞。
他的猜測果然沒錯，有些人才就是夠專業聰明，才能獲得器重，然而一旦職位爬得越高，野心就越來越大，光領薪酬已滿足不了越漸貪婪的心。
「念在舊情，我實在不忍心揭穿他的行為，但是他……唉！不知足，害慘了他！」司仲邦心裡難受，畢竟是自己的親信，教他情何以堪。
「爸，知人善任本來是好事，但如果確定他不適任，就不該顧念舊情。」
「嗯，好。」這女婿果斷英明，他果然沒有看錯人。「這事交給你全權處理，記住千萬別讓婕芸知道。」
「我會的。」在公事上，他一向賞罰分明。「只要掌握到證據，我絕不寬宥。」
叩！叩！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司婕芸推開房門，探頭進來。
「喔～～那就拜……拜嘍～～」一見有人來訪，司仲邦的眼神機警地轉為獃滯，語音遲鈍許多，沒想他老歸老，倒很有裝呆的潛力。「我看……咸……蛋超人……的時間到了。」
龐博旭在那端偷笑，知道一定有外人來訪，立刻掛上電話。
「爸～～你在跟誰講電話？」司婕芸提著一籃水果進來。
「我……我老婆啊。」他胡亂鬼扯。
「厚！又亂講。」她猜他一定拿手機自言自語，上次來也是這樣。
「我要看咸……蛋超人……幫我轉一下。」司仲邦將遙控器遞給女兒。
「……好啦，好啦！我看看有沒有。」她試著找頻道，根本沒看到什麼鹹蛋超人。
奇怪，爸的情況沒多大改善，他又怎麼會決定把公司交給博旭接管呢？論經驗，馮哥還是比較勝任的，不是嗎？
「爸……」想問他，但一見他眼神獃滯，還是放棄了。
她應該相信自己的丈夫，不該想太多。
他每天操煩公事地兩邊跑，一定很耗腦力精力，她應該要善盡妻子的責任，好好地補補他的身體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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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天天早出晚歸地在外打拚，他的身體最需要補充元氣了。所以，人蔘雞湯，是司婕芸最先學會的一道湯品。
花了心思鑽研，熬了八小時，加入她的體諒呵護，才烹煮出連傭人們都誇口說贊的雞湯。
「哇～～這湯好好喝，大少爺一定會喜歡的。」
「嗯。」司婕芸笑咪咪地，迫不及待可以看見老公滿足稱讚的表情。
正當她在廚房忙得昏天暗地時，客廳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以為是老公打電話回家，她興沖沖地從廚房來到客廳接電話。「喂？」
「請問龐董在嗎？」一個陌生的女聲在話筒那端揚起。
司婕芸很快地收起笑容。「呃……他今天飯店動土……請問你是哪位？」
「喔，那我晚點再打好了，謝謝。」為了不讓查帳的消息外漏，郭明芳很快地掛上電話。
嘟——嘟——
電話倉促地掛斷了，但婕芸的心情卻升起一絲疑惑——
這個陌子女子是誰？她幹麼急著找博旭？
是公司的人嗎？不可能，如果是公事，他不可能留家裡的電話給別人，還是朋友？
不想了，今天飯店動土，政商界的名人受邀也很正常，她不該多慮，博旭答應她要回家吃飯，還是先把飯菜煮好要緊。
一道道美味佳肴都已經上桌，司婕芸看看時間，時針剛好指在七點，但是她的老公卻沒有準時進門。
再等一下好了。或許他被公事給絆住，或者是路上塞車也說不定……
再等了好一會兒，牆上的時針已經指在七點半，但是他還是沒有到家。
他和某個女人有說有笑的畫面開始浮上腦海……不，不會的，她不該胡思亂想，他答應過她會回家吃飯。
抑下不該有的猜疑，她告訴自己要體恤老公的工作壓力，她應該扮演好賢妻，讓他無後顧之憂地沖事業才對。
然而，時針卻一分一秒的過去，等待變成一種無止盡的煎熬。
鈴——鈴——鈴——
客廳電話響起，頓時讓陷入思考的她嚇了一跳。「喂！」她接起電話。
「喂，芸嗎？」
「博旭！你在哪兒？」司婕芸聽到背景聲音略微嘈雜，吆喝不斷，像在餐廳。
「對不起，因為臨時有廠商約在信義區飯店聚餐，所以趕不回去吃飯了，你先吃吧。」
為了洽談興建飯店的細節，他也難以推辭包商，才決定回到飯店吃飯，婕芸一定可以了解他被公事纏身的無奈吧！
「可是我……」準備了一桌豐盛的佳肴，等你回來欸。
現場人多嘈雜，觥籌交錯，他也沒辦法解釋太多。「老婆，今天真的很抱歉，改天吧！」
嘟——嘟——嘟——
司婕芸神情落寞，期待和他共享美味佳肴的熱情，全被這斷訊的聲音給徹底澆熄了。
他真的好忙，忙到連星期天都沒空陪她吃飯，一股被忽略的委屈和落寞感緩緩自心底升起。
花了八小時熬燉的人蔘雞湯都涼了，而她的心也涼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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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用餐后，司婕芸便坐在客廳沙發上等丈夫回家。
這是他第一次爽約，他一向守信，不曾這樣對她。
她也想相信他是和客戶吃飯，但自從那個陌生女子來電之後，他卻臨時聚餐，這讓她不得不做出聯想——他是不是跟那來電的女子吃飯？
等他回家，再問問他吧！
深夜，坐在沙發上，已經陷入半睡半醒狀態的她，終於聽到他開門的聲音。
「芸，你怎麼還沒睡？」身上帶著濃烈酒氣的龐博旭，一見嬌妻還在客廳里，旋即湊近她。
「你……」司婕芸本想問他今晚和誰出去，打電話到家裡的女人是誰，但一看他眼睛布滿紅絲，嗓音因疲累而沙啞，神情有些疲憊，她突然不忍追問擱在心裡的事情。
「誰惹你生氣？」龐博旭見她臉色不好看，欲言又止，他感覺不對勁。「快告訴我。」
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她皺了皺眉，不悅地閃開他。
她知道他為了壯大事業，在外應酬在所難免，而且他們好不容易才從挂名夫妻進展到名副其實的恩愛夫妻，她只想好好地守住這份相愛的甜蜜，不想破壞他們辛苦建立的情感。
算了，時間很晚了，他也累了，她不想跟他討論了。「沒事。」
「真的沒事？」他怕妻子不開心，伸出長臂想抱抱她。因為她的臉還是像河豚一樣，鼓鼓的。
老婆不理他，真的生氣了！龐博旭苦笑。
唉！算了，過段時間，等所有事情都明朗后，或許她就能了解他沒空陪她的無奈心情了。
他悶悶地進了房間，到浴室沖澡，兩人的關係再度陷入小小的僵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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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睡了一覺，好不容易抑下猜疑念頭的司婕芸，突然接到一通電話，心情隨即又陷入谷底。
「喂，請問龐董在嗎？」
又是那個陌生女子的聲音。「請問你是……」
「我來。」剛從盥洗室出來的龐博旭，接過電話。「我是龐博旭，喔，郭協理，請等一下……」很快地，他以手掩住無線電話，刻意避開司婕芸，走到陽台，開上落地玻璃窗密談。
「龐董，最近融資兩億的廠商——艾西電子還想再申貸兩千萬。」郭明芳怕在公司說話會泄密，只好找機會在上班前告知他。
龐博旭扯出不屑的笑意。「真貪婪，兩億還嫌不夠。」
「我在追查這件事時遺意外發現，艾西公司的負責人其實是馮橋光的遠親。」
「喔～～」冒名貸款，然後再間接轉進他的口袋自肥，他可真精。「很好，這是個新發現。繼續追查下去，有什麼問題再通知我。保持連絡。」
「是，龐董。」
收線后，龐博旭踅回卧房。
坐在床上的司婕芸，臉色有些難看，見他急著避開她說話，再也抑不住壓在心裡的委屈和疑問，忍不住問：「她是誰？」
「公司的……同事。」他不能指名道姓，就怕一說出來，東窗事發。
「公司的同事……一大早就打來家裡找你，她有什麼急事不能在上班時說呢？而且非得躲開我說話！」不是她多疑，實在是太不尋常。
「芸，是很重要的事。」他也很想讓她知道，但偏偏他在還沒找到證據之前，不能告訴她太多。
因為馮橋光是個披著羊皮的狼，非常狡猾，沒有證據的話，婕芸絕不可能相信。在她眼裡，馮橋光還是一個可以信任的好人，萬一她不小心透露出蛛絲馬跡，打草驚蛇，反而不好。
「到底是什麼事？」這次她不再裝作沒事，非問到答案不可。
他極力忍住隱隱勃發的怒氣，煩躁地扒了扒頭髮，重重地吐了口氣。「這件事非同小可，過一段時間，我就可以告訴你了。」
他快速地換好西裝，打了領帶，急著出門。
聽他說話避重就輕，聽起來好像在敷衍她。司婕芸瞪著他，胸口被醋意給侵蝕。
他冷落她好多天、不回家吃飯，這些她都可以不計較，但現在連重要公事、哪個女人來電也不敢讓她知道，分明有鬼！
一陣難以言喻的委屈直衝胸口。「既然是我爸公司的事，為什麼我不能知道？她到底是誰？」
「芸，給我一點時間，好嗎？」他的語氣不耐，重重地吐了一口氣。「該說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事情追蹤到這裡，要是泄漏消息，恐怕會前功盡棄。最重要的是他需要考量到她的安全，等他揪出那隻姓馮的狡猾「銀蟲」的把柄，他一定會將來龍去脈全告訴她。
他越說，她越糊塗了。
「我得去公司一趟了。」他提起公事包，開了門。「今天我請小陳載你上班，掰～～」已經有線索了，他必須趕快進公司，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才行。
司婕芸懊惱地坐在床沿。
他到底在忙些什麼？她試著體諒他工作的辛苦，為什麼他卻一點都無法顧及她的心情呢！
蜜月期才剛過，他就變了個人。
她該怎麼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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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的下午，婕芸珠寶工作室里出現了馮橋光的身影。
他穿得人模人樣，一身西裝，臉上卻掛著偽善的笑意，肚子里更是滿腹心機地打著壞主意。「婕芸，我有話跟你說，你現在忙嗎？」
「喔，還好，我設計圖畫了一半……」司婕芸抬頭，揉了揉發酸的肩頸，漾開了笑意。
「工作那麼辛苦，你也該休息一下了。」馮橋光裝得慈眉善目，語氣流露關心。「走！我請你喝杯咖啡。」
他來找司婕芸的動機，當然不是單純的喝咖啡，因為他最近被雷厲風行的龐博旭搞得膽顫心驚，就連晚上也睡不好，所以他只好從信任他的司婕芸這邊下手。
馮橋光體貼的話語，果然令司婕芸完全沒有設防。「好啊。」
來到咖啡館，點了咖啡，馮橋光假意地關心。「婕芸，我看你那麼忙，老公一定很心疼吧？」
「他……忙得沒空理我。」被踩到痛處的司婕芸，表情無奈。「馮哥，最近公司的業務很多嗎？」
「還好。」
「那為什麼他會那麼忙？」司婕芸不解地喃喃自語。
「嗯。婕芸，男人為事業打拚是很正常的，你要多體諒他才對。」馮橋光就是早料到龐博旭兩頭忙，一定會冷落嬌妻，所以趁司婕芸對他沒有防備之際，再進而挑撥離間。
誰教龐博旭要介入巨邦，雷厲風行整頓公司的財務狀況，本來他還可以趁司老頭中風，好好地撈他一大票，犒賞他自己為公司奉獻多年的辛勞，但他現在還沒撈夠，卻每天心驚膽跳的過日子。
哼！龐博旭不給他好日子過，他也不會讓他如意順心。
「難道是我錯了嗎？」司婕芸眉頭輕鎖。
是她反應太敏感嗎？這些天，他真的變了好多。
「婕芸，那不是你的錯。但我最關心的是，博旭當初是為了取得經營權和繼承財產才和你閃電結婚，他對你真的好嗎？」
「他……對我很好。」她能夠感受到兩人甜蜜地陷入愛河裡，他的好，她的心感受得到。但最近他變了好多，變得她快不認識他了。
「婕芸，我知道你是出於無奈才嫁給他，如果受了什麼委屈，一定要告訴馮哥。」馮橋光見她悶悶不樂，假意地流露悲憫和愛憐。「看看你，最近憔悴許多啊！」
這番話，輕易地翻騰出她強抑在心中的寂寞黯然和委屈。「他真的對我很好，只是……最近一忙起來，連假日都不能回家吃飯、每天早出晚歸……」
「他最近常這樣嗎？」他乘機探問。
「嗯。」司婕芸點點頭，像個受委屈的小女孩。
「我知道他積極開創事業的野心，拚命想要把事業推上巔峰，但他要是真的愛你，就不該冷落你才對。」
「馮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就是我今天來找你的原因……我不知道該不該說……」馮橋光裝出欲言又止的摸樣，才乘機補了一句：「他最近是跟公司的財務協理走得很近……」
「公司的財務協理？！她是誰？」
「喔，她是一個資深的女員工，不過，能力很強，或許他們只是談公事而已。」刻意扇風點火，又不忘假意關心。「但我總覺得孤男寡女走得太近，有必要提醒你……」
司婕芸聽了，胸口如遭重擊，疼痛難捱！「他們走得很近嗎？」
他到底還隱瞞她什麼事？
她真的不想破壞兩人之間的和諧，但他為什麼要三番兩次地傷害她呢？
是，他的條件優，只要他願意，自動倒貼他的女孩可以排到基隆港去。但是他真的會這樣對她嗎？
「其實財務協理沒什麼姿色，已經四十好幾，也結婚了，比起漂亮的你，我想博旭和她走得近，應該是別有用心……」馮橋光假意地幫她推敲。
「別有用心？！這是什麼意思？」
「這只是我的推測，你也知道博旭積極開拓事業，野心勃勃，如果他隨便找了平庸的女人結婚，也只是繼承自家的財產而已，但是和你結婚就不一樣了……」
馮橋光分析得有條不紊，讓沒有防備又備感寂寞的司婕芸，很快地被引進他設下的陷阱中。
「馮哥，你的意思是……他是看在我爸的公司或家產嗎？」馮橋光的話引出了她擱在心中的疑慮。
之前，她就一直覺得奇怪，明明爸爸的腦袋還糊裡糊塗的，為什麼博旭會突然積極地去接管爸爸的公司？
「我說過我只是猜測。」
「不，我不相信他會這樣對我。」儘管如此，她還是寧可他只是公事太忙，不是故意要冷落她，也絕不是因為覬覦她爸的公司和財產，對她虛情假意。
「婕芸，很抱歉，畢竟我跟在司董身邊多年，閱人無數，很多事情總要提醒你，不過……你別想太多，也許是我猜錯也不一定。」他挖了一個陷阱要司婕芸跳下去，還叫她不要想太多，真夠陰險了。
「謝謝你提醒我。」司婕芸雖堅稱相信龐博旭，但多日來被漠視的落寞孤寂確實讓她對他的信任，越來越薄弱了。
他真會那樣對她嗎？
從度蜜月回來之後，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難道他真的是殘忍到為了錢而不惜欺騙她的感情嗎？
一想到此，她的心絞痛，胃突然又泛酸了。
「唉，要是你可以跟我一起在你爸爸的公司奮鬥該有多好，那是司董的心愿。」
「馮哥，你知道的，那麼大的企業我管理不來。你能力強，公司應該給你接手管理就好了。」如果爸一開始就這樣安排，他們的愛情就不會涉入金錢和財產什麼的，也不致讓她嘗到這種痛苦。
「婕芸，謝謝你不嫌棄我。要不是董事長提拔我，我又怎麼能有今天，別跟我客氣了。」馮橋光看看時間，說著。「喔，我該走了，還有一場股東會議要開呢。」
「好。」
「千萬別告訴博旭我來找過你，還跟你提這些事，免得博旭不高興，說我挑撥你們的感情。」
「我知道，再見……」司婕芸兩眼空洞，悶悶地回應。
「那我走了。」馮橋光見她語氣乏力，不甚專心，知道自己已成功地動搖了司婕芸的心，便得意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