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何曉月心煩意亂

第二十二章 何曉月心煩意亂

一隻白色的鴿子,輕盈地從夜空中飛落,落到秋水手上。她從鴿腿銅環中取出信,展開看了看,淡淡道:「柳纖纖完了。」

令人聞名色變的西湖花魁柳纖纖就這麼完了?曉月有一種恍若發夢的感覺。

忡怔了一會,她決然道:「表小姐,我出去一下。」

「丫頭,你不做新娘了?打算去哪另勾一個男人?」穿得花里鬍梢的杜冬兒,打著哈欠從一個屋子跑了出來。

曉月一喜又一怒,她清楚地感覺到師傅身上有泥土味,這充分說明小狐狸剛才沒睡在床上是鑽在泥土裡!她皮笑肉不笑道:「杜小姑娘也醒了?丹霞山好像在放焰火。我也不想睡覺了,我屋裡有好茶,請請請!」

一入屋,曉月便勤快地叮叮噹噹洗杯泡茶,臉上的顏色卻夠瞧:「多謝師傅替徒兒滅了大仇人,是不是可以認為雪衣門這單事了結啦?」

「行了,這一招混淆視聽雖說有效,太麻煩。師傅已下了屏蔽。要不要學?」冬兒笑嘻嘻打量著房間:「丫頭,師傅今天好心讓你入洞房,你咋搞的還是一個人獨居?莫非葉秋水也搞不定上官獃子?要不要師傅替你把他綁來?」

曉月把杯一頓:「我在說正經話!柳纖纖完了嗎?我怎麼覺得不像真的?還有,聖姑不是吃素的,她要發現咱們在裡頭摻了一手,只怕翻臉不認人!」

冬兒鼓眼:「咱們本來就摻了七手八手,死老太婆清楚得緊!今天要不是咱們報信,雪衣門就把她買下的東西收精光!你不會以為火是咱們放的吧?嘿,吃飽撐的?老婆子自己乾的。你想想,莫說老太婆的脾氣犟得要命,便是一般人,也寧可一把火燒了,絕不便宜那些雜碎。我估摸雪衣門這回樂子大了,如你所言老太婆不是吃素的。你要是想看打架,這會兒過去只怕看不到了,毒對毒,屍身都化成黃水了吧。」

曉月定定地望著她,胸海中拼出一條線:雪衣門,或者說金人要斷大宋財路,無非斷海上航路和北江水道,動北江水道,勢必與七星伴月火拚。此前雙方就有衝突,這次滅毒成導火索,葉家做好手腳后引雪衣門入陷阱,然後隱蔽,留下與雪衣門有血仇的上官家在前面頂缸。但為什麼要瞞著自己?

冬兒瞅了眼她的神情,惱火道:「你家表小姐說要給你留口信,我當時就講來不及。你以為給那個大英雄解毒不緊要?莫說你懷疑柳纖纖是死是活,我也懷疑。但我想雪衣門至少有段時間顧不上粵北。奪海上勢力、打陸地戰,還要搶北江水道,舉金國之力也夠嗆。再則官府也沒全爛完,今晚白雲觀滿門抄斬,因為罌粟種在白雲觀的觀田中。安巡撫怕牽出一大批官員,快刀斬亂麻。於是今晚,該說昨晚了,昨晚定更時分一批」流民「闖入觀中將觀踩平,牲畜不留。借著整治流民,官府將大開殺戒,這裡頭會有多少無辜者數也數不清。但對朝廷來講,保住海上通道比什麼都重要。」

曉月良久無語,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想不到官府一插手,比江湖廝殺慘千百倍。我明白了,柳纖纖可能在粵北也可能在廣州,師傅特地調開我,怕我跟她相遇狂性大發。我確實不敢說我不會失掉人性,今天我都千刀萬剮了奚子桑。我跟他無仇無怨,不想打,他硬要打。可是,不管我有多少理由,應了我父親的話,人殺人。」

冬兒拍了下額頭:「這事得這麼看,雪衣門濫用毒藥不是助金滅宋,是喪失人性滅人。這事我們是不聞不問,還是管?」

曉月澀聲道:「是我把師傅拖進來的。」

冬兒笑道:「管都管了,再說這些有啥意思。徒兒,我們要管,不得不殺人時只好殺:我們要管,光靠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夠,只能借力,一借力免不了傷及無辜。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寧可白死也不該借力?」

曉月倦道:「師傅那天說,我們自己倖存下來,就是對人類最大的貢獻。」

冬兒替她斟了杯茶:「倖存下來呆哪?進化成高級生命,人家都不歡迎我們,還得呆在老家地球。這裡本來就不是高級生命呆的地方,也就是說我們不可能在這兒有高級生命的作為。21世紀人們喜歡旅遊,那可能是我們將來在地球的生存方式。一片死寂無生命,玩啥?所以事關人類可能絕種的事,我覺得能管就管管吧,別走極端就好。不想那麼多了,現在我們還是人嘛。你知道師傅為啥會瞧上你?師傅覺得你經歷再多苦難,也不會變成柳纖纖和梅娘那種人。睡飽一覺后,還會打起活下去的勁頭和興趣。哎,你不覺得柳七少比上官獃頭鵝更帥嗎?」

曉月失笑:「徒弟太窮,不敢沾大賤蝦。師傅,你幫徒弟看看背上是不是有胎記。」

**********

十天後,上官世家首批從韶州發出的貨船下廣州。是否替葉家打理生意不得而知,反正貨是送給葉家的老主顧廣州陳家。上官少爺親自押船,曉月姑娘護駕隨行。

這種安排當然飽含少夫人的良苦用心,少爺卻不大領情,整天跑前跑后一付忙碌樣,實在沒事就和船工們一起搖櫓,丟曉月一個人在倉中傻對賬本。

眾人都覺得少爺太過分,其實就算上官飛去跟曉月談情說愛,她也沒心情。

她背上真有一個「胎記」,拓下一看,她就想起被養父買下的那天,養父替她療背上鞭傷,就那會動的手腳吧?火辣辣疼痛,還以為是發炎了,古代醫療條件不好,只好忍著。養父買她,終究是另有目的,是為掩護曉月曉平。

那好,養父已歸西,那對姐弟的去向再無人知,姑奶奶就把「何曉月」做到底!

她想養父不讓我習武,是想萬一如何,父女倆一死萬事休吧?所以他不肯娶妻,說什麼「咱們命苦」。呸!憑什麼認命?犧牲也得有個尺度,捨身喂蚊子行,捨身喂老虎可請不起那麼大的客!

我們的曉月沉浸在悲怨交織中,一次次想到養父被活活剝皮。太可恨了!她絕不要傻到這種地步,就算TMD做過十惡不赦的事也不受這種罪!要說養父平生對不起誰,只有對不起她這個做女兒的,別人誰有資格說他的不是?柳纖纖這條毒蛇,最好活著!

萬一這女人真死了怎麼辦?找誰算賬去?

彷彿為了安慰她,船過英州時跟這女人有關的一位人士駕到。其時貨船靠岸上補給,寶晶宮冷青雲只身前來,請曉月在碼頭茶館小坐,通報書夫子的戒毒情形。

幾句話一說,曉月起伏難平的心緒忽然靜了下來,她想冷青雲比自己慘多了,他是眼看著兒子被生母滿懷柔情地殺死。

心情平靜下來,她轉念一想,八年前老爸多半認為「萬一」的情形不會發生了,正好去春仔圩買奴僕,看到我就買下了。假如他一早決定找替死鬼,十三年前就會安排好。

曉月心情轉好,上官飛心情轉惡。他要忙船上活沒空飲茶,眼望茶館一肚氣。經過海上一役,他對冷青雲的觀感更差:這種到處留情、連自己有幾個兒子都搞不清楚的男人算啥玩意?竟敢打他的丫頭主意!

很快貨船要的新鮮蔬菜上完,上官飛沉著臉跑進茶館:「曉月,船要開了。冷宮主,下回見。」

冷青雲點點頭,眼睛卻沒挪地方:「何姑娘,那位朋友雖說再過一個月方穩妥些,若事急我可以陪著他一道上路。」

「好的。」曉月心撲撲跳,她真是弄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男人一雙眼睛總能將自己看得失措。她掩飾地抓起一口沒喝過的茶咕咚吞下,或許喝的急了些,竟咳了起來。

冷青雲露出笑意,提壺給她又加了一盅:「慢慢喝,可別真的嗆著了。」

世上再沒有什麼止咳藥比這句話更靈驗。曉月臉飛紅,忙道:「我們走了。」身一掉,幾乎是落荒而逃。

上官飛盯了冷青雲一眼:「寶晶宮佳麗無數,曉月如我妹,請冷宮主放過她!」

冷青雲依然沒看他,望著曉月的背影道:「上官兄即不娶她,何不放她自由?何姑娘才智不凡,會有自己的選擇。」

上官飛快氣死,船上路后沒再勤力工作,臭著臉鑽進倉,沒頭沒腦道:「曉月,你怎麼想的?」

曉月皺了下眉:「少爺問什麼事?」

宋代民風保守,諸如此類的事都是含糊道出,曉月一問,上官飛僵在那兒了,半晌方道:「我兩個妹子都沒了。曉月,我心裡盼你有個好人家。」

上官家未出閣的六小姐七小姐都死在賢令山上。曉月眼一紅,含悲道:「殺父血仇曉月一刻不能忘,其他事都無心想了。再則曉月守孝三年後也過了花期,是做自梳女的人。」

宋代早婚,曉月按俗守孝三年,高齡18歲,平常人家18歲的姑娘很能再嫁出去。而「自梳女」是嶺南古風,乃姑娘自己把頭髮梳成婦人妝,終身不嫁。似曉月這種不低就的性子,怕也只能做自梳女。上官飛神色黯然:「是我對不起你,但求你莫犯糊塗。」

曉月掙出一聲笑:「少爺請放心,曉月總要對得起老爺和家父的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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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門系列之血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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