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遠離
「浩仁是個好人。沒想到莫言卻是蘇苑最有福氣的……」他感慨道。
蘇梓峮的眼睛有些潮濕,想不到平日難以接近的蘇梓柯竟然一直把所有人都默默的放在心裡。
「突然有點想知道莫言的孩子會是什麼模樣,可是……」
「梓柯,別走了。」蘇梓峮站起身。
生命中總有些人是被忽略的,而等你意識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於是拚命的想去爭取,可是……
「既然已經決定了……況且,離開這裡,對我,對蘇苑,對……若蘅,都是好的。畢竟一切都結束了,也該結束了,我只希望會有個新的開始。」
既然去意已決,挽留只能徒增傷感。
「你什麼時候動身?」
「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三日後動身,這幾日我就不回蘇苑了……」
「我去送你……」
蘇梓柯笑了:「我不大習慣送別的場面,我只是想……」
他的神色驀地轉為失落,看向窗外,似是嘆息的淡淡吐了句:「算了。」
蘇梓峮看著他。不覺抿緊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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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燥熱難眠。
素帳中的包若蘅翻了個身,長長的出了口氣,復又坐起,將帳幔撩開掛在簾鉤上,卻還是悶。
這幾日沒來由的心煩氣躁,總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凡梅也看出她的心神不寧,便焚了檀香,可也無濟於事。
她側頭看了看躺在一旁的蘇梓簫……自那夜蘇梓柯離開后,蘇梓簫便因「害怕」睡到了她房裡。
他也不碰她,就躺在她身邊,老實得像個孩子,而且腦袋一挨枕頭人就睡著了。有時夢中會伸出條胳膊摟住她,嘴裡喃喃的說著什麼。他的唇就在臉龐,他呼出的氣息痒痒的拂在臉上。她很想把他想象成蘇梓柯,可是心裡卻平靜得無一絲波瀾。她輕輕將他的胳膊拿開,他便翻個身,沖著牆繼續睡。
他很安靜,安靜得像……不存在。
她輕輕下了床,走到窗邊,向南院看去。
黑,只是黑。他已經七天沒有回來了。
對,七天,她記得很清楚。
他從來不會消失這麼久,只要他回來,她總是會第一時間知道。她一直弄不清這究竟是心有靈犀還是他總是會有意無意的讓自己身影的一角落入她的視線,抑或是他托清風捎來了他的隻言片語……只是最近。一切都成了幻覺,他,消失了……
若蘅,我要走了……
混亂離奇的夢境總是會被這句驚醒,繼而清醒,他……是不是已經走了?
心頓時像被刀剮開了道口子,卻沒有血,因為她的心早已千瘡百孔,血也流盡了。
眼睛也乾澀,只是難受,無法言喻的難受,渾身……每一處都似綻開了傷口,又撒上了細碎的沙子,然後將她放在磨上碾磨。
她想大喊,這樣或許就能將心裡的抑鬱丟出去,可是她不能,於是數不清的情緒就在體內翻滾的折磨她。
她終於忍不住走門口,推開門的瞬間又看了看床上。
蘇梓簫正睡著,很安靜。
走出門,像是跨過一道難關,外面雖然也是熱。卻好像令壓在身上的看不見的沉重飛走了。
她長出了一口氣,眼睛不由得再次瞟向南院……
心突然緊了下……
燈,亮了……南院的燈亮了……
她不可置信的眨眨眼,卻又捨不得的直盯著,生怕眨眼之際那光就滅了。
心緊了又緊,直勒得她胸口發痛,喉嚨發梗。
光幽幽的透過窗子,在地面投下更昏暗的淡影。
她痴痴的望著,只覺得那光圈越來越大,越來越亮,其中晃動著個人影……
待神思迴轉之際,她發現自己竟站在了南院的窗前……
屋裡那個忙碌的身影突然轉過頭……
她一驚……
「誰在外面?」
身後的腳步聲遠遠快於她腿軟腳軟的逃避。
「是你?!」
兩人不約而同的驚呼出聲。
「呃,我……睡不著,出來走走,卻發現只有這裡的燈在亮著,就過來看看……」包若蘅語無倫次,根本不敢看蘇梓峮的臉。
蘇梓峮自然心下明了,卻也不好點破,他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蘇梓柯的房裡是因為……
「哦,我也是過來收拾收拾。」蘇梓峮笑了笑:「梓柯要出遠門……」
「他要去哪?」
話一出口,包若蘅立刻意識到失言,指尖瞬間冰涼。
蘇梓峮裝作沒注意:「誰知道呢?現在彤雲坊正在修整,他一時半會的也沒有事做。聽說要走很久……」
他特意強調了最後兩個字。
很久……
涼意從指尖游遍全身,簡直將她凍成了冰人。
他要走了,他要走了……
她的身體飄忽的只剩下了這句話。
「嫂子……」
目光聚焦之際只看到蘇梓峮焦急的臉。
「你剛剛差點暈倒,」他扶她站穩:「最近天熱得很,小心身體啊。」
她虛弱的點頭站好,沖他笑了笑:「小叔也要小心身體,早點休息。」
「呵呵。是梓柯急著走才托我過來替他收拾東西……」
「他什麼時候走?」
「明天中午,已經雇了馬車候在南林子那邊。也不明白他怎麼想的,那地方連個鬼影都看不到。算了,我得趕緊把東西給他送去。梓柯不讓送行,說是離別的場面太過傷感了不好,這個梓柯……」
傷感?包若蘅想笑,可是唇邊剛lou出那麼一絲,就被風給銜了去。
「小叔忙著吧。」
她再次努力擺出得體的笑,便如踏夢般離開了。
蘇梓峮看著她失了魂的背影,心中暗嘆,梓柯,我也只能這樣了,至於她如何決定,便要看天意和你們的緣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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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離開,只覺四圍的蟲鳴交雜,吵得人心煩意亂。
他要走了,他要走了……
包若蘅心裡只念著這一句。
從南院到北院,短短几丈的距離,她好像走了好久,好久,等站到房前時,一時間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待清醒過來時。又想不起剛剛去了哪裡。
「若蘅,跟我走吧……」
一個聲音炸響在耳邊,她條件反射的驚喊了句:「不!」
身子和心俱劇烈的顫抖著,好像寒冬臘月突然降臨,眼前一片朦朧。
她抱緊胳膊,卻仍止不住的哆嗦,眼淚串串抖落在地。喉嚨乾澀脹痛,連哭都發不出聲音。手死死的攥住胸口,就想把心掏出來,狠狠攥在手裡。或許這樣,心就不會痛了。
似有一道電光瞬間劃過……
對。死……如果死了,就不會再有痛苦,就會想到哪裡就到哪裡,不必去理會別人說什麼……
她突然笑了,笑得很開心,卻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開心,可是這笑意卻在觸及窗口的剎那凝住了……
一個人……站在窗里……正在看她……
她驚惶的眨眨眼,可是那個人又不見了。
她急忙衝進門……
房間同她走的時候一樣,還是那麼黑,那麼安靜。
無聲的走進卧房……
蘇梓簫靜靜的睡在床上。
抬眼望向窗子……
剛剛就是在那……
走近床邊,屏住呼吸。
他的確睡得很熟,似乎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輕輕躺在他身邊,認真的看這個男人。
面若刀削,濃眉如劍,長睫濃密如翅……若是睜開眼,那目光便是溫和的,似乎總在對你笑。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情景。
在自家的客廳。
她早就知道父親為她求了蘇家的親事,也知道去蘇家為這個青年才俊提親的人多如牛毛,而蘇家竟然選中了她,這對於包家來講是何其的榮幸?
那日,娘早早讓丫鬟們給她打扮完畢,不時的查看妝容,不時的補粉,生怕有一點瑕疵。一個時辰內,她的衣裙換了又換,可無論穿那一身,娘都覺得襯不出女兒的國色天姿。
她木木的,任由他們擺弄。
她心裡有誰,他們自然清楚,可這事是由不得她做主的。她也知道,她只能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到誰家便是誰家的人,從今後,相夫教子,安守本分。心裡裝著的那個人可能會漸漸淡去得只剩個影子,只能想到,卻不能提及。影子永遠年輕。而她卻一天天老去。最後,一起埋進土裡。除了憂傷,她從來沒有過怨恨,女人就該如此,每個女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直到門外有人報:「蘇少爺來了。」
她攥著帕子的手突的一抖。
娘氣急敗壞的訓斥丫鬟:「怎麼這麼半天連個珠釵都沒選好?」
她被丫鬟攙著走了出去。
頭很重,好像把所有的首飾都壓上去了,可笑的是以後的日子她一直想不起來那天自己穿了什麼樣的衣裙,只記得手是涼的,帕子攥得緊緊的,後來竟然被指甲生生戳了個窟窿。
廳里的人在寒暄,聲音不大,她卻覺得吵。眼看著通向正堂的門越來越近,她突然很想逃跑。
丫鬟的腳步很堅定,丫鬟的手很柔軟卻很執著,這雙手似乎在告訴她,你是跑不掉的。
走到門口,光線一下子亮起來。她不由自主的低了頭,被扶坐在紅木椅子上。
他們仍在說話,她只是盯著鵝黃緞鞋上的一對粉色蝴蝶發獃。
丫鬟拽了她幾次衣角她才回過神來,她聽到丫鬟悄聲說:「蘇少爺果然很帥呢,小姐不瞧瞧?」
帥不帥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將是她的夫君了,可是……她不想看。
沒一會,蘇家的人就要告辭了,爹也喊她送客,而這工夫那邊有人起身時帶翻了茶盅引起一聲驚呼。
她不由自主的看過去,卻正對上蘇梓簫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