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前輩是杞人憂天,敝人只是不想隨意傷人而巳,再說前輩成名三十年,英名豈能毀於一旦。」巴特爾流露出對方遠不及已的意思,有意放川中俠女一條生路。
「狂徒,今日一決高低吧,生死各憑天命!」川中俠女暴怒已極,叱叫一聲,舞劍如風,使出平生的功力。
「那好,接招吧。」巴特爾縱出兩丈,吸口長氣,伸展猿臂,周身骨節出格格聲響。
「師付小心!」幾個入門早的弟子聽動靜知道不好,大聲提醒師父。
川中俠女仔細一聽,察覺巴特爾氣息平隱,神色無異狀,心下駭然,知道這一回和在金川可大不一樣。但她素來心高氣傲,仰仗幾十年的功力,又是一派掌門,怎麼肯當著眾多弟子面示弱。她橫下心把牙一咬,挺劍攻上,兩劍相交,她頓覺對方的劍身有一股大得令人難以置信的粘力,手中長劍立時轉動艱難,千斤般沉重滯。如果不是仰仗幾十年的功力,恐怕長劍巳經脫手而去,大驚之下,索性豁出一切,以內力相拼,抵制從對方劍身傳來的巨大的熱力,儘管如此,開始是手臂,轉而周身顫慄不止,頭暈眼花。
巴特爾見川中俠女快要油盡燈枯,惻隱之心又油然而生,想到一代大俠就要命喪在此,心裡一軟,內力大減。
川中俠女的弟子一看師父性命危機,明知不敵,仍然不顧死活地衝過來,想助師父一臂之力。辛元龍和額森特哪裡肯放,趁他們混亂之機,手中刀刃如同鬼魅,頃刻之間又砍翻幾人。頓時,曠野里一陣慘呼哀叫聲,遠遠傳去,令人毛骨悚然。
川中俠女從沒如此狼狽過,心知敗局巳定,可一口氣卻咽不下,趁巴特爾內力大減,瘋了似地攻來。
巴特爾實在忍無可忍,運足內力一掌拍出,頓時沙石翻卷,狂風驟起,幾名衝到近前的人和川中俠女一起被擊飛幾丈開外。
奎林見狀正仰天大笑,不料一股大力襲來,忙亂中擊出一掌,反被對方反震回來,摔出兩丈開外。迷朦中看見辛元龍正與一個蒙面人交戰,竟然不到二十招也被踢飛。
巴特爾大驚,也不知道迷幻南派中什麼時侯有這樣一個高手,比起川中俠女還要高出許多。他不敢輕敵,衝上去時便運足十成功力,一掌擊去,那人不躲不閃,出掌相對。只聽一聲巨響,那人被震退一丈開外,自巳卻被對方震退兩丈。
巴特爾愕然盯著對方,卻見那人抬手一揮,迅疾向遠處躍去。他遲疑了一下,又果斷地拔腿追去,心裡驚駭萬分,因為那人和自巳一樣,用的都是迷幻內功心法。
兩人都運起絕頂輕功,瞬間跑出三五里,到了一個僻靜之處,那人停了下耒。
「閣下是什麼來歷,為何替人助拳?」巴特爾問。
「師弟別來無恙,一別三年,怎麼就認不出貧僧了呢?」那人說著掀去蒙巾,露出光溜溜的頭,原來是大師伯的弟子——慧能。三年前,巴特爾被貶在峨眉山,遭青龍幫圍攻時,幸虧慧能出手相救。後來在返回金川途中,也是慧能和慧瑛擊敗川陝怪俠,再次解了巴特爾的圍。
「是師兄?」巴特爾詫異萬分,也明白了他的來意。
「家師早料到會有今天,一直注意師叔的動向。師弟,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今天出手太狠了點兒。」慧能板起臉,不悅地說。
「師兄有所不知,??」巴特爾急忙把愛妻被殺,川中俠女逼要秘笈的經過講了一遍。「師兄,大師伯現在何處?」他又問。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世間俗事當真卑劣之極,唉——家師也是,何必為此騷擾清心??」慧能聽了巴特爾的講述,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又說:「儘管這樣,可家師要貧僧告誡師弟,眾怒難犯那,凡事萬萬不可太絕情。生死有命,師弟節哀順便吧,同門操戈,兩敗俱傷,依貧僧看今日之事就此了結吧。」
「師兄之命,敢不拜納。」巴特爾點點頭。
「好,貧僧去了。」慧能完成了使命,身形一晃,展開輕功徑自飄去,比在峨眉山那時又快了許多。巴特爾看得目瞪口呆,瞅著慧能倏忽消失的背影,呆愣了許久。
歲月流失,太平日短。
乾隆四十六年的初春,甘肅有亂,內閣大學士阿貴領兵彈壓,巴特爾為參贊大臣隨軍平亂。
索倫鐵騎呼嘯馳聘在西北大地,數月內平定叛亂,巴特爾督兵參戰,中槍傷受到朝廷嘉獎。
四十九年,叛亂又起,兵部尚書福康安與巴特爾領兵彈壓,大兵以泰山壓頂之勢,不足一個月的時間裡,兩人同心協力,再次平息叛亂。
朝廷擢升巴特爾之子安祿為二等侍衛,予騎都尉世職。
巳經到了不惑之年的巴特爾,得到了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官厚祿地位,在朝野一片仰慕與讚歎中,他的內心卻是日益不平起來。
這是因為在二十幾年的征戰生涯中,他漸漸現了叫他心不公、氣不順的事,這和感覺從金川戰事到如今,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清晰。
以自巳的才幹足可以掛將軍銜去領兵作戰,不是么?或許十年前還不行,但從金川開始,幾乎大大小小的戰事都拉不下自巳,而且往往都以索倫兵為前鋒,每戰必勝。不錯,他也承認阿貴是個難得的將才,可還不是事事必與自巳商量之後而定,哪一仗的勝利沒有自巳的心血?至於福康安知別的將領就更不用說了,臨陣禦敵,差不多都依著自巳的主張干,可以說,緊要關頭自巳簡直是隨心所欲。
可奇怪的是朝廷偏偏只讓自巳做個參贊,參贊參贊,為他人做嫁衣!這其實是個徒有其名的空頭銜,出大力而受窩囊氣的差事。倘若對一個文不能謀、武不能戰的庸人來說,或許是個沽名釣譽的機會,但對自巳就是明珠暗投了。
朝廷為什麼不讓我帶兵,是怕尾大不掉還是怕我功高震主?他常常憂鬱地想,琢磨著尋找獨自領兵出征的機會。
有了這種心思,他便格外注意起各地生的戰亂情況,以便適當的時侯,把自已獨到精湛的想法及謀略稟奏皇上,尋找機會。
不久,台灣林爽文、庄大田起的天地會動亂引起了他的注意。起初,朝廷對其一個海島並沒有太看重,就近調福建、浙江的綠營兵及水師赴台彈壓。然而,沒料到叛軍聲勢日重,全台呼應,人數達十幾萬之眾,先是占彰化破諸羅兩縣,又過幾月連鳳山、竹塹和淡水等地也先後失陷。台灣南北到處插遍叛軍的旗幟,兩次赴台的援軍屢戰屢敗,最後龜縮在幾處重鎮,自身難保,奏請援兵。
台島告急,朝野嘩然。
乾隆皇帝在庭議時十分震怒,憤憤說道:「台島自光復之後,數十年中百姓安居樂業,堪稱東南天府之國。何以轉眼間混亂至此,上至督撫下至州縣官史,治理無方所至,倘若不是民情激變,寥寥頑劣之徒哪裡會有燎原之勢?!」
眾臣一聽就知道皇上己經收到內報,那些密折到底都講了些什麼,只有皇上自已知道,這樣一來,這些身在京師的人哪敢妄議幾千里之外海島的事。除了平叛事宜做一泛泛之談外,其他方面不是隨幫唱影就是言之無物,傻子也明白,凡是大事,所謂的庭議不過是走走過場,最終議定還是皇上與幾個近臣的事兒!
傍晚,正如巴特爾所料,福康安匆匆蹬門。
「巴大人,台灣告急,皇上十分焦急,看來增派援軍已成定局。」
「皇上這一次一定是要派京師的八旗軍了。」
「不錯,聽說阿貴與一些其他將領上折,請命渡海作戰哩。」福康安游移不定的眸子盯著巴特爾說。
「哦,是意料之中的事。那麼福大人沒有向皇上請戰么?」一聽說阿貴要領兵前去,巴特爾自知自已無望,但又不得不隨軍渡海遠征。他想與其這樣,倒不如慫恿福康安領兵,福康安是唯一能與阿貴相爭,又能讓皇上深信不疑的人。既然當副將,莫不如給福康安當,阿貴使用索倫兵太狠,凡是兇險之極的惡仗,都把索倫和蒙古兵推到最前面。而福康安對自已言聽計從,同此人合作不但心情舒暢,開且功利雙收。
「區區小島的動亂,何必??」福康安搖搖頭,他看不上這小小的功勞,尤其對渡海作戰尤為陌生,心存畏懼。
「福大人此言差矣。」巴特爾見福康安輕視這次出征的意義,拿過地圖,神色肅然道:「大人請看,台灣雖絕島,半壁為藩籬,沿海六七省,口岸密相依,台安一方樂,台動天下疑。??」
「巴大人未免太看重這個小島嘍。」
「當然。此島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是沿海數省的一個重要門戶。此外,台僻東南隅,地勢最下;四面環海,遙隔重洋數千里,其氣侯與內郡懸殊,大約暑多於寒。鐘鼎之家,狐貉無所用之;細民無衣無褐,亦可卒歲。花卉不時常開,木葉終年不落;瓜、蒲、蔬、菇之類,雖窮冬亦華秀。故有人云:『春盛綠玉薦西瓜,未臘先看柳長芽,地盡日南天氣早,梅花才放見荷花』。這且不說,台地一年耕,可餘七年食。不僅風光秀麗,也是少有的富足之地,人日:山海秀結之區,豐衍膏腴之地。」
「哎呀,巴大人對此島可算了如指掌呵。」福康安瞪大眼晴,驚訝不已。
「如此寶島,平定之功能小么?」
「——呵,敝人真是井底之蛙呀。巴大人,敝人領兵,大人定會鼎力相助嘍?」
「當然。」
「以大人之才華,屈就參贊一職,真令人??」福康安突然心念一動,他猜測巴特爾細心注意台灣事務,是不是有心領兵平叛,所以閃爍其詞地試探。
「哪裡哪裡。」巴特爾一驚,慌忙否認道:「身為朝廷大臣,當以先天下之憂而憂,盡臣子之道。大人說不對么?」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兩人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