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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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驚惶睜眼,凌川臉色煞白,怔怔看著面前不知何時走進病房的凌雲,忽然低啞大叫:「出去,你出去,我不想現在見到你!……」眼前忽然有yim靡的畫面潮水般湧上來:永恆般漫長、不見一絲光線與聲音的黑暗;那黑暗盡頭處,在頭頂忽然出現的電視畫面上凌雲的身影。……

痛楚地發出一聲迷糊的嘶吼,他深深將頭埋進了雪白的枕間。

「哥?」有點慌亂,凌雲不知所促地張大了嘴:「好,我出去。……」

「小雲對不起。……」身後,凌川忽然微弱而絕望地叫:「請你把吳非叫來,我想見他。」

……望著吳非探究的沉穩眼神,凌川的面色蒼白如玉:「吳非,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但說無妨,我有義務討好你。」微微一笑,吳非的眼光暗示地望向門外凌雲的方向。

溫和鎮定的吳非,永遠知道在必要的時候讓人如沐春風。

「我想去自首,馮琛是我殺的,雖然是自衛,可我不想逃避。所以凌雲,拜託你從今以後,照顧他。……」凌川慢慢道。

「什麼?」震驚地望著他,吳非深深皺眉:「那件事已經過去,你所要做的,就是徹底忘記!我也不怕告訴你,秦風揚已經幫你壓下去了,你不用害怕。」

「我不是怕警方查出來,只是有些事,做了,就要面對。」凌川淡淡一笑。

「我告訴你,有一個人為你的自由,付出了你想象不到的代價。」冷冷開口,吳非軒昂安然的風度開始不保:「你想自首?那代價未免付得可笑。」

「什麼代價?秦風揚他?……」怔怔道,凌川茫然。

「我不會告訴你,等你真去坐了牢,我再說出來,讓你良心更加不安。」冷笑著,吳非眉宇間是他從沒見過的怒氣。「凌川!——你很自私。為了良心安寧,你就忍心讓剛剛驚魂稍定的凌雲再次陷入失去親人的痛苦?你要安撫你自己的良心,你要面對你自己的抉擇,我管不著,可是你要讓他再為你擔驚受怕,我就絕不會允許!」

沉默下來,凌川的眉頭在痛苦地跳動。

「我告訴你,假如你敢拋下凌雲一個人跑去牢里呆一輩子,我發誓,我也不會管凌雲!」吳非憤怒地道:「你是他的的親人,尚且可以對他棄若蔽履,我一個外人,怎麼能保證什麼天長地久?就算我保證了,你如何可以相信?!要想照顧他、彌補他,你自己來!」

良久,病房裡沒有了聲音,凌川怔然地靜靜轉頭望著遠處。天空里有風箏在飛翔,五彩斑斕的長尾巴劃過天際,隨著清風徜徉在安寧而美麗的窗外。

「……那麼幫我離開香港,我不想再和秦風揚糾纏下去。」不知望著那遠方多久,凌川終於疲憊開口,語氣波瀾不驚:「可你知道,以我之力,甚至很難順利離境。」

靜靜看著他,吳非搖頭:「凌川,何必?——劫後餘生,難道不能讓你對他稍微珍惜?」

「……如果我沒有愛過他呢?」凌川清冷的拒絕寫在臉上,藏在被子下的手指,卻痙攣著絞緊了床單:「是不是因為他原諒了我的背叛,為我的生死出錢出力,我就該從此後在他身下輾轉承歡,以身相許?」

吳非默然。一路看過來,只知道秦風揚已經情根難拔,可是對於凌川的心思,他的確估摸不清。想起秦風揚前一陣那暴戾陰沉的脾氣,他無言皺眉:假如真如他所言這只是秦風揚的一廂情願,那麼秦風揚的霸道和凌川的驕傲,的確是不可調和的尖銳對立。

「你要去到哪裡?凌雲要不要和你一起?」緊張地,他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不,我不會帶他走。」苦澀的微笑凝在臉上,凌川搖頭:「他有你。」

「你的意思,是說首肯了我的身份?」吳非眼中是溫柔的笑意:「你會幫我勸他留下嗎?」

「他會留下,一定是因為你,不是因為我的勸說。」凌川淡淡道,想起凌雲每每聽到吳非腳步時,靦腆卻又期待的神情。

「凌川,有幾個問題我一直迷惑,不知你介不介意我開門見山?」吳非深深注視著他。

「你問。」

「你是怎麼逃脫的?老實說我覺得這簡直是個奇迹。」

「對不起。」凌川的神情忽然有絲僵硬,斷然拒絕:「我不想提。」

「那麼為什麼要整垮馮琛?我知道你嫉惡如仇,可似乎也不必拿自己的性命去匡扶正義。」

「……有些事,是一定要去做的吧。」淡淡一笑,凌川眼中有種微微的閃亮,痛楚卻堅持:「無論代價是什麼,無論能不能成功。」

沉吟著,吳非不再追問。

「要不要再考慮一下,留在香港,秦風揚未必會太過逼迫你。」

痛楚尖銳,如釘如刺地扎入凌川心裡:是的,他不會逼迫自己,可是他終有一天會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是個正常的男人,發現他那不堪的生理秘密!

「你到底要不要幫我?」

凌川秀美眉峰下、清亮眼睛中,那種奇怪的哀傷,忽然看得吳非心裡一陣模糊的不安。微微嘆息,他終於點頭:「好,我答應你。——不過我想有必要提醒一句,你的離開,對秦風揚,將是一個很難預知結果的打擊。」

深深看著凌川,他的口氣篤定而無奈:「但願他的憤怒和不甘不要強烈到要翻天覆地找你。找到的那一天。……」

「……會怎樣?」

沉吟一下,吳非坦誠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最好乞求上蒼別有那一天。」

……

「吳非!……我要見凌雲!」咬牙切齒地,秦風揚狂衝進吳家寬敞明亮的客廳。連著幾天,凌川不再露出抗決和銳利,雖然有點莫名的生分,但並沒引起他足夠的警惕。——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聖劑,他有把握這樣甜蜜地耗下去。

可是一大早去接凌川出院,卻人去室空,護士轉交的簡簡訊函上,卻是晴天霹靂般的告別?!

箭步從樓梯走下,吳非靜靜的眼中瞭然:「不用了,你問他凌川在哪?我已經把他送走,凌雲不可能告訴你。」

愕然地,秦風揚的眼中陰沉驟起:「你送他走,到哪裡?」

「他不過是想離開,重新開始一段安靜生活,這是他的權利。」吳非搖頭:「風揚,放手吧。」

「你叫我放手?」秦風揚忽然一笑,冰冷的仇恨重新充斥眉宇:「就算他從一開始就對我演戲,設下陷阱笑著看我跳下去,然後聯合外人打擊我的世風?」

沉吟著,他冷冷大笑:「——他一個意義曖昧的電話,引得我可以拼了性命去救他,他一個施捨的吻,可以騙得我幾天歡欣無比。吳非,——在他和你們眼裡,我秦風揚是不是太自作多情,太低首下賤?」

「不,風揚。」不忍地皺眉,吳非低語:「愛情就算沒有對等的回報,也沒有人覺得付出多的那一方是下賤。只是,……感情無法強求,你聰明若此,怎會不明白這道理?」

「吳非,你高估了我的情商。」秦風揚冷笑,語氣平靜下來,卻更有種讓吳非心驚的東西:「象我這樣被人戲耍得團團亂轉的傻瓜,怎麼會懂這麼高深的道理?」

轉了身,他陰惻惻低語:「看好你的小情人,我不保證我不抓他來拷問。」

「秦風揚!」吳非溫和的聲音忽然也有了冷意:「十幾年的朋友,我一直站在你身邊不離不棄。可是我保證,假如你再敢動凌雲一根頭髮,我絕不會放過你。」

沉吟一下,他繼續冷笑:「退一萬步說,就算你抓到凌雲,你以為就憑你能撬開他的嘴巴?——秦風揚,他比你想象的堅硬。」

身體僵了僵,秦風揚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狂怒下不合理的衝動。凌雲……那個無辜男孩,自己的確沒有立場再帶給他任何傷害。

「好,我不會動他。」僵硬地,他開口:「可我收回原來保證不傷害凌川的承諾。」

盯著吳非沉默的臉,他淡淡道:「假如你和他有聯繫,告訴他,藏好點——我會很有耐心找他,到時候,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你也知道,蒙他所賜,我現在一身黑道習氣。」

……

(17)

…………

兩年的光陰,竟然飛逝如斯。原以為濃重相思已經被七百多個日夜的不甘和憤怒燃燒殆盡,可重逢的那一霎,才驚覺相思不露,原來只因已經入骨。

從不停歇的搜尋,費心花錢地布網收線,重新將這從沒真正屬於過他的獵物緊攥在手心,恨多一點,還是愛多一點?有誰知道,弄清楚又有什麼意義?……

微微出神,秦風揚的目光注視著靜靜躺在床上的那個人。被按在浴室的水喉下強行沖了一遍,中途也曾醒來抗拒一番,可凌川似乎保留了最後的清醒,意識這樣赤裸情形下的掙扎和申吟對男人來說,是怎樣的誘惑,乖乖地很快放棄徒勞抵抗,任憑秦風揚粗魯地將他劈頭蓋臉地沖洗完畢。

被摁倒在床上,只是無言地靜靜強撐了一會,凌川終於還是被高燒和疲憊奪走了對峙的力氣,沉沉昏睡了過去。慢慢撫摸上那挺直的鼻樑和柔和的嘴唇,秦風揚的目光,只有在觸及不到凌川的眼波時,才有那麼一絲溫柔的情誼。

轉身拿來保鏢找來的退燒藥,他小心地將凌川緊閉的雙唇撬開,塞進了兩粒黃色的藥丸,又灌了水進去。昏睡中被半斜著扶起,凌川沒有抗拒,倒是老實地張了嘴,半嗆半嚼地服下藥去。

慢慢地,一兩個平靜而安詳的小時過去,凌川臉上的紅潮似乎有點漸漸消退,額頭上也發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擦去那汗,秦風揚從房間的冰櫃里找來冰塊,浸透了一條長長的毛巾,敷在了他的額頭。

靜靜看著凌川的睡姿,他無聲地皺眉:……記憶里和他同睡過很多個夜晚的那個凌川,總喜歡張手張腳,毫不客氣地把被子裹到自己那邊,從不象現在這樣,連睡夢中也委屈般地蜷縮起身體。

靜靜等待凌川的呼吸漸漸均勻,他才感到了絲倦意——從晚上的餐館里折騰到現在,不得安寧的是凌川,也是他自己。

隨手關上了燈,他向套房外間的一張床走去。剛剛走到門口,床上的凌川忽然猛地不安分起來。忽然沉重地輾轉著,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里夾雜著不安的申吟。

急忙開了燈,秦風揚衝到他身邊撫摸上他的臉,熱度在消退,也沒有新的虛汗,怎麼忽然就不安生了?

慢慢地,凌川的異動平息了,漸漸重新安靜,他皺著眉頭。凝視著他的睡顏,秦風揚悄悄舒了口氣。轉身悄然回到門前,他再次關上了燈。

「嗯……」忽然的輕叫再次響起,凌川似乎陷在了某種夢魘里,發出了一聲模糊的類似啜泣的申吟,他猛然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茫然無比地看著四周的黑暗,他似乎沉浸在方才的夢境里。遍地的血腥,屈辱而漫長的侵犯,還有頭頂那總是在茫無盡頭的黑暗后忽然亮起的yim靡殘暴畫面。……跌跌撞撞地,他跳下床來向著門口衝去,正撞在守在門前的秦風揚懷裡。

被那堅實強硬的胸懷擋住去路,凌川忽然象一隻爆發的小豹,凌厲無比的揮起拳頭,重重地擊向了秦風揚的胸口。

完全沒有預料,秦風揚痛叫一聲,半蹲下身體。

在黑暗中,凌川失神而鋒利的眼神散發著瘋狂的光芒,隨手在身邊的小几上摸到一件長長的物體,他緊攥在了手裡,向著地上的秦風揚猛然刺了下去。……

驚駭無比,秦風揚飛快地閃在一邊,聽著耳邊仿古燭台扎進木板的沉悶聲音,嚇出了一身冷汗。一個旋身的絞技,他閃電般出腳把正要再次舉起燭台的凌川絆倒身下,手疾眼快地死死扭住了他的手腕,飛也似的搶下了燭台,猛然扔在了一邊。

被他緊緊壓在身下,凌川身上只穿了一件小內褲的軀體瘋狂地掙紮起來,散發著驚人的熱力。不停踢打扭動著,他突然爆發的力量帶了絕望的氣息。

一個不留神,秦風揚沒能壓住身下的人,凌川飛快地掙脫了他,向著門口爬去。惱怒地,秦風揚狠狠抓住他光裸的腳踝拖了回來,將這忽然失控的小野獸重新桎梏在強硬的懷裡。

凌川漸漸在不休的掙扎中喪失了力氣,喘息著,他終於低低啜泣:「馮琛……馮琛……你殺了我吧。」

訝然無比,秦風揚緊緊盯著在暗色中仍然看得見淚痕儼然的凌川。跳起身來,他驚惶地飛快按亮了壁燈,一霎那,溫暖的橙黃色燈光柔和地灑在四周,輕輕申吟一聲,凌川身上的悸動停止了。……

恍然地,秦風揚想起了兩年前在醫院裡,凌川不能在黑暗中入睡的舊疾。看著那雙從瘋狂逐漸轉為迷茫的眸子,他慢慢低下身去,將凌川扶坐起來:「是我,凌川,是我。……」

怔怔望著他,凌川痴痴不語。是的,這久違的面龐,這溫柔的聲音,這在為數不多的美夢裡才會出現的款款深情,是他。不是馮琛。……

慢慢垂下眼帘,他讓砰砰跳動的心跳平復下去。半晌才驚覺自己狼狽的穿著和臉上的淚痕,他無言地站起身,自嘲地笑笑,走進洗手間擦去了滿臉的狼藉。

「秦總,對不起。」他強行撐住綿軟的腳步:「我做噩夢了,拜託……讓燈一直亮著,不然我不知道我會再有什麼舉動。」

秦風揚的眼光,在聽到那「秦總」二字的剎那,恢復了深潭般的波平如鏡和無情。

冷冷靠近,他把凌川逼到床前:「睡覺,我不會再關燈。」

無聲地躺下,凌川順從地令人驚訝。不知是被這接二連三的折騰消耗了最後殘餘的力氣,還是隱約感覺到了些安定的環繞,他很快真正沉穩地睡著了。

第二天日上三桿的時候,凌川醒了過來。四周靜靜的,空無一人。牆上的壁燈依然亮著,在明亮的日光里不再如晚間一般顯眼。劇烈的頭痛已經消散無蹤,綿軟的身體也恢復了少許力氣。一旦身體好轉,腹中的飢餓難當也顯得格外難忍。

躺在床上打量著四周高雅而酒店風格強烈的裝潢,他清楚地想起這環境的含義。無聲地苦笑,他掀起身上的被子,來到盥洗間沖了個淋浴。昨晚依稀的片斷在腦海中前閃過,有那個人粗暴地扒光自己衣物,有自己昏沉地放棄抵抗,還有溫暖的水花在那人手下傾斜而下,淋漓在他的身上。怔怔地,臉燒了起來,他無力地靠在了背後羅馬細瓷貼花的牆面。

凌川,凌川,你要怎樣才能徹底逃開這個人?任憑他報復羞辱,順從忍耐,他總有消氣和厭倦的一天,不是么?……

拉開浴室雕花的磨砂玻璃門,他的腳步僵了一剎。門外的大床邊,靠著窗戶的藤製敞椅上,秦風揚冷冷的目光轉向了他。無聲無息的出現,就像一個多月前那樣毫無預警般迅速,卻給原本陽光燦爛的室內帶來陰霾的烏雲。

慢慢走到床邊坐下,凌川感覺全身的神經忽然在繃緊。

起身來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倏忽舉手,秦風揚按住了他的睡袍下微露的肩膀。渾身不由自主地一顫,凌川蹦得有如滿弦之箭的神經齊齊跳躍,他猛然抬手,緊張無比地架住了秦風揚又在伸來的另一隻手。

「秦風揚,……不要。」他口乾舌燥。

「不要什麼?」銳利地盯緊他,秦風揚嘲諷一笑:「不要上你?」就像冰天雪地里得到了充分溫暖的小獸,不過休息了一夜而已,舉手格擋的手臂就有了這樣大的力氣。

「是。」艱難地開口,凌川頹然道:「除了這個,你要怎麼拿我出氣,都可以。……」

不耐煩地打開凌川的阻擋,秦風揚舉手試了試他的額頭,還有一點輕微的熱度,但是應該接近了常溫,看來,年輕的體質在康復上的確得天獨厚。

「凌川,我一定會要你。」冷酷地斷言,秦風揚放下手,眼中有勢在必得的慾望:「不過不是現在,雖然我聽說發燒的人,體內的溫度更宜人。」

愕然望著他,凌川忽然明白了他最後一句那隱含的yinhui含義。忽然的羞恥湧上心間,他死死握住了輕顫的拳頭,慢慢又鬆開。凌川,你自己決定的,怎麼樣的羞辱都可以。

(18)

「再給你三天的時間,給我好起來。」秦風揚轉身回到窗前坐下,冷漠的聲音沒有了昨夜那驚鴻一瞥的溫柔:「我去辦手續,然後跟我回香港。」

「我可以拒絕嗎?」

「我喜歡香港,這裡讓我束手束腳!」提高聲調,秦風揚厲聲道。

已經那樣無法無天了,還要抱怨不夠盡興,真是沒有天理。在心裡嘆息,凌川唇邊忍不住現了絲無奈:「秦總,天下雖大,有了錢,在哪裡都是一樣無所不能。」

「你在諷刺我拿錢壓你?」微微冷哼,秦風揚神情傲然。

驚覺到自己那沒能忍住的銳利,凌川緊緊閉上了嘴,露出了秦風揚不甚習慣的順從謙和:「不敢,我只是真的不想回香港,這裡我過得很安靜。」

「你以為,我費了那麼大勁,只要來看看你?」

「我不回去。」堅持地,凌川低語:「先提醒你——你帶我入海關,如果不把我打昏,我會叫救命。」

「哦?」秦風揚淡淡道:「真不想回去,我去找凌雲來勸你。」

警覺地,凌川冷冷看向他:「別用他來威脅我,你敢動他的話,吳非不會放過你。」

「我怎麼會動他?」佯裝詫異,秦風揚微笑:「我最多打個電話給他,告訴他和吳非——你落在了我手裡。」

無聊。……這樣凌雲和吳非在香港,還不是一樣的雞犬不寧心急如焚?咬著牙,凌川不語。

「聽著,如果這樣仍不能說服你,我會直接包艘偷渡的海船,把你弄昏塞進去。」冷酷的表情沒有商量的餘地,秦風揚淡淡的口氣下,是不容懷疑的堅定。

「上次凌雲偷偷入境來看你,我手下的人被吳非帶人三攪兩攪,硬是跟丟了他。說起來,你也有一年多沒見你弟弟了,難道不想他?」淡淡搖頭,秦風揚嘆息:「我記得你以前簡直恨不得把他揣在懷裡。」

凌雲,凌雲。想著上次見面時身材仍在長高的那道飛撲過來的身影,凌川忽然鼻子酸酸的。每次靠著電話傾聽對方的聲音,凌雲總是恨不得打破電話般捨不得收線。

「好,我和你……回去。」忽然強烈起來的思念啃嗜著因為親情而柔和起來的心,他低聲道:「小雲快要夜校畢業了,我很想參加他的畢業禮。」

揚揚濃黑的眉,秦風揚不置可否,心裡卻在冷笑:回到香港,你以為我會通知吳非那個多事鬼,讓他跑來說教一番,或者直接報案把你弄出去?凌川,你未免幼稚。

微微一笑,他不再言語。

接下來的三天,秦風揚果然叫人辦好了手續。保鏢寸步不離地守在門外,衣食不缺、不再受騷擾的境遇比起前幾日,多了安靜和舒適,卻有了被軟禁的強烈感覺。回到香港以後,秦風揚預備怎麼處置自己?還是這樣軟禁嗎?有點茫然,凌川無力地整日躺在床上思索,卻不得要領。算了,反正自己確實也沒有什麼選擇的權利。

幾天後,在時刻不離左右的嚴密貼身押送下,一行人踏上了先取道上海,再轉飛香港的班機。

踏入人流洶湧的機場大廳,凌川有那麼一霎那的停頓。這片曾經發生過那麼多愛和恨的土地,原來並沒有從自己記憶中徹底遠去。

凌雲,他親愛的弟弟,也在這同一片天空下,和他一起呼吸著摩天高樓中微微污染卻仍散發活力的空氣。……

身後,有保鏢不耐的輕輕捅了捅他,他才驚醒到自己依然不自由的處境。沒有抗拒,他彎身鑽進了早已等候在機場外的熟悉車輛。

依然是那輛自己坐過無數遍的秦風揚的愛車,依然是裝飾簡單的車廂,古樸而編製精美的的中國結懸挂在前方沉默的司機阿健的頭頂。……

長長輕嘆,這一聲,沒能逃過正隨後鑽入車廂的秦風揚的耳朵。轉過身,他默默看著凌川,眼中有種深究的神色。

這神色很快收了起來,他輕描淡寫地開口:「回會景閣去。……」

會景閣。……以前和秦風揚春宵幽會的地方,那裡有太多太多甜蜜的痕迹。幾乎是慌亂的,他想立刻拒絕,可是終於還是閉上了嘴。如今的自己,還有說話的餘地?

車輛平穩而緩慢地在中午如流的車河裡行駛,秦風揚的臉色不但沒有因為糟糕的路況而不愉,反倒意外地有絲凌川見慣的篤定,似乎是那種經過了長期狩獵的獵人,捕獲了自己心儀已久的獵物后,帶著輕鬆和興奮。心中慢慢不安,凌川沉默著,一路看著窗外的街景。

直到被帶進那間再熟悉不已的卧室,看著靠著窗邊的那張床,他默默不動。記憶里,是誰懵懂情動著,在這裡向眼前這個男人,第一次交付了身體?是誰在無數個甜美激情的夜晚,大笑著歡暢地預支歡樂,揮霍愛情?……搖搖頭,他驅散腦海中的畫面,心裡的刺痛排山倒海。

看著秦風揚好整以暇地一件件換好居家的衣物,他開口:「我想打個電話給凌雲。」

「不可以。」淡淡拒絕,秦風揚毫不避諱地在他眼前脫下內褲,穿起綿質的睡衣。

「為什麼?」愕然發問,凌川道:「是你勸我回香港,看我弟弟。」

忽然扔下手中剛脫下的衣物,秦風揚剛才還雲淡風清的英俊臉龐忽然有種暴怒的前兆:「凌川,讓我告訴你——我把你找到綁回身邊,是要你還欠我的債,不是好心幫你骨肉團聚!」

怔然後退,凌川欲言又止,終於隱忍地低語:「是,的確是我欠你。我把你的公司整到快要垮台,我欠了你幫我贖身的五百萬,我欠你幫我隱瞞殺人事實的情分,我還在前幾天,又新欠了你那麼一大筆。……」

「原來你都記得,兩年前你逃跑得那麼堅決徹底,我以為你覺得這一切都是我活該,都是天經地義!」咬牙切齒地,秦風揚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說了,我寧願去坐牢。……其實,兩年前我殺了馮琛的那一刻,我就該在牢里。」凌川淡淡苦笑。

「你坐牢我有什麼好處?」冷笑著,秦風揚欺身上前輕佻地抬起他的下巴:「把我沒玩夠的人送到牢里給那群饑渴的囚犯玩,我沒有那種興趣。」

看著凌川那平靜的幽黑眼睛,他淡淡昂首:「想坐牢是嗎?從今天起,你的牢房就在這間屋子裡。」

「秦風揚!……」被動地聽任那強有力的大手抬高了他的視線,凌川克制住想要逃開的衝動:「你不能囚禁我。這是違法的。」

「違法?早在兩年前,法律就不再是我所顧忌的東西。」冷笑起來,秦風揚深邃的眼睛有絲兇狠:「我也買兇殺過人,怎麼樣?配不配得起你?」

「為什麼?……」凌川茫然心驚。

「……」淡淡搖頭,秦風揚看著他的神情有絲深沉:「和你無關——你不必知道為什麼。」

「秦風揚,真想對付我,有很多辦法更直接。——象前些天那樣,我去睡街頭,去做苦力,我還可以永遠不再踏進證券業一步。」痛楚地閉上眼,他不看秦風揚那噴發怒火的深邃眼眸。

「永遠不再踏進證券業一步?不再能感受到在那塊疆場上快意馳騁的激動,不再能讓那些曲線在你的掌握里上下跳動……」深究地望著他,秦風揚冷笑:「凌川,——你會枯死。」

沒有說話,可是凌川眼裡那一閃既逝的戰慄沒有逃過秦風揚的銳利目光。腦海中,忽然閃現前些天在鏡頭后看到的一些依稀景象。沉默的、平靜的、甚至內斂到近乎頹廢的凌川,只有在面對那些股市曲線時,掩藏在黑邊眼鏡后的眼中,才會悄然浮現一絲明亮和激情。是的,記憶里曾讓自己目眩神迷的華彩光芒,只有那無人的時候,他獨自展現給那冰冷的電腦屏幕。……

——是的沒錯,假如真的斬斷他這份最後的驕傲和痴迷,那個原來的凌川,就會永遠回不來了。這一點,秦風揚心中忽然清晰無比。要嗎?要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斬斷那些東西嗎?

(19)

怔怔望著秦風揚,凌川心中一陣模糊而清晰的痛:枯死?……自己離那種境地,本來已不遠。

平靜而疲倦地,他低首:「要殺要剮,隨便你。只要你有興趣。」

「幹什麼?」深深凝視他,秦風揚臉上的神情忽然狠戾:「又想用苦肉計?我有自己的方法,不用你指手劃腳教我!」

忽然把凌川推向身後不遠處的大床,他強健的男性身體緊緊壓了上去,開始擒住他的手腕。

「秦風揚,你做什麼?……」驚覺出異樣,凌川剛剛掙脫的手腕被重新奪回。

「不用怕,我現在不想強上你,我只是——想確保你沒辦法離開這裡。」飛快而冷酷地,秦風揚按住他的身體,厲聲向門外大喝:「進來,幫我把他按住!」

兩名在前幾天就打過照面的大漢沖了進來,手腳麻利地接手,不顧凌川驚詫憤怒的死命掙扎,幾個回合下來,終於把凌川四肢大張地按在了床上。

拿過早已備好的毛皮襯裡的特製真皮手銬,秦風揚親手冷酷地將凌川掙動不休的雙腕銬連在床柱的前端。

揮手讓那兩名大漢出去,他輕鬆地看著凌川漲紅的臉色和依舊踢動不已的修長雙腿:「凌川,你再敢亂踢,我就把你的腿也綁起來——知不知道成個大字躺在床上,很容易刺激男人的性慾?」

僵硬了身體,凌川忽然不再亂動了。慢慢讓緊繃的身子舒展開來,他聽著自己的呼吸,漸漸平穩下聲音:「秦風揚,被你綁成這樣,我會覺得很屈辱。」

「嗯。」漫不經心地,秦風揚點頭:「又怎樣?」

「不怎樣,我只是說出自己的感受。」淡淡一笑,凌川似乎認命地想通了什麼,片刻前的憤怒已經忽然消散,就像從沒有爆發過:「我想,我的疼痛和屈辱一定會讓你快意,所以我說出來,滿足你。」

陰沉地注視著床上沉靜下來的側臉,秦風揚忽然踢倒了身邊的另一把座椅。快步走到床前,他的目光檢視著凌川的手腕。雖然是毛皮襯裡的手銬,但是凌川剛才的掙扎看來十分劇烈,手腕邊緣已經有了幾道小小的紅色擦痕,細細的血絲在悄悄滲出。

忽然的,眼落在了凌川左腕上那道淺白的長疤上,心裡一陣窒息。那是……兩年前他落在馮琛手中時,自殺的舊疤痕?……

愣愣地,他僵硬的手掌輕輕撫摸上了那道傷痕,不知怎麼,竟然慢慢說了一句:「凌川,那個時候,是不是很疼?……」

轉頭看著他眼裡抑止不住的痛惜,凌川心裡一陣忽然的酸楚:這樣的憐惜,自己既已無福消受,何必留戀?

開口低語,他並不知道自己無意中已經帶了溫和的安慰口氣:「不是很痛,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可怕。馮琛的確是用了一些手段,可是……」眼光有點迷惘,他喃喃道,「但總不能真的放棄活下去吧。我是假裝自殺的,……只為了引開他們的注意,好藏起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靜靜抬起頭,憐惜下的溫存悄悄瀰漫,秦風揚問。

窒了窒,凌川沒有立刻回答。半晌他溫和流轉的眼波漸漸冷淡,那個藏起鐵勺的場景,是一個如此屈辱而可怕的記憶。……

「和你沒關係。」突兀地開口,凌川俊朗的臉上,驀然浮現清冷的拒人千里。

注視著他這忽然的轉變,秦風揚冷哼了一聲,眼中的溫柔也在同時收起。忽然地,他對自己有種惱怒的情緒:秦風揚,你仍然是那麼喜歡自作多情,眼前這個最善於用身體演戲和達到目的的人,他從來沒有愛過你!可就算這樣,他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能讓你本該冷硬的心這麼卑微地軟下去!

「凌川,你說得對。你這副覺得屈辱卻又不得不順從忍耐的樣子,的確讓我有點解氣。」翻身坐起,他惡意一笑:「所以你就這麼呆著吧,吃飯和上衛生間,我會放開你。」

「謝謝。」

謝謝?秦風揚狐疑地看著他。

沒有迎接他的目光,凌川的口氣淡淡的:「馮琛關我的時候,吃飯睡覺都不解開鐵鏈呢,你比他仁慈多了,我難道不該感激?」

室內的氣氛忽然凝重起來,秦風揚的呼吸逐漸粗重,緊緊抓住凌川淡然的臉扭向自己,他的眼神帶著憤怒的烈焰。

「凌川,你休想再用你的痛苦來打擊我!」他厲聲道:「早在兩年前,被你的軟弱騙的心痛不已之後,我就發誓再見的一天,絕不要為你再心軟心動!」

無言凝視,凌川任憑他的手力大到讓他痛楚,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告訴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讓你可以這麼狠毒,這麼無情無義?」他喃喃低語,手下繼續加力,直擠壓得凌川的頰骨隱隱作響:「……我只不過在一個放縱的夜裡喝了點酒,把一個男孩誤認成了前來應召的男妓。是,我是強上了他,可是我以為這樣的反抗和掙扎,在他們來說,是常用的調情手段!就算我酒後失德,就算我行為過分,你怎麼能狠得下心,判我那麼嚴重的罪,用你自己報復這樣一個誤會?!?!」

「說話。——告訴我,你這顆刻薄冷淡的心裡,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愛?」秦風揚的聲音帶著焚燒的溫度。

微微戰慄一下,凌川逼迫著自己直視著他那慢慢恨意充溢的眉眼,心裡的刺痛就像漫無邊際:不,我愛過你。那麼那麼深得……愛過你。我從沒有對你演過戲,我讓自己的心沉淪在你那裡,從來也不曾稍離。

張了張顫抖的嘴唇,他眼中水氣泛起。忽然想把這瘋狂的訖語喊出胸膛,卻驀然發現,自己被緊緊捏住的臉頰根本無法發出聲音。

「而你這副yin盪的身體,為達目的究竟做過多少次武器?……」秦風揚冷冷注視著他輕顫的雙唇,聲線幽冷。

就像聽到了一聲沉悶的鐘聲在頭頂嗡嗡的敲響,凌川忽然頹然地癱軟下去。是的,這就是他眼中的自己。……張大了嘴象是忽然無法呼吸,他茫然地看著秦風揚的臉,渾身象被抽去了力氣。

感覺到挾制他雙頰的手忽然放開,他張了張嘴,聽見自己的聲音不受控制地飄蕩著:「用身體做武器?……論次數可能不少,論人數,也不過你和馮琛兩個而已。」

這輕佻的類比,象是點燃了早已接近沸點的酒精,秦風揚只覺得渾身在一霎那燒起冰藍色純正的火焰。「啪!……」一個重重的耳光響亮地扇了下去,將凌川俊美的臉狠狠打偏在一邊。室內忽然安靜,秦風揚死死盯著凌川慢慢轉過頭來,一絲殷紅的血跡順著腮邊蜿蜒而下,清冷的眸子迎上他的視線。……

「秦風揚,你要我到底怎麼做,才能算還清你?……」凌川空洞的聲音響起,字字低徊。

咬著牙,秦風揚的眼中火焰不熄:「我要你的身體和尊嚴做玩具,你還不還得起?」

「好。……我奉陪到底。」凌川的眼中有種奇特的迷茫,混著哀傷:「你給一個期限,在這期限里,只要你自己不厭倦不嫌棄——你要怎麼玩都可以。」

「期限?」秦風揚臉色漸漸嘲諷,好整以暇地舉手,開始不緊不慢地剝去凌川的長褲:「以你這樣的身材相貌,在銀都差不多也有萬元一夜的身價,就算你夜夜承歡,——也要奉陪我三十年,才能還的起。……」

怔然望著他,凌川只能感到嘴角不斷流淌的血絲流下脖頸,凝結成片。下身的長褲之後,內褲也在充滿凌辱的視線中被褪得乾淨。凌川,你在怕什麼?你懼怕失去的那最後一點尊嚴,既然這個男人發誓要剝奪,你如何逃得過去?……

無意識般的,他慢慢舔著嘴角的血流,直到那血流漸漸減緩,直到滿嘴都有了腥甜的氣息,他終於閉上了眼睛:「不嫌坐飛機勞累的話,……你今天可以開始。」

冷冷注視著他清冷絕然、卻又木然豪不在意的表情,秦風揚忽然憤怒無比:無論再怎麼不肯承認,自己的確已經被這一句打擊到不願撲上去!

閉目的等待,凌川心中是彷彿看到死刑就要降臨的灰心喪氣。良久的靜默,象是過了一生一世,沒等來預想中的一切,卻等來了秦風揚狂怒地踢上了床柱,和重重摔門而去的怦然巨響。……

20

夜校門外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個抱著一堆書本的高挑身影東張西望著,吸引著隔著車窗的吳非的視線。記憶中,四年前初見時,許是正在生長發育的身體沒有得到足夠的營養,那時的凌雲身材瘦削,個頭似乎只有剛剛170出頭。

可是這幾年,不再有飢餓侵襲,不再需要日夜顛倒,雖然已過了發育的平均年齡,但凌雲的個子竟然仍悄悄竄高了那麼多。

那張面容上,少年的青澀不知不覺間,已經悄然褪去,取代的,是某種越來越沉靜安然的氣質。靜靜凝視了好一陣,他掏出懷中的手機低低道:「我在街角這邊,換了新車,銀灰色的這輛。」

合上電話,凌雲眼光望向了這邊,遠遠地,眼中一亮。邁開長腿小跑著過來,他拉開車門坐了上來,半是抱怨地微微一笑:「換了車啊,難怪我找不到。」

「喜歡這車嗎?」吳非含笑。

「還好吧,你知道我不太懂車,不過既然是你自己選的,應該合你的心意。」

「不,我希望它能合你的心意,因為,這是送給你的。」吳非微笑看著他:「你就要畢業,我想這可以算是畢業禮物。」

「哦。……」有點驚愕,凌雲擰起修長的眉峰:「吳非,我不想要這麼貴重的禮物,或者……你可以送我點別的代替?」

「不,這次不可以。」溫和卻堅定地,吳非搖頭:「我明白你的堅持,也一直尊重你的堅持。所以這些年來,我沒有為你花過一分錢!」

控制不住心裡悄然冒頭的惱火和痛惜,他繼續道:「可是凌雲,當你一邊打工一邊上學,卻不肯要我幫你一分學費,你有沒有想過一點我的感受?」

「吳非——我打工的錢已經足夠生活和學費,何況我哥還經常大筆大筆地匯款過來。」溫和地開口,凌雲的笑容真誠而淡然:「我只是想自立,並沒有多麼辛苦。」

「如果我們的愛真的沒有雜質,你怎麼會在乎這些細枝末節?」吳非惱怒地瞪著他:「我難道就不可以送點東西給我心愛的人?」

皺了眉,凌雲被他的強硬和激烈而微微有點不知所措:「吳非,這個……讓你很煩惱?」

「不止,我已經忍了很久,卻從來不敢和你討論這個問題。」

「那麼,我接受。」微微笑起來,凌雲撓頭。

「嗯?」沒料到他這麼爽快,吳非一怔。

「你家的車已經開不完了,如果我真不要,車行又不能退,豈非也是浪費?」吶吶低語,想到這麼多錢的東西要浪費,凌雲的臉開始有點愁雲慘淡的意味。

心裡象是開出了小小的花朵,吳非強抑住興奮,淡淡一笑:「這才對。何況這BMW新款3系款式不張揚,價錢也真的一點也不貴。」

微微揚起眉,凌雲笑了:「吳非,你現在好像真的變節儉很多,以前的你,絕不會去考慮東西的價錢。」

「何止節儉?」搖搖頭,吳非眼中俱是笑意:「在你的潛移默化下,我簡直去自助餐會都忍不住想把食物打包回家。」

「噗哧」笑出聲來,凌雲佯裝瞪了他一眼:「哪裡有那麼誇張?再說……」

「再說浪費是罪。」飛快截斷他的話,吳非一本正經地揉揉鼻子。

悻悻地哼了哼,凌雲搖頭:「好好的食物,我一看到要白白扔掉,就心疼得想胃疼。」

「你說什麼呢?」吳非好笑地搖頭:「什麼叫『心疼得胃疼』?」

「就是一心疼,胃就會跟著疼,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撓了撓頭,凌雲清澈的黑眼珠里有點困惑。

靜靜凝視著他,吳非的心,忽然有陣模糊的酸楚。這樣的情形源自怎樣的境遇,微微思索就很明白。忽然輕輕攬住了他的腰,吳非嘆息著吻上了那兩瓣柔軟溫潤的唇。

「嗯?……」臉紅起來,凌雲被動地接受著著忽如其來的溫存,半晌掙脫開,局促地看著他:「大街上呢,……」

「凌雲,凌雲。……」低低呼喚著這美好的名字,吳非把他的頭按向了自己的胸口:「我保證,有我在一天,你永遠不會回到原來那種境況里,不會挨餓,不會貧窮,不會受欺負。」

靜靜聽著他的心跳,凌雲半晌才轉過頭安然看著他,眼中隱約光彩流動:「吳非,你知道的,貧窮和困頓,我從來都不怕。」

「那麼,你怕什麼?」

「我最怕的,是不能預知的災禍,……和別離。」

默默看著他,吳非點頭:「我不敢保證天災人禍,可是我可以保證,我們之間絕不會有別離。」

凝視那深情眼波,凌雲的心在一點點深深沉醉。輕嘆一聲,他不再說話,輕輕將雙唇遞了過去。戀人之間,熱烈的吻和溫存的愛撫,原本就可以取代一切言語。……

暗啞的申吟聲漸漸在緊閉的車廂里響起,似乎是在激情中仍然顧忌到車窗外的人流,凌雲的申吟格外隱忍而細微。

這微弱如貓似的聲音在凌雲的嗓眼中低徊,卻意外地多了絲平日不多見的誘惑之意。

「外面聽不見。……這車隔音很好。」微微喘息,吳非的手加快了動作,引誘低語:「叫出來,……我就給你。……」

被他嫻熟的技巧挑逗著,正酥癢舒暢得不知身在何處,耳中聽到這一句,凌雲惱羞成怒得紅了臉。看著身下氣喘吁吁著掙紮起來的凌雲,吳非不忍再為難,微微一笑,終於俯身下去。……

不知多久,車廂里春光漸散,旖旎平息。躺在吳非的身邊,凌雲閉著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攥著剛才激情中緊緊抓住的安全帶:「吳非,再過十幾天,我就要畢業了,雖然夜校沒有什麼太正式的典禮,可是……我真的很想我哥也能來。……」

兩年了,本以為等秦風揚心平氣和就可以把凌川悄然接回,可是顯然,秦風揚冷靜下來所需的時間,遠遠長過他們的估計。不過似乎最近,秦風揚的動作明顯散漫了下來,也沒有再象當初那樣常常派人跟蹤凌雲。

皺了眉頭,吳非輕聲安慰:「快了,秦風揚的耐心也快耗盡,我想要不了多久,他對你哥的興趣會徹底消失。」

忽然坐起身,凌雲掏出了懷中的電話,沉默地撥打著那個熟悉的號碼。半晌沮喪地放了下來,他開始心神不寧,終於再按捺不下異樣的情緒:「吳非,有件事我沒跟你說,這幾天,我哥一直沒給我打電話。……」

「會不會太忙,又或者只是忘了?」微微詫異,吳非看著他。

「不,不會。他一般都是兩三天打一次電話給我,可是這一次,已經隔了四五天。」凌雲的心,忽然莫名其妙一沉:「而且,我打過去,也總是盲音。」

吳非靜靜聽著,忽然腦海中有種奇怪的感覺油然而升:是的,秦風揚最近的悄無聲息未免太沒有道理,怎麼看,他也不象是忽然就能放下一切的人。

臉色漸漸凝重,他撥響了秦風揚的電話,無聲地沖凌雲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微笑開口:「風揚,從紐約回來了?最近怎麼樣?很久沒和你聊聊了。」

「嗯?」一霎的驚詫,秦風揚的聲音很快平靜:「好啊,只要你不怕你的小情人惱你,我隨時奉陪。」

「就今天吧,我忽然很想念以前我們把酒言歡的日子。」微微一笑,吳非道:「不如我這就開車去你家裡。」

「不,我現在不在家。」飛快否定,秦風揚的拒絕很堅決:「我們去酒吧。」

「我想念你酒櫃里那隻82年的干邑了。」吳非沉著地試探,眼中閃著光芒:「怎麼,不歡迎我?……」

「……吳非,我沒有不歡迎你。」秦風揚的聲音有絲煩躁:「我的那瓶酒早喝完了,你想品酒,哪裡不能去?!」

「那算了,以後我找到好酒再約你吧。」微微嘆口氣,吳非沒有流露出什麼:「再見。」

掛上電話,吳非的眼中有了真正的不安。急忙地,他撥響了另一個電話:「周先生,你立刻幫我查一查,這幾天里,秦氏的秦風揚是不是從紐約回的香港。」

十幾分鐘后,電話打了回來:「不,吳總,他前兩個月是去了紐約不假,可是就在昨天,他是從中國內地入境回來。」

糟糕!無言地掛上電話,吳非苦笑:「凌雲,你的擔心是對的。……如果沒有意外,我想秦風揚,已經找到了你哥。……」

「什麼?」凌雲緊張無比地抓緊了他的手:「你肯定?他會怎麼樣對我哥?這麼久過去,他怎麼還是不能釋懷?……」

」你冷靜一下。」拉住他的手傳遞著熱力和安定,吳非飛快思索:「秦風揚假如用了脅迫的手段,他一定會把凌川藏起來。——他又不肯讓我去作客,我估計,十有八九,你哥現在就在他家。」

「吳非,我們報警!」

「那不行。」搖搖頭,吳非冷靜下來:「沒有證據,警方總不能冒然搜查!有一件事勿庸置疑,——那就是他愛凌川。所以你暫時不用太擔心,他總不會真的太傷害他。」

「可是……」凌雲欲言又止。

「我們來想想穩妥的辦法。」吳非輕拍他的手臂:「退一步說,就算你哥真的在困境里,我們想救他,就更加不能打草驚蛇。……」

沉默下來,凌雲模糊地知道,吳非的話有道理。

「現在我們去龍崗道吃宵夜,別亂了心神和陣腳,嗯?……」

嶄新的車子安靜地啟動,順著霓虹幻彩的夜色前行。不久前溫馨甜蜜的氣氛已悄然凍結,車廂里開始流動兩股不安。

直到坐在了一家食肆的座位上,凌雲的面色依然有點強掩不住的憂鬱。

「你先坐著,我去一下洗手間。」吳非起了身離去。

目光忽然有點出神,凌雲怔怔望向了不遠處的一個少年。大大的眼睛黑溜溜地轉動著,靈動的眉目煞是好看,只是神態間有種和年齡不相稱的滄桑。他身邊一個約摸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面目平庸,正色眯眯地看著他啃咬著雞翅的模樣。

微微激動起來,凌雲忽然站起身,匆匆向那張桌子走去。似乎接收到他的目光,那少年抬起頭,愣在了那裡。……

忽然跳了起來,那男孩猛地撲上前,扔開了手中正啃了一半的金黃雞翅,油膩膩的手掌抱住了凌雲的身體:「阿KEN哥!……是你!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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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操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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