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齊又威走向前站在她身後，為她加件薄外套。

雙手放在她的肩上，明知這不是個適當的時刻，齊又威還是脫口而出，「若薇，你還想著你跟他的未來嗎?」

她苦笑，「有可能嗎?」

「那麼……你有沒有考慮……」齊又威困難地吞了口口水，「讓我來照顧你?」他很怕若薇拒絕後，他們會連目前的兄妹之誼都沒了，但話說回來，當初要不是他考慮過多，若薇說不定早是他的，就不必受到這段苦戀的凌遲了。

齊又威的話顯然讓若薇很驚訝，她拉回視線轉到他身上。

「又威哥，你該不是怕我嫁不出去，才見義勇為地打算接收我吧?」若薇十分難得地掀唇露出微笑。

「當然不是!我喜歡你啊，若薇!」

若薇失笑，「我也喜歡你啊，又威哥，否則，我怎麼會喊你哥哥呢?」

他仍不死心，「難道，我只適合當哥哥?」

「你不只適合當哥哥，還是個保護妹妹的好哥哥!又威哥，答應我，我們一輩子要做感情最好的兄妹，好嗎?」

她無心的話讓齊又威愣了愣，心頭泛上一抹深深的無奈。

不幸中的大幸是，至少他和若薇的情誼……應該沒有受到影響。

他跟著若薇笑了笑，「傻瓜，這還用問嗎?當然好啊，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不受欺負的。風大，要不要回台北了?你身子骨一向弱，別又感冒了才好。」

「好哇，走吧，」

跟在齊又威身後，若薇對他說出無聲的抱歉。

或許以前她是真的不懂，但在經歷過一段如此深刻的愛戀后，她怎麼可能不懂又威哥對她的百般呵疼是為了什麼?

只是，尼可在她心上烙印的痕迹太深太疼，若只因為寂寞、因為空虛的心靈需要有人填補，就貿然接受又威哥的感情，那麼對他而言，太不公平了!不如保持現狀吧。

至於未來，就留給未來去決定，反正上天永遠會給你想象不到的意外，多想，又有何益呢?

為了收拾塔基，尼可花了點時間將他手中的釀酒廠及葡萄園奪回，讓塔基在短時間內，幾乎成為一無所有的人。

而辦妥這件事後，尼可才終於能夠心無顧慮的啟程到台灣，尋找夜夜在他夢中出現的女人。

當尼可的雙足踏上這個陌生的小島，看見機場里與他擦身而過的全是和他不同臉孔、膚色的「外國人」時，他突然發現若要一個人從這樣全然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實在需要很大的決心和勇氣。

他一個常常因為經商而在各國奔波的大男人都會有這種感覺了，那麼，當若薇這個弱女子為了他而留在希臘時，又忍受了多少被他忽略的孤寂和委屈呢!

但她面對他時，總是綻放笑顏，給他最多的溫柔……因為愛他，所以她只給他最好的一面，而他卻該死地搞砸了一切!

想到這些事，總讓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痛，他多麼害怕上天連懺悔的機會都不給他!

「尼可先生，我們先到下榻的飯店嗎?」諾魯推著行李，恭敬的問道。

最近老闆的心情不太好，他凡事還是小心為妙。

尼可想都沒想，便直接回答，「不，直接到唐小姐的住處。」

「可是……您坐了那麼久的飛機，要不要先到飯店梳洗休息一下?」諾魯擔心地看著老闆最近因忙碌而消瘦的身形。

尼可堅定地搖頭，「不!我無法再等了。」

看見老闆的堅持，諾魯也不再多話，「是，座車和司機都已經等在出口了。」

說真的，別說老闆了，連他也很想念唐小姐天使般的笑容。

只希望這次老闆親自出馬，唐小姐真能回心轉意才好！

「陳嫂，小姐最近有沒有多吃點啊?」

趁女兒還沒下樓陪他吃早餐，唐老爹悄悄地把唐家的老傭人陳嫂拉過來問話。

「哎，吃是有吃，但食量簡直跟小鳥一樣，少得可憐!」陳嫂邊搖頭邊說。

若薇畢竟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見她終日鬱鬱寡歡的模樣，她也心疼。

「這孩子，心裡有什麼事也不說!」唐老爹無奈地嘆口氣，束手無策。

此時，打扮妥當的若薇正巧下樓來，「爸爸，什麼事讓你一大早就唉聲嘆氣的啊。」

唐老爹在餐桌前坐下，泄憤似的大大咬了口火腿，「還不是你!」。

「我怎麼啦?對你不好啊?」

「若薇，你不快樂，爸爸會擔心啊，想當初，你在希臘寫信回來，字裡行間都是滿滿的幸福，爸爸雖然擔心，卻仍替你感到開心，後來你忽然就回來了，回來后，完全變了個樣，教爸爸怎能不嘆氣？」

「哎呀，我最近和小芳忙幼稚園的事都快忙翻了，哪有時間不快樂啊，爸爸，你想太多了。」若薇顧左右而言他。

最近，她和好友小芳頂下一個幼稚園，她們兩人都很喜歡小朋友，目前學校在招生，她們忙得不亦樂乎，也讓她……能夠暫時將一些困擾她的回憶和痛苦拋到腦後。

「你長大啦，有事都不跟爸爸說了!」

「老爸，你又在發孩子脾氣啦?」若薇柔聲地哄著越老越像孩子的父親。

「那個尼可我見過，長得是很帥，但那氣勢逼人的跋扈模樣，一看就像頭森林裡的獅子，你這隻小白兔哪裡是他的對手啊?都怪我當時太胡塗，想說女兒愛上了，而對方也對你很好，只要你開心就行，誰知道……」

「爸，你在發什麼神經啊?我現在不是好好坐在這兒陪你吃飯嗎?瞧你說的，好像我已經被怎麼樣似的。」

「你的確是已經被怎麼樣啦!我自己的女兒，本來該如何，後來又變成如何，我哪會不知道!」

喝完最後一口羊奶，唐老爹很權威地下了結論，「依我看，八成是那個臭尼可負了你!下次有機會在商場上再交手，看我怎麼修理他!至於每一季的技術交流，那更是免談了。」

「爸爸，感情是雙方的事，分手了，也不能完全怪哪一方……」

「薇薇，你就是太心軟了，打死爸爸，爸爸也不相信是你對不起他!」

「爸——」

「哼，我女兒美得像朵花似的，希罕他這個死老外啊?」

眼見老爸越說越離譜，若薇趕緊跳離餐桌，算暫離現場，讓老爸冷靜一下。

「耶?我忘了把包包拿下采，老爸，等我一下哦，我們等會兒一起出門。」

唐老爹看著女兒的背影，對著牆上老伴的照片暗暗發誓，雖然他老了，但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一定會好好保護他的寶貝女兒。「老爺，門外有位遠來的客人來找小姐。」

「遠來的客人?」唐老爹在心中大喊不妙。

「是的，守門的老於說，是位外國人呢!」哼!傷害了我女兒，還敢自己上門來?唐老爹將雙手背在身後沉著臉往門外走，就有股氣!

竟敢傷害她女兒，還不要臉地找上門，外國人的臉皮還不是普通的厚!

哼，算他識相，還自備翻譯啊，否則連談都不必談了！

「唐先生，您好，這位是尼可先生，他坐了很遠的飛機來找唐小姐，希望您能感受到他的誠意。」

待翻譯表明來意后，尼可即對唐老爹頷首致意，但唐老爹卻一改尼可印象中的風趣幽默，反而是側過身，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有事嗎?」連稱謂都省了，唐老爹十分不客氣地問道。

翻譯是位中年微胖的先生，眼看氣氛不太對，頻頻掏出手帕拭汗。

「尼可先生與唐小姐之間有些誤會，所以尼可先生特地到台灣來，希望能當面跟唐小姐道個歉，並且把誤會釐清……」

「有什麼好說的啊?」唐老爹瞪他一眼，「告訴他!我女兒不想見他!」

「唐小姐現在不在嗎?或者是，等唐小姐方便時，我們再來拜訪?」

「就算方便也不想見他!再說，薇薇現在的確是不住這兒，有本事，叫他自己去把她找出來。」「呃……唐先生……能不能看在遠來是客的份上……」

「哼哼，你倒幫我問問他，我女兒在希臘的時候，他有沒有看在『遠來是客』是份上，多善待我女兒一點呢?」越說越氣，唐老爹索性背過身，「老於，把大門關起來，別讓閑雜人等隨便進入我們唐家。」

「是!老爺。」活該!敢傷害他們最可愛的小姐，被老爺轟出去也是應該的。

「唐先生……唐先生……有話好說啊！」

任翻譯先生喊到喉嚨快破掉，唐老爹仍然固執地往屋內走，一點也沒有回心轉意的跡象。

他抱歉地回頭看向尼可。

「尼可先生，你也看見了，我已經儘力了。」

諾魯在一旁著急地跳腳，「我看，我們乾脆硬闖算了!我看那守門的鐵定不是我的對手。」

尼可挑眉舉手制止，「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是抱著贖罪的心情來到這裡，唐先生的反應他不意外。

現在，他只想知道他心愛的女人在哪裡，就算最終她仍不肯原諒他，他仍要親口對她說聲抱歉才能安心。

他沒發現，他一心想見的她，其實正從窗口遠遠凝望著他，不敢相信他的到來……

再見那張讓她魂牽夢縈的臉，恍如隔世。

不變的是依然心動……卻也心痛。

他為什要來呢?她已經逃得遠遠的，為何他還不肯放過她?

他難道不知道，她已經不想再愛他，因為那種椎心刺骨的痛，她無力再嘗。

「薇薇，你怎麼啦!這幾天都很怪峨。」小雲一邊幫忙將幼稚園的新生資料鍵人電腦，一邊偷覷她的臉色。

「有嗎?」若薇故作輕鬆地反問，「幹麼，才借住你家幾天，就不耐煩了啊?」

「豬頭，想到哪裡去了啦!人家我是關心你耶……不過，話說回來，你家那麼大一棟別墅你不住，偏偏要到我的小套房來擠，而且，這幾天，你推說身體不舒服，連我們聯手出擊的幼稚園都不去了，你說心裡沒事，我還真不相信呢。」

自從那天一早，在窗檯看到尼可之後，若薇當天便逃難似的借住到小芳家來。

從此以後，過著更封閉的日子，連大門都不邁出一步。

或許是受傷太深，她實在沒有勇氣再跟尼可見面，她不知道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

但他的出現，的確擾亂了她原本以為已趨平靜的心海。

這幾日，她整個人處在一種拉扯的矛盾狀態下，成天提心弔膽，害怕哪天才一出門，尼可就會出現在她眼前，堵住她的去路。

屆時，爸爸不在，又威哥也不在，沒人替她擋掉他，她該如何面對他?

猶豫了下，若薇選擇坦白跟小芳說：「尼可來到台灣了。」

「啊?」小芳的語調誇張到極點，「你是說那個傳說中的尼可嗎?」

若薇白她一眼，沒好氣地在榻榻米上倒下。

小芳停下工作，將蓋在她頭上的棉被掀開，「怎麼，你又沒做虧心事，怕什麼?要是鐵了心跟你耗，你就準備一輩子縮著頭不再出門啦?」

是啊，真不知道自己當初瘋狂愛上的勇氣都跑到哪裡去了。

「小芳，我知道自己面對這件事的方式很蠢，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

小芳不改她霹靂的說話方式，「別說風涼話了行不行?」「不知道?面對了就知道啊。」

「好吧!我換個方式說，他肯千里迢迢跑回台灣找你，應該代表他還愛你吧!不過……」

「不過什麼?」

「薇薇，雖然我不知道當時你們為什麼分手，但我勸你自己想清楚，當時既然會分手，就代表你們之間必定發生了你不能接受的問題，雖然他來找你的行為很令人感動，但複合之後，問題能解決嗎?這才是重點!」

嗚，小芳一向很理智，哪懂她這顆脆弱的心有多麼掙扎呀!

「陳嫂說，他每天都親自送一大束花到我們家，上頭附的卡片還寫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我知道這對驕傲的他而言，已經是很難得、很難得的低頭和付出……」

小芳拿筆敲敲她的頭，一針見血地道：「薇薇，當你這麼說的時候，事實上，你已經心軟了。」

「那怎麼辦?」

「多想想當初你為什麼離開他，你自然會恢復清醒。」

是啊!她願意搞愛付出所有，但她怎能把自己的終生，託付給一個既無法在愛情關係中守信，也完全無法信任她的男人?

她無法忘記當她最需要他的擁抱時，他是如何冷漠而尖酸地譏諷她，那種不堪，至今想來仍令她發顫。

「小芳，謝謝你的提醒，我會盡量讓自己的腦袋清楚些。」

小芳斜睨她，「就這樣?」

在小芳的「逼迫」下，若薇不得不打起精神，「嗯，從明天開始，我會準時去幼稚園報到，不能沒義氣地丟下你一個人在那忙到翻掉。」

「希望如此。」

看著一腔茫然的若薇，小芳真的沒把握她能堅持到底!

畢竟她的天性浪漫天真，比她尹小芳好騙一百倍，她能要求這樣的人堅定拒絕一個讓她神魂顛倒的男人嗎?

依她看，恐怕比叫她家的狗狗不要隨便亂跑還難上許多。「薇薇，我今天有事，我先走一步嘍。」

「好，你趕快去吧!剩下的我來整理就行了

若薇跟小芳Saygoodbye之後，繼續埋首將手中的資料一筆筆整理過，免得把每個小朋友的需求，或媽媽特別交代要注意的事項給搞混。

咦，又有腳步聲。

若薇沒有抬頭繼續做著手中的事，隨口說道：「小芳胡塗蟲，你一定又忘了帶東西對不對?這次是車鑰匙還是錢包?小心哪天你會連頭都忘記帶回家。」

一個陰影籠罩住若薇。

「哦，你擋掉我的光了啦，我的近視已經夠深了，你不要再害我了!」

「薇，是我。」是個很熟悉的……男人的聲音。

這一天終於來了。若薇全身僵硬，她很想逃，但她知道不能。

終於，她鼓足勇氣抬頭，囁嚅道：「尼可……」「你瘦了，但……還是和我記憶中的一樣美好。」若薇緊張地握著筆，低頭迴避他那雙誘人心魂的灰眸。

「你跑那麼遠，就是來看我胖了，還是瘦了嗎?」

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你跟孩子玩在一塊的時候，那畫面看起來溫馨得令我感動。」若薇倏地抬頭，「你怎麼知道?」

「我在門外看著你好多天了，之所以沒有馬上讓你知道，是希望多給你一點心理準備。」

若薇嘴硬地回答，「這裡是我的地方，我為什麼需要心理準備?」

「當你逃跑躲開我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讓你害怕了。」

他注視著她的眼神深情而溫柔，若薇生怕自己只要多看一眼，就會徹底淪陷。

心裡想著小芳提醒她的話，若薇不斷地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被他的外表，不能被虛偽的假象所惑。

「尼可，有事嗎?我以為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你可知道，我好不容易平緩下來的心情已經被你全部攪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你覺得自己傷我傷得還不夠深嗎?難道，你以為自己還有權利如此操控我的喜怒哀樂嗎?」

多日來的煎熬讓若薇已無法平靜地跟他說話，她的口氣難掩激動。

「若薇，我很抱歉……我知道。已傷了你，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在見到若薇后，尼可發現他遠比他自己所以為的更加愛她，也更怕被她所拒絕。

為了怕若薇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他不待她回答，便以又急又快的口氣繼續說下去。

「所有的誤會都是安琪洛和塔基一手策劃的，他們故意找來妮姬拖住我，好讓塔基有時間去傷害你。安琪洛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徹底破壞我們的感情，至於塔基，我們之間的恩怨太深，只要是能傷害我的事，他都樂於參上一腳。但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我絕對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