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念西風獨自涼
誰念西風獨自涼
看見雨季在懷中靜靜地醒來,齊雲灝收緊了環住她纖腰的手臂。
「夢見什麼了?看你一直在哭。」
「吵醒你了嗎?」洛雨季低問一聲,下意識地往齊雲灝懷中縮了縮。
「沒有,」他摟緊她,「其實我沒怎麼睡熟。」
洛雨季閉上眼,感受著他柔和的鼻息輕輕噴掃面頰的酥癢。
「有我在,你不習慣?」
「習慣,習慣,」他笑著在她唇上一吻,「有你在身邊永遠都習慣,那段沒有你的日子才無法習慣……」
「雲灝……」她又流淚,用雙手緊緊環住他的項間,「我愛你,永遠、永遠、永遠愛你……」
翠羽紅喙的雲雀,拍打著雙翅穿過清晨的薄霧高飛入雲。靜謐的營地里,到處迴響著它清脆悅耳的啼鳴。
初升的太陽半掛在晨曦間,紅潤得幾乎要滴出水來。草尖上,點點清透的露珠在陽光下閃爍,各種不知名的小小野花隨風搖曳著,彷彿愉悅的舞者,欣然迎接著新的一天。
洛雨季用手揉了揉雙眼,緩緩睜開了眼睛。
身邊,那個溫暖的懷抱已然不在,剩下的,是枕上淡淡的龍蜒香。
「雲灝……」她輕喚,一下子翻身坐起。
「主子醒了?」
侍琴坐在床邊低頭綉著一方錦帕,聽到她的聲音立即抬起頭來。
「嗯,」洛雨季點頭,「雲灝……不,陛下他,他在哪裡?」
「陛下早起身了,正在外帳……」侍琴含笑說著,目光不經意地掠過洛雨季酥胸前的一抹明媚,臉即刻便紅了,匆匆垂下頭去,又拾起了綉綳。
洛雨季也紅了臉,急忙抓過榻邊的一領白色錦袍穿上,一邊胡亂系著腰帶,一邊翻身下床。
簾外,傳來齊雲灝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真乃天助我也,納夕小賊果然有欠沉穩,中了吳鐵關的圍合之計。看來,朕讓你領兵絆住羅臻措那個老狐狸還是有用的……」
納夕?
洛雨季略略疑惑著,腦海中匆匆閃過一抹火一般深紅的頭,和黑得望不見底的雙眸。依稀記得,當年跟在羅臻措身邊,那個目光放誕無羈的少年,便是如今的花剌可汗,納夕……
輕輕挑開氈簾,她展目向外帳凝望。
紅木書案前,坐著意氣風的齊雲灝。一身湛藍色的便袍,銀龍劍袖,玉帶圍腰。目光灼亮,飛揚的長眉斜挑,微微上揚的唇角帶著壓抑不住的喜色。他一邊用手支著額,一邊含笑望著對面的男子。
那男子背身而坐,沉靜得彷彿草原上傲立的青山。沾著征塵的玄色披風下,一身銀白的盔甲閃著淡淡的光芒。
誰念西風獨自涼(二)
微微的,他偏過頭,清俊的側臉被透入氈簾的晨曦勾勒出柔和的輪廓。
「陛下英明。」他輕輕附和一句,半垂下眼帘含笑不語。
擎著氈簾的手驀然一滯,洛雨季情不自禁地睜大眼睛——天馳,他是天馳!
絲絲驚喜涌動在胸中,她將氈簾在掌中輕揉著,唇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微笑。
久違了,天馳。沒想到,在她回到天啟的次日,便能見到心中時常牽挂的人……
那一邊,齊雲灝眼波輕轉,下意識地蹙起眉頭。
「怎麼回事?!」
他嘟噥著從椅子上騰身而起,大踏步地疾走幾步,猛地扯開內帳的氈簾。
躲藏在氈簾之後的洛雨季來不及反應,便被他不由分說地橫抱而起,緊緊地貼在溫熱的前胸。
「你……」她驚呼,望著他沉鬱的面容,心抑制不住地嗵嗵跳著。
齊雲灝快步走到紅木案前,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白色狐裘,將懷中的雨季密密包裹起來。
「大冷的天,怎麼穿得這樣單薄立在那裡?看,還赤著足……」他心疼地皺眉,一邊碎碎地責備著,一邊脫下她腳上趿著的桃紅軟底繡鞋,將凍得青白的雙足按入自己的懷抱。
深沉有力的心跳穿透他身上湛藍的錦袍,生生地灼燙著她的腳底。無限暖意從被他攥緊的足踝傳來,為她的頰邊染上兩朵嬌媚的胭脂。
「雲灝……」她不安地掙扎著,朝對面的齊天馳投去匆匆一瞥。
齊天馳一動不動地坐著,靜得彷彿一幅畫卷。清俊的面龐淡然依舊,而笑容卻早已僵凝在唇邊。
「吧嗒——」
一隻暗褐色的象牙骨盒從修長的指間滑落,輕砸在他戰靴前的棗紅色絲毯上,出一聲悶響。
齊天馳愣怔片刻,急忙俯下身去,顫抖的指幾次握不住面前的骨合。待再抬起頭時,他幽深的雙眸中已然拂過一絲潮紅。
「天馳,」齊雲灝朝他微笑,寵溺的目光落在洛雨季羞紅的雙頰上,「你看,朕的季兒醒了,她回來了。」
齊天馳垂下眼,攥緊了掌中的骨盒。
「臣恭喜陛下,恭喜……梅小主。」
他從座位上立起,撩開袍角正要單膝跪下,卻不料被齊雲灝輕輕一擺手制止了。
「呵呵,十八叔平身吧,朕與季兒同你是一家人,咱們自家人在一起,何必論什麼君臣大禮?」
「謝陛下。」齊天馳站起身,後退一步垂而立。
齊雲灝臉上的笑意未減,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齊天馳手中的象牙骨盒上。
「裡面裝著什麼?」他問。
誰念西風獨自涼(三)
齊天馳怔怔地佇立著,對他的問話置若罔聞。
「澄親王!」齊雲灝抿起唇,灼灼的目光中帶了幾分不滿,「朕在問你話呢!」
齊天馳回過神來,垂下眼帘悄然掩住眸中的一抹黯然。
「是,臣在。」
齊雲灝蹙著眉,微微嘆了口氣道:「你拿著的是什麼?」
齊天馳一愣,低頭瞥見自己手中的象牙骨盒,這才恍然大悟。
「陛下恕罪,臣險些忘了大事,」他跨前一步,將象牙骨盒雙手捧上,「這是花剌可汗納夕遣使者送來的議和書。」
「議和?」齊雲灝眉峰一挑,神色間帶了幾分意外,「納夕這個自大跋扈的小子,竟然也有屈膝求和的一天?」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從齊天馳手中接過骨盒,打開盒蓋,將裡面用絲帶捆綁的一卷羊皮握在掌中。
洛雨季見狀,輕輕撥開他摟在腰間的手臂,側過頭在他耳邊小聲道:「你們商議國事,我還是先進內帳吧……」
「別動,」齊雲灝一把摟緊她,俯下身在她唇間閃電般地印下一吻,「陪著我,哪裡也不許去!」
洛雨季的臉上不由再次騰起紅雲,用貝齒輕咬住下唇,她悄然迎上齊雲灝灼熱的眸光,心裡交織著甜蜜與無奈。
唉,這個霸道的傢伙,看來,窮此一生恐怕都改變不了了吧?…….
望著她微嗔著撇嘴的樣子,齊雲灝唇角牽動著,送來一個溫暖的笑。收攏手臂,他將她更緊地貼在胸前,另一隻手挑開羊皮卷上的絲帶,將它在面前展開,細細地覽閱著。
良久,他抬起頭來,清明的目光中閃動著幾分譏嘲。
「……休戰罷兵,共息干戈?呵呵,時至今日,他倒是念起兩國聯姻這狀舊事了。不過,據朕所知,下嫁花剌的祥和公主齊若嫣好像並不得寵,這兩年來,被他長鎖冷宮不見天日。」
齊天馳抬起頭來道:「臣聽聞被俘的花剌親兵說,這一回納夕出征倒是帶上了祥和公主。」
齊雲灝冷笑:「哼,他帶她出征,不過是想將她當成隨時要挾朕的籌碼罷了。」
「那麼,陛下的意思,是不接受求和?」
「不接受。」齊雲灝將手中的羊皮卷緊緊地揉捏成一團,眼眸中有兩點冰芒一閃而過,「花剌狼子野心,永遠是我天啟的威脅。不除之,朕何得以安枕?」
說著,他抬起頭來冷冷一笑:「派使臣去花剌大營,傳朕旨意:若是誠心求和,不妨拿花剌的至尊大汗金印來換!」
「金印?!」齊天馳揚起頭,吃驚地重複著他的話。
「正是。」齊雲灝點點頭,幽寒的雙眸微微眯起,「天啟與花剌世代為仇,自古邊境紛爭不斷,百姓不堪其苦。自從滄閬江一役,父皇幾乎喪於地府香之毒后,朕便暗自願,總有一日,要親手為天啟拔此肘腋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