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文小姐請假?!」
全班同學頓時為之嘩然!文小姐可說是他們這間高中的「永恆全勤獎」的得主,不管颳風下雨大太陽,只要學校有課,她必然會出現。據說打從她進這間學校之後,從沒缺席過一天。這記錄得來如此不易,真的很難相信竟然會在今天打破了。
「快看看外面是不是下起紅雨了。」男同學們取笑道。
「不要鬧了。聽說文小姐生病了。」
「生病啊?嚴不嚴重?她之前重感冒好嚴重好嚴重,都快肺炎了還不是一樣無論如何都要來上課,這次不能來一定是病得很重吧?」
「不知道耶,教務處的人沒說,不過今天沒來上課的老師不只文小姐一個,好像訓導也沒來……」
「這麼奇怪……」
「反正我們自習就是了。不知道怎麼搞的,我覺得今天老師們都有點怪怪的……」班長既狐疑又憂心,剛剛她到辦公室去,發現所有的老師們都在竊竊私語,每個人臉色都很凝重,好像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一樣。
「我聽說校方可能會決定要先停課。」
「停課?不要開玩笑了,停課半天已經很了不起了,整間學校停課?那可是大事!」
「還是跟舊大樓有關吧?聽說他們昨天作法事好像不成功。」
「法事還有不成功的?」
「當然有啊。我也是聽說的啦,好像有幾個住在學校附近的同學有偷偷跑來看,他們來的時候法師們統統跑光了,連作法事用東西都沒收。最後是訓導跟其他老師叫他們一起幫忙收的。」
這下孟可開始憂心了。連法事都沒成功,那到底代表什麼意思呢?難道真有惡鬼入侵校園?她的目光轉向櫻塚壑,發現他也正豎起耳朵傾聽著同學們的小道消息。
就在這時候,他們班門口突然出現了一條身影,那人在窗口對著孟可招手。
檸檬推了推孟可。「小可。」
「嗯?」孟可轉頭一看,不由得愣了一下。「任大哥?」
任吉弟正站在門口望著她。
孟可連忙起身離開教室。她太詫異了!雖然任吉弟過去曾多次到學校接她下課,但他從來沒到教室來找過她。
「任大哥,你怎麼來了?」
「快收拾東西回去,連那個小日本也一起帶回去。」
孟可更是驚異。「回去?我們還要上課耶。」
任吉弟深吸一口氣凝視著她,然後壓低聲音開口:「我大哥介紹來作法事的法師,其中兩個昨天晚上回去之後……死了。」
孟可猛地一震!「死了?為什麼?」
「如果我知道是為了什麼,就不用急著來叫你回去了。我懷疑是因為山崩坍方把古墳暴露出來,也許裡面有些什麼致命的細菌。」
「你真不愧是生化專家……」孟可乾笑,「如果真有什麼致命的細菌,沒道理到昨天晚上才發作,要發作也是我們這些每天都待在學校里的人先發作,怎麼會是昨天才來學校的法師先死?」
「不要一副你很懂的樣子。我說過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怪力亂神的事情能嚇到我的。」任吉弟沒好氣地瞪她,「細菌這種東西很難說,因為個人的體質、環境、氣溫等等都是無法預知的變數,你怎麼知道那些致命的細菌不是到昨天晚上才開始變種?才開始有殺傷力?」
「這……」
「還猶豫什麼!難道要等到真的出事了你才後悔嗎?我已經叫我實驗室的人員過來採集樣本了,在我找到答案之前,你不準再到學校來上課。」
他是認真的;他的眼神、他的態度都是認真的。
孟可凝視著任吉弟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臉。她心裡有個聲音叫她聽他的話,她心裡有個聲音不斷地提醒著她:不要反抗吉弟,可是……
「可是我的同學們怎麼辦?我不能扔下他們不管。」
任吉弟眼神一黯,英俊的臉沉了下來,聲音里也多了幾分冰冷:「你的同學比你的命還重要嗎?」
「可是又沒有證據——」
「哇!」驀地,隔壁班教室里的人突然發出驚恐的尖叫聲。
他們還搞不清楚是什麼狀況,隔壁教室里已經衝出一大票不斷尖叫的學生。
「嘻嘻……」一名男學生手裡拿著尖刀慢慢地走出教室,其他人嚇得目瞪口呆,四下倉皇逃散。
其它教室的學生跟老師們也被驚動了,紛紛探出頭來張望,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嘻嘻……」那男學生的頭軟軟地下垂著,他的身體以一種奇怪的角度直立著,慢慢地往前拖行,而他手裡的尖刀亮晃晃地高高舉在頭上,上面沾染著血跡。
有幾名女同學已經完全嚇呆了,她們哭著,背抵住牆壁動彈不得,連跑都沒有力氣了。
孟可也嚇呆了,他們的學校向來平靜,連打架事件都很罕見,怎麼會有學生突然帶著刀子來恐嚇同學?
「你幹什麼?!快放下刀子!」附近一名男老師立刻衝出來咆哮道,「快放下刀子!」
「嘻嘻……殺……」那名男學生的喉嚨發出粗嘎的聲音,他的身體以極慢的速度轉彎,慢慢往那名男老師的方向拖行過去。
任吉弟連忙拉住孟可往後退了幾步。
「喂!你瘋了?!沒聽到老師說的話嗎?快放下刀子!」
望著那名男學生,孟可突然感到那熟悉的疼痛又再度造訪了她,她的額頭突然一陣火熱刺痛!
走廊上已經圍滿了學生跟老師,而那名男學生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他慢慢地往前走,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名男老師。「嘻嘻……殺……嘻嘻……」
他的模樣太恐怖了!這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會有的行為。學生們嚇得呆住了,連那名男老師也定在當場不知該如何是好。眼看那男學生愈來愈靠近老師,而他手上的刀子慢慢地滴著血……
孟可因低著頭,才發現那血跡竟是從男學生身上流下來的。
「你……你快放下刀子!快報警!你快放下刀子!」男老師驚惶失措地喊著。
就在這時候,那名男學生猝然發難!他的喉嚨發出一聲難以分辨的咆哮,整個人往老師身上撲過去,尖刀亮晃晃地猛力刺下——
「孟可!」
她顧不得額頭劇烈的痛苦,在男學生出手的同時,從他身後用力抱住他。「快搶他的刀!」她困難地說著,額頭劇烈的痛楚讓她眼前模糊,但她依然使儘力氣努力抱住他。
任吉弟毫不猶豫地衝上前,一腳踢飛了那把刀,同時憤怒地猛力一拳擊中那男孩的腹部。
「你這混帳!」他太生氣了!;竟然會有人害孟可冒這種險,不可原諒!真是不可原諒!
「吼!」男學生雖然被孟可抱住,又被任吉弟一拳打中,但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痛楚似的瘋狂地掙扎著。他嘶吼、咆哮,身上的怪力大得驚人。孟可幾次險些被他甩開,但她憑著一股牛脾氣,死都不肯放手。
「安靜!」她大叫,「快安靜!」
任吉弟上前努力想壓制住他,但男孩不知哪來的怪力,竟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安靜下來。「該死的!」
孟可有點支持不住地緊緊閉上雙眼。不知道為什麼,一靠近這少年,她的額頭就如同火燒似的疼痛著。她只能緊緊咬住牙關不放手,不放手不放手!絕不能讓他鑄下大錯——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服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若非無想,我皆令人無餘涅盤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誦經聲響起,男孩突然停住了,他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從教室走出來的櫻塚壑,張牙舞爪的模樣看起來十分駭人。
「去吧。」櫻塚壑靜靜地望著他說著。
「沒那麼簡單的……嘻嘻……」男孩冷笑著,充滿怨恨地瞪著他。
櫻塚壑嘆口氣,伸出手按住了他的額頭——
男孩大叫一聲,眼睛猛地翻白,頓時暈了過去。
而孟可頭上的疼痛也在霎時間散去,她驚異地睜開了眼睛,在她眼前的是櫻塚壑那帶著淡淡微笑的眼。
她很想令自己聽不到,但她卻還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任吉弟冷冷的聲音說道:「這樣的證據,不知道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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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好一點沒有?」
孟可躺在沙發上,額頭上放著冰毛巾、嘴裡含著溫度計點點頭。「我本來就沒事……」她含糊不清地說著。
「現在看起來是沒事,剛剛不是還痛得死去活來?」任吉弟臉色不善,眼裡明明寫著憂心,臉上的表情卻嚴厲得很。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自從去了北京一趟,就有了這怪毛病,我看應該送你去醫院好好的做個詳細檢查——」
「不要啦!」孟可連忙跳起來,額上的冰毛巾立刻掉下。「別讓我爸媽他們知道,要是讓他們知道,可就不得了了,會整死我的啦!」
「咦!」任吉天瞥見孟可額上的紅印,突然愣了一下,好奇地靠近她的臉仔細研究,「這……好眼熟的圖案。」
「圖案?什麼圖案?」孟可嚇了一跳。「有沒有鏡子?」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的話?我可以私下替你安排醫生檢查,你老爸老媽完全不需要知道——」任吉弟惱怒地嚷著:「喂喂喂!你們兩個!」
任吉天與孟可兩人趴在桌子前面,桌上放了面小鏡子,兩人就擠在鏡子前仔細研究她的額頭。
「看到沒?這個菱形,裡面有些圖案,這看起來像是某種符咒。」
「什麼嘛!這不是啦,這是我之前被我老爸用空氣槍打的。」
「空氣槍?不可能,空氣槍怎麼可能打出這種圖形。我記得我看過這圖案的……你等等,我記得我有一本書,上面有這個圖形……」任吉天喃喃自語地轉身跑s[p到書櫃前翻書。
「孟可!」
「我聽到了嘛。」她沮喪地垂下雙肩。「我真的沒事啦,剛剛只是意外嘛,我一點都不想做什麼身體檢查……」
「你現在當然說不想了,但萬一你的腦子真的有事呢?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唉……」
「年紀輕輕不許嘆氣!」
「又不許這個,又不許那個,在學校也讓你強押回來了,你這人真的好霸道喔。」
「是!我當然霸道,當然不像櫻塚壑那小子那樣安靜溫柔。」
孟可愣了愣。「怎麼了?幹嘛突然提起他?」
她的眼光轉向一直等在一旁的櫻塚壑,他倒像完全沒聽到任吉弟所說的話似的,逕自沉浸在任吉天這一屋子的藏書之中。
櫻塚壑的確是很安靜,但是……溫柔?想來想去,實在很難把他跟「溫柔」兩字扯上關係。溫柔應該跟體貼一體兩面吧?櫻塚壑笨到極點,連一點點浪漫因子也沒有的人,哪裡來的溫柔體貼可言?
「孟可!」任吉弟為之氣結。「我在跟你說話的時候,可不可以請你稍微保持一點點耐心?給我一點尊重好嗎?」
「我有啊。」她立刻正襟危坐,一雙圓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大。
「唉……」任吉弟沮喪地嘆口氣。他真的開始呈現敗相了嗎?自從櫻塚壑這小子出現之後,他就一直處於不利的地位;現在可好了,孟可連專心聽他說話都辦不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任吉天開心地大叫。「我就知道自己沒看錯!就是這個!」
「是什麼?快給我看!」
「啊……果然大有來頭,這是金剛護靈印啊……」任吉天稀奇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孟可。「你……怎麼會有那種東西護身?」
「什麼叫『金剛護靈印』?聽名字好像很威風的感覺。」
任吉天將古書拿給她,上面畫著一方菱形圖案。「據說這是只有古代高僧或者神人才有的能力,可以把自身一部分的種力轉移到需要被保護的人或者鬼魂身上,形成一個有強大保護作用的結印。」
「圖案好複雜。我額頭上這只是個印子吧,哪有這麼複雜的圖案……」孟可怎麼看都不覺得這個什麼「金剛護靈印」跟自己額頭上的傷痕有什麼相關之處。「這只是我被老爸的空氣槍打到的疤痕而已嘛。」
「所以說你是外行人。」任吉天推推一旁的櫻塚壑。「喂,小法師,你看她頭上的印子跟書上的印子是不是一樣的?」
櫻塚壑轉頭望了那古書一眼,只是他的目光似乎立刻被吸引住了,望著那圖形久久無法回神——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曾經看過這個圖案,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人告訴他:如果你遇到了一生都想保護的人,那麼就把這個給他吧,只是從此你們之間的關係再也不能斷絕,他生你生,他死你死——
他,的確曾經給過一個人這樣的印子,他記得……彷佛很久很久之前,只是在那當下自己根本沒想到那最重要的一句話——從此你們之間的關係再也不能斷絕……
「不過說也奇怪,照這上面的說法,這『護靈印』應該是可以保護你不受邪靈侵害,為什麼對你卻沒有這種功能?反而只要靠近惡鬼就會痛得死去活來?」任吉天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著,他終於發現毫無反應的櫻塚壑——
「喂,你怎麼了?」任吉天狐疑地問。
櫻塚壑的眼光從書上轉到了孟可的額上。任吉天的問題他知道答案,那是因為護靈印經過轉世之後效果已經大不如前,需要重新加持——隱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
「喂!」
他驀然抬起眼睛,眼底寫著不明所以的迷惘,甚至還帶著几絲驚慌。
任吉天蹙起眉頭仔細打量櫻塚壑的眼。「你……想起什麼?」
「不要再搞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了!孟可現在就跟我到醫院去!」任吉弟突然惱怒起來,拉著孟可的手往外走。
「不要啦!我不要去!吉弟!」
「喂喂,人家不想去就不要勉強她,你這小子怎麼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任吉天連忙過來解圍。
「她今天差點死啦!要不是——」吉弟懊惱且忍耐地閉了閉眼睛。「好,醫院可以不去,但學校也不能再去了。你自己選吧。」
「可是……」
「學校不能不去,問題就出在那棟舊大樓上面,如果不去的話,真相怎能大白?」任吉天聳聳肩。「我已經約好一班功力高強的八家將了。」
「你約好什麼?!」任吉弟沒好氣地吼道,「約八家將幹嘛?你怎麼不幹脆連七爺八爺、鍾馗八仙一起約一約算了?!」
「我的確考慮過鍾馗,不過那位老師父最近病了,我不大好意思勞動他。」
「……」
任吉天忍不住笑了起來,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你也許是了不起的生化博士,但這件事絕對不是物理化學可以解釋的,你就不要管了吧。」
「除非我死!」
「不用說得這麼嚴重吧?」任吉天吐吐舌頭駭笑:至今他仍對任吉弟的堅持與固執感到不可思議。當年一個才八歲的小鬼頭卻認定了自己未來一生的伴侶,原因只是因為「撞鬼」——儘管他們兩兄弟的命運如此之神似,但他還是無法理解。
「任大哥,我真的很希望能把事情搞清楚,不管我們學校里到底有的是什麼,那都是我的學校跟我的同學,我不能就這樣扔下他們不管的……」孟可可憐兮兮地咬著唇望著他。
「所以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會聽我的就是了……」
「任大哥……我知道你關心我,可是……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就這樣不管嘛。」
任吉弟慘然一笑,他深深地凝視著孟可,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在短短几秒之間又變得好遠好遠——這距離真的還有拉近的一天嗎?
「如果……如果你真的這麼不放心的話,那……你跟我們一起去嘛。」孟可突然眼睛一亮,開懷地笑了起來,感覺自己終於找到兩全其美的法子。她興奮地握住任吉弟的手,不斷搖晃著,快樂地說著:「對啊!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啊!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望著她閃亮動人的雙眼,他有能力搖頭說「不好」嗎?
任吉弟深深地嘆口氣,無言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