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收拾好碗盤，白澄珈躡手躡腳的捧了杯參荼潛進了威若槐的房裡。

「妳想幹什麼？」黑暗的房間里突然飄進一抹白色身影，把戚若槐嚇了好大一跳，還以為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沒幹什麼，只是想拿參茶來讓你補補身子。」甜甜的笑著，這是白小八每次有奸計的時候總會露出的神情。

受騙上當太多次，戚若槐聰明的已經有了戒備。

「我不想喝，我只想休息。」搖了搖頭，意志十分的堅定，畢竟他現在已經想休息了，沒必要喝什麼參茶來增加精神。

「是嗎？」還是笑著，她自動坐上了他的床沿，把參茶擱了一旁，雙眼亮晶晶的照著他。

「你……你現在很累嗎？我有些事情想要請教你。」

難得的低聲下氣，聽得戚若槐心底頗受用。

「什麼事？」坐起了身子，他心情還算不錯。

「這些日子，我研究過你的小說了。」眼裡繼續閃著光芒，在昏暗的燈光中照得戚若槐有些暈眩。

「然後呢？妳……妳覺得如何呀？」盡量裝得不動聲色，其實他心底是有些緊張的。

「我覺得你真是天生適合吃這行飯，寫得實在是大棒了！連我這個從來不看偵探小說的人都被你吸引進故事裡，情節一局潮迭起，不愧是暢銷偵探小說作家，果然是名不虛傳。」

小臉上滿滿的誠實可靠模樣，白澄珈拼了命的稱讚著戚若槐，一切只為了能讓這個月多些進帳。

「真的嗎？妳真的這麼覺得？」

被捧得陶陶然！戚若槐靦腆的笑了，發現眼前的惡魔似乎也有理智的時候。

「當然。」不假思索的猛點頭，雖說她現在的私心頗重，但白小八倒不否認他的文筆的確是不錯。雖然她還是笨笨的無法理解書中的陷阱和謎團，不過滿滿的佩服倒是真的一點都沒少。

「所以，我好希望能繼續看見你寫出更棒的書，我相信其它讀者一定也是這麼盼望的。」大眼瞅瞅的盈滿了期望，錢呀……除了書之外，白小八更期望的是完稿之後的銀兩。

「可是……最近一點靈感都沒有。」嘆了氣，戚若槐不疑有他的一步步掉入白澄珈的拗錢陷阱。

「怎麼會呢？你這麼厲害，怎麼可能沒有靈感？沒靈感是那些沒天分的人才會用的借口，像你這款天才型作家，哪裡還會需要靈感呢？」

不可思議的揚起了聲，高帽子可是人人愛戴，但卻也不是人人都承受得起。

白小八笑得賊賊的，先把他捧上了天，再讓他心甘情願的發奮圖強，乖乖的爬起格子賺她的私房錢……呵呵，完美計畫。

「妳說得是很有道理，可能是最近工作太累了。」點了點頭，戚若槐第一次覺得自己和她這麼能溝通。

其實，也許……她也不是梃怪的嘛，畢竟能了解他長處的人，基本上都會是聰明的好人伯樂。又點了點頭，心底不自覺對她降低了几絲防備。

「累了嗎？來喝杯參茶補補元氣二親切的笑了，她遞了參茶給他，一臉的賢慧模樣。「靈感這回事，或許我可以幫幫忙的。畢竟，多一個人也就等於多一份力量。」謙卑有禮，為了達到月收數十萬的美夢，白小八基本上是可以放棄有限度的尊嚴的。

「有道理，妳這傢伙鬼點子最多，說不定真的能幫上忙。」一口氣將熱參茶一仰而盡，戚若槐不疑有他的笑著。

白澄珈望著他，也竭盡所能的笑著，只是笑容中忍不住偷偷浮起了一朵朵的詭譎，小心翼翼的沒敢讓他發現。

參茶，嘿嘿……一杯五百CC的參茶，她至少加了兩倍的藥材，補精補神更是效果加倍，他這樣豪爽的一口氣干盡，大概……三天都不會知道想睡的滋味。

「我大概寫了開頭，妳能幫我出個意見嗎？」開了床頭邊的計算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鼓動．戚若槐突然有了想奮鬥的衝動。

「當然。」興高采烈的湊上了頭，白小八大眼瞅著屏幕，強忍了兩眼酸澀，一切辛苦只為了下個月能領豐厚稿費作準備。

「故事進行到一局潮處，我突然沒了靈感，畢竟連寫了這麼多本，我已經想不出特別的新招了。」嘆了氣，戚若槐突然有了江郎才盡的悲嘆。

畢竟偵探小說還是跳不出所謂的固定模式，殺來殺去，連死法都被限制不少，更遑論中間所謂的推理部分。

「其實……你怎麼不考慮參照我們中國武俠小說的精髓，來放個暗器，跳個輕功……老是什麼密室殺人的，看了都嫌煩。」邊說邊比畫著招式，白小八一向熱愛金庸多些。

「現代去哪生輕功練？不過暗器……嗯，倒是不錯的點子。」腦中閃出了十字弓的念頭，至少怎麼樣都比拿刀子殺人多了些創意。

「還有、還有，你這每個嫌疑犯的動機都太弱了，你真該去參考一下我們優秀的鄉土劇情，裡頭每個可憐小媳婦至少都有一千個理由去暗殺惡婆婆。要不然……讓老婆婆投保個一千萬的意外險，受益人是最不受寵的小媳婦，可是其實兇手是大媳婦，然後小媳婦很可憐的成了最大嫌疑犯，然後然後……」

阿信和長男的媳婦劇情湧入腦海，白澄珈越說越起勁，完全陷入了自己幻想的世界。

「別開玩笑了，寫這種束西真的會有人看嗎？」有些啼笑皆非，不過她的胡言亂語，倒是讓他有了些靈感……或許這次寫點貼近人生的案件也不錯。

「當然，你可別小看了台灣歐巴桑的影響力。其實朝這方向也不錯呀，或許可以成功的讓推理小說打進歐巴桑的市場……增加市場的銷售競爭力。」腦袋瓜轉了轉，又讓聰明的白小八發現了新財路。

「我倒覺得還不如寫個愛錢成痴的兇手，至少眼前就有一個絕佳的典範。」長指在鍵盤上敲了敲，靈感一點一滴的兜進戚若槐清晰的腦袋中。

「可以呀，可是請先支付形象費兩萬元。」攤出了粉白掌心，這些可都是得算清楚的。「還有、還有，顧問費三萬，點子提供費五萬，合計共十萬。」

掏出了隨身的計算器，喀喀喀地，俐落的又按出了好幾個零。

「妳是土匪呀？」又是十萬？她真以為他的錢很好賺嗎？

動不動就十萬、十萬的，家用十萬，連什麼顧問費加一加也十萬？

「什麼土匪？大家都是文明人，對這文明社會的規則都應該很了解，你接受服務，就理應付出同等的費用。你要我提供點子，不管採用與否，本來就該有些報酬的呀！」一臉理直氣壯，想當初她白小八就是靠替廣告公司出主意在台北賺了不少錢，連現在款了包袱來台中，台中的分部也力邀她明天去友情跨刀。

她可是金頭腦呢，只有臭恐龍不懂得寶。

「別鬧了，我好不容易有了靈感。要是有個什麼閃失，稿子交不出來……那下個月就沒收入了。」直接略過她那番強詞奪理的論調，經過這半個月的朝夕相處，戚若槐老早就清楚小八小姐的弱點在何處了。

錢，說到底還不是離不開那萬惡的根源。

「真的嗎？你已經有靈感了？好、好，那我不吵你，我在後頭靜靜的陪你寫，讓你不會感覺到孤單和寂寞。」她笑開了眼眉，好心情的先暫不追討那十萬元的報酬，一切還是以最大的利益為奮鬥原則。

乖乖的抱了本書窩在後頭，白小八美其名是伴讀書僮的腳色，其實說來說去還是為了就近監視他，確保下個月白花花鈔票的進門。

「不用了，妳會打擾我的。」靈感源源而來，長指敲著鍵盤一刻都沒停歇，喀喀喀的聲音不停地響著，沒聽見她的親親相公說了什麼，白小八已經完全沉醉在這悅耳的天賴之中。

喀喀喀……一個字算一塊錢，喀喀喀……錢錢錢，好多錢滾滾進口袋的聲立，怎麼讓她會捨得離開這裡？

「不會，不會。我一定會乖乖做自己的事情，要是我真吵了你，你可以馬上把我趕出去。」搖搖頭堅持不肯離開，白小八笑了，笑得一臉妥協諂媚。

「一言為定。」雙眼還膠著在屏幕上，雖沒看見她諂媚的笑臉，倒也讓他聽見了大甜膩的嗓音。輕扯了嘴角，戚若槐不自覺的在書里加進了一個討喜的角色，一個很愛錢、很可愛、酷似後頭那個又在扛熨鬥打算熨鈔票的小女人。

「能不能先讓我問個問題。」

喀喀喀，扛著熨斗走過他身邊時，清晰的又聽見多了三個字，多了三塊錢。偷瞄了一眼屏幕，望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艾力克。

「問呀。」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由著暗器的聯想，戚若槐竟然突然想到了吹箭？好多南美洲小土人利用吹箭所計畫的一連串殺人事件？嗯……似乎是個不錯的點子。

「艾力克，書中那個偵探，應該是你拿自己當模板寫的吧？」疑惑的眨巴了大眼，白澄珈掏出了口袋裡的厚厚百元紙鈔，決定今晚先從一百元開始熨起。

「不知道。」搖了搖頭，戚若槐打算直接越過這話題。

「少來了，一定是你。你真不害躁耶，還說自已英俊瀟洒、急公好義、樂善好施、風流個儻……照我看來呀，性格急躁、小氣至極、暴躁易怒……這些倒比較貼近事實。」總而言之，他是只面噁心善的大恐龍，她早就吃他吃得死死。

而且，其實大恐龍還是刀子嘴、豆腐心，好欺負得很。

「別廢話了，給我一個安靜的空間。」

一點都沒興趣繼續這個話題，戚若槐可不喜歡被小氣的傢伙說自己小氣。

「是。」乖乖應聲，錢最大。

調皮的吐了吐舌，白小八繼續沉浸在自己熨鈔票的樂趣之中，耳邊響著喀喀天籟聲，感覺自己被錢徹底的包圍，真幸福。

一時之間，屋子裡被一陣寧靜的氣氛緩緩包圍，兩人都忙著自己的事情，誰也沒再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戚若槐回過神來，小說也寫了一個段落之後，才想轉過頭找尋那抹調皮的白色身影，沒想到卻看見她早已窩在角落裡睡著了。

悄聲的移向了她的身旁，輕輕的替她蓋上薄被，戚若槐眼裡閃動的笑意愈發愈深。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呀？

輕輕替她拂開落在頰上的髮絲，戚若槐望著她純真的睡顏，怔怔的分不清心底究竟是怎麼樣的感受。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就這麼莫名其妙的闖入了他的生命，成為了他的妻子，一切都是迅雷不及掩耳的讓他措手不及。

從一開始認識這個古怪女孩、認知到她會成為他的負擔、甚至是最後真的變成了他的妻子……這所有、所有似乎全都發生在一瞬間，逼迫戚若槐不得不面對，倉促得讓他完全分不清任何感受。

二十七年的生命驟然起了大變化，而一切似乎全都起因於她意外的闖入。

唉……忍不住低低的嘆了口氣，在白小八出現之前，戚若槐的生命一向單純，每天日復一日的上班、下班，賺錢、賺錢……生命和錢財對他來說，一向沒有大大的意義和慾望。但自從這個小惡魔闖人他的生活中之後，他們的關係就一直處於「妳拗我守」的爭奪戰之中，她拼了命的想拗他的錢，而戚若槐竟也不知不覺和她玩上了癮，開始習慣了有她陪伴和鬥嘴的生活……開始覺得賺錢，似乎有了樂趣。

認真想想，自己終究是……不討厭她的吧，要不然！他是絕不可能會這麼有耐心的任她撤野。

「妳……是我的老婆，戚若槐的妻子？」長指忍不住碰上了她柔細的肌膚，他暗啞的嗓音揉著一抹困惑，和濃濃的……震撼。

妻子？他該相守一生的伴侶？

似乎就在一剎那的領悟中，戚若槐第一次認真的發現了他們的「新關係」？

「其實，妳還不夠了解我。」笑意在他墨黑的眼瞳中閃耀著，想起了她剛才對他的一大串評語。

「戚家的男人呀……都是很死心眼的，只要一旦認定了，就不會反悔。」

望著眼一刖嬌酣的睡顏，戚若槐的心底揚起了一抹很複雜的情緒。戚家人一向死心眼，就像老爸認定了她這個媳婦，老哥認定了未來的大嫂……但他呢？

他也會認定了這個搶錢小魔女……在未來的某一天嗎？

唉……忍不住又低低的輕嘆了氣，他一向對日久深情堅信不疑，對她，雖然還談不上喜歡，但不討厭……也算是個好的開始吧？

甩甩頭，替她拉攏了身上的薄被，戚若槐轉身的又投入自己書中的驚險世界。

沒興趣對飄邈未知的情緒費大多心思，眼前的工作已經堆得如小山高了。

至於未來……就交給上天去決定吧！

※※※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的稿子已經接近了完稿階段？」

又是吃飯時間，白小八又驚又喜的望著眼前一臉神氣的傢伙，雙眼自動發亮了不少。

「是的。」扒了幾口飯，戚若槐的心底是哀怨的，這次的稿子可是有史以來花最少時間的一本，一切的一切全是因為家裡藏了一個比編輯更可怕的拗錢魔女，無所不用其極的逼迫他工作、工作……快完稿了，戚若槐的惡夢終究也快結束。

「太好了，你這次只花了一個多禮拜的時間就寫完了。今天才禮拜二，要是今晚可以完稿的話，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個兩三天，下禮拜一開始，請繼續開新稿，為下一本書努力奮鬥。」

親切的嘴臉更加體貼，連夾了一堆菜到他的碗里，白澄珈開心得連眼睛眉毛都在笑。

哇……不到兩個禮拜的時間寫完一本稿，凈賺十萬。一個月三十天，至少有四個禮拜，兩個禮拜一本書，那四個禮拜……豈不就有兩本書，哇哇哇，二十萬耶？！

興奮的手微微顫抖，白小八雙眼閃耀著晶光，照得戚若槐十分刺眼。

「開新稿？妳要我的命呀？」

震驚的垮下了臉色，原本就已經一臉歹人樣的臉龐看起來更是嚇人。

「別這樣嘛，最近社會景氣這麼不好，你也該為振興台灣商業盡一份心力。」

理由冠冕堂皇，但卻轟得戚若槐一臉莫名其妙。

「盡什麼心力呀？」有些無力，他早被她滿腦子的鬼靈精怪給打敗。

「你想想，你可是暢銷小說作家耶。你出書量大增，讀者購買動機也會大增。買書的人越多，出版社和經銷商……甚至是書局都可以從中牟利。更別算那些印刷廠和造紙公司會有多少的訂單和生意了。再往源頭推去……說不定連伐木工人都會有賺頭。你說，這算不算振興台灣經濟？」

隨口一掰又是一篇有理的長篇大論，白小八真是越來越佩服自己。

「算。」點了點頭，戚若槐被唬得獃獃的，開始考慮要延請自小八出任他業務部的講師，要是全業務部的人員擁有她一半的好口才，遠流企業的未來指日可待。

「那就是了。所以，請你一定要多多加油，你可是台灣經濟的無名英雄。」

開心的笑著，又替他添了一碗人蔘燉烏骨雞湯。

「加油？我已經沒油好加了。天天這樣上班、趕稿，蠟燭兩頭燒終會有燒盡的一天，我現在已經是頭痛、腰痛、全身上下不舒服了，再繼續加油下去，別說振興台灣經濟了，我看就連家裡的經濟都即將泡沫化。

不得不放下了狠話，年紀一大把，真的不堪這樣過激的壓榨。

「你……真的很不舒服？」經他這麼一提醒，這才意識到重要性。要是家裡的經濟真的泡沫化了，那怎麼得了？

「廢話。天天趕稿到凌晨，一早又要上班，這樣生活怎麼可能撐得下去上。"喝了人蔘雞湯，戚若梡發現自己最近幾乎是把參茶拿來當開水喝。

「我天天都有陪你呀。」表明了自己都有同甘共苦，白小八的心裡突然有了些愧疚。

想想也是，看大恐龍最近似乎消瘦了不少，黑眼圈也黑了許多！有點可憐。

「陪我？妳天天睡得像只小豬，到底是在陪我，還是在霸佔我的床位呀？」

銳利的眼眸一掃，果然有人心虛的低下了頭。

「嘿嘿……別這麼說嘛，我的精神水遠與你同在。」呵呵的乾笑，白小八的心底愧疚更深。

對呵，她這個禮拜非但沒有精神不好，反而因為天天有喀喀的天籟相陪，好夢更甜……越想越心虛，不行，她做人家妻子的似乎必須得做些什麼。

砰的一聲，白小八毅然的放下碗筷，心裡已經有了決斷。

「妳幹嘛？」被她突來的舉動嚇到，戚若槐原本就不悅的臉孔更加不善。

「親愛的相公，你請慢用。待會兒，請回房間，有驚喜給你。」

話聲剛落，她砰砰砰的就跑跳上了二樓，留下了一點獃滯的戚若槐。

驚喜？在房間里能有什麼驚喜呀？

不解的又連扒了好幾口飯，不願再猜測她那難解的頭腦又藏了什麼古怪主意，經驗顯示，還是先餵飽肚子比較重要。

搖了搖頭，戚若槐苦嘆了口氣。

唉……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