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涵香館浣風築
「閑散身無事,風光獨自游;斷雲江上月,解纜海中舟。琴弄蕭梁寺,詩吟庾亮樓。叢篁堪作伴,片石好為儔。燕雀徒為貴,金銀志不求。滿杯春酒綠,對月夜琴幽。遙砌澄清沼,抽簪映細流;卧床書冊遍,半醉起梳頭。」
一首唐朝女詩人魚玄機的「道懷」唱罷,蘭馨正悠然神往詩中意境之際,一聲衣物窸窣聲響傳來,翠環的身影緩緩映入眼帘。
「翠環,現在外邊的情形如何?」她問道。
「小姐,」翠環一笑回道。「外頭京師花魁——浣風姑娘回到涵香館的消息已傳遍大街小巷了。」
「很好。」蘭馨笑得滿意之際,不禁好奇穆齊納爾聽到這個消息會做何反應。
她自問,想知道這個答案嗎?
想!一千個一萬個想!唇角薄揚嬌笑,蘭馨又自答。
那麼得知答案唯一的方法便是——親自問他啰!
這個念頭令蘭馨笑得詭異,隨後,她笑容一斂,側著頭又想,可她以蘭兒的身分問他,會影響他此刻的判斷力呀!
那麼……呵呵呵!蘭馨得意一笑。眼下又是搬出她喬裝本領的時候了。
霍地站起身來,蘭馨神采飛揚地開口吩咐道:「翠環,我出去一下,很快便回來。」
丟了話,她神情興奮、腳步匆匆地直往外頭走。
「小姐,你要去哪兒?」翠環一怔,喊道。
回想方才小姐透著怪異表情的模樣,靈光一現,不禁撲哧一笑。
有人捺不住相思了……
jjwxcjjwxcjjwxc
一名滿臉蓄鬍、個頭略矮的道士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不消說,這名道士便是蘭馨假扮的,而她又扮道士的理由是——算命以求知運是凡人的天性,更何況凡人遇上大羅神仙,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神情輕鬆愉悅地拐了個彎,「蜜香居」迎風飄揚的招牌便出現在蘭馨的眼前。
根據翠環打探來的消息,這陣子穆齊納爾和慕嗥經常在此出現,是以她先來此處碰碰運氣。
「歡迎光臨!」一進入樓內,蘭馨不理會殷勤招呼的店小二,舉目橫掃了室內一眼。雖未到用餐時刻,但店內客人不算少,且大都集中在靠近大門處。
「客倌找人哪。」店小二察顏觀色道。
「對,我找人……」回話的同時,蘭馨眼底出現一抹熟悉身影,不禁喜上眉梢。
太幸運了,他果真在這兒,而且還是獨自一人!壓下飛身撲到他懷裡的衝動,她迅速地朝穆齊納爾走去。
坐在四周無人區域一角的他,看來悶悶不樂,人也憔悴了些,不過整體來說還算好,這令她不禁一則以喜、一則以悶。
心上人身體安康固然可喜,但他在見不到又找不到她的狀況下,怎麼還能保持這麼不錯的狀態……
「大爺,我們真是有緣哪!」
低沉得有些怪異的聲音,讓穆齊納爾好奇地抬起了眼,疑惑地皺起了眉。
「大爺,你不認得貧道了?」蘭馨刻意壓低了嗓音笑問道。「積善之家、必有餘慶,你忘了?」她試著用這句話喚起他的記憶。
果然,穆齊納爾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原來是你呀,道長!來,坐下聊、坐下聊……」爽朗一笑,正愁沒人說話的他連忙拉著蘭馨落坐,隨後,他一招手,喚了店小二。「小二哥,麻煩再拿副酒杯碗筷來。」
「好,這就來……」
這渾人精神挺好的嘛!聽著這段對話,蘭馨沒好氣地想。
「道長。」穆齊納爾調回視線,笑得真摯。他本就豁達爽快又好交朋友,此刻見這個道長既不曾害他還以善言相贈,此番再次相見,自然把蘭馨這個假道長當成了朋友。
「想不到居然還能再次遇見道長,套句道長所言,我倆還真有緣呀!」
聞言,蘭馨扯動嘴角笑了笑,還橫生感觸地暗嗤了句。
誰說緣由天定,凡人也能作假呀!
「大爺——」
「叫我穆齊納爾就行了!」穆齊納爾笑著打斷了她的話。
她抿唇一笑。「穆齊納爾大爺。」她偏要以大爺相稱。「上回你要找的人找著了嗎?」現在她明白他要找的人是誰了。
穆齊納爾一怔,隨即憨傻一笑。「這大概也算托道長之福,前陣子我雖然沒找著,但這陣子她卻突然出現了。」
他果然已經知道浣風回來的事了。蘭馨滿意之餘,故作驚奇狀。「那麼穆齊納爾大爺,你見著她的面了嗎?」
「還沒呢。」
還沒?這是否代表他想去卻「還沒」去?表面平靜的蘭馨,悶氣暗生。
「最近我忙著找另一個人,所以就沒去想這個問題。」穆齊納爾坦言道。
「又找人?」蘭馨故作驚疑。「大爺,看來你的情債不少呀!」
「情債?」穆齊納爾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道長,你怎麼知道我找的人是女的?」難不成這個道長真是得道神仙?
笨蛋!她只說「情債」,他老兄就說「女的」,難怪神棍騙財騙色的事時有所聞,看來哪天她走投無路時,可以改走這行,保證削爆了。
「天機不可泄漏。」儘管罵在心裡,蘭馨卻搬出這句莫測高深的話來應對。神棍也好、神仙也罷,不都常用這句話來唬人的嗎?「況且,貧道再看大爺『為情傷風』的神色,也不難猜出了。」
他伸手撫上自己的臉頰。「這麼明顯嗎?」
傻瓜,這麼容易就上當了!倘若這個道長換成了其他女人,那他不就三兩下便被拐跑了!蘭馨又是暗罵連連。
「大爺若是不信,可以——」慍怒中,她差點脫口說出「撒泡尿照照」這句不雅詞句。「拿面鏡子照照。」她趕緊改正介面。
「不用了。」穆齊納爾誠心笑道。「我相通道長。」
翻了翻白眼,想著辦正事的蘭馨,趕忙定下神來。「那麼大爺,眼下,你打算先找哪位姑娘?」這句話,事實上就等於是問——對他來說,「浣風」和「蘭兒」到底哪個重要。
「這……」
一聲語帶遲疑,又教蘭馨冒了火氣。
「當然是後來這一位。」
這堅決的回答猶如一桶水,霎時撲滅了才冒出頭的火苗。
「那她的下落可有消息了?」蘭馨明知故問。
「沒有!」穆齊納爾沮喪嘆道。「她不許我找她,我就私下一個人偷偷的找,可是她就像在人世間蒸發了,找都找不到!」想到他目前的處境,他又是重重一嘆。「道長,你有所不知,我為了她,已經搞得都快朋友不和、六親不認了,可是她也真狠心,說不見面就不見面。」
說到這裡,他舉起酒杯,一仰頭便幹得徹底。
「枉費我對她痴心一片呀!」說完,斟滿了酒,一仰頭,他又要喝下時,持杯的手驀地讓人拉住了。
「借酒澆愁非大丈夫行徑。」蘭馨強抑不忍,義正辭嚴說道。
心一驚,穆齊納爾羞愧地垂下眼,視線自然落在蘭馨拉住他的手上。不經心的一瞧,他忽然一怔。
一注意到他的目光有異,蘭馨警覺地收手藏於衣袖內,強自鎮定。
道長的手怎麼看來如此白皙柔嫩?雖只是一眼,但穆齊納爾瞧得十分真切。
「道長,你的手……」他困惑地抬眸望她。
他還是注意到了!「手?」懊惱之際,蘭馨故作不解,隨後,她露出恍然狀。
「哦,這不足為奇。」說到這兒,手一動,她就想學人拈鬚輕笑,試圖緩緩氣氛。「老道懂得煉丹駐顏術。」但手一伸出,她又驚覺不妥,趕忙作罷。「這才得以常保青春,呵呵……」
掩飾般,她連忙張口直笑,卻笑得不甚自然。
駐顏術?這句詞引去了注意力,穆齊納爾不禁笑道:「道長,還真巧,我找的那位姑娘也會駐顏術,我母親得她之力,短短几天就年輕了好幾歲呢!」
「有……這等事?」蘭馨尷尬地笑扯著嘴角。「真巧、真巧呀
往事一回味,苦澀心中泛,穆齊納爾眼神忽而一黯。「道長,你知道嗎?我母親也很喜歡她的,這陣子為了她的失蹤,她老人家悶悶不樂,直後悔當初沒力保她留下。」
心中驀地一沉,蘭馨心情跟著低落,想念接著上涌。
「她到底去哪裡了?」穆齊納爾一聲心力交瘁,喚回了蘭馨的注意力。「道長!」緊握著桌角喚了聲,他激切慌亂地望向那同樣激切、同樣慌亂的眼睛。「求你指點迷津!」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方寸大亂,蘭馨衝口而出,連聲音都有點變調。
他一怔,驚奇困惑地望著她。
「呃,我的意思是……」直想咬掉舌頭,蘭馨連忙壓低嗓子解釋。「你……你想找人問我就對了。」她急中生智辯道。
疑惑並未完全自穆齊納爾眼中散去,但他暫且按下。「那她在哪裡?」
「這……」眼珠子轉了轉,蘭馨鎮定心神、抿嘴不語,手掌一舉,開始胡亂的比著手指,學人掐指一算。「嗯……」
半晌,她才沉吟道:「據老道推算,兩天之後,這位姑娘便會現身在你府上,所以大爺儘管放寬心等待。」
「真的?」他驚喜道,僅存的疑慮也煙消雲散。「那她現在好不好?沒有什麼麻煩吧?」
他真當她是無所不知的神仙呀?兩眼一翻,蘭馨沒好氣地想。
「對不起,道長。」穆齊納爾注意到了蘭馨的表情。「我是不是問太多了?」
「你當然問太多了!」她立刻介面。「泄漏天機可是會折壽的耶!」
「對不起!」又是一句道歉,穆齊納爾連忙從懷裡掏出一錠元寶。「道長,這點心意請你收下,希望能彌補你的損失。」他邊說邊將元寶遞到她面前。
蘭馨揮手連聲啐道:「去去去,這玩意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要它作啥?」
「道長……」穆齊納爾雙手僵在半空中,不知所措。遞出來,人家不肯要,收回來,又怕人不肯泄漏天機。
「收回去吧。」不忍在心中泛濫,蘭馨邊說邊將他的手按了回去。「念你深情一片,貧道就開了天眼,再幫你算算吧。」懶得再比手畫腳,她借口開天眼,做出凝神閉目的沉思狀。
裝腔作勢了半天,她才睜開了眼睛,還故意吁了口氣,一副大傷元氣的樣子。
「道長,你還好吧?」穆齊納爾連忙關心道。
「不……不礙事……」實在是太欽佩自己的演技了,蘭馨自豪得直想笑,是以她一方面強忍笑意,另一方又得裝出一副故作堅強的樣子,搞得臉上的神情怪異得緊。
而穆齊納爾全將之歸於她作法傷神之故。「道長,喝杯茶吧。」愧疚感懷之下,他連忙倒了杯茶水遞到蘭馨眼前。
還真的有些渴了呢!蘭馨接過手就往嘴裡灌,不料灌得急了,茶水噎了喉嚨,令她嗆咳不止。
「道長,你還好吧……」穆齊納爾連忙坐近了些,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幫她順順氣。
「咳……咳咳……」低頭掩唇咳了一陣,蘭馨眼角泛淚地抬起頭來,趕緊又喝了口茶水止咳潤喉。「好了。」
她輕柔的揮開他幫著拍背的手,抹了抹嘴角的茶漬,渾然不覺經過這番折騰,粘在唇上的鬍子掉落了一角。「我……沒事了……」抬眸覷著他,她愕然發現他目瞪口呆的直盯著自己。
眉心聚攏,蘭馨問道:「怎麼了?見鬼似的……」語音未落,只見穆齊納爾神情轉為嚴肅,大手也突地朝她臉上襲來。
唇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蘭馨撫唇斥喊,「穆齊納爾,你幹什麼——」可一意識到狀況不妙后,她猛地掩住了口。
「蘭兒,真的是你!」拿著用力撕扯下來的假鬍子,穆齊納爾驚嚇的程度並不亞於蘭馨,而困惑疑慮也在心中起伏。「你作啥扮成這副鬼樣子?」
霍地起身,蘭馨無法思考,倉皇想逃。
「蘭兒!」急喊一聲,穆齊納爾眼明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而這一聲霎時引起不少客人好奇觀望,只是遠遠望去,不知壯漢和道士起了什麼爭執。
蘭馨瞪著水眸回望了他一眼,想逃的心思也瞬間煙消雲散。
順其自然吧,反正她也難捺如此咫尺天涯卻說不得真心話、碰觸不了他的折磨,而及此刻她才明白,找尋答案不過是個借口,她來是因為想他、念他、愛他呀!
蘭馨美目之中霎時泛著一絲苦澀。或者她這一趟來,也是想加重「蘭兒」在他心中的分量,好教他心上毫無「浣風」的立足之地。
她怕!怕穆齊納爾通過不了自己的「考驗」,徒留破碎情夢。
「討厭!」落轉了抹嬌笑,低嗔了聲,她順勢偎進了他的懷裡,隨口說了個理由。
「這麼快便教你識破了,不好玩。」
而這一幕,又讓酒樓中的客人側目。
「好玩?」注意力全在蘭馨身上的穆齊納爾怔愣,滿天的疑雲也讓她的言行弄得不見蹤影。
「對呀!」嗓音柔媚俏皮,蘭馨抬起螓首笑望著他。「你不覺得我再做這樣的裝扮來與你重溫舊夢,十分好玩有趣嗎?」說話之間,她自若地伸出藕臂攀住他,毫不理會這個舉動惹得酒樓之中又低喃著一片驚訝。
「原來兩個大男人搞的是這玩意呀……」客人甲憤然悟道。
「可一個道士光天化日之下……這也太、太不像話了!」客人乙憤然接話。
「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呀……」客人丙不禁搖頭感嘆。
這議論紛紛全鑽進了穆齊納爾耳里。「荒謬……這一點也不好玩!」俊容赧然,他慌張地拉下她環在頸間的手臂。
看他這樣,蘭馨更覺有趣。「幹嘛不讓人家抱你呀?」噘著小嘴,她故作不依狀,隨後,她又不安分地改圈圍住他的腰,仰著小瞼媚笑道:「你不喜歡嗎?」她真愛這麼膩著他、摟著他的感覺。
「我喜歡……」彷彿感應到她的心思,又彷彿情難自禁,穆齊納爾順勢將她攬入懷中,只是隨後耳尖地聽聞到周遭響起一片抽氣聲響,他又意識到此刻之荒唐。「蘭兒,別這樣……」壓低了音量改口,他忙拉扯著她的手。「旁人看著哪!」
「要看就讓他們看吧!」不用瞧,蘭馨也知道有幾十隻眼睛正盯著他倆的一舉一動,可她一點也不在乎,圍著他腰際的小手緊了緊。「我倆久別重逢之下真情流露,這無可厚非呀!」
「話是沒錯……」一聲贊同,穆齊納爾放棄要和她保持距離的打算。說句實話,他十分喜歡她這樣抱住自己。「可是你現在的裝扮……」他無奈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心中顧忌昭然若揭。
「這還不簡單。」巧笑著,蘭馨扯下了下巴的假鬍子,接著,她螓首一偏、素手一伸,道士帽讓她抓在手裡,飛瀑般的長發散落腰際,而酒樓之中驚呼聲隨之四起。
「啊!原來道士是女的!」客人甲訝然說道。
「是啊,還長得美艷不可方物呢!」客人乙色迷迷介面。
「唉!驚世駭俗、道德淪喪,我真是看不下去……」客人丙垂頭,一臉慨然。
「這對男女到底在搞什麼鬼?」另一桌的男子困惑開口。
「他們一定是在玩『角色扮演』的遊戲。」身旁的婦人掩嘴輕笑,一臉曖昧。
「角色扮演?」男子露出興味盎然的模樣,立時回以眨眼調笑,「那麼改天我們也來扮一回如何?」
「討厭……」
竊竊私語,春意漫漫,酒樓之中氣氛霎時變得荒誕詭異。
為蘭馨大膽舉動震懾之餘,穆齊納爾眼見情況不對,趕緊掏出銀子放在桌上,二話不說拉著她便往門邊走。
倩然嬌笑,蘭馨也不作聲,只是任由他牽引著自己。
這一刻,她是一萬個願意隨他至天涯海角的……
jjwxcjjwxcjjwxc
「穆齊納爾,你要帶我到哪兒?」一出了酒樓,蘭馨無視熙來攘往的行人側目連連,挽著穆齊納爾手臂甜笑道。
「回王府呀。」心情大好,他理所當然地說。「額娘看見你回來,一定很高興的。」
大手牽小手,甜蜜漾在唇畔、泛在心裡,蘭馨也不拒絕。
她不拒絕並非已將計劃打消,而是她想多陪他走上一段,相思眷戀滿溢胸口,若不教它沉澱一番,她就要窒息而死啊!
見她不拒絕,穆齊納爾更加放鬆了,只是一見她一身的道士服,不禁皺起了眉。「不成,你這一身打扮,讓我阿瑪瞧了八成又有事了!」
「是呀,所以你還是讓我回去換件衣裳再說吧。」蘭馨順著他的話提議,看他如何反應。
「不行!」握緊了她的手,穆齊納爾斷然拒絕,那模樣似乎深怕一不注意她又消失不見了。「這回不管我阿瑪說什麼,我都不會讓你再離開我一步!」
愛極了他的不願放手,蘭馨燦笑如星。
「蘭兒,這陣子你到底跑哪兒去了?」方才蘭馨那一句「回去」換件衣裳引起了他的好奇。
「我人跑了,心沒跑就行了。」蘭馨戲謔燦笑,不做正面回答。
「別開玩笑,我同你說正經的!」他板起臉教訓了句。「說!我要清楚地知道你做什麼去了!」
「暴君!」她巧笑睨嗔,更添風情。「我什麼都沒做。」嬌俏一笑,她突然甩了他的手,盯著他倒退了幾步。
穆齊納爾猝不及防,愣在當場。
「我只是想你、想你,不斷地想你……」水眸蘊情,朱唇揉笑,蘭馨一說完,驀地輕巧轉身離去。他既開始盤問,那她也不能久留了。
「蘭兒!」穆齊納爾回過神來,立刻往前追去。
人潮穿流不息,芳蹤飄忽似雲,穆齊納爾在人群之中追尋著蘭馨的影子,奈何,影子終究為影子,如何掌握手中?
「該死!」追丟了佳人,穆齊納爾又氣又惱。「不行!我不能放棄!」深怕佳人行蹤再度杳然,他又提步向前尋去。「再找找,或許她就在附近……」
越過好幾條道路,穿過無數個巷弄,穆齊納爾尋尋覓覓卻依舊徒勞無功。
「蘭兒……」沮喪叫喚她的名字,他的腳步似千斤重,不想放棄都不行了。
「大爺,來坐呀……」
遠遠傳來的鶯聲燕語,隱隱地傳入了穆齊納爾的耳中,四周的景物也熟悉了起來。
他本能地往那一聲聲軟媚走去,不多時,涵香館的招牌映入眼帘,浣風這個名字也浮上了心扉……
jjwxcjjwxcjjwxc
「小姐,你回來了?」原本支頤坐在桌前的翠環,一覷見蘭馨,馬上起身。「小姐!」她一見到一身道袍的主人不禁驚愕了聲。「你……你怎麼穿成這樣?」
「噓……別聲張……」剛從後門口進來的蘭馨邊作勢讓翠環噤聲邊脫下道袍。
「小姐……」翠環壓低了嗓門,卻壓不下好奇。
「什麼都別問。」倩容巧笑,蘭馨邊攏著衣襟髮鬢邊往梳妝台前走去。「先幫我梳頭打扮打扮,別教人看見我這副模樣。」
「哦。」翠環點頭,連忙趨向前來,幫著梳妝。
半晌,蘭馨又回復明艷照人的嬌美模樣。
「小姐,你見著他了嗎?」再也忍不住滿腹好奇,翠環邊問邊將略微昏暗的屋內點上燈火。
「他?」杏眼斜飛,蘭馨停了攏著髮鬢的手。「誰說我見他去了?」她垂下了手笑問。
「小姐,你沒說,可我有眼睛看哪!」翠環賊笑道。
「小鬼!」蘭馨笑啐了聲。「好了,別在這耍嘴皮子了,下去休息吧,有事我再叫你。」
「小姐!」翠環開口抗議,憋了一肚子好奇不解,可是會要人命的。
「耶,你不是有眼睛看嘛,那我作啥說呀?」蘭馨笑睨著她。
「小姐……」翠環扁了小嘴。
「好了,我累了,改天再說吧。」蘭馨還是不願透露,愛情佳釀,唯有飲過的人,才知香不香醇、醉不醉人,況且這會兒,她只想獨自回味。
「是,小姐。」無奈應答,翠環只得轉身離去了。
蓮步輕移,倚窗獨坐,一想起情郎,蘭馨忍不住綻了個甜笑。
突地,一聲聲由遠而近的喊叫,既劃破了一室美好,也增添了抹驚悚。
「不好了!小姐,不好了……」
駭異之間,蘭馨挪步到門口,沒多久,便見翠環跌跌撞撞來到面前。
「怎麼了?這麼慌慌張張的。」蘭馨狀似平靜,心跳卻略微錯亂。
「小姐……」捂著胸口,翠環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李嬤嬤……她帶了個人……往這邊來了……」
「李嬤嬤帶了人來?」會是穆齊納爾嗎?儘管心跳咚咚撞著胸口,蘭馨依舊強自鎮定,沒好氣地說:「她怎麼沒通報一聲就擅作主張?」
「小姐……那個人不是一般尋芳客……」吞了口口水潤潤喉之後,翠環才得以說出重點。「他是上回到這兒查問你的那個男人呀!」
杏眼微瞠,她隨即釋然。
「他一定是聞訊而來的!」急得直跺腳,翠環抬眸望著蘭馨苦笑。「小姐,這回你可是百密一疏了!」
淡然抿唇,蘭馨淺笑不語。
「小姐,你快走吧!」有了上回的經驗,翠環轉頭后望、觀察情勢之際,忙催促了聲。「他們就快到了,再遲就來不及……」回正視線,她卻不禁傻眼。
小姐竟端坐回椅上,悠哉地喝著茶!
「小姐!」她連忙奔至蘭馨眼前。「你還有時間喝茶,他——」
「翠環,用不著緊張。」勾唇淺笑,蘭馨從容地打斷她的話。「我早算到他會來,正等著他呢!」
「等他?」翠環怔愣問道。「小姐,那個人不是會對你不利嗎?你作啥等他?」
「我什麼時候說過他會對我不利呀?」蘭馨笑著反問道。「上回我會逃,是因為我不想見他,可這件事早晚都得解決。」飲了一口香茗,她又道:「既然如此,大家不如當面說個明白。」
話一落,屋外頓傳李嬤嬤的聲聲焦急。
「大爺、大爺,你不能硬闖呀!你得讓老身先進去通報一聲呀!」
言猶在耳,蘭馨從容起身,眼中立時映出一名身材頎長的年輕男子。
「喲!」一聲嬌喊,她正眼對上男子,自若地媚笑迎客。「這是打哪兒來的俊俏公子呀?」嘖嘖數聲,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這男子一襲雪白華貴衣衫,容貌的確俊逸得教人一眼難忘,只可惜那端挺的五官,既像刀刻也像刀一般硬冷,流蕩著沉迫壓人的氣息,教人親近不得……
男子乍見到蘭馨,表情雖無特別變化,眼神卻益發凝肅。這女子近看之下艷冠芳華,一顰一笑媚而不盪,舉手投足雅而不俗,難怪……
「對不起……浣風,真是對不起呀……」李嬤嬤一點誠意也沒的道歉聲響在屋內,打破了四目交流的審查,也別轉了兩人的視線。
「浣風呀,別怪嬤嬤。」李嬤嬤忙不迭地朝蘭馨打躬作揖。「嬤嬤也是逼不得已的,都怪這位大爺——」早想好的理由還沒出口,卻教蘭馨打斷了。
「怪這位大爺出手過於大方,讓您老捨不得將到手的銀子往外推是吧?」蘭馨笑睨著李嬤嬤揶揄。
李嬤嬤的老臉上掠過一陣尷尬。「喲,浣風,你怎麼這麼說?」很快反應過來,她努嘴撇眼地說:「真要老實說,也只能說這位大爺軟硬兼施,逼得老身不得不就範才對呀!」
「是,您老說得是。」不想再做無意義的周旋,蘭馨笑意滿盛,不多爭辯。
「那麼……」李嬤嬤睨了一眼白衣男子,無聲地詢問蘭馨要如何處置這名男子。
眼尾掃了漠然的男子一眼,蘭馨妍然展顏,嬌聲道:「貴客既然來了,浣風怎麼好推辭?」語音一落,她吩咐了聲,「李嬤嬤,麻煩你準備一桌好酒好菜,別教浣風怠慢了貴客,壞了『京師花魁』的名號。」她邊說邊注意白衣男子的神色。果然,一句「京師花魁」讓他文風不動的臉上微微盪起了一絲漣漪。
李嬤嬤一怔,隨即眉開眼笑。「好好!老身這就去準備。」按了按懷裡揣著的銀票,她喜形於外的往外走去。方才來浣風築的一路上,她千方百計就想讓浣風接這名闊大爺,可沒想到,事情竟然進行得這麼順利!
看來有錢有「臉」的大爺人人愛,就算是浣風也不例外呀!
「翠環。」打發了李嬤嬤,蘭馨轉頭喚了聲。「你也下去吧,我想這位大爺必定有滿腹話語想單獨和浣風說……」睞著白衣男子,她嬌態可人地猜測道。
白衣男子依舊面無表情地望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但是翠環卻急急爭辯。
「不行呀,小姐——」
「翠環。」朱顏含笑,蘭馨忙制止了她。「我不會有事的,下去吧」
一語堅決,翠環只得無奈回道:「是的,小姐。」
望了情勢不明的兩人一眼,她忐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