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佟涼秋，導師請你幫我一起搬周記和作文到辦公室。」這已經不是靳雅若第一次找上她了。

佟涼秋紋風不動，眼神一飄，視線落在堆在講桌上的東西。

「班長大人，我相信那些憑你的一己之力應該綽綽有餘。」後面一句話——犯不著找我麻煩，她很識相地在眾目睽睽之下吞回去，沒有說出口。

「可是，導師希望你能幫我。」沒辦法，誰教他的靠山比較穩固。

「我想副班長應該也很樂意幫你吧？」她伸手一指。

只見站在靳雅若身後的嬌小身影猛點頭。

「是啊！雅若，我來幫你好了，涼秋可能有自己的事要做。」她已經晾在一旁等很久了。

佟涼秋聽了也猛點頭，「是啊！我還要去上廁所、買文具，很忙的！」這個副班長不愧是她選出來的，深得她心。

靳雅若頭一轉，指著門口，笑得很客氣，「方如葦，你大哥來找你了，還不快去！」他和佟涼秋較勁的時候，不喜歡有外人在場，尤其是那個梁少海。

眼見幫手被支開；佟涼秋立刻恢複本性，「我說班長大人，真的是導師指名要我幫你嗎？」

「沒錯。」靳雅若笑得很迷人，面不改色的說謊，反正他料定佟涼秋不會去嚮導師求證事實。「走吧！」

佟涼秋雖然一臉的不情願，卻還是乖乖地起身跟他走，誰教他的後台比較硬！

在前往導師辦公室的路上，靳雅若又開始善用時間對她諄諄教誨，努力讓頑石點頭。

「你難道沒聽說過『助人為快樂之本』嗎？」

「我奉行道家思想。」

「你這樣就錯了，人生在世，應該樂於幫助他人，把愛傳出去，一個幫助一個，形成一個圓圈，這樣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他人的熱情……」一打開話匣子，靳雅若便滔滔不絕地講著人生大道理，試圖對佟涼秋來個大洗腦。

噢！別、別又來了！

聽了將近兩個月，她的耳朵都快要打結了。

救人喔！誰來行行好，助她為快樂之本一下！她行了兩個月的善事，也該換人救救她了吧？

這兩個月以來，靳雅若儼然把她當作私人小助理來看待，什麼事都非她不可。

於是乎，同樣的戲碼不斷地上演。

悠閑的早自習時間——

「佟涼秋，跟我去開會！」

為什麼是她？四個月過去了，她的拒絕對靳雅若愈來愈沒用。

「副班長生病，導師請你代勞，你不肯嗎？」

「可是我和少海約好要去買飲料。」她頭一轉，把最後的希望放在梁少海身上。

「是這樣的嗎？」目光一轉，他毫不客氣直視梁少海。在他看來，梁少海的個性和佟涼秋一樣冷淡，所以，若要徹底地改造佟涼秋，就必須將他們兩人分開。

接收到他略帶警告的眼神，梁少海乾笑一聲，「沒關係，你要喝什麼我去幫你買，班長的事比較重要。」

聽見他的回答，佟涼秋簡直欲哭無淚，這傢伙竟敢背叛她！

「走吧！」

午休時間，佟涼秋本以為可以好好地享用午餐，可是——

「佟涼秋！」

一口麵包才剛吞下去，被人這麼一喊，佟涼秋差點噎死。

「值日生去抬便當，你跟我去教務處拿校刊。」不用抬頭，佟涼秋也知道是誰在跟她說話。

可是，怎麼又是……她？難道他看不見班上還有其他同學嗎？

「我還沒吃飽，你叫少海和你一起去好了，他最閑了。」推了推梁少海，若是他再見死不救，她就決定和他斷交。

見到她兇狠的眼神，梁少海不得不說：「我去好了。」

這還像句人話！

「你要幫我啊？太好了，那就請你去導師辦公室幫我拿成績單回來。」靳雅若笑得很客氣，語氣卻不容拒絕。

「那我去辦公室幫你拿好了！」佟涼秋首度自告奮勇。

靳雅若聽了很感動，他這四個月來的努力果然沒有白費。可是，那並非他的目的，他是要她跟在自己身邊，聽他「上課」。

「梁少海，你說呢？」他冷冷的聲音有著十足的脅迫效果。

梁少海苦笑了下，既然誰也不能得罪，那他只好挑一個比較好打發的噦！

「佟涼秋，我去拿成績單吧！我剛好有事要找導師，順便去一趟。」丟下話，梁少海趕忙避難去也。

佟涼秋忍不住在心裡臭罵，梁少海，你簡直不是朋友！

靳雅若按住佟涼秋的肩，笑容耀眼如光，「走吧！」

佟涼秋垂頭喪氣地跟上。

她到底是怎麼惹上他的？他們一個個性過冷，一個個性過熱，本不該有所交集的，不是嗎？

最後，佟涼秋再也受不了了，她選擇消極地逃避，三不五時就裝病，躲到保健室里逍遙。

她就不信這樣一來，導師還會繼續默許班長欺負「體弱多病」的她！

就在這樣一躲一迫的情況下，兩人也平安地升上了二年級。

※※※

沒有意外地，升上二年級后，兩人仍舊同班。

不愛管事、不愛湊熱鬧，甚至不愛與人打交道，隨時準備隱居深山，本來就是佟涼秋的個性，可惜事與願違。

因為無論她走到哪兒，都有個集正直、固執、愛說教、熱心公益於一身的班長大人——靳雅若伴隨。

說曹操曹操就到！

聽到腳步聲由遠而近，佟涼秋不悅地皺眉，不用費心去猜，也知道一定又是班長大人。唉！怎麼她躲到哪兒，他都能找到？他的腦子裡是不是裝了雷達偵測器，專門逮她這種與世無爭的人啊？

隨著腳步聲的靠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張俊秀親切的容貌，接著他那悅耳如天籟的聲音也響起——

「我就知道你又躲在這裡！」

不過，佟涼秋可不認為那是天籟，對她來說，那簡直就是從地獄來的奪魂聲，聲聲都在奪取她寶貴的私人時間。

「有事？」就因為班上正在選新學期的幹部，她才偷溜出來「避難」，導師有云：「不在『位』者，不能陷害」，她相信班長大人絕不會違背老師的訓示。

靳雅若不怕臟地在佟涼秋身旁坐下，「剛剛選完新幹部。」

「哦！」不用問，班長一定還是由他勇奪全班女生的厚愛，連任成功，就不清楚方如葦有沒有這麼好的人氣，也能連任副班長。

「我問老師，他說你『又』不舒服，在保健室里休息。」靳雅若故意加強重音。

佟涼秋微眯起眼，看著始終面帶笑容的靳雅若。這小子看起來似乎準備要逼供了，不過，她也不是省油的燈，說謊功力更上一層樓。

「我在保健室躺了一會兒，就想來這裡透透氣。」

「保健室老師說沒看到你。」靳雅若也不簡單，見招拆招，笑咪咪地等她回應。

這男人不只前世，恐怕連前前世都跟她有仇，要不就是她上輩子滅了他全家，否則他怎會老是找她的碴？

一會兒要她參加社團，一會兒又要她擔任班上的幹部，最後還要她貢獻放學后的時間給需要幫助的人。

有沒有搞錯！她才是那個最需要拯救的可憐人士，成天聽班長大人的叨念，她都快進精神病院了，怎麼就不見有人來救她？

「我說班長大人……」

「怎樣？」靳雅若偏首，以全班女生公認最帥的角度面對她。

但是，佟涼秋向來目不斜視，所以看不見。

「我自認奉公守法，作業也都按時交，上課認真聽講，下課也參加社團，和同學交流……」真是可憐喔，要是以前她早就回家睡大頭覺了，哪還管群育成績高不高！「現在我想偷個空閑，好好地犒賞自己的辛勞也不行嗎？」她勉強擺出一張還算溫和的臉詢問。

「你很辛勞？有嗎？」

他的好管閑事令她的血壓不斷地攀升！雙手握拳，幾乎有種殺人的衝動。

在這世上，恐怕只有靳雅若能讓她如此，也幸好只有他能做到這點，否則她恐怕會自殺！

靳雅若對她的反應感到很滿意。

說實在的，他十分看不慣她的冷漠，他不懂，一個有心、有義的人應該多少都會有點憐憫之心，但是，佟涼秋卻絲毫沒有這種悲天憫人之情，在她眼底，任何人、事、物好像都無關緊要。

「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第二堂課應該還沒開始吧？」好在這班長大人還挺上道的，不至於惡劣到拆穿她的西洋鏡，令她在老師面前下不了台。

靳雅若笑道：「剛剛選完幹部后，我提議這個星期日全班到養老院去當志工一天。」

「哦！」佟涼秋冷哼。這又不關她的事，她才不去呢！

十分清楚她在想什麼，靳雅若抿唇一笑，補充道：「老師說這是好事，所以全班都要去。」

「什麼？！」佟涼秋難得提高音量。

該死！這男人真的是生來要克她的！

佟涼秋猛地跳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沖回教室，想看看還有沒有機會挽回這個殘酷的事實。至少去半天就好了，她下午還得打工呢！

對嘛！這樣才像個活生生的人嘛，靳雅若開心地笑著。和她周旋了一整年，總算收到了一點效果，不過，接下來他要改變作戰策略，改采軟攻。

專家不也說，軟硬兼施才是上上之策！不是嗎？

對於佟涼秋，他絕對有信心改造她！他一定要她在畢業前脫胎換骨，成為一個天使！

夏天的南風吹過，靳雅若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好不暢快。這麼一個幽靜的好地方，他還真佩服佟涼秋有辦法找到，說不定再過不久后，她就會另覓地方，把這裡拱手讓給他。

嗯！說不定喔！

※※※

言咒——是最簡單，也是最防不勝防的攻擊方法。

有靈能力的人，要以言咒傷人很容易；平常人就必須靠日積月累，或是集大眾之力才有辦法做到，但無論如何，言咒的確有傷人的能力，且會依下咒人的能力高低而有輕重之分。

由於深諳這個道理，所有的靈能者都不會輕易吐露真實姓名，或是回應對方的呼喚，更不會隨意出言不遜，因為若是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傷到人。

早期日早晨，佟涼秋早早便起床，就因為靳雅若一時多話，害得她必須離開溫暖的被窩，這絕非一個慘字足以形容。

「真是有夠回@#$％&……」心情不好時，佟涼秋會亂罵一通，藉此平衡自己的心理。

「班長，大家都到齊了。」新上任的副班長笑得不做作。

見到靳雅若，全班的女生．除了佟涼秋以外，好像都成了採花蝶，朝他蜂擁而上，不顧女人該有的矜持。

排除萬難，靳雅若來到她身邊，「你肯來真好。」

老天！別說得好像是她自願的好嗎？她是千百個不願意啊！只要他這個班長肯通融，她鐵定第一個沖回家睡覺。

「其實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是回家睡覺。」她實話實說，一點也不怕會傷了全班女同學的心上人的心。

「你不認為幫助人是一件很好的事嗎？」他不以為意，依舊笑容滿面。

她冷冷一笑，「那可否請你高抬貴手幫我一個忙，放我回家？」

靳雅若毫不避諱地抬高她的下頜，仔細地、審視一番，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舉動有多引人側目。

「你的精神不太好，昨晚幾點睡？」禮拜五放學前，他明明叮嚀過她隔天晚上要早點睡的啊！

詫異於他突如其來的關心之舉，佟涼秋有些受寵若驚，而且，在全班女同學一個比一個兇狠的目光盯視下，更是讓她心驚肉蹺。

佟涼秋適時地後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多謝班長關心，我好得很，如果你肯讓我回去睡覺，那就更好了。」

「既然你沒事，就留下來吧！」她閃避的舉動令他心生不悅，更不想放過她了。

佟涼秋雙手一攤，一副「我早知道」的模樣，隨即轉身走到隊伍的角落。

望著她的背影，靳雅若說不失望是騙人的。在他的心底，佟涼秋有著不一樣的地位，但是對她來說，他和其他人並沒什麼不同，她甚至從沒喊過他的名字。喊他的名字有這麼難嗎？他好想聽她喊一次。他知道很多男生都在追求她，但都被她不假辭色也拒絕了，連他也被摒除在外，只除了梁少海……

梁少海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這個問題他從沒問過她，也不敢問。

※※※

發現自己抽中與靳雅若相同的工作，佟涼秋直在心底為自己抱不平，絕對是作弊！絕對是作弊！

要不她這個最後抽籤的人怎麼可能還會抽中籤王？才剛開學運氣就這麼背，她根本不敢奢望今年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堪稱小提琴天才的班長大人的一雙手可說比黃金還貴重，什麼粗重的工作都不能做，聽說學校還為他保了高額的險，就怕他會傷到手，所以，一見他想幫忙，佟涼秋連忙拒絕。

「弄傷你的手，我可擔待不起。」沒有惡意，她只是實話實說。

「用洗衣機洗床單這種小事我還能勝任，不要小看我！」他笑著與她並肩而行。

「是嗎？到時出事可別賴到我頭上！」

聽見她的話，靳雅若下意識地扯住她的左手，「你認為我是這種人嗎？」他的聲音里有著明顯的怒氣。

糟糕，她又說錯話了！看吧！她還是少說為妙。

「抱歉。」

察覺自己過於衝動，靳雅若放開她的手，抱歉地說：「我也有錯，只是，我不喜歡你用那種眼光看我，會拉小提琴並不是我所希望的，不過，若沒有了它，我很難有入學就讀的機會。」

聽他這麼說，佟涼秋突然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的確有些過分，「我沒有輕視你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受傷，那樣我會感到愧疚。」

佟涼秋會感到愧疚？這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你在意我？」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廢話，你跟我是同一組的，要是讓你受傷，大伙兒的炮火一定會對準我，怪我沒有好好地照顧你。」她只是單純地討厭惹麻煩上身。

「原來如此。」靳雅若有些失望。

原來她在意的是他的手，而不是他這個人。

※※※

「你為什麼不能對老人家笑一笑呢？」

她僵笑以對，動作遲緩。

「你的動作能不能輕一點？」

她斂笑不語，動作僵硬。

「洗衣粉加太多了！」

她收笑蹙眉，臉色凝重。

「你放太多件了，洗衣機會壞掉的！」

佟涼秋後悔了！她雙手握拳，幾乎要剋制不住殺人的衝動！

她寧願一個人洗到明天早上太陽爬上山，也不要再聽靳雅若數落一句！

從她開始洗衣服到現在，他就一直在一旁念東念西的。

有沒有搞錯啊？她又沒請他來幫忙！

原以為今天至少能耳清凈一下，沒想到該來的倘舊跑不掉，他們絕對是怨結三世！

「停——」佟涼秋雙手舉高，「夠了吧！如果你看不慣我的作風，請你離開好嗎？你放心，這些工作我熟透了，不會弄壞洗衣機的！」她一個人住外面，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就連修水龍頭、通馬桶都難不倒她，區區一個洗床單的工作有什麼難的？

聽她這麼一說，靳雅若臉色一沉，頭也垂了下來。

糟糕！是她說得太難聽了嗎？

「那個……班長大人，我……」她急忙想補救。

靳雅若抬頭，「既然你不需要我的幫助，那我先離開好了。」

佟涼秋錯愕了下！往常他不都會和她大戰三百回合才肯罷休嗎？怎麼這次會這麼輕易就放過她？而且，表情還那麼可憐……天可明鑒，她哪有欺負他啊？向來都是他在欺負她好不好？

衝動地伸手捉住靳雅若的手腕，佟涼秋嘆了口氣說：「我『很』需要你的幫助，請『你』留下來。」她內心僅存的一滴滴善良天性似乎被班長大人激出來了。

靳雅若的笑容宛若天使，還很孩子氣地問：「真的？」

就算佟涼秋心裡百般不願意，也不敢惹哭偉大的班長大人，因為她還想活著走出這間養老院。

「是的。」她畢恭畢敬地說。

心情大好，靳雅若捏了捏佟涼秋的臉蛋，一點也不在意男女有別。

佟涼秋完全任由他「玩弄」，就因為班長大人對自己的身價毫無認知，所以常常給她添麻煩，當然那些麻煩是暗地裡來的。唉！她是招誰惹誰啊？

「別板著一張臉，虧你長得這麼好看，卻擺出一張臭臉，很可惜的。」

佟涼秋苦笑，「班長大人，你是始作俑者吧？」她以眼神示意他移開仍停留在她臉上的手。

靳雅若連忙收回自己的手，「不好意思。」

佟涼秋揮揮手，表示她不在意。

「做事吧！班長大人。」

現在佟涼秋只想快點把工作做完，好早點回家睡覺。

「下午我送你回家。」他語出驚人。

佟涼秋猛地轉過頭宜視他，「你說什麼？」

「慰勞你一天的辛勞。」他說得很自然。

他要送她回家？佟涼秋不免感到懷疑，兩人都未滿十八歲，他哪來的車送她回家？難不成他想陪她搭公車回去，再自己搭公車回家？太麻煩了吧！

看出她心中的疑問，靳雅若主動為她解答：「我坐公車陪你回去，否則我怕你累過頭，會坐過站，那很丟臉耶！」

果然！

平常在學校她就已經受夠他的那些大道理了，現在他還要陪她坐公車，豈不是要她從一上公車開始就如坐針氈！

「不用了，這麼一點工作我還挺得住。」

「記得等我。」不給她回絕的機會，靳雅若猶如高高在上的皇帝般下達命令。要是讓其他女生知道了，恐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打發了事。

這會兒，佟涼秋深深地覺得剛剛沒讓他走簡直是自討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