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凝視著窗外瓢潑的大雨,雲珂皺緊眉頭。
福氣端著葯進來,正看見皇上一臉憂色地望著屋外的雨勢,不僅心下暗嘆。
福氣是自皇上登基以後才調到身邊伺候的,對皇上從前與昭陽侯的事情並不十分清楚。
他一直覺得皇上是位像水一般的男子。在朝堂上,是浩瀚無邊的海水,無論暗裡多少激流涌動,面上卻總能保持風平浪靜。在朝堂下,又變成一池清湖,明亮柔和,散發著寧靜之色。
一直以為皇上的性子總是那麽溫溫淡淡的,好似從未有過大喜大悲。以前有個憐惜,使皇上的一湖清水斷了一個口,涓涓溪流緩緩溢出,雖淺薄清淡,卻舒心彌久。但是現在回來個昭陽侯,卻好似在皇上平靜的湖面上掀起了陣陣狂風,波濤洶湧,終於衝破了缺口,使靜逸許久的湖水如洪水潮湧般決堤而出。這才使人豁然發覺,原來皇上平靜溫和的性子下,竟隱藏著如此豐沛的情感。
「主子,該喝葯了。」
雲珂看著福氣手中黑漆漆的葯碗,撇了下嘴角,拿起來慢慢喝了。沒想到自己終於又有這當回藥罐子的一天了。
雖然為了捉拿刺客與內奸,已經仔仔細細地安排妥當,但是若不付出點代價,又怎麽能讓對方上當呢。自己假借巡城之機,捱了刺客一掌,裝得傷勢嚴重,引蛇出洞,費了幾日功夫,終於將潛藏在皇城上下多年的數名內奸一舉拿下。可是那一掌雖然早有準備,傷勢不重,卻還是引發出了多年前的舊疾。
當年成人禮上遇刺,敵人一劍穿透胸脈。雖然保下命來,卻已經傷及肺腑。當時眾多太醫束手無措,連九轉金針都不曾施用,就是因為傷勢太過沈重,施針只會耗去自己最後的力量,只怕迴光返照後就要早早歸西了。所以一直只靠著延命果和靈芝草為自己吊著一口氣。自己醒來後,又不曾好好休息,國事家事喪事戰事一齊襲來,身心交瘁,傷勢愈重,久久不愈。那時又正是十四五歲的成長之齡,遇上這等禍事,早早地便掏空了底子,留下永久宿疾。只是好在自己乃一國之君,宮裡靈丹妙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日後細心調養,慎動情慾,禁忌大喜大悲,這幾年來到與常人無異了。漸漸地,自己也忘了前事。
可是自從夜兒回來後,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諸多事情。焦急、憂慮、憤怒、喜悅、擔心、彷徨,種種潛藏心底多年的情感齊齊湧出。再加上連月來日夜操心,積勞憂鬱,終於再也壓制不住這沈睡多年的舊疾,驟然迸發,不可收拾起來。當年那個葯,卻是不能再服,如今,也只好靠這些珍貴藥材,慢慢補身調養了。
福氣看著皇上的臉色雖然只是略顯蒼白,但是眉宇間卻隱隱泛著青氣,心下憂慮。皇上前些日子在皇城為了掃清刺客,多日未曾合眼,照實費了諸多心力。舊疾複發後,皇上卻又不肯好好休息,面上雖然不顯,可是誰不知道其實終日在憂心著昭陽侯。待刺客之事平定,將皇城事務交給二相和慶王打理,掩人耳目,只帶著自己與幾名月隱悄然南下。這一路奔波,縱然從宮裡帶了大量藥材和御醫們開的名葯,卻架不住皇上這樣的操勞自己。今天要不是為這暴雨所阻,皇上必定會連夜兼程,不行到幽江不會停下。
現下雖然住在客棧里,但一臉的憂色,必定又是想起昭陽侯來。
福氣微覺奇怪。既然根據昭陽侯留下的線索,已推斷出是萬花谷的人帶走了他,想必他們自己人應該不會對昭陽侯不利,皇上卻為何仍然如此憂心忡忡?自己按照皇上的吩咐,已經在楓極身上下了傀儡香。楓極熟悉萬花谷的行事作風,只要他能找到昭陽侯,自己一定會知道。這一路上,他們就是緊追著楓極身上的傀儡香蹤跡來到這裡。過了幽江,最近的城市就是青州了。
福氣上前輕聲道,
「主子,早點休息吧。」
雲珂皺緊眉頭,「福氣,不知道為什麽,朕今日心裡總有些不安。」
「那是您這些日子太累了的緣故。您現在這樣勞累,再不注意休息,只怕還未找到昭陽侯,您自己就要先撐不住了。」福氣擔憂地說。
雲珂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話,突然站起身來,在屋裡不安地來回踱步,然後又回到窗前,看著窗外發獃。
福氣不知道皇上在想什麽,只好在一旁陪著。外面雨勢漸小,天色已經漆黑,寂靜的雨夜,只聽見豆大的雨珠劈里啪啦地不停打在窗框上的聲音。皇上的神態有些異樣,讓福氣也微覺不安起來。
突然,就見皇上彎下腰來,右手緊緊按住左胸口,臉色蒼白。
福氣大驚,連忙上前扶住皇上,
「主子,您怎麽了?」
雲珂只覺得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就要發生一般,讓他緊張地喘不過氣來。
夜兒!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你現在到底人在哪裡?你是否平安?
雲珂抓住福氣的手,臉色蒼白地看著他,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麽,因為這種感覺是旁人無法理解的。
福氣慌張地扶住皇上,看著皇上的樣子,不像舊疾發作,卻又不知是什麽緣故。
突然,一聲似在耳邊的呼喚伴隨著某種焦慮不祥之感鋪天蓋地的朝雲珂湧來。他猛地站直身子,死死地盯著窗外,一望無際的黑暗中,除了茫茫的黑夜,什麽也看不見……
「雲珂……」
那聲呼喚恍若幻覺,卻又真實的可怕。
雲珂終於支持不住。
福氣驚恐地看著皇上在窗前呆立片刻,突然一口鮮血嘔出,臉色煞白,向後倒去……
…………………………………………
破廟外,幾匹駿馬在雨中不安地嘶鳴著。漆黑的夜裡,只有廟裡微弱的火焰勾勒出一絲明光。幾個模糊的身影在裡面晃動片刻,終於漸漸歸於了沈靜。
一絲濃郁的血腥味,緩緩地自破廟裡散出……
雲夜背靠在牆上,左手護著腹部,右手攥著流雲劍,盯著已經橫屍眼前的幾名闖進廟內的不速之客,眼中點點冷屑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憑這些雜碎還想打他的主意,真是痴人說夢。
這幾名躲進破廟避雨的人,正是附近龍幫和其他幾個幫派里還說得出名字的黑道人物。他們在這一帶橫行霸道慣了,聲名狼藉,誰人也不放在眼裡。
初時他們並沒有認出那個坐在角落裡的人是誰,見他孤身一人,也不以為意,盡自在破廟裡落下腳來。直到微弱的篝火在劈啪爆裂的瞬間,晃映出他冷漠的面容,其中一人突然驚叫出聲,聲音里滿是驚懼。
「沁雲夜!」
「是沁雲夜?!」
其餘幾人震驚之極,幾乎是喝叫出來,立刻都跳了起來,個個抽出刀劍,如臨大敵般盯著角落裡的人。沁雲夜是近年來最為冷酷無情的武林盟主。龍幫雖然不是武林正道,靠著水上生意過活,但也沒做過什麽了不起的大惡事,在黑道上也不算什麽名堂,歷屆武林盟主對他們這類幫派都是睜一支眼閉一隻眼。但是這沁雲夜卻與其他自詡正義或以武功震懾江湖的盟主不同,行事我行我素,作風亦正亦邪,即不關心武林正統,也不理會黑道惡行,只要不犯到他,他一向不聞不問。是個讓白道頭疼,黑道膽寒的人物。當初龍幫的前任幫主不知何事得罪了他,不僅被他一劍割掉了腦袋,還追殺龍幫幫眾上百名,差點滅了這個百年老幫派。
雲夜冷冷地看著他們,認出是幾名黑道上的人物,真是冤家路窄,知道今晚可能善罷不了。若是平日,這些人如何在他眼裡。只是現在自己身上不便,剛剛才壓下不安分的胎息,這會兒若要使用內力,心下也不禁不安。
這幾人也是在黑道上混了多年的老江湖,此時隱隱覺出不對來。仔細打量著沁雲夜,見他雖然神色冷峻,眼神銳利,但是臉色蒼白,蜷坐在角落裡,身上雨水未乾,似乎是有傷在身,行動不便。而且他單槍匹馬,孤身一人,自己這邊卻人多勢眾。若是他們一擁而上,沁雲夜武功再高,只怕也無能為力了。此時正是殺他的大好機會。若真能殺了這昔日的武林盟主,他們龍幫不僅報了當年大仇,還可以和其他兩個幫派立刻揚名黑道,名震天下。到時候,誰會理會他們倚多為勝,趁人之危軾殺前任武林盟主。
這會兒,他們早已經忘了萬花谷的厲害。
幾人互視一眼,盤算已定,頓時膽氣豪壯不少,揚聲大笑:「沁雲夜,敢到我們青州來,是不是想找死。你行事手段毒辣,怎配做什麽武林盟主,當年你傷我同道中人無數,看來是老天也不容你,特意叫你今日來送死。」
雲夜暗視一遍內息,慢慢站起身來,輕蔑地掃了他們一眼,連話都懶得說。!
這卻比什麽侮辱都厲害,幾人臉色立刻變得有些難看,二話不說,團團圍住他,刀劍交加攻了上去。
雲夜冷冷一笑,靠牆而立,右手一揮,流雲劍暴出一片寒光,狂龍一般向幾人捲去。
一交上手,幾人頓時明白他們大錯特錯了,沁雲夜的武功實在比他們想像的要厲害得多,即使行動不便,他們幾人加起來卻還不是人家的對手。可是在流雲劍凌厲殺伐的劍光中,他們已經連逃走的能力都沒有了……
刺穿最後一人的心肺,雲夜身形一滯,靠牆而立,左手護到腹部上,大喘幾口氣,只覺剛才好不容易安分下去的胎兒,這會兒又再次大鬧起來。身上未乾的衣服,瞬間又被冷汗浸透。
寂靜的廟內,從那幾人身上流出的血腥味道愈加濃重,讓雲夜難受地幾乎要嘔了出來。淡淡地掃視一眼鮮血狼藉的破廟,強忍住身體的不適,雲夜冷冷地開口。
「出來!」
遲疑半晌,一個人影從廟後慢慢閃了出來。正是已有一個多月未見的楓極。
「你怎麽會在呃……」凌厲的質問被突如其來極痛打斷,雲夜猝不及防,不禁**出聲,冷汗大滴大滴地落下,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
「少、您、您怎麽樣了?」楓極疾步奔過去,扶住雲夜。
其實他兩日前,已經追上柏、林二人的蹤跡,只是一直暗暗跟著,未敢上前會合。今日下午,他見馬車駛進密林,因為非常了解萬花谷的行事方式,所以也未跟進去,只是在林外守候。誰知下午,突然見馬車飛快竄出密林,一瞥之間,竟然是少主坐在駕駛座上。不及思索少主是如何擺脫柏、林二人,急忙策馬追在身後。
暴雨很快傾盆而下,少主的馬車又行得極快,讓楓極非常憂心他這樣的身子怎麽能淋著暴雨如此急行。因為不敢讓少主發現,他一直保持著一定距離追在後面,誰知竟然數次差點在迷茫的大雨中被馬車甩掉。冒雨行了近兩個時辰,連楓極都感到有些吃不消時,才看到少主似乎支持不住,遠遠地在破廟處停下歇息。他也連忙將馬藏在隱蔽處,潛入廟內守候。
由於雲夜功力大失,身體衰弱疲憊,並沒有發現他。直到那幾個不速之客闖進廟內。
當楓極看到少主劍芒閃爍地揮出流雲劍時,心臟緊張得幾乎要停止跳動,終於按耐不住,暗中出手相助。他雖然做的極為隱秘小心,可是又怎麽能瞞過雲夜的耳目,到底還是被發現了行蹤。
雲夜已經無力說話,任由楓極扶著自己坐倒在地。體內真氣四處亂竄,終於還是傷到胎息。只覺得腹中的疼痛一陣緊過一陣,一陣劇過一陣,整個人都禁不住要痙攣起來。夜晚的涼風和著雨絲颳了進來,早已濕透的衣襟經這寒風一吹,頓時冷若寒冰,連楓極都不禁被這寒意驚得發顫。
雲夜心知不好。雖然楓極的內力透過背心緩緩流入,將紊亂的真氣漸漸壓下,可是腹中的劇痛卻沒有絲毫緩止的跡象。他日間聽聞雲珂的消息,精神上的刺激已經影響到胎兒。下午又冒著暴雨顛簸急行兩個時辰,胎兒躁動多時,好不容易服了兩顆九華凝露慢慢緩了下去,剛才卻又一番激斗,只怕胎兒終是受了傷。自己剛才雖然心中怨恨過它,但這孩子畢竟是自己千辛萬苦為雲珂求來的,若真不保,實是心痛之極,何況雲珂對它又是何等期盼。
雲夜緊緊葯著牙關,疼不出聲。又念及雲珂,更是痛入心扉。雙痛齊下,縱是他這樣冷硬之人,也要受不住了,臉色煞白,大滴的冷汗不停從額上墜落。
楓極不斷輸入內力,卻見少主毫無轉好之象,也知是胎兒之故,情形不妙。不由手足無措起來,暗恨自己當年怎麽沒在萬花谷多習些醫術,現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少主如此受苦,無能為力。
雲珂!雲珂!雲珂!……
極痛之中,雲夜在心裡不停地喚著這個名字。
也好!若雲珂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便和這孩子一起去陪他便了,黃泉路上也不讓他寂寞。
感覺身下有液體緩緩滲出,雲夜神志漸漸模糊起來,疲憊的身體早已癱軟,心底竟不由自主冒出這個念頭。長睫迷濛之中,恍惚見到一人錦袍裘帶,緩步踏進廟來。
「雲珂……」雲夜意識迷茫地喚出這個名字,終於再也支持不住,一片黑暗襲來,自己已無力反抗,陷入這無邊無盡的黑暗之中。
自從皇上嘔血昏迷後,已經過了十天。由於皇上醒來後執意不肯休息,定要立刻啟程趕往青州。但是皇上由於舊傷複發,身體虛弱,若是強行趕路,怕是撐不住的。於是福氣大膽在皇上每日服用的葯里下了淺量的舒神散,使皇上每日都昏昏沈沈,全身無力,不能上路。如此拖著,終於讓皇上在這幽江北岸的涼州城內整整停留了十天。客棧周圍十里,都已經布滿了大內密探和月隱的人,安全無憂。
七天前收到確切消息,楓極已經找到了昭陽侯,現正在去往萬花谷的路上。
那時皇上剛從昏迷中醒來,聽到這個消息,不知為何,卻更加憂慮起來,即刻便要趕路。福氣不得已,才給皇上下了葯。
福氣並不畏懼皇上發現此事,畢竟在那日之後,自己面對的就已不再是明月王朝的皇上,而是與自己生息相關的主人。自己現在的身份也不再是皇宮裡的大內總管,而是只為皇上生、為皇上死,只專屬於皇上一人的『日耀』。
由於雲國皇室血脈精貴,又一向受到諸多騷擾。所以幾百年來,每一位皇位繼承人,自懂事後就會為自己培養一名日耀,將自己的鮮血混和秘葯,製成特殊的葯蠱給日耀服用,此後生息相關,如影隨形。
月隱效忠的是當朝皇上,保護的是一國之君。而日耀忠心的是自己的主人,服侍的是自己的主上。即使江山換主,皇帝易位,他福氣的主人卻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雲珂』這個人。
「皇上。」福氣端著葯走進屋內,見皇上正閉目躺在床上。
雲珂睜開眼,慢慢坐起身來,看著福氣手中的葯,嘆了一口氣。
「朕已經好得多了,你還要給朕服這葯麽?」
福氣聞後,知道皇上已經明了自己下藥之事,卻仍然不卑不亢。
「屬下是為了主上好。」
雲珂沈吟片刻,抬起眼來盯著福氣,
「朕問你,這葯里除了舒神散,你還下了什麽?」
福氣垂下眼帘,沒有說話。
「伸出手來!」
福氣卻站著不動。
「朕要你伸出手來!」雲珂厲聲道。
福氣猶豫片刻,終於放下藥碗,緩緩伸出手臂。雲珂一把抓了過來,掀起衣袖。只見福氣雙臂從手腕向上,竟然布滿斑斑刀痕,新舊不一,有些尚血跡未涸。
雲珂雖早有猜測,但真的看到這些滿目狼藉的傷痕,尤忍不住震懾住。
「你、你……」雲珂抓著福氣的雙手輕顫,不知是因為震驚還是氣憤。
福氣『噗!』一聲,雙膝跪下,還是那句話。
「屬下是為了主上好。」
雲珂望著他那張與實際年齡不符的娃娃臉,發現上面已經布上滄桑之色,不禁心痛的長嘆一聲。
「福氣,你知不知道以日耀之血為朕補身,是要折壽的。當年朕重傷之時,你連續百日為朕以血養血,製成血葯予朕服用,已經折去你將近二十年的壽命。朕當時就下定決心,決不會再讓你這麽做了。你卻……」
福氣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皇上,語氣真誠,
「皇上待福氣之心,福氣感激莫名。但是當年皇上從先皇培養的眾多朱血稚子中,選中了福氣,福氣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在福氣心裡,皇上的命比任何人都重要。」
雲珂深深地望著自己的心腹,感慨地道,
「福氣,福氣!朕當年為你命名為福氣,便是希望你能是個有福之人,不要像……」雲珂突然頓住,想到什麽似的,神色沈痛。
每一位皇帝的日耀都是最隱秘之事,除了皇帝自己,無人知道他們是誰,甚至世人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每位皇上一生一般只有一名日耀,但也有例外的時候。
皇上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是福氣卻已經深深理解皇上的意思。皇上為他命名為福氣,他如何會不曉得皇上待已之心。自己正是為皇上這種溫柔睿智的性情和人品所折服,心甘情願為皇上付出所有。不禁輕聲道,
「皇上不必為屬下難過。當日,屬下服下以皇上鮮血製成的葯蠱時,屬下的性命就已經和皇上生息相關了。若皇上有什麽不測,屬下豈不是也要遭殃。所以屬下這是未雨綢繆,骨子裡是在為自己打算著呢!您這樣在意,屬下的臉皮這麽薄,豈不是要不好意思。」說到後來,又變回以前詼諧的語調,開玩笑似的。
雲珂確是溫柔之人,即使是自己的屬下,甚至是奴才,他也不願拂逆福氣的忠心。便呲笑道,
「你的臉皮若薄,朕的滄浪城城牆豈不是早就要倒了。」
說著,端起放在身旁的葯碗,一飲而盡。
福氣接過空碗,笑道,
「皇上放心,福氣特製的這千靈萬靈湯藥,今兒可是最後一副了。」
「哼!虧你還有臉說,這事也就你敢做。別以為朕不捨得罰你,早晚有一天給你好果子吃。還不趕緊滾下去,別讓朕看著你心煩了。」
福氣又和皇上嘻笑了兩句,知道皇上心思稍寬,這才乖乖退了下去。
待福氣帶上房門退下去,雲珂靠回床上,從懷裡掏出那日雲夜丟在馬車裡的錦帕。
近一個月來,這塊錦帕他一直貼身收著,時時拿出來聊慰思念之情。細看時,才猛然憶起,這竟然是當年在昭陽侯府後院的茶花園裡初相識時,自己為他束在發上的那塊南海國的絲絹秀帕。自南海滅亡後,這種上等秀帕已不復生產,自己也早記不得了,虧得他細心保存了這麽多年,色澤仍然鮮豔如新。
夜兒……
想起那日的慌亂不安,雲珂禁不住緊緊把錦帕貼在心口上。
但願你平安無事!
雲珂暗恨自己無用,竟然昏迷過去那麽久,錯失了追上夜兒的時機。現在夜兒大概已經被帶回了萬花谷。自己若想把他帶回來,必定免不了要與那人見面,而那個人……
看來前塵舊事,往年的恩恩怨怨,終究是免不了要翻出來的。也好!早日面對,也可早日放下,了卻大家一個心結。這事總有一日夜兒會知曉的,只是不知到時他會不會怨我。
不!夜兒不會!夜兒永遠不會怨我。
雲珂心中愁思百結,不由攥緊了手中的秀帕。
可是自己心中卻畢竟是有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