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季以肇最近真的很暴躁,不,這樣講也不公平,應該說,他的情緒起伏變大了。

他常常皺眉,問他怎麼了,他的回答卻是「沒事」。

他偶爾會沉默,心思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

有時候他會丟下她,一個人在陽台抽煙。

而最明顯的是,在她說話時,他表現出不耐的模樣,好像她的溫言軟語令他很不愉快似的。

「外面有點涼,你要不要進來?」裴安倫洗過澡出來,發現季以肇又在陽台抽煙的時候,她一面擦著頭髮,一面走到門口問。

季以肇沒回答,只是悶著頭繼續抽煙,眼光落在遠方,好像正在欣賞著台北的夜景一樣。

倚著門,裴安倫打量著他的側影。

她知道自己的眼光一定充滿了少女夢幻似的神采,可是能怪她嗎?從以前到現在,她一直覺得季以肇是她見過最好看、最有魅力的男人。

就算他脾氣不太好的時候……

「你真的不要進來嗎?」她的嗓音又甜了幾分,自己都聽得出來她是在撒嬌。

他就有這樣的能力,讓身邊的女人想撒嬌,想賴在他懷裡,享受身為女人的特權,被男人寵愛的甜蜜滋味。

季以肇還是沒回頭,只發出幾聲含意不明的低低咆哮當作答案,好像對於自己的冥思被打擾很不耐煩似的。

裴安倫才不肯放過他。她拉開落地窗門走了出去,忍不住在秋意濃濃的夜風中顫抖了一下。

一雙玉臂伸出,由后往前抱住他的腰,她柔軟的身子貼在他背後。

「你在煩什麼?案子的事情嗎?」她嬌軟的問話悠悠傳來,「要不要說給我聽?」

結果,季以肇非但沒軟化,反而一把拉開她的手臂,「別吵,讓我安靜一下。」

「你都安靜了一整個晚上了,還要怎樣?」裴安倫佯裝生氣,「來這邊還要什麼自閉嘛?嫌我煩的話,那你不要來!」

她的嬌嗔其實甜得讓人骨頭髮酥,通常季以肇不管心情再爛,都可以被這樣的小招式給收服。不過今天,情況顯然不太尋常。

他還是沒笑,連嘴角都沒扯,只是看她一眼,「我看是妳嫌我吧,那我走。」

隨手把煙按熄,他還真的轉身就走。

「喂!」裴安倫連忙伸手拉住,假嗔變成真慌,「你是怎麼了嘛?」

「不是妳叫我走的?」

濃濃的不耐與煩躁,在他英俊的臉上清楚顯現。夜色中,陽台的燈光下,裴安倫細看那熟悉的輪廓,和似曾相識的表情。

那時,三年以前了,她大著膽子走進他的辦公室,詢問剛出車禍、卻堅持要在最短時間內回來工作的季以肇,需不需要幫忙。

天知道在踏進他辦公室之前,她心理武裝了多久,鼓勵了自己多久,好像是要逼自己走進關老虎的獸籠一樣。

他真的需要人幫忙,可是他顯然不習慣,或者有其它的原因,在那幾天之內,饒是脾氣還算好的裴安倫,都被諸多挑剔、不懂得道謝、口氣也一直都不好的季以肇,惹得幾度想要掉頭就走。

然後,在一個兩人都累到極點的深夜,季以肇又因為一些芝麻綠豆的小問題而發火時,裴安倫決定自己受夠了。

「既然你這麼不滿意,那你要不要自己做?」她把文件丟到他面前,閃爍怒意的大眼睛,還故意瞪著他纏滿繃帶的手。

「是妳自己說要幫忙的,還幫成這樣!我也不是找麻煩,問題是,誰會把建材的部分順序排成這樣?這誰看得懂?」

季以肇還在忿忿控訴的時候,裴安倫大概是氣昏頭了,她做了一件非常非常匪夷所思,自己到現在都還不太敢相信真的發生過的事情。

她往前一步,靠向站在她面前的高大身影,然後,臉兒一仰,她吻住那張剛剛還在數落她,此刻詫異至極的薄唇!

這個吻很短,只有幾秒鐘而已,卻成功地讓季以肇愕然到啞口。

「妳……」

「真愛罵,脾氣真壞。」她嬌嗔著。

她的眼波流轉,雖還有怒意,和計謀得逞的一點點得意,卻是盈盈如水,媚得令人心跳加快。

季以肇被逼到臨界點的壓抑,幾天來叫自己不要被她影響、不要為她心亂的告誡,強迫自己不準接近她的禁令……統統綳斷了。

那一刻,他的熱情與渴望,第一次淹沒了他引以自豪的自制力。

轉守為攻,他逼近那個幾乎要搞瘋他的嬌柔人兒,用強悍到幾乎蠻橫的熱

吻,佔領了她的櫻唇。

從那個吻到現在,已經要滿三年了。

三年後的他們,處在相似的爭執中,居然……還是那麼渴望彼此。

此刻,在陽台上對峙的兩人,都想起了那火爆中帶著甜蜜的往事。

煩躁與薄怒以驚人的速度消失中,取而代之的,是逐漸加溫的曖昧氣氛。

季以肇先動了,不過,當然不是往大門方向前進,而是往前一步,把那裹在浴袍里的嬌軟身子擁進懷裡,他的唇也毫無困難地找到了她的。

溫柔纏綿,淺吮輕嘗,威力卻和他狂風暴雨似的掠奪一樣,讓裴安倫微微顫抖起來,全身都對這個吻起了反應。

「會冷?」季以肇貼在她誘人的唇際低喃,「外面冷,怎麼只穿浴袍就出來了,也不怕感冒。」

「還不是因為你……唔……」

深秋寒意中,她的體溫被彷佛永不饜足的熱吻給撩高,越來越熱,越來越熱,一陣陣火辣辣的赧意不停延燒,燒得她臉蛋紅通通的。

好像小貓一樣,她的嬌軀在他堅硬的懷抱里磨蹭著,而他微涼的大手從她微敞的浴袍領口溜進去,撫上嬌嫩如花辦的肌膚。

「啊!」冰涼的觸感讓她驚呼,她報復似地輕咬他的舌尖。

他的唇彎成笑弧。

他的小野貓。端莊典雅的外貌,其實是把尖尖小爪子藏得極好的表象,必要時,她絕對會反擊!

但是在他懷裡時,卻永遠那麼甜蜜地順著他、響應著他,可以令他忘記一切,忘記所有堅持,只想沉淪在她的溫柔中,死而無憾。

涼冷的手指恣意揉弄,讓她的蓓蕾因為冷和敏感而硬挺起來,裴安倫顫抖得更厲害了,整個人軟綿綿地,嬌柔曲線與剛硬的軀體密密相貼,沒有一絲空隙。

「妳要我走嗎?」季以肇故意問著,他的吻灑落嬌嫩的臉蛋,滑下她的玉頸,開始輕啃。

「唔……」她像是被灌了酒,暈沉沉的。

「說,要我走,還是要我抱妳?」他扯開她的衣襟,嬌嫩的前胸肌膚暴露在夜裡冷涼空氣中,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

「抱我……」裴安倫輕輕呻吟著,「可是,不要在這裡……」

「伯人看見?」他俯下頭,含吮住一邊硬挺的蓓蕾,火熱的舌一卷,換來她劇烈的顫抖,和突然拔高的嬌啼。

「不要這裡嘛……」她弓著身子,無助地抗議,「不要……」

「好吧,聽妳的。」請求獲准。

季以肇當然也沒有興趣讓別人分享這旖旎春光,所以,她被一雙結實的手臂抱進了客廳。

刷!窗帘隨即拉上。

浴袍就落在拉上的窗帘邊。

「啊……為什麼在這裡……就……」

嬌軟無力的抗議聲再起,季以肇才不管了,他把她放下來,靠著落地窗旁邊的小書桌--她在天氣好時,會在窗前這張小桌上打計算機、看數據--然後,繼續他的攻勢。

浴袍被脫掉,已經赤裸的裴安倫,被困在客廳窗邊這樣開放的地方,雖然窗帘拉上了,她還是尷尬得直推他,「不行啦……」

「那裡也不行,這裡也不行,妳真是千金大小姐,難伺候。」

說著,他已經迅速除去身上多餘的衣物,精壯性感的身子裸露之際,讓裴安倫本已泛紅的臉蛋,湧上了新的紅暈。

「以肇……」她總在歡愛時忘情地喚著他,一聲比一聲嬌柔,甜得讓他幾乎要完完全全失控。

但只是「幾乎」而已,不管她怎麼喚,他都咬緊牙關,不肯回應。

不論多激情、多火熱的纏綿,季以肇鮮少在過程中甜言蜜語,他總是專心得驚人,不管是工作,還是做愛。

他用身體訴盡了對她的眷戀與渴望,想要她的慾望永遠沒有饜足的一天。

在沒有開燈的客廳、窗前的書桌旁,季以肇一次次帶領她越過極致,讓她在綿延的高潮中翻滾,哭喊出聲。

她的婉轉嬌啼和他的喘息咆哮交織在一塊,在一陣激烈狂猛的節奏之後,他全然迷失了一切。

他真的不確定自己願不願意為了她放棄一切,可是,他似乎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高潮后的餘韻中,季以肇擁著嬌軟無力,輕喘還未平息的心上人,任由早些時候紛亂的思緒又重新回到腦海中。

日子就在這種反反覆覆,有時熱情如火,有時卻冷淡疏離的情況下過去。

裴安倫不懂,一點也不懂。

明明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季以肇的陰陽怪氣卻越來越嚴重,煩躁的徵狀非常明顯。

若說他是厭煩自己了,那些熱情如火,簡直要把兩個人都燒成灰燼的抵死纏綿,又該怎麼解釋?

他要她,一次又一次,有時狂猛兇悍,有時溫柔緩慢,不過每次的共通點都是,貪婪肆虐到她全身發軟、累到睜不開眼,隔天幾乎無法準時起床才肯罷休。

其實這也是煩躁的另一種表現方武。

可是,他到底在煩什麼呢?

不是沒有試圖詢問或溝通,只不過季以肇外表倜儻瀟洒、口才便給,可是當他不想說的時候,就算拿把老虎鉗來扳,也未必扳得開他的嘴。

這令裴安倫覺得非常挫敗。

她開始從他身邊的人下手,謹慎發問。

「我們總監?」邱秘書聽到她的問題,很訝異。「我沒覺得他最近有什麼不一樣。」

「有沒有什麼特別忙的案子、特別趕的圖,或是特別煩的業主?」

邱秘書疑惑地看著她,「裴特助,公司的案子妳都很清楚,最近比較大的案子就是馬來西亞那邊的加美,其它都很正常啊。」

再問下去也沒用,裴安倫放棄。

連最接近的秘書都問不出所以然了,更何況旁人?

她這才發現,談了這麼久的戀愛,眼中只有季以肇的結果,讓她變成一個很孤單的人,想要談談與男友之間的問題,居然找不到對象。

當然,也是因為他們的關係、身分特殊的緣故。

真喪氣呀……

她在計算機屏幕前怔仲之際,沒注意到有人輕敲門,等到人影來到面前時,她才驚覺。

「咦!」裴安倫輕呼。「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來者是凌彥東,他有些局促地站在她辦公桌前。

裴安倫瞇起眼,有些感嘆地看著他。

年齡不過差了四歲,在他面前,她卻覺得自己好老。

略長的發遮過前額,底下是一張年輕俊秀、皮膚極好的臉龐。此刻在她的注視下,慢慢地漲紅了。

雖然她的現任情人是剛硬、有男人味的那一型,卻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男生,真是好看,賞心悅目。

「又是來送公文?」裴安倫微笑開口,努力打起精神,把自己從先前的喪氣中努力拉回來。「你最近真是辛苦,樓上樓下的跑。」

凌彥東心事被說中,臉色更尷尬了。他清清喉嚨,「反正我要上來找季總監,順路而已。」

「那就謝謝你。」她翻閱著文件,隨口問:「你們要討論加美的案子?圖畫得怎麼樣?」

「套圖已經完成四分之三,示意圖全部OK了。」凌彥東很慶幸她沒有繼續看著他,讓他壓力減少好多。「等一下就是要讓總監最後看過一次,就可以準備出圖。」

裴安倫心念一動。

「最近你們都在忙這個案子,對不對?」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抬起眼望著他,「總監最近……是不是很嚴格、脾氣很不好?」

「總監一直都很嚴格。」凌彥東有點困惑。「可是脾氣沒有特別不好,他只是很忙而已,這個案子真的花很多時間。」

「他沒有猛抽煙、猛罵人、擺臭臉嗎?」

凌彥東斗膽,聽到詆毀自己上司的話時,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

他右頰居然還有個酒窩。

「總監煙確實抽得有點凶,罵人倒是還好,在正常範圍之內。」他笑說:,至於擺臭臉嘛……總監的臉好像就長那樣,不用擺。」

「對,不管什麼時候,都是這個表情。」裴安倫故意扮個撲克臉。

然而清麗五官不管什麼表情,都讓凌彥東看得發獃,雙眼發直,心跳加快。

半晌,裴安倫忍不住笑出來,笑容如玫瑰盛開一樣的甜美。

不過她誤解了凌彥東直直瞪著她的眼神。

「我學不來,瑤瑤學得比較像。」說起調皮搗蛋的堂妹,她整個表情都柔和得讓人心醉。她輕輕嘆口氣,「唉,她要是在這兒多好。」

「妳很想念若瑤?」凌彥東有點不太甘願地問。不過他已經學乖,要讓面前佳人多說幾句,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聊那個討厭鬼。「她……有寫e-mail給我。」

「哦?那她有沒有寄萬聖節的照片給你看?她打扮成吸血鬼,還挺嚇人的!」裴安倫眼眸亮起興奮的光彩,「她拍了好多照片,我前兩天才收到。」

「我好像沒看到……」凌彥東喃喃說,有些心虛。

其實他是匆忙間瞥了一眼,根本連照片附檔都沒開,就關掉了。

「讓我找找,我應該有存檔。」她像個小女孩一樣,迫不及待對他招招手,「來,你過來看。」

凌彥東走到她身邊,略彎腰,看著她興奮地一張張介紹照片,可是他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些照片上,而是在一旁的人兒身上。

他站得好近,可以聞到好淡、好清雅的幽香……是她的頭髮嗎?還是香水?

不不,這不像香水,香水不會這麼好聞……

「美國人都有在萬聖節變裝的習慣嗎?」他心不在焉地隨口找著話題。

「嗯,很多人都有這習慣,很有趣對吧?我記得我在美國念書的時候,有一年萬聖節,到銀行去辦事情,結果行員頭上黏了一根箭跑出來,把我嚇了一大跳。」

「妳會不會懷念國外的生活?聽起來很多彩多姿。」

「倒是還好,只不過……」她神采飛揚的臉上,倏地黯淡了幾分,「只不過,我懷念那種自由自在的感覺。」

「我總覺得若瑤比較像是嚮往自由自在的人。」凌彥東不動聲色地又靠近了一點點,他心跳得好急,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應該是一離開台灣、沒人監視的時候,轉頭就玩瘋了。」

「我跟你說過,她真的是個很用功的好學生。」裴安倫失笑,嗔道:「你怎麼老是懷疑這一點呢?」

為什麼連嬌嗔都這麼迷人……凌彥東在心裡哀號。

「沒有呀,我只是……」

「咳。」輕咳聲不大,卻很清楚而有效地打斷兩人的交談。

凌彥東一僵,立刻站直了。「總監。」

出現在門口的季以肇,高大身影帶來極大的壓迫感。他剛硬的俊臉沒有表

情,銳利的眼神掃過兩人,然後,瞄了一眼牆上時鐘后,回到凌彥東已經漲紅的臉上。

就這樣一個簡單的眼色,便很有力地闡釋了他的不爽、不耐、時間到了、小夥子動作快一點、別靠近我的女人。

凌彥東夾緊手臂底下的圖稿,什麼也不敢多說,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

而季以肇也隨之離去,從頭到尾,臉色都沒有改變,也沒有看裴安倫一眼。

「還說沒擺臉色,明明就很臭嘛。」裴安倫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忍不住喃喃自語,「陰陽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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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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