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半個月過去，陳楠的肚子又大了一圈。

晚上，羅書嘉拿了書蜷在陳逸懷裡漫不經心的看著，而陳逸則美滋滋的抱著羅書嘉看電視，時不時因為電視上的內容而和羅書嘉聊上兩句，羅書嘉總是笑著應他，一點也不厭煩。

看電視看了一半，陳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低頭對羅書嘉說：「書嘉，以後我們就睡在同一間卧室吧！」

「怎麼了？」羅書嘉隨口問。

「因為以後多了一個孩子，我們要留一間房間做嬰兒房啊。」陳逸先是理所當然的說，但緊接著他自己就頓了一下，又訕笑道，「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羅書嘉一愣，輕輕抬眼望了一眼陳逸，見後者眼中充滿了期待和忐忑，不由得心頭一軟。

「好。」羅書嘉親親陳逸的下巴，溫柔的答應了。

一切都很甜蜜，就像感情正濃的新婚燕爾一樣。

過了一會兒，羅書嘉的手機響了，看了一眼發現是陌生號碼，羅書嘉漫不經心的接起來，卻在聽了兩句后神情凝重。

「……好，我知道了……」羅書嘉簡短的應了一句便掛掉了電話，陳逸貼著他的面頰似乎是察覺了羅書嘉的情緒變化，便隨口問：「怎麼了？」

羅書嘉頓了頓，才答道：「文件出了點問題。」

於是陳逸便不再問了，他對法律一竅不通，就算問了也聽不懂。

等時間差不多的時候，羅書嘉便打發陳逸去洗澡，陳逸懷著對夜晚的美好憧憬輕快的洗澡去了，然而就在浴室中水聲響起之後，羅書嘉卻走到陽台上打了一通電話給安迪。

羅書嘉低聲而快速的說：「安迪，計劃必須提前了，今天晚上就要動手了，你來得及嗎？」

安迪有些吃驚：「這麼趕？」沉吟片刻，安迪應許道：「今晚的話，雖然趕了一點，但應該沒有問題。只是人明天才能送走，不過就算被對方知道了，在我這裡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好。」羅書嘉不再多說，掛了電話，然後他拿出煙盒將裡面的煙都拿出來放在口袋裡，只留下一根放在裡面，就在他做完這些動作之後，陳逸從浴室中出來了。

羅書嘉抽煙一向都是站在陽台上抽，而且大部分時候都不在陳逸面前抽。陳逸知道羅書嘉這個習慣，此刻看到羅書嘉拿著煙盒站在陽台上也不覺得奇怪，只是習慣性的黏上來，抱著他在陽台吹風。等羅書嘉從煙盒裡抽出最後一根煙點著了，他也湊上去吸一口，又將那口煙噴在他的脖子上，弄得羅書嘉一身煙味，他卻十分高興。

「等孩子搬進來我們就不能這樣抽煙了……」陳逸帶著些許苦惱似的附在羅書嘉耳邊喃喃自語。羅書嘉聽了也只是稍稍勾動嘴角算是笑了，想到等一下會發生的事情，不免心情沉鬱，孩子還不知道未來如何？

陳父心思叵測，羅書嘉隱約猜到了陳父的打算，但卻不太願意承認……

抽完一根煙，羅書嘉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再一次摸出煙盒做出一副要拿煙的樣子，但剛才那根已經是最後一根了，此刻煙盒已空，於是羅書嘉便說下去買包煙。

陳逸有些奇怪，說：「書嘉，你的煙癮最近變大了。」

羅書嘉頓了頓，回頭白了陳逸一眼，半是玩笑的說道：「還不都是你給我找麻煩！」

陳逸悻悻然的黏了上來，撒嬌道：「沒有，我很乖……」

羅書嘉好氣又好笑，狠狠的將陳逸的頭髮揉亂，將他往床上一推，下了狠話：「回來再收拾你！」

目送著羅書嘉離開，陳逸樂呵呵的躺在床上等著他回來好好親熱，滾了兩圈，怱而想起潤滑劑似乎快用完了，於是陳逸便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想看看潤滑劑還剩多少，若真的沒有了，剛好讓他買一瓶上來。

抽屜拉開，首先映入視線是一包只抽一半的煙。

陳逸呵呵一笑：「書嘉變笨了，煙還沒抽完就下去買……」

陳逸繼續找他的潤滑劑，卻突然覺得有些蹊蹺，普通男人可能會不太記得自己的煙到底抽了多少，但是羅書嘉那麼精明的人怎麼會不知道？況且他的煙癮很小，因為他喜歡的不是煙味，而是吐出煙霧時的那种放松的感覺。

陳逸愣了兩下，不知怎麼的想到那天他去詢問父親關於孩子的事情時，陳父說的話：「我和你媽媽是無所謂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年輕人解決吧，不論怎麼說也都是陳家的骨肉，而且我看那女人長得不錯身體也好，生出來的孩子應該也是漂亮健康，你和羅書嘉這樣的關係也不可能有孩子了，有這麼一個也好，不過……」陳父猶豫了一下，才說，「我看羅書嘉行事果決、心志堅毅，雖然十分愛你，但……能不能容得下這個孩子很難說……」

父親那略帶提醒的話語猶在耳邊，陳逸想到剛才羅書嘉有些敷衍的態度，明明有煙卻找藉口出門的舉止……

陳逸不相信羅書嘉會殺人，但是想到他那深沉冷漠的神情，卻又覺得「殺人」這個字眼和他並非那麼格格不入。

在床上翻滾了幾圈，猶豫再三，陳逸還是追下樓去了。

羅書嘉下樓，出了社區后就有三四個人從拐角處走出跟上了他的步伐，幾人往社區邊一條小巷子走去，小巷子位置偏僻又沒有什麼燈光，是個避人耳目的好地方。

當羅書嘉到的時候，那名懷著陳逸孩子的女人，陳楠已經在那兒了。

小巷很黑，本來陳楠被陳逸約在這裡就覺得有些不妥，此刻看到出現的是羅書嘉，更是大吃一驚。陳楠並非毫無心機的女人，她知道陳逸正跟一個叫羅書嘉的人在一起，也遠遠看過羅書嘉的長相，也大略知道羅書嘉的行事冷酷，一些陳氏集團見不得光的事都是他在處理的，此刻他會出現在這……難道是想……

陳楠驚懼的往後退了一步，卻發現跟著羅書嘉到來的人早已將她的退路封堵。

羅書嘉在陳楠面前兩步遠的地方站定，靜靜的看著對方。羅書嘉有些同情這女人，不論這女人是個怎樣的人，她都是個被陳父毫不留情的利用后又拋棄的棋子，說到底，她也只是被人擺布而已。

「你……要幹什麼？逸呢？」陳楠恐懼的尖聲問道。

羅書嘉沒有說話，只是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點上，慢慢吸上一口，又悠悠吐出一口白霧。

煙霧朦朧了羅書嘉的面容，隱約不清的視線讓陳楠更加恐懼。

羅書嘉什麼都還沒有說，陳楠已經惶恐不安的緊緊抱住肚子，尖聲道：「我有陳逸的孩子！我要告訴陳逸！」

羅書嘉完全不理會陳楠的辯爭，面無表情，自顧自的說：「不想死的話，打掉孩子馬上離開。」

「我不要！」

「你沒有資格說不，要讓這個孩子消失，我有很多辦法，勸你自己弄掉，否則你吃的苦頭可不止這麼一點。」羅書嘉有條不紊的說著，他的口吻就像談論天氣一樣平常。

陳楠連連搖頭，又咬牙道：「羅書嘉，你不怕今天的事情被陳逸知道嗎？他會恨你的！」

羅書嘉心中苦笑，臉上卻是冷笑：「所以今天的事他不會知道。」

陳楠因為恐懼而沁出了眼淚，想要逃跑，但羅書嘉帶來的人早已將她捉住，她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羅書嘉不想再和陳楠磨蹭，陳逸還在上面等著他，他不能停留太久，熄了煙，羅書嘉對其中一個人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刻下令讓另外三個人按住陳楠，而他則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針管，對著陳楠的胳膊就扎了進去。

當針管里的藥液全部推注入陳楠身體后，陳楠暈了過去。羅書嘉認真觀察了一下，確定陳楠只是昏睡了之後，他對剛才推針的小弟吩咐道：「送到海邊去，你知道該怎麼辦了嗎？」

「我知道了，嘉哥。」那名小弟認真的點了頭，便開始搬動陳楠的身體。

羅書嘉看了一眼表，時間差不多了。

這些人會把昏迷的陳楠從灣邊扔進海里，造成失足落水的假象。理論上說一個昏迷的孕婦不可能落海還活著，但是安迪早已安排了人在附近等待救援，雖然陳楠可能會嗆到幾口海水，不過等過了今晚，她和孩子也就死裡逃生了。

羅書嘉看著那些人帶著陳楠離去，正要離開時手機突然響起，鈴聲在陰森的小巷子里格外突兀，嚇了羅書嘉一跳，拿出來一看，竟然是陳逸的來電。

羅書嘉按下通話鍵：「陳逸？」

陳逸笑呵呵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來：「書嘉？你在哪兒？」

「我在社區門口，正準備回去。」羅書嘉扯了一個謊，若沒有看到他現在所處的環境，任誰聽了他平靜的語調都不會想到他是在說謊。「怎麼了？」

陳逸說：「書嘉，回來的時候要帶一瓶潤滑劑哦，家裡的用完了！」羅書嘉無語了，竟然是這個原因，害他剛才還嚇了一跳。

「淫蟲！」羅書嘉輕罵了一句，答應了陳逸的要求。

掛了電話，羅書嘉又開始回想剛才發生的事情，其實今晚的事情他不露面也可以，只不過他需要做一個樣子給陳父看，另一方面他也要確認這些對自己談不上忠心的手下沒有給陳楠注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他不得不到現場監視。不過，不論羅書嘉有沒有出現，當明天陳逸發現陳楠無緣無故的消失之後第一個懷疑的絕對是嫌疑最大的羅書嘉……

羅書嘉頭疼的想著，到時候要如何對陳逸解釋。

羅書嘉很難將真相說出來，說出來就意味著要將陳父的真面目告訴陳逸，但是……陳逸會信嗎？

心中考慮的事情太多，頭疼的羅書嘉對周遭的環境喪失了應有的警惕，以至於他沒有看到轉角處那抹身影。

遠處，陳逸看著羅書嘉走出巷子，沉默無言的合上手機，心中沉重萬分，良久，才慢慢走回社區。

羅書嘉買了煙和潤滑劑回家，推門進入后卻看到陳逸站在落地窗前抽著煙，他的神色看起來有些陰影。

羅書嘉愣了愣，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最後只是微笑的問了一句：「家裡有煙？」

陳逸看了一眼羅書嘉，沒有說話，傻子都能看出氣氛不對。

羅書嘉慢慢走到陳逸前，伸手去摸陳逸的額頭，問道：「怎麼了？」陳逸偏頭避開了羅書嘉的碰觸。

羅書嘉的動作停在半空中，片刻后便緩緩放下。

陳逸眼中有著他少見的陰暗色彩，悲傷、不信、沉重、懼怕……，複雜得讓羅書嘉數不清。

羅書嘉想起剛才的事情，雖然沒有任何依據，但他猜測陳逸一定是知道了……

羅書嘉隱去了笑容，戴上了他面無表情的面具，問：「你想說什麼？」

陳逸直勾勾的盯著羅書嘉，彷彿想從羅書嘉臉上看出什麼似的，但他什麼都看不到，羅書嘉的面具很完美，令人無從猜測面具下隱藏著什麼。

陳逸按耐不住心中激憤，咆哮出聲：「你殺了她！」

果然！羅書嘉眼角一跳，竟是最糟糕的局面，羅書嘉掏出煙盒想抽，卻被陳逸一巴掌拍在地上。

羅書嘉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煙盒，看一眼自己隱隱作痛的手背，最後將目光落在了陳逸臉上，他在陳逸臉上看到了憤怒和失望。

「心疼了？」羅書嘉放下手，將手背隱藏在袖子里，自然他口中所指的心疼對象不會是自己的手，而是那個女人。

「我不是！」陳逸大聲反駁。

「不捨得孩子？」

「不是！」陳逸抓著羅書嘉的肩膀低吼道：「我沒想到你會做這種事！」

羅書嘉眉毛一挑，剛剛萌生的一點愧疚消失不見了，他冷笑道：「你沒想到？你沒想到為什麼要跟著我下去？」

「我！」陳逸語塞。

羅書嘉輕蔑道：「說什麼『沒想到』，其實還是心存疑慮，既然如此，說的那麼冠冕堂皇幹什麼？」

陳逸紅著眼睛叫道：「你要是不想要這個孩子可以對我直說，我會讓她打掉的！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在背地裡做這種事情？」

羅書嘉張張嘴，差點想把真相說出來，然而話到嘴邊，他卻又吞了下去。

不行，還不能說，事情還沒有成局，說出來壞事！陳逸看到羅書嘉這樣更是憤怒：「你為什麼不辯解？」

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掐住一般，羅書嘉痛得連呼吸都艱難，但他卻無法對陳逸解釋什麼，甚至連推脫的餘地都沒有。他不能告訴陳逸，這一切都是陳父要他做的，他更不能告訴陳逸，他這麼做是為了保護那個女人。

面對陳逸的失望憤怒，羅書嘉只能淡淡的說：「你不懂。」

「我怎麼不懂了？」陳逸如同鬥牛一般紅著眼喘著粗氣，然而羅書嘉這邊卻像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書嘉，你變了，以前你不會騙我的，以前你對我總是最好的！我在你心裡是最特別的那個，你會對我真誠對我開懷，我愛那樣的羅書嘉，不是現在這樣的你！我不要你這樣愛我！你吃醋你嫉妒可以對我說，你會遷就我，我也會遷就你啊，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羅書嘉吃驚的望著陳逸，他第一次如此清晰感受到陳逸的愛，但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真是諷刺！

「我……」羅書嘉試圖說點什麼，但是他發現他什麼也說不了，所有的事情錯綜複雜的糾纏在一塊，牽一髮而動全身，他一句話都不能說。

「你……」羅書嘉的內心躁動著，雖然理智告訴他什麼都不能說，但感情還是不斷的要給對方一點暗示，或許，或許陳逸會明白？羅書嘉懷著這麼一點不切實際的期待，輕輕吐出一句：「你不懂……」

「我哪裡不懂，你說啊！」陳逸低吼。

「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我是你的情人對不對？有事情你為什麼不對我說？到底是什麼事情你說啊！」陳逸瞪著羅書嘉，但久久等不到對方回應。

「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殘忍了？那是兩條人命啊！你就這樣殺了他們？你、你……你說啊！」

「我……」羅書嘉張張嘴，他看到陳逸眼中的怒火有一瞬間跳過了期待的光芒，然而短暫的停頓后，理智依然壓制住了羅書嘉想說的衝動。

羅書嘉依然什麼也沒有說。

陳逸的惱怒與期待在羅書嘉撇開目光的瞬間被絕望所取代，陳逸憤然離去，回到自己的房間砰地甩上房門，用沉重的巨響表達了他的憤怒和失望。

羅書嘉在原地靜靜站著，半晌，彎腰撿起地上的煙盒，也回房去了。

羅書嘉和陳逸陷入了冷戰。

第二天羅書嘉早早起床，和以往每個早晨一樣，為兩個人準備早餐。

過了不久，陳逸從卧房裡走出。

羅書嘉聽到聲響了，當陳逸經過飯廳的時候，羅書嘉回頭，正好對上了陳逸的目光。

陳逸神色冷漠的轉開目光，經過羅書嘉身邊到冰箱里拿了一罐牛奶便離開了廚房。

片刻后，羅書嘉聽到大門打開又關起來的聲音。

陳逸走了。

羅書嘉看了一眼鍋里散發著香氣的粥和他依然紅腫的手背，心想以後大概不需要做早餐了。

站在窗邊遠眺，這個城市盡收眼底，羅書嘉在這浮華的風景下靜靜的思考著。

羅書嘉不太清楚陳逸生氣的原因是因為自己太殘忍，還是因為自己背著他做了他不知道的事，或許二者都有，但不論是哪個原因，羅書嘉都沒辦法對陳逸解釋，他不知道要怎麼對陳逸解釋，如果告訴他這是陳父要自己這麼做的，陳逸會相信嗎？或者該說，陳逸會在愛情和親情之間選擇愛情嗎？

羅書嘉並不想逼陳逸作出這種選擇，因為沒有意義，如果陳逸選擇親情，他們註定結束，如果陳逸選擇了愛情，那麼相伴二十幾年的養育之恩都可以輕易了斷的人還有什麼不可以放棄？羅書嘉不喜歡這樣絕情的陳逸，他喜歡的就是那個會哭會笑會撒嬌會耍賴會和父親母親挽手逛街的陳逸。

眺望著猶如橫卧的巨獸一樣的遠山，羅書嘉的思緒漸漸飄散開也通透了，一個瞬間讓他突然明白了眼下處境背後的含義。

之前羅書嘉就不止一次的產生疑問，為什麼陳父從來不對自己和陳逸的事情表態，為什麼陳父會肆無忌憚的逼迫自己，為什麼會那樣爽快的交放權利？

羅書嘉一直以為陳父信任自己的原因是因為陳父看穿了自己對陳逸的感情，知道自己不會背叛陳逸，所以才會如此信任。但萬萬沒想到，原來陳父早已布下了局，根本沒想讓自己和陳逸長久下去！

羅書嘉要為陳逸掌黑道，那就勢必手染鮮血，但陳逸是不可能容忍這種情況出現的。可是在陳父逼迫下羅書嘉也退步了了，當兩人衝突而兩人都無法退讓也無法解釋時，兩個人的感情必然會出現問題。羅書嘉一直天真的以為只要瞞著就好了，可是這種事情哪裡可能瞞上一輩子？羅書嘉考慮過如果被陳逸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會有什麼後果，但他依然有些天真的認為陳逸大概會理解吧……

在處理浩子那個案件時，羅書嘉就試探過陳逸的態度，當時陳逸說他會理解的，羅書嘉有些太樂觀了，卻忘記了，浩子的案件在性質上和陳楠這件事完全不同。

那名無辜的少女自殺了，從陳逸的角度來看，自己最多只是為了完成自己的任務而不小心成了幫凶；但陳楠這件事呢？在陳逸看來自己就是主謀，是陰狠、口是心非的惡人！

比起從小就在孤兒院里掙扎求生存的自己，自幼就被陳父保護的陳逸反而更加單純，在某些方面，陳逸雖然曾不學無術、學壞過，但他是黑道龍頭的兒子啊，在這誰敢不給他面子？陳逸除了見識過一些普通黑道常使的手段外，也沒真的經歷過那些真正黑暗、殘酷的生活！

兩種大相徑庭的人生觀，兩人之間怎麼可能會不產生矛盾？

陳楠這件事本身就是陳父一手安排的，雖然羅書嘉猜不透陳父最早安排陳楠對陳逸下藥是什麼心態，留後嗎？還是本來就是為了擴大他和陳逸間的矛盾？但陳父現在這樣表裡不一的做法確實給自己和陳逸的感情帶來了巨大的裂痕！而偏偏，自己什麼都無法解釋！

難怪二老雖然反對自己和陳逸的關係，卻也不表示出來，反而是貌似縱容的閉口不談，還以為他們是開明的父母，原來是早已寫好了結局要將自己拋棄！

羅書嘉慘笑，沒想到自己苦心經營的竟然是一段不可能有未來的感情……

陳楠和孩子已經被安迪救下了，雖然因為短時間的溺水而動了胎氣，但問題不大，如今已經送去了美國，暫無生命危險。但是陳楠和孩子都還活著的事，羅書嘉卻不知道要如何告訴陳逸，若要解釋，便會將陳父的真面目說出來，可是陳逸會信嗎？或者是，陳逸信了，那他們之間真的有未來嗎？

羅書嘉不懂了，他猶豫著，就是陳逸信了，陳逸和陳父吵架鬧翻的結果也不是羅書嘉想看到的，如果知道自己的父親是那樣陰險，不但對自己的情人下手還殘忍的將未出生的孩子作為棋子，任誰都會不好受吧？

可是……

「我遷就你、擔心你，為你考慮著，你呢？」

萬籟俱靜之中，羅書嘉望著天空，城市的夜空沒有星星，十分寂寞，就像此刻望著天空的人。

接連好幾天，羅書嘉都在夜裡站在陽台猛抽著煙，那濃濃的煙霧從口腔進入肺部，盤旋數圈將整個肺部都熏染遍了，這才不疾不徐的從鼻子里噴出。有時候羅書嘉在不知不覺間一個晚上就抽掉了大半包，他這樣的吸煙法，任誰看了都要害怕，總覺得第二天他就會因為肺癌死掉似的，而羅書嘉則渾然不覺自己在進行慢性自殺，他只知道煙霧在身體里熏染的感覺能讓他把寂寞麻痹。

陳逸已經很久沒有進入羅書嘉的房間了，他甚至不怎麼待在家裡，每天很晚才回來，然後就是睡個覺，唯有早上起床后才會和羅書嘉碰到面，但也是面色冷淡的快速離去，似乎根本不想多看羅書嘉一眼似的。

再過幾天就是聖誕節，這個節日對於外國人來說是十分重要的節日，安迪在將各種合作事宜和羅書嘉談妥之後便回美國去了。

「嘉，我要走了，你可要好好保重。」安迪給了羅書嘉一個熱情的擁抱，同時不忘關切的囑咐，「你最近瘦得厲害，你的情人沒有好好對你，或許你應該把真相告訴他。」

羅書嘉微微搖頭，道：「沒什麼，該發生的總是會發生的。」他突然想起了「教父Ⅲ」里的一句台詞。

「Youmakethechoiceandthisyourprice，意思是：你做出了這個決定，這是你的代價。」安迪愣住，看著羅書嘉平靜的神情，不由得苦笑。

安迪再次擁抱羅書嘉，溫柔道：「嘉，我會在美國等你的，如果你希望有一處安靜的地方可以讓你好好休息，就到我身邊來吧。」

「謝謝，我會的。」羅書嘉真誠的說。

安迪頓了頓，低聲道：「如果發生了什麼事你一定要聯繫我，我會立刻來到你身邊，不論你在哪裡！」

羅書嘉聽了神色沒有半分變化，依然是微笑：「我知道了。」

「嘉……」安迪還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拍了拍羅書嘉的肩膀，說了一句「我會照顧好那個女人和孩子的。」

然後安迪就在一群保鏢的簇擁下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