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渾球,我要殺了你──」
駱亞京一拳就往鷹堂楓名的臉上揮去,而後者輕易便抓住他的拳頭,看著他在自己的掌心裡掙扎。
「你放開我!放開!這一切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將我留在日本,阿逸也不會跟那個女人結婚,都是你害的!」
不顧駱亞京對他的控訴,鷹堂楓名將歇斯底里對他狂哮的駱亞京狠狠甩落在地,可下一瞬那瘋狂的人兒又再度爬起,猛然向他揮拳而來。
「鷹堂!讓我回去!聽到沒有?我要回去阻止阿逸!他明明說過為了我他願意放棄那個女人的!放我回去,鷹堂──」
鷹堂楓名一把抓住他的雙手,忽地將他瘋狂掙扎的身體拖向前,陰冷的眼眸望向他憤怒狂抖的臉龐,冷冷的道:「駱亞京,你以為那個叫作高逸的男人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哼!如果他不是在你父親底下做事,你以為他會任由你這個任性的大少爺胡作非為?」
「你說什麼?阿逸他對我好才不是因為我父親,他是為了……」
「為了你嗎?別自欺欺人了!你明知道他愛那個女孩有多深,要不是你一再阻撓,要不是你利用他對你父親的忠心,一再逼迫他離開那女孩,他們早該結婚過著幸福的日子了。」
「住口!我不要聽!我不要聽!鷹堂,你根本不懂!阿逸他才不是你說的那樣,阿逸他對我……他對我……」
未待他顫抖的將話說完,鷹堂楓名已狠狠的將他推開,駱亞京悶喊一聲整個人跌在地上。
聽到聲音急忙趕來的保鏢們看到眼前景象,惶恐地趕緊抓住那個不知什麼時候避過他們眼線溜進少爺書房的駱亞京。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身體被人緊緊架住的駱亞京不斷掙扎著,而保鏢們緊抓住他的同時,驚駭的低下頭,等待鷹堂楓名下一步的指示。
「將他關進那個洋式的房間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讓他再踏出房間一步。」
「是!少爺!」保鏢們戒慎恐懼的回答,所幸少爺對他們的失誤沒有其它的責罰。
然而被保鏢們不客氣架起的駱亞京仍瘋狂的拚命嘶叫著:「不!我不要!放我回去!鷹堂楓名你聽到了沒?放開我,我要回去阻止阿逸!叫你放開聽見了沒?鷹堂──」
駱亞京歇斯底里的聲音越來越遠。
羽倉一哉拿著公司文件前來之時,正好見到駱亞京被兩名保鏢拖走尖叫的畫面,他吸了口氣,按捺下內心的憂慮,而後步伐小心翼翼地走在木質地板上,來到主子高大寬闊的背後。
「少爺,這些文件請你過目簽字。」
「放到桌上。」語調仍如以往冰冷無波。
「是的。」
就在羽倉一哉恭敬的準備退出去關上書房門時,他忍不住地又看了那個佇立在窗前的男人一眼,猜疑著那個感情總是不動一絲聲色的鷹堂少爺,他現在究竟是以什麼樣的眼神,看著窗外櫻花即將落盡的寂然空枝……
◇◆◇
兩天來,原本幽靜的宅園裡總是不斷傳著一陣陣嘶喊的聲響。
鷹堂楓名越是走近囚禁駱亞京的房間,那對他深深憎恨的哭叫以及用拳頭猛烈敲門的聲音便越大聲。
守在門外的保鏢一見到他立即恭敬的行禮,鷹堂楓名冷冷的頷首問道:「他現在怎樣了?」
保鏢才要回答,房間里又傳來一陣碗盤被狠狠砸碎的聲音,霎時幾名行經房間外頭的女侍皆嚇了一跳,心裡更是煩惱著之後的收拾動作。
「唉!這孩子又來了。」
聞聲而來的吉嬤嬤嘴裡叨叨絮絮地走到鷹堂楓名的身邊,以略帶抱怨的聲音向他說著因為駱亞京的任性而帶來的麻煩。
「少爺!這兩天女侍們送進去的食物全被他亂丟亂砸,女侍們看他那樣瘋狂的樣子,都不敢再為他送飯以及收拾裡面的凌亂……當然這些問題都是其次,主要是亞京那孩子到現在都不肯吃飯,讓人擔心他……」吉嬤嬤試探性地說著,一邊仔細觀察著鷹堂楓名的反應。
此時,聽到外面對話的駱亞京憤怒難當的猛擊著門。「鷹室你這個渾蛋,我非殺了你不可!放我出去,你聽見了沒有?鷹堂!」
聽見駱亞京為了那個男人對他的尖聲嘶吼,並用滴水不進的方式來對他表達抗議,他的臉陰鷙的沉了下來。
忽然鷹堂楓名冷漠微怒地轉過身子,森冷的對吉嬤嬤道:「隨他去吧!」他就不信這個在溫室里長大的大少爺能絕食到什麼時候!
接到鷹堂楓名漠不關心的指令,吉嬤嬤霎時彎下身子,恭送主子離去,布滿皺紋的嘴角欣喜的咧了開來。
看來少爺對這個男公關已經失去了興趣。她早說過,這個任性囂張的男孩哪能跟優美溫良的茉理小姐相比呢!
隔天,當鷹堂楓名準備跟羽倉一哉一同出遠門去談一件生意,經過關著駱亞京的廊道時,他的腳步稍微慢了下來。
「少爺,要過去看看亞京嗎?」將他不輕易露出的情感看在眼底的羽倉一哉對他恭敬問道。
聽見羽倉一哉建議的鷹堂楓名卻反而重新邁開了腳步,語氣不帶溫度的道:「不用了,我們出發吧!」
◇◆◇
「喂!矢吹!你聽說了嗎?那個老爺送給少爺的美麗天使現在被囚禁著,已經四天都沒吃飯了。」
「亞京被關起來了?」矢吹涼停下正在修剪樹葉的動作,驚愕地問道。
「你不知道嗎?前天我去主屋那裡時還聽見他瘋狂的吼叫聲,感覺上挺可憐的。之前你在東院工作過,跟他應該有過交集吧!真好,可惜我一開始就在西院工作,連跟那個漂亮的人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呢……」
未待身旁的男僕說完,矢吹涼已丟下手中的工作,且對身後叫喚的聲音充耳未聞,直直地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來到監禁駱亞京的房間走廊,只見兩名保鏢站立守著,一名女侍正好從裡面走出來,手裡端著完好如初,但已經涼掉的飯菜。
他在廊道邊靜靜觀望著,心知身為仆佣的自己絕不可能得到保鏢的同意進入探視駱亞京,然而房間里突然傳出的一陣咳嗽聲卻讓他一時管不了一切,急忙走上前去。
立即,他被兩個虎背熊腰的保鏢攔了下來。
「矢吹,你做什麼?」
「鈐木兄、田中兄,拜託你們讓我看看亞京吧!剛才他在咳嗽你們也都聽見了吧!他病了,你們為他請醫生了嗎?」
「回去,吉嬤嬤交代過,任何人都不能進去!」
「拜託你們,通融一下吧!拜託,讓我進入看看他,拜託……」
正當矢吹涼對保鏢們苦苦哀求之際,後面突然傳來一陣沙啞嚴肅的聲音:「矢吹,你來這裡做什麼?你的工作應該是在西院吧!」
看到眼前的人,矢吹涼馬上奔到她的面前,懇求道:「吉嬤嬤,亞京病了,求你讓我進去看看亞京吧!他已經四天沒吃東西了,身子這樣虛弱,現在還染了病,我相信如果少爺在的話,他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現在少爺不在,這個家的大小事由我吉嬤嬤做主。矢吹,立刻回去工作,再不聽話,我現在就開除你!」
聽見吉嬤嬤的重話,矢吹涼感到一陣絕望,但他卻只能垮著肩膀離開這個地方,畢竟現在的他絕不能被開除,不能離開鷹堂家,否則他再也無法見到亞京。
瞅著矢吹涼消失在廊道轉角的背影,顧門的保鏢們也不禁同情起房內的駱亞京,為他求情:「吉嬤嬤,我們真的不為亞京請醫生嗎?他從昨天晚上就開始咳了,今天病情似乎又重了些,而且他又不吃不喝,體力一定更……」
吉嬤嬤舉起手,示意他不用再多說。
「你們只要將人顧好即可,而且當初你們應該也聽到少爺說的,關於亞京的一切都隨他去,不需多加理會,不是嗎?」
想起鷹堂楓名當時的冰冷語氣,保鏢們皆低頭不語,無法再為駱亞京說話。
「至於他的病情,別說我吉嬤嬤不近人情,待會兒我會請人去買些感冒藥,送飯時一同送進去,我好人就做到這裡,至於服不服藥,就看那孩子自己決定了。」
對吉嬤嬤而言,她可是絕對站在茉理小姐那邊,對於可能危害到茉理小姐的人,她怎可能會多加照顧。
就這樣讓駱亞京虛弱下去,讓他凋零到少爺絕不可能再看他一眼的地步吧!到時再也沒人可以阻撓茉理小姐。
她,才是唯一適合少爺的人啊!
◇◆◇
這幾天來,矢吹涼常趁著夜深人靜時偷偷靠近駱亞京的房間,然而聽著裡面發出越發嚴重的咳嗽聲,他更是心急如焚。
就在駱亞京被關入房間的第八天,鷹堂楓名終於回來了。
如同以往,他一走進宅邸,保鏢幹部們恭敬對他行禮的聲音響徹雲霄。只是,在眾保鏢的身影里突然擠出一個穿著傭人服的高大男孩,急忙的奔向他,跪在他的面前。
看到鷹堂楓名見到他之後露出的陰沉表情,一旁的保鏢連忙上前要將這亂來的小子帶走。「矢吹,你在幹什麼?趕快滾回你該待的地方!」
「不!請讓我跟少爺說些話,亞京、亞京他……」
「放開他,讓他說話!」
雖然鷹堂楓名對於眼前的男孩相當反感,但一聽到他用那樣急迫的聲音說到駱亞京的名字,他立即手一揮,命令緊抓住他的保鏢放手。
矢吹涼的聲音里不自覺的發著抖:「少、少爺,請你去看看亞京吧!自從你離開后,亞京一直沒有進食,後來還染上了病,我不能進去看他,只能偷偷的在房間附近聽他的狀況,前幾個晚上他咳得相當嚴重,可是前晚我再去時……已經聽不見任何的聲音了!」
「你說什麼?」
鷹堂楓名瞠大雙眸的大吼,下一瞬他已匆匆地往那問洋式房間走去,身後的羽倉一哉交代眾人回去做自己的工作后,便急忙的跟上鷹堂楓名的腳步,將那個跪在玄關口的矢吹涼拋在腦後。
鷹堂楓名呼吸紊亂的在長長的廊道里快步走著,見到迎面而來的吉嬤嬤,他立即破口大罵:「怎麼回事?好好一個人給你看成這個樣子!」
從未見過冷靜的鷹堂少爺如此情緒失控的模樣,吉嬤嬤在一旁吃力的跟著他快速的腳步,一邊惶恐的回答:「少爺,我……我們飯也送了,葯也送進去了,是那孩子不吃啊……」
「他不吃你們不會壓著他吃,就這樣看他病垮!」鷹堂楓名的語氣越來越憤怒。
「可是,當初是少爺說……隨他去,不用管他呀……」
「我那時說的是氣話,難道你分不出來,不會自己看事情的嚴重性嗎?」
「是……是我錯了……」吉嬤嬤萬分惶恐的回答,不敢相信少爺竟會為了駱亞京情緒暴怒成她從未見過的樣子。
然而鷹堂楓名根本沒時間理會她,匆忙地往駱亞京的房間走去。
此時的他深深怨恨著這府邸是如此之大,讓他彷彿永遠到不了駱亞京的身邊一般。
心中的焦急隨著每個步伐的踏出而更加劇烈!
當他終於來到監禁駱亞京的房門前,立即對門前的保鏢怒聲大吼:「開門!」
乍見向來冷靜的主子如此憤怒的保鏢們立即拿出鑰匙打開房門,鷹堂楓名刻不容緩的走進房間,奔向倒在床上的人影。
「亞京!亞京!」
他心急如焚的叫喚已陷入昏迷的駱亞京,摸到他透著高溫的身體時,鷹堂楓名的手彷彿燙了一下,再看看那個怎麼叫喚都叫不醒的駱亞京,向來冰冷無情的鷹堂楓名霎時心神一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跟著追進來的羽倉一哉見到他失去平常冷靜的失神模樣,趕緊上前呼喚他:「少爺!」
聽見羽倉一哉的聲音,鷹堂楓名身子微微一征,雖然他抱著駱亞京的手仍隱隱發著抖,但他方才乍現的害怕心神已然鎮定下來。
「羽倉,馬上備車!」他橫抱起駱亞京的同時,對羽倉一哉命令。
「是,少爺。」
接到指令的羽倉一哉立即拿出手機吩咐準備車子,而後趕忙追上鷹堂楓名的腳步。
鷹堂楓名抱著懷中過於燙熱的身軀急急往門口方向奔去,心底的驚惶不斷升高,天啊!為什麼你會變得如此憔悴虛弱?睜開眼啊!再像以前那樣的挑釁、張手抗拒啊!
突然間,吉嬤嬤之前對他說的話又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是少爺說……隨他去……不用管他……
霎時,鷹堂楓名緊緊抱住駱亞京氣息微弱的身體,呼息倏地一窒。
是他害的!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根本沒有理由責怪吉嬤嬤,當初是他狠心說了那樣漠不關心的話,是他那樣無情的撇下駱亞京。
這一切竟都是他造成的!
在前往醫院的路上,鷹堂楓名抱緊懷裡的駱亞京,向來冰冷無溫度的心,因懷裡不斷傳來驚心的高熱,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嘗到後悔害怕的滋味。
◇◆◇
一到醫院,駱亞京立即被送進了急診室。
鷹堂楓名動也不動的佇立在急診室外頭的走廊上,直盯著透明玻璃內醫護人員為駱亞京急救的所有動作。
一旁的羽倉一哉看著他如同以往冰冷的側臉,心裡知道其實少爺已焦急得恨不得立即闖進去,待在駱亞京身邊。
等了一段漫長的時間后,醫生終於走了出來。
「是重度感冒併發肺炎,病人營養不足且體力相當的虛弱,糟糕的是他的高熱一直無法降下來。」
看著鷹堂楓名微微發顫的唇角,羽倉一哉已搶先地為他說道:「醫師,請你一定要救救他,拜託你!」
「今晚是關鍵期,如果今晚他的高燒能夠退下來,那麼他就能脫離危險,現在請你們先去幫他辦住院手續。」
這一晚,鷹堂楓名待在駱亞京的病房裡,不準羽倉一哉從宅邸里調來人手,而是由他親自照顧駱亞京。
這個漫長的夜晚,鷹堂楓名徹夜未眠地依照醫師的指示,用著酒精一次次的擦拭著駱亞京的身體,藉以讓他退燒。
看著無意識的駱亞京那發冷顫抖的身子,一副呼吸困難的模樣,鷹堂楓名忍不住心裡的害怕而抱住他,在他的耳際哽咽的低聲地道:「亞京,你要撐下去,別死啊!我再也不為難你了,你要那個男人,我會為你綁來,你不要他跟那個女人在一起,我會逼他們離婚,替你趕跑她,你聽到了沒有?亞京,你一定要撐下去啊!千萬……別離開我……」
鷹堂楓名緊緊的抱住他,而後又起身繼續為他擦拭身體,小心翼翼的,就怕一移開視線,駱亞京就會消失不見般。
黑暗的天際,漸漸地出現魚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