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陸以洋連續兩天晚上都到杜槐愔家裡去做良性勸導,但是一點效果也沒有,亭亭堅持要見到槐愔,自己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也不知道怎麼樣能夠像春秋一樣強制送走他們父女倆,只好回頭再問槐愔要怎麼辦。
所以當他再度站在那個漂亮玄關的時候,心裡還有點緊張。在上來的時候,他已經弄清楚上次那位開車技術很好的楊先生叫楊焰,是從小就跟著韓耀廷的,雖然韓耀廷好象是個黑社會,但是人好象不壞,至少他救了槐愔。
走過大廳去到上回的房間,想起這幾天的事又覺得很悶,他每去一次就又得聽那個犯人哀嚎哭泣哀求自己幫忙,每次也總是在高曉甜受不了衝過來一腳把他踢下去做為結柬。
要說他不同情是不可能的,但是看著槐愔還躺在那裡不能動的樣子,又覺得實在不應該同情他。
但是小孩子是無辜的……
想到這裡,陸以洋嘆了口氣。他開始體會高曉甜為什麼老罵他爛好人,他的同情心泛濫簡直可以比颱風天前泄洪的石門水庫……
如果自己心腸可以不要這麼軟就好了……再嘆了口氣,陸以洋連肩都垂了下來。
「你在幹嘛?」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槐愔床邊了還不曉得,陸以洋抓抓臉,他還應該改掉邊走邊想事情邊發獃的習慣才對,「沒、沒有,我來看你……你好點了嗎?」
「插著這鬼東西會好嗎?」杜槐愔看起來不太高興,晃了晃吊著點滴的手。
「不要晃啦,好危險。」陸以洋連忙阻止他,看他臉色比前兩天好些了才放心。
「那個……我見過亭亭了……」陸以洋不是特別想提起讓杜槐愔難過的事,可是沒辦法,他就是為這事來的。
杜槐愔只擰起眉,半晌才開口,「她走了嗎?」
「沒有……」陸以洋很喪氣,「對不起,她一直堅持要見了你才肯走……」
「是嗎……」嘆了口氣,杜槐愔閉了閉眼,「還有四天……」
陸以洋覺得自己很沒用,垂下的肩怎麼也挺不起來,他趴在床邊鬱悶著,「槐愔,你為什麼不想讓春秋幫忙呢?」
杜槐愔立即側頭瞪了他一眼,「我不是跟你說,我不想讓春秋見到亭亭嗎?」
「唔……我知道呀,我只是問為什麼……?」陸以洋扁起嘴,趴在床邊的頭往上看著杜槐愔,一臉疑惑。
「……那是我們家的私事。」杜槐愔把頭轉過去不願意解釋。
「……對不起,我不應該問的……」陸以洋覺得自己問太多了,但還是不明白,之前槐愔都能把那麼大的秘密說出來,這件事卻不能說?
也許,跟亭亭一樣跟春秋姓夏有關吧……
陸以洋嘆了口氣,那是人家的私事他告誡自己不能太好奇,他站起身看著杜槐愔,「總之,就是要告訴你亭亭的事,我還是會繼續想辦法的。」
「謝謝你……就這件事嗎?」杜槐愔看著陸以洋,總覺得他還有別的事沒說。
「唔……沒、沒有啦,就這樣,我要去學校了。」陸以洋不想把他同情犯人的事說出來,勉強朝杜槐愔笑笑。
「嗯,等下,我請人送你去。」杜槐愔皺起眉頭叫住了他。
「啊、不、不用啦……」陸以洋有點慌亂,他想杜槐愔是不是發現他想去找犯人那個太太……
「不要啰嗦,去外面等,幫我叫韓先生進來。」杜槐愔瞪了他一眼,陸以洋縮縮頸子只好乖乖走了出去。
陸以洋走出去后韓耀廷馬上就走進來了,「怎麼了?」
「幫我找個人送那個小鬼去學校好嗎?他大概又想做什麼蠢事,幫我找個人跟著他。」杜槐愔有點無力的開口。
「跟著他到學校為止就行嗎?」韓耀廷望著他,「那小鬼到底是你跟春秋什麼人?」
杜槐愔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大概是上輩子欠他的吧……」
韓耀廷笑了起來,杜槐愔那種無奈的神情他還沒見過,「知道了,我會讓人跟著他。」
「謝謝你……」杜槐愔道了謝,看著韓耀廷走出去。
事實上,他在開口之前也不知道韓耀廷會不會幫他,自己的要求其實超過才認識幾天的人該有的,但是韓耀廷對他卻像認識了好幾年一樣,從沒有拒絕過自己的要求。
「到時候……要怎麼還呀……好麻煩……」杜槐愔喃喃念著,閉上了眼睛。
***
心不甘情不願的被人盯著送到了學校門口,還盯著他走進校園到看不見為止,陸以洋躲在一顆大王椰子樹后看了半天,確定車開走了才往外走。
「……的確自己一個人去不好……」陸以洋喃喃念著,想著也許該找個人陪自己去,既然是犯人的女朋友……還是找他比較好吧……想了半天拿出手機打了個簡訊給高懷天,如果他沒在忙的話就會回,如果在忙的話……就自己去!
這麼下了決心后,坐在路邊打完簡訊等著。
坐了大約十分鐘就收到回訊了,陸以洋嚇了跳,「真快……」
居然OK耶……真好~
陸以洋蹦蹦跳跳的跑去約好的地方等,不到半小時,高懷天的車就滑到了面前。
陸以洋上了車,朝高懷天展現最燦爛的笑容,「又麻煩你了。」
高懷天笑了,「這回又要幫什麼同學了?」
陸以洋吐吐舌頭,「不是同學啦,是一個……很可憐的女士,我想去看看她,可是又覺得一個人去不太好……」
高懷天也沒多問,照以往的例子來說,不要多問好象比較好,反正大部份都是些他沒辦法寫在報告上的,所以問了也沒用……雖然這孩子總是做些怪事,但與其讓他一個人亂來不如自己跟著比較好。
順著陸以洋報的地址,他把車開到一棟有點年代的老式社區里,樓下的管理員打著瞌睡,也沒管什麼人進入。
陸以洋順著樓梯往上爬到了六樓,還沒拐進走廊就聽見兩個男人的咆哮聲。
「欠錢不用還的嗎!啊?!說話呀!」
「你不要以為你挺個肚子我們就拿你沒辦法,孩子打掉就可以去賣了,養什麼孩子,先還錢!」
陸以洋趕緊跑進走廊,兩個流氓一樣的男人,正在推著一個孕婦,他看了看門牌正是那個犯人的家。
人都死了還要給他女朋友留這種麻煩……活該他死掉啦……
陸以洋在心底用著自認很惡毒的話罵著,邊跑了過去,「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一個孕婦!」
高懷天苦笑了起來,這孩子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雖然自己跟在後面,但是他想這孩子打抱不平的勇氣肯定不是因為自己跟在後面的關係。
「你說什麼?」
「你找死呀!」
年輕的孕婦挺著大約已經七、八個月的肚子,很驚慌的把陸以洋推開,看著那二個惡霸,「請不要牽扯到旁人,是他借的錢去跟他要!我根本不知道他去借了多少錢,就真算是他借的也不是用在我身上,我沒有替他還的必要。」
「欠債不還還說得頭頭是道,你有沒有羞恥心呀!」其中一個男人又推了她一把,陸以洋忙扶住她,沒讓她跌倒。
「你怎麼可以推一個孕婦!」陸以洋生氣的漲紅了臉罵了回去。
在那個男人想伸手推開陸以洋的時候,高懷天走過來拉走這個笨小孩……
拿出他的證件晃了下,那兩個男人馬上閉了嘴。
「討債是這樣討的嗎?哪一家的?有借據嗎?」高懷天收起笑容的時候,看起來十分嚴厲。
「當然,我們可是合法的公司。」其中一個拿出了借據和名片,高懷天看了眼借據收下名片,冷冷的開口,「借據上的名字是這位女士嗎?」
「是她老公,我們找不到他當然叫她還。」另一個理直氣壯的開口。
陸以洋突然想到,那個犯人女朋友女朋友的叫,肯定是沒登記過,他回頭看著那位女士,「你跟這個欠債的人結婚了嗎?」
「……沒有……我們沒有登記過。」她撫著肚子緩緩的開口。
「看吧!她沒有替那個人還債的義務!」陸以洋得意的開口。
「她肚子里的種不是那個倒霉鬼的是誰!就算沒有結婚也是同居人!她不還可以!她兒子等著還吧!」那個人大嚷了起來。
「孩子可以拋棄繼承,他沒必要接受父親的債務,誰欠的怎麼不找那人去?」高懷天開口。
「找得到早就找了,那個倒霉鬼八成惹了什麼禍借錢跑路了,我們找不到他只好找他老婆小孩,我們又不是做慈善事業的。」
「既然知道他跑了就是不會回來了!憑什麼要我替他還這些錢!你們找他去不要再來煩我了!」那個孕婦像是終於忍受不了的大叫了出來。
「夠了,不過幾十萬要銷帳很簡單吧?你們有本事就去找到那個借錢的人,再找這位女士的麻煩,不要怪我每天找人拜訪你們。」高懷天笑著晃了晃剛剛拿到手的名片。
「……警官先生,這樣我們很難交待……」
「這不關我的事,你可以回去問你老闆,是喜歡每天有警察上門拜訪,還是銷掉幾十萬划算,不然很簡單,去找欠你們債的人。」高懷天望著他們,語調聽起來很平和卻是不容拒絕。
那兩個人對看了半天,最後也只好摸摸鼻子的走人。
那孕婦鬆了口氣,靠在門板上差點昏倒,陸以洋忙扶住她,「你沒事吧!」
「沒……我沒事,謝謝你們。」她感激的朝高懷天和陸以洋行禮,這才想到不知道他們是誰,「請問你們是?」
「欸,」陸以洋怔了下,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們是想來看房子的。」高懷天按著陸以洋的肩,笑著回答。「不過好象跟房東錯過了。」
「是走廊底那間吧,租好一陣子了,房東應該等下就回來了,請進來坐坐吧。」她有點不好意思的把零亂的髮絲撥到耳後。
在高懷天拒絕之前,陸以洋趕忙走了過去,「那謝謝你了!我好渴。」
高懷天苦笑著,看著陸以洋開開心心的跟了進去,也只好跟進去。
整潔簡單的家,高懷天環顧了四周,看來這位女士把家務整理的很好,「你知道你男朋友在哪裡嗎?」
她笑了笑的開口,「大概在哪個女人那裡吧,他總是這樣,不肯好好工作,只會嫌工作辛苦,沒事就去跟人打麻將賭錢,喝酒打架泡酒店什麼都來。」
她邊燒水邊嘆了口氣,「我以為他有了孩子會變好,結果他卻欠了一屁股債留給我,然後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
陸以洋想說些什麼,看著她的神情卻一時之間說不出來。
她笑了笑,「不過無所謂了,他逃走了也好,我可以自由了。孩子我自己可以養,不用聽他抱怨,不需要累得要死的時候還要聽他發牢騷說他有多辛苦,也不用每天等著他到底要不要回家,也不用擔心他到底有沒有在工作了,我只要養我和孩子,不必再養他了。」
「對不起,讓你們看笑話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你們坐一下,我去煮點茶。」
「別這麼說,麻煩你了。」高懷天笑著朝她點點頭,陸以洋卻怔了好久好久。
「告訴……她……幫我告訴她……我只愛她……一個人而已……我是真心想要跟她和孩子……一起……生活的……」
陸以洋猶豫著,如果離開這個人對她來說是一種幸福的話,他為什麼要破壞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寧生活,就為了一個殺了人的壞人?
「怎麼了?」高懷天把手放在他肩上,輕聲開口。
陸以洋抬頭看著高懷天,充滿了迷惘。「我不曉得……我不知道我來這裡是不是正確的……」
高懷天笑一笑,「起碼幫了她免除被討債流氓傷害不是嗎?」
「是這樣說沒錯……」陸以洋低下頭,想了半晌,突然想起一樣東西。
啊……存摺……陸以洋抬起頭,朝廚房喊著,「對不起,我可以借一下洗手間嗎?」
「當然,在後面最後一間。」她探出個頭笑了笑。
「謝謝。」陸以洋回了話后低聲朝高懷天開口,「幫我把風。」
「什麼?」高懷天還沒弄清楚他要幹嘛,陸以洋已經跑到後面去,當然沒進洗手間,而進了應該是卧室的房間。
高懷天再度苦笑了起來,他想他總有天會被這個孩子害死也不一定。
「您請坐嘛。」那位女士看起來似乎很開心,又探出頭來跟高懷天說說。
高懷天忙擋在廚房口,「不用客氣,要我幫忙嗎?」
「不用啦!您坐著等吧,我等下幫您連絡房東好了,我認得那位太太,是個親切的好房東。」
「那真謝謝你了。」
聽著外面的談話聲,陸以洋小心翼翼的溜進房間后,單手把沉動的床墊搬起來,另一隻進去撈了半天,才撈出一個小絨布袋。
「有了!」他撈出來打開一看,果然是一本嶄新的存摺,裡面存了三百萬,還放了印鑒在裡面。
「幸虧他還有良心,用的是她的名字開戶……」陸以洋喃喃念著,邊探頭小心朝外看,高懷天正擋在廚房口和她說話,陸以洋趕忙溜出來,把房門掩回原來的樣子。
高懷天見他走回身邊,笑得非常開心,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你不用忙了啦,我剛剛接到房東的簡訊了,我們得下去看房子,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是嗎?要走了,房東我很熟的,要不要我陪你們一起去?可以幫忙講講價。」她笑得滿臉開心。
「不用了啦,這樣多麻煩,我們該走了,對了,我剛剛看你有東西掉在桌子下面,我怕你不好彎腰撿,我幫你放在桌上了。」陸以洋指著桌上的絨布袋。
「欸?喔,好的,謝謝你。」她不曉得那是什麼,只笑著道謝。
「那我們走了。」陸以洋推推高懷天,一起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回頭看著她,猶豫了一下……
「希望你生個健康可愛的寶寶。」陸以洋最後只笑著說了這一句。
「謝謝,我也希望。」她摸摸肚子,滿臉幸福的笑容。
「要是他們再找你麻煩,可以打電話給我。」高懷天遞了名片給她。
「真是太謝謝你們的幫忙了。」她彎腰道謝。
「別這樣啦,小心寶寶。」陸以洋笑著扶起她,然後在她目送下和高懷天走下樓梯,一蹦一蹦的看起來十分開心。
「你拿了什麼給她?看你開心的。」高懷天看他高興成這樣,也不想罵他剛剛讓自己嚇了一跳。
「存摺,裡面有三百萬,他那個無良的男朋友最後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也是蠢事……」陸以洋扁著嘴回答。
「那個人……死了嗎?」聽陸以洋這麼說,高懷天大約猜的出來,他這回遇到的鬼大概是那個男朋友。
「嗯,他是笨蛋,只拿了三百萬就綁炸彈去害人。」提起這件事,陸以洋還是滿臉不悅。
「等一下,你說的該不會是三天前那件爆炸案吧?」高懷天皺起眉頭,拉住了陸以洋。
……啊……
陸以洋停頓了下,才吶吶的開口,「嗯,他是那個犯人……」
高懷天苦笑著,這孩子總是給他許多驚奇,「除了住在那裡的父女以外,另一個人的身份一直查不出來,我們本來以為他是屋工,但是他被炸得連指紋都留不下,我們正在苦惱沒辦法確定他的身份,他叫什麼名字?」
「我沒問,我才不想知道他的名字。」陸以洋扁嘴把頭轉開,「他是笨蛋,而且很壞。」
「你認識那個屋主是嗎?他到哪裡去了?」高懷天放緩了語調。
「……在朋友家,他那天受了傷,所以他朋友帶他回家休息養傷了。」陸以洋回答,想著這樣也不算說謊。
「怎麼不去醫院?」高懷天疑感地繼續問。
「他朋友很有錢,家裡有醫生。」陸以洋回著,然後一臉委屈的看著高懷天,「你在審問我嗎?」
「我沒有。」高懷天苦笑著輕拍他的肩,「我只是想知道他為什麼不出面說明而已。」
「被害成那樣怎麼說明呀……」陸以洋鬱悶的繼續走下樓梯。
高懷天邊搖頭邊跟著下樓,「這樣好了,等你朋友傷好一點,請他出面說明一下好嗎?」
陸以洋想了想,似乎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嗯,我知道了。」
「啊……不過,不要告訴他我們來過這裡唷……」陸以洋縮了縮肩,深怕給杜槐愔知道絕對是一頓罵,雖然他的想法比起春秋開明一點,但是罵人的樣子跟春秋一模一樣。
「知道了。」高懷天笑著摸摸他的頭。「我們去吃飯吧。」
「嗯。」感覺壓在發上的重量,陸以洋的臉一下熱了起來,明明知道那只是高懷天隨手的習慣動作而已。
他跟著高懷天背後走,想著自己麻煩他這麼多次,他卻從來沒有嫌過自己麻煩。
但實際上,自己是很麻煩的吧……
陸以洋偏著頭,看著他寬厚的背,想著如果可以一直跟著他就好了。
「怎麼了?」高懷天回頭看著跟在他後面突然安靜下來的人。
「沒什麼。」陸以洋笑了起來,臉有點紅撲撲的,快步跑到前面去。「我餓死了。」
高懷天笑著搖搖頭,這孩子的情緒變化真快,自己都快要跟不上了……
也不過……差六歲而已吧……
高懷天苦笑著,他卻覺得自己好象跟陸以洋差十六歲……
嘆了口氣他開了鎖和陸以洋上車,在車發動之後,看著陸以洋的笑臉,他決定不去想年齡差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