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那麼晚出去做什麼?一個女孩子家晚上不待在家裡,要跑到哪裡去瘋?」陶母在知道她要跟個男孩子出去時,埋怨責難著。

陶恬嘉囁嚅著:「我……出去一下就回來。」

陶父沒有講話,倒是她那一向愛跟她鬥嘴的老哥開口了。

「媽,你就讓恬嘉跟男朋友出去一下,不會怎麼樣的,你不讓她出去,將來恬嘉交不到男朋友、嫁不出去的話,你還不是會在家裡念。」

「誰知道他們出去會做什麼事?」陶母還是想禁止陶恬嘉出門。

「媽,你這樣說好像不相信恬嘉,她已經那麼大了,自己懂得分寸。她要是真的使壞的話,大學那幾年住在台北早就變壞了。你再這樣擔心東擔心西,她乾脆鎖在家裡一直到她出嫁算了。不過我看照這樣子,恬嘉根本不用想嫁出去。」

陶母說不過兒子,轉向丈夫求救,「你也說說話,不要只會看報紙呀!」

陶父抬起頭來,國字臉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淡淡的道:「十一點前到家。」

「我知道了。」陶恬嘉感激的向老哥望了一眼,便向門外走去,沒料到她老哥也跟了出來,「你跟來幹嘛?」

「總得知道你是被什麼人帶走的,萬一出了事,才知道要找誰呀!」

呸呸呸!咒她呀?陶恬嘉滿腹不悅,不過他說的也有道理啦!為避免家人擔心,陶恬嘉覺得還是讓老哥和湯之玠兩個人會會面好了。

湯之玠猜得出來這個年輕男人是誰,他頷首致意,兩人彼此打了招呼,老哥甚至要了湯之玠的連絡方式,知道無誤后,才放陶恬嘉離去。

「都是你啦!害我差點鬧家庭革命。」她悻悻的道。

湯之玠卻只是輕笑:「他們是關心你。」

「我也知道呀!只是有時候會覺得……好像喘不過氣。我交男朋友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哥也交女朋友,我爸媽他們就沒有怎麼樣。」

「男生跟女生不一樣呀!」

「真不公平。」她嘟噥著,卻沒有辦法改變一切。

湯之玠向郊外開去,說道:「我會在今天來找你,是因為我臨時被通知明天要出差,可能要三天以後才會回來,所以今天才想過來找你出來走一走。」

「去哪?」

「新加坡。」

「出國呀?好棒哦!等我有錢的話,我也要出國。哦!對了,你要記得帶禮物給我喔。」她囑咐著。

「知道了。」他不會不知道她的個性。「小說怎麼樣了?計算機還有問題嗎?」

「沒有了,好險那些東西還在,要不然我現在也不可能跟你出來,一定還窩在家裡寫小說。」

「沒事就好。哦!我想下去買點東西,你有沒有想吃什麼?」湯之玠將車子停到一家便利商店前面。

「我跟你下去選好了。」陶恬嘉跟著他走下車。

湯之玠走到冰櫃前選擇冰飲,陶恬嘉則挑了幾樣愛吃的零食,和他走到櫃檯結帳。見他又要拿錢包,又要裝東西的,於是將他手上的車鑰匙拿了過來,讓他專心付帳。

咦!這鑰匙圈很不同,是片軟木塞,上面還有刻字──

給親愛的之玠,我對你的情始終如一。

淑麗。

陶恬嘉感到像是被潑了一桶冷水。

淑麗?這……又是哪個女人?陶恬嘉這次無法再裝作沒看見,因為她知道湯之玠已經看到了。她在他提袋子轉過來時,刻意裝作漫不在乎,「淑麗是誰呀?」她還揚起笑容,像是沒事般輕鬆問道。

湯之玠略顯不安的接過鑰匙,淡淡的說道:「是一個朋友。」

「哦!」陶恬嘉也沒再追問,她靜靜的跟著湯之玠走了出去,一個晚上都沒有再問起淑麗到底是什麼朋友,竟可以讓他將她送的鑰匙圈隨時攜帶在側?

湯之玠不懂她明明看到了方淑麗送的鑰匙圈,為什麼都不問他?這個鑰匙圈對他來說其實沒有任何意義,只是個方便罷了,今天不慎讓陶恬嘉看到,為何她可以如此滿不在乎,依舊淡然自若。

難道,她根本不在意?

湯之玠觀察著她,她很自然的在笑,彷佛一切都沒發生,他突然覺得他在她心中,也許根本微不足道。

她……不在乎他嗎?

「恬嘉呀!別再熬夜了,要寫小說可以,可是不要把自己的身體弄壞啰!」陶母很滿意女兒在十一點前回到了家。

「我知道了,媽。」

陶恬嘉將房門關起來,對著計算機發獃。平常的她總能在晚上時敲出文章,然後白天睡大頭覺,可是現在的她……什麼也不想做,腦筋被塞得滿滿地,思緒無法活絡。

該專心寫小說了吧?那是她的工作,可是看到自己筆下的男主角對女主角的一片痴情,她終於了解現實和虛幻是不同的。

只要一想到那鑰匙圈,她就益發的難受。

他明明知道她會看到的,為什麼還把那個叫淑麗的女人送的鑰匙圈帶出來呢?好歹也該換副鑰匙圈呀!沒想到他連這點都沒想到。

她以為他會有解釋的,可是從去看夜景到送她回家,他什麼都沒有講,而她也不想表現出吃醋的樣子,所以從頭到尾,她什麼都不說,想等他解釋。

可是……她失望了。

他仍是泰然自若,像以前一般的對待她,只見什麼……都沒說。

也許……他根本不在乎她,所以才會帶著以前的女朋友送的禮物,而且即使被她看到他也不在意。今天是淑麗,下次呢?

陶恬嘉悶悶的打開計算機,開始她的小說。

從新加坡回來的湯之玠除了帶禮物回來,還借了施文鋒買的卡通「獅子王」的VCD。於是即使陶恬嘉心中有疙瘩,但看在有這麼多好康的份上,她還是在他回來后,來到他家裡。

「這是送你的。」湯之玠拿了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給她,陶恬嘉好奇的將它打開來。

「這是什麼……哇!好漂亮的項鏈。」她開心的拿出禮物,心頭卻沒她表現出來的那麼高興,她還在介意那鑰匙圈的事情。

「喜歡嗎?」

「嗯,很漂亮啊!謝謝你,不過這多少錢呀?」她又忍不住問道,她不忍心讓他買太貴重的禮物。

「別問了。」知道她的毛病,湯之玠不想公布價格。想起要看片子,他疑惑的喃喃自語,「奇怪了,跑哪去了……恬嘉,你等一下,我找一下片子。」說著便往房間里走去。

「什麼片子?是「獅子王」嗎?你不要找我來之後,才告訴我我看不到哦!這樣我會很失望的。」

「我昨天從文鋒那兒拿回來,擺到哪裡去,我一下忘記了。」湯之玠開始在他房間搜尋著。

陶恬嘉走了進來。「我也來找找看。」

「嗯。」湯之玠在他的書桌上翻找。

「你想不起來放到哪裡去了嗎?」陶恬嘉問。

「我記得昨天有拿回房間,可是奇怪了,怎麼會不見了呢?」

陶恬嘉往他的床頭櫃搜索著,她知道湯之玠有時候休息時,會順手把一些小東西放在上面,所以床頭柜上顯得特別凌亂。

咦?還有照片?陶恬嘉好奇的拿起來一看,是個女孩子。

她拿著照片站立了約兩、三秒,才想起這個女孩子是湯之玠畢業前,在社團交的女朋友,聽說他們在他畢業后就分手了,想想距今也已經兩年了,這期間湯之玠也換過不少的女朋友,那為什麼這個女孩子的照片還會出現在這?

陶恬嘉靜靜地將照片放下,沒有講話。

「啊!找到了,在計算機裡面。」湯之玠喊道,開心的將片子取了出來。「我昨天回來時,先看了一下,忘了將它拿出來了。恬嘉,我們到客廳用放影機看,畫質比較清晰。」

陶恬嘉轉過身,淡淡的道:「好。」

湯之玠拿著片子走到她身邊,挽著她的腰準備走出去時,他發現床頭櫃的雜物有被動過的跡象,而白若盈的照片大方的攤在那裡,巧笑嫣然。

湯之玠望著不發一言的陶恬嘉,若有所思。

陶恬嘉走到客廳,活潑的道:「快點放給我看呀!」說完人便不客氣的往沙發上坐了下來。

湯之玠將片子擺到放影機里,拿著搖控器走到她的身邊,摟著她一起欣賞,他一向喜歡這樣和她一起看電影、看電視,兩人一起度過輕鬆時光。不過現在的他心情可怎麼也悠閑不起來了。

照片擺得那麼明顯,她怎麼可能沒看到?可是……她為什麼沒反應?

「哇!辛巴的爸爸好帥喲!你有沒有覺得它很有王者之風,我要是母獅的話,一定會迷上辛巴的爸爸的。」陶恬嘉看著電視,興奮的嚷著。

「你喜歡畜生啊?」他懶懶的問道。

「萬物皆是平等的呀!我覺得動物其實滿有靈性的,你那口氣好像有點瞧不起它們喲!」

「我以為你不喜歡人,只喜歡動物,想要來場人獸戀。」湯之玠根本不專心的亂講一通。

「你神經病呀!」陶恬嘉笑著打他,不再胡言亂語,專心看著她的卡通。

她是真的沒看到,還是她一點都不在乎?湯之玠心頭忽然像被狠狠刺了一下,他知道照片擺在那裡,她一定會看到的。

他本來還希望她在看到白若盈的照片后,會開口詢問一下,或像其它女孩子,撒撒嬌、發發脾氣什麼的,所以他也故意不提。

可是……他失望了!她根本不在乎,連聲詢問照片的出處都沒有,只是像平常一樣的開懷、笑話。

他為自己試探的舉動感到可笑,更感到挫折。

她到底……對他有沒有心?

整天窩在計算機前也不是辦法,陶恬嘉決定放自己假,出去透透氣。

趁著展韻姝上班中午休息時間,她前去找她,兩個人到附近的簡餐店用膳,順便將近日來的想法告訴了好友。

展韻姝在聽到她的想法后,滿臉訝異。

「分手?前一陣子你不是才弄清楚他畢業旅行的那一件事,也知道他的人品並不是像謠言所形容的那般不堪,為什麼你還想和他分手?」

陶恬嘉吐出一口大氣,說道:「因為我不想再和他耗下去了。」

「他做了什麼嗎?」展韻姝覺得事有蹊蹺。

「我……」陶恬嘉一時語塞。「他並沒有做什麼。」

「那你為什麼想跟他分手?我看你們也是甜甜蜜蜜的啊,怎麼,才沒多久,你就想跟他分手?我看花心的不是他,是你吧?」展韻姝打趣著。

「我要是有那個魅力就好啰!」陶恬嘉一點也不介意。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陶恬嘉托著腮幫子,半晌才道:「我剛開始的時候,是因為想寫小說才接近他的,會跟他在一起,的確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可是現在……我已經沒那個動力想再和他走下去了。」

「你不是說你喜歡他嗎?當初他要求你當他女朋友,你還雀躍了好幾天呢!現在我看你們之間平平順順的,你說要分手,令人想不通啊!」

平平順順?是的,他們之間確實沒有什麼大問題,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她必須要面對他的過去,Susan、Vivian、安瓊……這些女孩子都是他的過去,那她會不會有一天,也成為他的「過去」?

她實在不能忍受和那些女人成為同類。

她承認,她是喜歡湯之玠的,而且跟他在一起后,喜歡慢慢的累積,如今似乎變成了愛了……

她愛他?

陶恬嘉忽然很想哭,可是她哭不出來。

她愛上一個不屬於她的人。

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她想完全的擁有他,可是湯之玠的生活,似乎是由女人的拼圖組合起來的,以後恐怕還會出現第五塊拼圖、第六塊拼圖……而她,不要成為那其中的一塊!

「我覺得……心頭很不安。你也從我口中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就算他不去惹女人,還是會有女人來招惹他;我雖然喜歡他,可是我不想以後跟他在一起,都要提心弔膽,所以…

…我想跟他分手。」她不在乎跟展韻姝說出她的小心眼。

展韻姝看著她,冒出一句:「你這樣好像只顧著自己的想法。」

「我不否認。」

「不過你考慮的也對,如果他一直那樣,那你根本不能期望他能變成你個人的,與其那樣,還不如去找一個你比較能夠信賴的男人。我們女人一向較弱勢,總是要保護自己呀!」展韻姝絕對是站在她的立場講話的。

陶恬嘉深吸了口氣,問道:「那我要怎麼跟他提出分手?」

「問我有什麼用?每個人對分手的接受程度不一樣,根本沒有公式可言。」展韻姝邊吃邊道。

陶恬嘉沒什麼胃口,她用湯匙攪和著她的飯菜,就跟她的心情一樣混亂。

「我想親口告訴他,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其實他對我滿好的,有時候我甚至在想,他應該真的喜歡我,否則怎會對我那麼好?可是就他的紀錄而言,我覺得我終究只會是一個過客,他不可能為我停留太久的。」太多的茫然,太多的不安,她根本不能確定。

「這種事啊!要你們當事人才有辦法解決,旁人是幫不了的。」展韻姝冷靜的道。

「我以為你交過那麼多男朋友,可以給我一點建議的。」陶恬嘉委屈的說。

「喂!別把我講的像花花公主似的,我只不過是異性緣豐沛了一點。」

這論點跟她當初的想法好像喔!陶恬嘉忍不住笑了起來,問道:「那你男朋友不會擔心嗎?萬一你被別人追走了怎麼辦?」

「他早吃定我賴上他了,怎麼會擔心?」

陶恬嘉無法像她一樣,將整顆心都奉獻給一個男人,因為她的心,仍因那浮動的男人而懸在半空中。

喝著果汁,她整個人悶悶的。

「好啦!別想那麼多了,你要是真想要和他分手呢,就快刀斬亂麻!不要搞得自己半死不活的。」展韻姝看她這模樣,也挺難受的。

「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我沒那麼豁達,能說分就分。」不知怎的,想到真要和他分手的話,她的心底有一絲絲的遺憾與傷痛。

也許要分手是她一時的任性、一時的逃避,可是跟個異性緣豐沛的人在一起,她實在不能安心。與其如此,不如早早抽身。

她想在還未深陷其中的時候,先行離去。

Sandy將「哥本哈根」送到湯之玠面前,疑惑的問道:「今天怎麼一個人來?你那個寫小說的女朋友呢?」

沒有了陶恬嘉,湯之玠肆無忌憚的大口抽起煙來,有她在身邊,他想吞雲吐霧簡直是夢想,她管得可緊了。

「她沒空。」湯之玠有些落寞的說。

又是煙又是酒的,像個浪蕩子,她一定會這樣批評的。湯之玠不自覺的將還抽不到一半的煙捻熄,彷佛她還在身邊。

「那Kevin呢?」Kevin是施文鋒的英文名字,和湯之玠常一起光顧店裡,Sandy對他們兩人都相當熟稔。

「跟女孩子一起去看電影了。」

「難怪你今天會單獨來這。」Sandy又徑自忙她的去了。

一個人更顯孤寂,湯之玠玩弄著杯子發獃,覺得這樣子也不是辦法。他站了起來,向店裡附設的電話走了過去,呆立了好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他投下零錢,撥了他所熟悉的七位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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