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開口？還是不開口？

陶恬嘉幾乎要拔花瓣來作抉擇了。可是就算把家裡的花拔光了，她恐怕還是無法下決定，反而殘害了花兒，所以她決定不把煩憂轉嫁到無辜的生命上面，鎮日一個人煩惱著。

哎！小說世界里就沒這種困擾了，她筆下的人物要說什麼、就說什麼，沒有這層的憂慮。

「鈴！鈴！」

她接起了電話：「喂？」

「恬嘉嗎？我是之玠。」

呃？怎麼是他？她還在想該怎麼跟他開口，他怎麼就打了電話過來？陶恬嘉努力平息著內心洶湧的波濤，力圖泰然自若。

「下班回來啦？」廢話，都晚上幾點了，她問這問題未免無聊。

「嗯。」湯之玠的聲音似乎有些無力。

「聽你那邊的聲音，你好像不是在家裡？」有音樂、嘈雜的人聲，他的生活一向是如此熱鬧。

「我在外面。」

「哦？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家？」

「恬嘉，我……想跟你說件事。」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怎麼突然嚴肅起來？陶恬嘉閃過這個念頭，但也沒多慮便道：「什麼事？」

「我想跟你分手。」

分手？陶恬嘉愕然了！

她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感到好笑，呵！這個念頭在她心頭翻轉許久，她一直不知該如何開口，未料反倒先從他的口裡吐出來。他聽到她的心聲了嗎？

也好，這樣的話，她就不用再擔憂自己會難過，或他會不開心，由他來開口的話，她就不會尷尬了。

「好吧。」猶豫不到兩秒，她立刻答應了。

話筒那一端傳來一陣沉默，她知道，她的回答把他嚇到了。

「我們……雖然分手了，但是還是可以做好朋友。」他的聲音有些緊繃，陶恬嘉可以想象一向從容的他，此刻必為她的反應訝然不已。

很好，就算他和她分手，她也要讓他印象深刻，讓他在日後想起她時，記得有這個與眾不同的女孩。

「嗯。」陶恬嘉已經不知該說什麼了。

「我……我們改天再聊。」

「好吧！」

他幾乎是倉卒的掛下了電話。

湯之玠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他嫌惡的掛斷了電話，他忽然感覺剛才的談話不過是場夢，遙遠的不切實際。

可是他很清楚，他剛剛真的打了通電話給陶恬嘉，他並主動開口要跟她分手。而她也答應了──而且超乎他想象的迅速答應。

他準備了好多說詞，預設了好多種情況，為的就是怕她會失去理智，可沒想到她竟冷靜得出奇！

也許就像他所想的，她對他根本不在乎，所以在他提出分手時，她才會連絲驚訝都沒有，甚至連問為什麼都沒有，就答應了。

「再來杯威士忌。」湯之玠頹喪的說。

Sandy見他表情不對，關心的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再給我一杯威士忌。」他的神色從剛才的凝重到現在的陰鷙，心情沉重得像塊大石頭，被人狠狠的踹到水裡。

Sandy知道不該再多問，便退了下去。

該死的！她真的不在乎他們這段感情嗎？難道一開始她就只是在跟他玩遊戲，所以在看到方淑麗送他的鑰匙圈、他故意擺在床頭櫃的照片時，她都無動於衷。

老天！不要說她沒感情，他真的是喜歡她才會要求她當他女朋友的，可是他不要一個對他沒感情的女人，與其如此，不如分手算了。

可是為什麼在和她分手之後，他會這麼煩躁？

「再來一杯。」湯之玠將空的威士忌杯遞到Sandy前面，吩咐著。

「你不是在喝酒，你是在灌酒。」

「你別管，再來一杯！」他低吼著。

知道他心情不好，所以Sandy仍為他倒了一杯威士忌，不過，在看他連續幾杯黃湯下肚，略顯醉態后，她試著阻止他再叫酒。

「Roye，夠了。」

「擔心什麼……你會在乎嗎……反正你從來就不在乎，又何必假惺惺呢？」他似低語，渾沌不清。

Sandy狐疑的看著他，聽不懂他的咕噥。「Roye，你喝醉了。」

湯之玠抬起頭來看她，嘴角有抹自嘲的笑意。「醉了嗎？醉了也好。」

「Roye？」Sandy不明白他在講什麼。

「Sandy，你放心，我不會在這醉倒，給你添麻煩的，我自己喝多少，我很清楚。」他說話突然清晰起來，和之前的囈語完全不同。

Sandy為他添了杯白開水。「你還是保持好你的形象吧！這樣落魄怎麼行呢？」

形象？他有何形象可言？在陶恬嘉眼底，他就是個花花公子，所以才會不相信他也會真的動心，和他在一起，不過是場遊戲而已。

呵！要是他也像他的外在那般瀟洒就好了，可是他不是，他是真的對她用了心、動了情啊，而她卻不在意。

他不要一個不在意他的女孩，所以主動跟她提出分手，可是一顆心，已經失落……

分手了！

沒有想象中的牽扯不清，沒有拖拖拉拉，他們分得乾脆而不拖泥帶水，速度更快得嚇人！陶恬嘉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如此絕情，彷佛她從來沒有對他動過情似的。

可是心中仍感到遺憾，而且好想念他……

這就是思念嗎？她好想他的身影、他的笑容、他的氣息，甚至他輕佻的愛撫她的身子，還眷戀著他的溫柔。

「恬嘉，在這做什麼？下去跳舞呀！」展韻姝過來拉著她，想帶她下舞池。「我頭痛，不想跳。」

「頭痛？怎麼啦？」展韻姝有些擔心。

「感覺像是悶著在痛，我以前從來沒這樣過，不曉得這是不是偏頭痛？」她啜飲著可樂，皺眉的道。

這幾天來，腦筋像是被堵住似的，不但思緒不得流暢，還引發陣陣頭疼。小說寫不順，又和湯之玠分手，她今年的運勢大概不怎麼好。

「會不會是這裡空氣太差了，你不舒服？」

陶恬嘉搖搖頭。「我不清楚。」

展韻姝看著她，尖銳的問道：「我看你是因為湯之玠的關係，所以才整個人都不開心？」

「拜託，都已經分手了，我幹嘛要因為他而把自己搞得不開心？」她否認著。

「那你為什麼不放開心胸，下去跳舞呢？就是看你恢復了自由身，我才敢把你帶出來，想讓你認識新朋友。」自展韻姝知道她跟湯之玠分手后，就擔起為她介紹男朋友的責任，帶著她參加各種聚會；來到這間舞廳，也是她的主意。

她並不排斥再與男孩子交往，可是看來看去，總是沒順眼的。

「這跟他沒關係好不好？」她覺得很煩。早知道她寧願窩在家裡睡大頭覺，也勝過在這裡被吵雜的音樂吵得頭疼。

展韻姝見提到湯之玠，她人就不開心，便不再提他，說道：「那我出去買止痛藥給你吃。」說完就往門口移動。

陶恬嘉把她拉了回來。「沒有到吃藥的地步啦！我只要坐在這裡休息就好了。」

「那我在這裡陪你。」展韻姝放棄跳舞的機會，坐在她旁邊。

「沒關係，你下去跳啊！到時候你男朋友過來控告我霸佔了他的女朋友，這個罪名我可承受不起。」陶恬嘉已經看到展韻姝那口子，正往她們這邊觀望，所以想趕緊把她叫走。

「我去跟他講一下，待會再回來陪你。」展韻姝先朝男朋友走去。

有人在乎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啊！陶恬嘉頭又不自覺的痛了起來。

她沒事找湯之玠來做戀愛試驗對象幹什麼？如今，全敗在他的溫柔體貼當中，無法自拔。

明明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心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偎向他……

自作多情、一廂情願、單方面的付出……到頭來要淪落成和其它女人一樣，她不服啊！

所以，她寧願在他心中留下與眾不同的印象，讓他即使分開，也會記得他生命中還有她的存在過……

除了湯之玠帶她去過那家優閑的PUB之外，她還沒來過舞廳，要不是有展韻姝和幾個認識的人作伴，她也不會瞞著家人溜到這裡來。要是跟家人說實話的話，她肯定今晚一定沒辦法出門的。

忽然間，舞廳突然大亂起來，不但音樂停止，人群也全都往門口擠去。陶恬嘉奇怪的望著他們，赫然發現有幾名警察出現，發生了什麼事嗎？

「怎麼回事啊？」她問著吧台的人員。

「警察臨檢。」

看著成群的人往門口移動，她獨自一人待在座位上。緊張的不知所措，才不會出錯？她向舞池望去，想找到一起來的夥伴。

展韻姝人呢？還有那些朋友呢？怎麼他們全都不見了？

不會吧？她心下一陣慌亂，人呢？跑到哪裡去了？

到處都是人，可是眼前沒一個她認識的，誰能幫幫她，不要放她一個人……

「恬嘉，你怎麼在這裡？」

這聲音是……陶恬嘉抬起頭來看，是湯之玠！

他依舊俊拔帥氣，在暈藍燈光的照射下，襯得他的輪廓更為突出……

是她的錯覺嗎？他彷佛瘦了些。

「之玠，你……你又怎麼會出現在這？」她的頭因為他已經夠疼了，他為什麼還會出現在她眼前？

湯之玠正想說什麼時，看了一下情況，道：「先出去再說吧！」

他帶著她出關，她乖乖的將身分證拿出來遞給警察，緊緊的跟在他身邊，不敢和他距離得太遠。在警察把身分證還給她后，她跟著他出了舞廳，這時頭更痛了！

她皺著眉頭，按摩著太陽穴，湯之玠抬起她的臉問道：「怎麼了？」

「……頭痛。」

「警察臨檢沒那麼恐怖吧？」

她笑一笑，沒有說話。湯之玠主動幫她在太陽穴輕輕按摩，她想起他這雙手曾經撫摸過她的身體，臉頰就不由得一熱，趕緊拿下他的手。

他們不是都分手了嗎？怎麼還可以有肢體上的接觸？

陶恬嘉尷尬的道：「謝謝。」

「好一些了嗎？」

「嗯。」她怕再繼續下去，痛的不只是她的頭，連她的心都要揪起來了。「你怎麼會在這裡？是不是又帶哪個美眉來跳舞呀？」她故做輕鬆的問道。

湯之玠沒回答，反問道：「你又怎麼會來呢？」

「我跟朋友一起過來的。」她刻意避開展韻姝的姓別。

「那你朋友人呢？」

陶恬嘉左右張望，仍有非常多的人，都聚集在門口，她看不到展韻姝和其它人，她焦急的對湯之玠道：「你可不可以陪我去找她們一下？」她不想一個人。

「沒問題。」湯之玠體貼的笑一笑。

陶恬嘉在人群中尋找，可是就是找不著，大家都跑到哪兒去了？夜已深沉，如果找不到他們的話，她不知道她今晚該去何處？

可惡！頭痛似乎有要考驗她忍耐力的趨勢，陶恬嘉乾脆蹲了下來，等那一波攻勢度過。

見她不對勁，湯之玠彎下腰問道：「要不要先到我家休息一下？」

再到他家去？陶恬嘉抬頭看了他一眼，在猶豫當中，看到他燦亮的眸子，和以前一樣溫柔，便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好吧！」

「來，喝杯咖啡吧！」

湯之玠將熱騰騰的咖啡端到她面前，陶恬嘉拿了起來，聞到香濃的奶精及甜味，疑惑的問道：「這不是你煮的吧？」

「嗯，這是速溶咖啡，要煮咖啡得有空我才能動手，沒空時，喝外面買的比較快。」

「真不愧是咖啡社的社長，這麼愛喝咖啡。」陶恬嘉想起以前來他家時，都能夠喝到他親手煮的咖啡，以前不覺得怎麼樣，還屢次批評味道不夠甜──現在想起來，那時候她喝到的咖啡才是最香醇的。

湯之玠邊啜飲邊問道：「你不是說你向來很少到PUB之類的地方，今天怎麼會去舞廳呢？」

「哦！我是和朋友一起到那邊的。奇怪，韻姝她怎麼不CALL我？難道她要把我一個人放在外面嗎？」要不是碰到湯之玠，她現在可能哭倒在街頭了。

湯之玠鬆了口氣，至少她是和女孩子一起出來玩的。不過他仍然埋怨，「你們女孩子到那種地方，要小心一點。」

「我知道，所以除了韻姝以外，還有她男朋友和其它男生在，我們是一群人一起去DISCOPUB。」

「原來還有其它男孩子啊……」湯之玠低語著。

「什麼？」她沒聽清楚。

湯之玠起身將窗戶打開，讓清新的自然風從外面吹進來。

「咦？有星星！」湯之玠看著窗外。

「在哪裡？」陶恬嘉放下杯子，衝過去和他一起仰望天空。

難得城市的天空會這麼清明，大概只有在沒有了烏煙及廢氣的晚上，天上的星星才能露出全貌，閃著難得一見的清光。

陶恬嘉忍不住說道：「真難得耶！這裡也看得到星星？我以為要到郊外才可以看到。」她想起曾和他去過的海邊，那時的天空，和這片天空是一樣的吧？

「郊外當然看得比較多，不過那最好找一個假期，找個好場所，放鬆心情去看星星，比較沒有負擔。」他緩緩的說道。

湯之玠忽然心中有些感觸，「看著天空和星星，就會覺得自己彷佛不在地球上，而是坐在宇宙飛船上，靜靜地向宇宙駛去，會到達什麼地方，自己也不知道？接下來就得靠自己的幻想了。」

看到湯之玠的感性，陶恬嘉也有感而發，「沒錯，人類本來就不該局限在這麼一小塊世界當中，外層空間還有好多好多值得我們去探索的事情呢。」驀然她又看向他，問道：「你看過異形沒？」

「啊？」他被她突然的一句弄得沒頭沒腦的。

美好的氣氛又被她破壞殆盡，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湯之玠被迫在唯美的氣氛中，與她一起討論外星電影的驚悚情節。

伸了伸懶腰，陶恬嘉露出疲倦的神色。湯之玠見她似乎快支撐不住了，便說道：「困了嗎？要不要到我床上去睡？」

他和她都已經不是男女朋友關係了，她還可以享有這個權利嗎？陶恬嘉心頭隱隱浮動著……

「可以嗎？」不過，她真的很倦了。

「去躺一下吧！看你都快垮了。」

她真的得找個地方休息了，今夜她本來就計劃住在展韻姝家的，沒料到會跑到湯之玠家中，還在他這裡過夜。以她和他現在已經分手的情況來說，她真覺得有些尷尬呢！

不過只是睡一下的，不要緊的，她無須想太多。

「那我就先去睡一下啰！」

「嗯。」

陶恬嘉簡單的漱洗完畢，向他的房間走去，剛沾上溫暖舒適的大床，眼皮就垂了下來，迅速的進入夢鄉。

湯之玠一個人仍處於暗夜中，兀自沉思著。

一個細細的、小小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循聲望去，發現是從陶恬嘉的小背包發出來的。他好奇的找出發出聲音的來源，原來是她放在裡頭的CALL機在震動，上面的號碼想必是她朋友在找她而留下的訊息吧？

湯之玠安靜的又將它放了回去，沒有驚擾到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