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多日來的奔波勞累，再加上方才激情的恣意放縱，石寒很快就進入夢鄉；燕可風躺在他溫暖的懷中，緋紅的嬌顏有著一抹滿足的笑意。能在死之前得到心上人的垂憐，她已經是心滿意足、再無所求了。

深情地凝視他許久，直到把他的俊容深深烙印在心扉上，她才不舍地離開他的懷抱。時候已經不早了，她必須趁著天亮時回到衙門自首，否則她一定會連累到石寒的！

穿好衣服，燕可風留戀地在石寒頰上香吻一個，然後下定決心轉身正要離開之時；驀然間，她想起了楊娉婷和耀祖。

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好不好？記得那日楊娉婷離開時匆匆忙忙的，她給她的那些金銀首飾全都沒拿走，只帶了那三十兩，相信那些銀兩已經用得差不多了吧？她難得能出大牢，石寒此時又睡得昏沉，她何不趁此機會去看看他們母子現在情況如何了？順便將石寒為她準備的這些衣物和銀兩交給楊娉婷，然後再回衙門自首，時間應該還來得及吧！

遲疑了數秒，燕可風終於下定決心拿起桌上的包袱匆促離去；就在她輕輕合上門不久的同時，石寒猛然睜開雙眼。原來他和她一樣，一直都是清醒的！

隨意披掛上自己的外袍，石寒輕輕地推開木窗的一個小縫隙偷偷地瞧著燕可風離開的背影。深沉的黑夜，陣陣寒風拂過，燕可風的身影顯得弱不禁風。

就在燕可風走了不遠之後，兩名男子不知從何冒出，突然跟蹤在她身後；那兩名男子竟是捕頭林飛和徐慶！石寒見狀，並沒有多大的吃驚，因為這是他和謝孟言早就布好的一個局，但願燕可風這次能帶給他們想要的答案。

石寒心中百感交集……他不知道她是想逃走，還是想去找那位他們一直查不到的另一位可疑女子，更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還是錯？當燕可風知道他欺騙了她，她會原諒他嗎？其實他也不是存心想欺騙她，他只是想早日找出真正的殺人兇手，還她一個清白。因為他想跟她廝守一生，所以才會答應謝孟言想出的這個計策，但願燕可風事後能體諒他們的一片苦心，別怪罪於他們才好。

雖然有林飛跟在燕可風的後頭，但石寒還是放不下心，匆匆穿好衣服，連忙也跟了上去，和林飛他們一同跟蹤著燕可風。

燕可風一心只想趕快見到楊娉婷，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被跟蹤了。楊家老宅離謝家獵館並不遠，因此，她很快就到了。

「娉婷？」燕可風輕輕敲門叫喚著，但屋內卻沒有人回應。她又叫了幾聲，心中的不安隨著敲門的力道逐漸加重而盤據整個心頭，最後她終於破門而入--這才發現楊娉婷臉色蒼白而虛弱地倚靠在昏暗冰冷的屋內角落，懷中則緊緊抱著她的兒子耀祖。

燕可風一進到屋裡，立刻衝到她的面前關心地喚醒她，楊娉婷費力地睜開她沉重的雙眼瞧著她。當她看清眼前的人是燕可風的時候，竟然含淚而笑了！

「燕姊姊，你終於回來了……」她的聲音氣若遊絲，虛弱得令人為之心酸。

「娉婷，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看見她這樣，燕可風忍不住紅了眼眶。她擔心地想扶她起來，這才發現她正發著高燒，而懷中的小孩則竟然安然無恙。原來楊娉婷將她較能保暖的衣服全給孩子穿上了，連能吃的東西也是先給孩子吃，自己則幾乎什麼都沒吃，所以抵抗力才會這麼差。一回到這破舊不堪的老家就立刻感染風寒，她又不敢到縣裡看大夫，而且燕可風給她的銀子，她早全買了食物，根本沒有多餘的錢去看大夫抓藥。結果身上的病就這樣一直拖著，拖到現在她已經虛弱得連走路都走不動了，就連說話都感到十分吃力，唯一能讓她使出力量的就是喂孩子吃飯了。

「娉婷，你忍著點，我立刻到縣裡請大夫來！」從包袱里取出幾件衣服為楊娉婷披上取暖，燕可風連忙抱著孩子慌張地走出門。這時石寒和林飛、徐慶三人正想走進去探個究竟，結果四個人就這樣打了一個照面。

「石大哥！石大哥！你趕快叫人來救娉婷！快呀！娉婷不能死的！她不能死的！」此時的燕可風十分脆弱和彷徨，一看見石寒便像見到救星一樣地撲進他的懷中無助地嚎啕大哭著，根本沒有想過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可風，你放心，她不會有事的。」石寒柔聲安慰著她，一方面則冷靜地吩咐徐慶立刻背著楊娉婷到縣裡就醫，而林飛則趕回衙門向謝孟言通知這件事，尋找多日的女嫌犯終於被他們找到了！她是唯一可以證明燕可風是清白的重要證人，石寒說什麼都要醫好她。

可是楊娉婷的病情早已轉變為嚴重的肺炎了，她之所以能撐到現在，全都是因為她兒子的關係。她本以為這次他們母子倆不是餓死，便是凍死；想不到老天爺對她並不差，在緊要關頭讓燕可風發現了他們。雖然她也許活不成了，但只要她的兒子沒事，有人照顧他，那她就算死了，也沒什麼好牽挂的了。

「薛大夫，病人的情況如何？」石寒沉著地問道，燕可風則臉色蒼白地偎著他，好像隨時都會昏倒似的。

薛大夫嘆口氣，搖搖頭遺憾地說道：「病人的舊疾尚未痊癒，而且她營養不足，體質虛弱，產後又沒有好好調養身子，如今再染新病，除非華陀再世，否則再拖也沒有幾日了，你們還是回去為她準備後事吧！」

燕可風聞言，只感一陣暈眩，雙腿一軟。要不是身邊的石寒扶助她，恐怕她整個人早就跌坐在地上了。

「可風，你沒事吧？」石寒扶著她坐到一旁的長椅上，一臉擔憂地柔聲問道。

燕可風的淚漣漣不絕，她緩緩抬起淚眸無助地凝視著眼前的石寒，語氣自責而自我厭惡地嗚咽道：

「石大哥，你老實告訴我，我是不是一個很不祥的女人？為什麼每個和我有牽連的人，都會慘遭不幸呢？先是我娘，再來是燕可龍，接著是李蘭芝，然後又是娉婷……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只是想替自己和娘討回個公道，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害死任何人的！真的沒有！」

燕可風戰慄的聲音充滿悲痛、悔恨與哀憫，最後竟是泣不成聲地嘶喊著。一頭烏黑的長發隨著身體的戰慄而抖動，石寒看見這樣傷心的她，心中也跟著起了一陣陣的抽痛。他突然有些埋怨上蒼的殘忍，為何讓燕可風擁有這樣悲慘的命運？

「我知道！這一切全是造化弄人，與你無關的，你別想太多了！」石寒安撫地緊擁著她，心疼不已地吻著她絲絲烏髮，像是要給她他所有力量似的輕柔。

在他溫柔而憐惜的安撫下，燕可風激動的情緒逐漸平靜，然而心中揮之不去的是自己是個不祥之人的陰影……她靜靜地依偎在他懷中，享受著她生命中難得擁有的安全感。燕可風憂戚的淚眸不再顯得茫然不知，她知道自己不能死，而且也不能再待在他身邊了。

不知過了多久，昏迷的楊娉婷總算恢復意識，這時謝盂言和李飛已經來了。她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於是便向他們坦承她就是殺死燕可龍的真正兇手。燕可風一旁面無血色地聽著，偶爾補充說明，這次她沒有再隱瞞案情的真相，因為她知道自己必須堅強；為了耀祖，也為了讓燕家的香火繼續傳承下去，所以她不能死！

就這樣，燕可龍這樁慘案總算水落石出，石寒和謝孟言終於如願地為蘭可風洗刷罪名，還她一個清白。而楊娉婷在交代完遺言，將遺孤託付給燕可風的兩天之後，終於撒手歸西了。

雖然燕可風的罪名已經洗脫，但她隱藏案情、意圖為他人頂罪的行為已觸犯到刑法。雖然死罪可免，但依然難逃刑責。不過謝孟言念在她多年來飽受顛沛流離之苦，又慘遭李蘭芝的迫害，其情可憫，因此罰款五百兩之後便將她給無罪開釋了並將她父親生前留給她的那些財產，由燕家被充公的家產中全數奉還給她。

事後，燕可風變賣了那些財產，並將楊娉婷風光地埋葬之後，便準備帶著耀祖離開這裡，想找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重新開始。

這一天，天尚未亮，燕可風便背著沉睡中的耀祖，提著包袱悄悄地來到城門外。早知別離苦，因此她選擇了不告而別。

「娉婷，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帶大耀祖的！」拜過楊娉婷的墳墓之後，燕可風緩緩轉過身，頓時整個人震驚地愣在原地！只因石寒正含笑站在前面的一顆枯樹下，此時正緩緩朝她走過來。

天啊！你怎麼會來了？她明明沒告訴任何人她要離開的事呀！

不消片刻，石寒已經走到她的面前，燕可風不知要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他更不曉得要怎麼跟他解釋她為何不告而別。在他熾熱情深的注視下，她忍不住紅了雙頰，心慌意亂地低下了頭。

「可風，這條不歸路讓我陪你一起走。」靜默半晌，石寒突然這樣說道，低沉的聲音依然是那麼好聽而且寵溺。

「什麼？」燕可風吃驚地猛然抬起頭瞧著地，她以為他會不悅地質問她的不告而別，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種話，這太今她意外了！

「既然你不想回頭，那就讓我陪你一起走吧！」看著她震驚的俏容，石寒笑了笑，繼而將她擁進懷中。「你不希望我跟你一起走嗎？」

燕可風回過神來，他溫柔的懷抱讓她有種回家的親密感，令她捨不得離開。她當然希望有他陪著，可是……

「你跟我一起走，那你妹妹該怎麼辦？」

「你放心！盂言答應會替我好好照顧她，而且再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接她回北京了。」他早知道燕可風遲早有一天會離開這裡，他也決定要跟她一起離開所以一切的事他早就安排好了；更何況萱兒的身邊還有陸猴兒和青兒兩人照顧，根本沒有什麼好讓他放不下心的。

「可是……」她咬咬有些失去血色的朱唇，有些難過地輕輕又問道：「我是個不祥之人，和我在一起，總有一天你一定會出事的，難道你不怕嗎？」

石寒笑著捧起她微紅的臉頰。「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就算要我上斷頭台，我也不怕！」

一層淚霧驀然浮現眼眶……為什麼這個男人會愛她愛到這麼傻，這麼痴的地步？害得她連想甩掉他的勇氣和決心都沒有了。

「不過這條路很漫長，我不知道自已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徹底忘記以前的事，開心地和你在一起。而且我和耀祖也不知道要到什麼地方去，這樣你還要跟我們一起走嗎？」她對他凄美一笑，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和歉意，過去的種種惡夢老是如影隨形地緊緊纏繞著她不放，她無法給他任何承諾；也許走了一輩子，他們還是會沒有結果。

「無所謂！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的；天涯海角，不論你想去哪裡，石大哥都會一直陪在你和耀祖的身邊，永遠不分離。」石寒多情的眼光悠遠而認真，語氣輕柔得彷彿一陣春風，看得燕可風心悸不已，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紛紛不聽使喚地滑落臉頰。

「真的？你真的會一直陪在我和耀祖的身邊，永遠不離開我們嗎？」她含淚笑問，她心裡知道他的話是真的，他是真心喜歡她的，就像她喜歡他那樣地強烈。

「當然是真的！皇天在上，後土在下，這輩子，我石寒非你不娶！」他動作輕柔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然後在她額上印上一吻，許下他最美的承諾。

我也是！這輩子除了你，我誰也不嫁！燕可風也悄悄在心中許下這個承諾。她仰臉對他嫣然一笑，含淚的眼中充滿無限的感動與深情蜜意，這句話總有一天她會親口對他說的。

凝視著燕可風動人美麗的笑容，石寒彷彿洞悉她心中所想的事……他動容地摟緊壞中柔軟纖細的身子，燕可風則抱著耀租溫順地依偎在他的胸襟，享受著兩情相願的甜蜜與幸福。

溫柔的陽光灑滿他們一身，燕可風的世界不再是黑暗的，因為有石寒陪在她的身旁，這一次，她不會在走錯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