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洋景鈞
丘家莊向東,一條山路直伸向鐵龍山深處,蜿蜒崎嶇,斗折蛇行。此時正是熹微初露,東方欲曉之時。天上的雲霞就像五彩斑斕的織錦,在微微的晨風中飄散聚會,漸漸地變成了一團團紅色的火焰。
當李昊登上第一座山峰,回西望時,只見一輪紅日從橘紅色的雲海中緩緩脫身,噴薄而出,正在冉冉升起。他頓時感到了一陣莫可名狀的興奮和激動,渾身就像有種無法遏制的力量,在涌流,在奔騰。
大半年以來,只顧修習騎射,倒荒廢了武功。他稍作休息,調勻內息后,直感丹田一道真氣百般流傳,便暗運功法,將真氣通向四肢百骸,不知不覺中內力竟又有所進益。它大氣磅礴,讓人振奮,似欲氣吞萬里、倒轉乾坤。真是痛快淋漓!
混元神功中規中矩,點滴積累;再加上冰心訣內功,以寧定精、氣、神三寶,李昊內力之深厚,已可想而知。但他亦知自己離天師七子尚有一些差距,畢竟他們都有五、六十年的功力,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趕上他們,至少還得繼續修鍊二十年。
然而紫脈龍氣呢?紫虛讓他嘗試用冰心訣內功,把紫脈龍氣一度壓抑在丹田中心,變成一團紫電,不讓作。真不知作了起來,會是什麼模樣?每每想起三年前受紫脈龍氣內傷煎熬時的痛苦,他便不由得直冒冷汗。
日頭尚未中天,他已回到馬場,十來日不曾牧馬,倒有些想念山上的馬兒了。
馬場圍著一座大莊園而建,馬場主就住在鐵龍山中央的這座大莊園裡頭。
李昊剛自來到莊園門口,兩個守門護衛一見是他,便即上前迎來。一名護衛已先自道:「彥威,有客人找你,住下等你已有數日了。」李昊愣了愣,一心猜想會有誰到這西陲邊地來找他。向那護衛道謝告知后,便即大踏步走入莊園。正待要先尋得馬場主,卻於大廳內先瞧見了一個二十齣頭的青年人。
這青年人微笑可掬,一副儒士打扮,見著李昊,笑得更沉,當下馬上近前問道:「閣下可是李昊李彥威?」
李昊稽行禮,帶著點意外,說道:「在下便是!不知閣下又是……」
青年人笑道:「不奇怪,不奇怪,在下知道你,你卻未必知道在下。且莫問在下是誰?在下久仰閣下武功了得,特來求教一二。」說罷,欺上三步,已自拳。那拳勢並不兇狠,卻飄忽奧妙,陰柔無方,頗有逍遙遊拳法的精髓。
李昊登時一怔,心想難道這是逍遙遊拳法?莫非恩師除了自己之外另有弟子,又或曾將逍遙遊拳法傳授他人?不對,意雖像,形卻不像!當下不敢怠慢,由於對方先制人,只能先斜撤半步,雙手於胸前6續劃出兩拳,即擋開對方的一連兩擊。
那人搶前一步,微微掠起,又是一拳,徑向李昊頭頂擊落,身法穩健,功夫竟自不弱。李昊自然毫不畏懼,只稍稍側身,已避開那凌厲的一擊,身手顯然比那人又更為矯捷得多。那人見一擊不中,橫揮一掌劈向李昊頭頸。李昊不閃不躲,左手疾探,徑奪那人的胸中膻中要**。那人「咦」了一聲,右手向內一撞,撞開李昊這一招,借勢已連退了數步。只見他將拳法完全耍開,拳雖慢,卻也圍成一陣拳影,絲毫不露破綻,並步步向李昊逼近。待奔到離李昊只有四尺之地時,忽地躍起五尺,右手挺起手刀,急戳李昊面門。
李昊不慌不忙,等手刀逼近,左手早已揮出,擋在那人手肘之處,便已輕鬆化開力道,格開那記手刀,右手順勢擊出一拳,擊打那人喉間。這拳拳聲呼呼,迅捷已極,正是李昊的得意功夫「空拳」中的一招。那人一凜,知道這拳的厲害,慌忙矮身讓過。李昊見了,迅變招,拳由前擊變掌下劈,向那人胸口打去。那人此時已半彎著腰,不能輕易躲閃,惟有將雙手交叉於胸前硬架,那掌擊來,只覺雙臂受力一沉,身子被那勁力下推,險些倒地。一招剛解,一招又至,李昊左腳起處,已疾向那人腰腹處踢去。那人忽而旋身,右腳蹬地一躥,身子已倏地往後滑去,李昊這腳便踢了個空。
二人轉瞬間已交拆了七八招,原是李昊稍勝一籌。那人道了聲「好」,便又欺前進招。李昊仍自用「空拳」對敵,好幾次將要擊中對方之際,卻被對方利用巧勁輕易地帶開,這是什麼功夫?李昊不由得犯疑。忽然想起紫虛曾對他講解過天師七子各人的武學特點與長短,登時聯想到左慈之「太極拳」。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他仔細瞧來,那人拳法除了陰柔巧妙之外,確然有陰、陽兩儀相互配合,並且含蓄純陽、少陽、純陰、少陰的四象變化,而且腳踏八卦方位,奧義多端。
不多時,二人已斗至百合開外。李昊奪去七八成攻勢,明顯處於上風,卻久久未能挫敵制勝,不由得暗自驚訝:「這人武功了得,不僅遠勝桓約、王彬,比起丘理而言,也是稍勝一籌。」心念一轉,便道:「師兄,你是五師叔的弟子?」
那人一聽,立即含笑撤步尋丈,拱手道:「李師弟好眼力,且好功夫!」
李昊聽及自己猜想不錯,也大喜道:「師兄如何稱呼?」
那人上前兩步,笑道:「在下龐洋,表字景鈞。」
李昊連忙拜禮,道:「師弟見過龐師兄。」
龐洋微笑上前扶起,道:「老早以前便聽師父說,三師伯收了個好徒兒,不但資質奇佳,更難得天性質樸淳厚,今日一見,果然不假。過去初聽之時,心下不免不服,難不成我龐洋便真比不上你李昊?今日討教了幾招,方知恩師所說,果無虛言,在下只能佩服欽慕啦!」
李昊正要謙虛幾句,只聽一陣朗聲大笑,馬場主追隨笑聲已步入大廳,他又連忙施禮:「李昊見過僱主。」
馬場主是個滿面短髯的彪形大漢,也算爽快之人。當即笑道:「彥威免禮。這位龐景鈞龐少俠等你多時,說是有要事相商,湊巧你後腳跟離山,他前腳跟上山,我便留他在山上小住數日,可終於等得你回來了。」聽及馬場主替自己招待客人,李昊自然連連道謝。馬場主又道:「我還有瑣事纏身,先走一步,你們慢慢聊,有什麼事吩咐僕役一聲便是。」
李昊送走馬場主,方自延龐洋入座,問道:「龐師兄找我何事?」
龐洋微笑道:「特來追隨師弟左右。」
李昊不由得一愣,連連搖手推辭:「師兄休要取笑師弟,快說何事,是不是五師叔讓你來吩咐師弟辦些什麼差使?」
龐洋也笑著搖手:「不不不,恩師差我前來,確實是讓我追隨師弟,共同輔佐張角師兄舉起反漢大旗的。」
李昊忙道:「我又何德何能?既然五師叔有命,自當前往張角師兄帳下聽令,又何需說誰追隨誰呢?」
龐洋笑道:「師弟的祖父乃是名動天下的義臣,師弟若振臂一呼,必然天下響應。張角師兄雖開創了太平道,大得人心,但畢竟只得到了老百姓的心。要擊敗漢廷,仍需師弟出面,將漢廷一些能官幹吏以及儒士們,尤其是太學院的那些未來棟樑拉攏過來,方能成功。」
「我有何本事能拉得動他們?爺爺對他們影響深遠,那是因爺爺功勛顯著,德才兼備。我一無功於天下,二無德才,三乃黃口少年,他們焉肯聽命於我?」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咱們為了大業,該當一試,對他們曉之以理。至於聽不聽從,那就不是咱們能夠掌握的事情了。」
李昊沒有信心,不禁低頭沉吟。
龐洋又道:「大師伯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反漢大計由他的三個弟子,張角、張寶、張梁三位師兄領導,由四師伯和我師父在幕後奔走、支持。按照恩師的意思,是讓師弟你繼三位張師兄后,擔當太平道的四教主,於是讓我來輔佐你接任此職。」
李昊本對權力不甚在意,卻因祖父威名而感壓力在身,若不能建功立業,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見爺爺?再想一層,便是若能擔任太平道四教主,自可迎娶麗貞妹妹。惟有勉強答應。
兩人又閑聊片刻。原來龐洋先去了翠華山尋人,紫虛指點他到鐵龍山馬場來,碰巧李昊接受桓約邀請,去了西麓的山寨做客,后又因丘麗貞一事而耽擱,他便只好留在馬場等待。這日終於等到了李昊歸來。
時已日上中天,龐洋叫來一些食物,與李昊匆匆吃飽,便打算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