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傍晚時分,天邊彩繪出一片的夕紅晚霞,涼風微微淡掃吹拂,沐浴在黃昏的人行道,有著不可思議的詳和寧靜。目送車子遠離的尹文風進門才沒多久,門鈴聲就一聲催過一聲囂響,他又折回門前開門。
「文風?文流?」周尚邦似乎還是無法分辨他們兄弟的不同處,不免遭身後的同夥一記腦袋。
「是文風,習慣戴副眼鏡的才是文流。」
「說得也是!我怎麼會忘了這一點!」大夥受不了的瞪他一眼。
「文風,好久不見了!回國至今也不見你連絡我們,敢情是把我們給忘了!」
「我怎麼敢!只是回國后一直排不出時間約你們出來聚聚,今天大家怎麼有空齊聚一堂來找我?」尹文風請他們進屋裡坐。
大家面面相覷地朝最後一位進門的段易煬看去,尹文風霎時明白他們的來意。
「其實大家是來幫易煬一個忙,你願意聽我們說嗎?」
「坐著談吧!文流呢?難不成他又在加班?」段易煬環視了下屋內,竟不見尹文流的身影,便語透關心的問道。
「他……他不是加班。」尹文風面有難色地含糊其詞,他是不是敏銳的感覺到什麼?否則怎麼偏偏選上今天來找他!
段易煬犀利的眼眸一揚,「不是加班?那他現在是在做什麼?」他可沒忽略尹文風用字遣詞的不自然說法。
今天不知為何他比以往更心神難安,想見尹文流的心情強烈得令心都痛了起來,而今天他來此的目的,也是要來解決他跟尹文風多年的心結,更是來向他表明自己的真正心意!
這幾年來,他一直教自己恨著尹文風,另一方面卻漸漸被尹文流吸引,這種矛盾的情結,在面對如出一轍的面貌時,他竟也分不清自己的心!
當面對著容貌相同的尹文流時,他總是有一種眷戀的錯覺,難怪尹文流會認為自己還愛著尹文風。他一直不自覺的束縛在過去的情懷之中,若非害怕失去尹文流的心慌,他也許還沒察覺,他已經將他對尹文風的愛漸漸轉移到他身上;至於尹文風他早就不恨他了,只是他不能原諒自己竟這麼輕易就原諒他,所以他一直逼著自己恨他,以致於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這究竟是愛還是恨?
如今他已經完全從迷惘之中掙脫出來,也清楚知道他真正想愛的人是誰?
大家見尹文風一副有口難言的遲疑臉色,心情也開始緊張起來,「文風,文流到底在哪裡?易煬今天是特地來向他坦白一切,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尹文風思忖了下,一臉難色地掃看他們一眼,「他今天要去德國。」
「德國?他去德國幹嘛?出差嗎?」
尹文風目光定在段易煬疑惑不解的臉上,「不是出差,是外調任職,三、五年間是不可能回來。」
「什麼?」
「幾點的飛機?」段易煬冶然地問道。
「七點四十。」
段易煬立即轉身奔出門口,「喂!易煬,你
要去哪裡?」
「慘了!他該不會想要趕去機場吧?尚邦,你趕快跟過去看看。」
「文風,可不可以請你打電話告訴文流一聲,叫他再等一下?」
「可以。」
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麼糟的情況?這場始料未及的突髮狀況,籠罩著大家心中惶惶不安。
薄日漸沒,暮色消逝,傍晚的灰濛天空即將迎接夜的翩臨。
段易煬心焦如焚地急駛於川流不息的車潮之中,手中的方向盤不停地左右流利打轉,令跟在他車后的周尚邦冒著冷汗緊追,他從來沒見過段易煬這種不要命的開法,連他自己是喜歡追求速度感的人,看得都心驚膽跳,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油然不安。
為什麼他不再等他一下?為什麼他可以輕易地離開?他受夠了這種再次失去所愛的痛楚!
第一次他讓愛悄悄溜走,這一次,他無論如何都要追回自己的所愛。
焦急的心,促使腳下的油門又深陷了幾分,飛馳的車子穿梭在車流中。段易煬瞄了一下時間,剛好七點正,來得及,一定來得及!
紅綠燈上的綠燈正轉變為黃燈之際,橫向的車道突然竄出一輛迫不及待的大卡車,段易煬剎車不及,快轉手中的方向盤,卻仍逃不過一聲如雷的碰撞,車子瞬間被撞飛了出去,翻車滑落引起不小的火花,驚心動魄的場面令人忍不住驚呼,交通也因此陷入擁塞的混亂中。
而跟在他車后的周尚邦也目睹到這一切的突發意外,他趕緊停下車跑過去查看困在車中的段易煬,他似乎還有一絲朦朧意識地看了他一下,於是周尚邦跟周遭上前幫忙的幾位路人合力將他抬出車外,等候救護車。
「文……流……機……場……」段易煬忍著全身的劇痛及渙散不清的神智,斷斷續續的發出聲音,他必須趕去機場追尹文流回來,否則……他也許將失去他!
「你先不要擔心這個,救護車馬上就到了,你忍耐一下!」現在都什麼情況了,還想趕去機場?
「快去……機……場……」段易煬終究是抵不過黑暗的吞噬,眼前儘是一片的黑,就在意識消失的前一刻,他聽到周尚邦的呼喚以及類似救護車的聲音,直到他意識被奪走的最後一刻,腦海中出現的儘是尹文流憂傷的面容,他不禁在心中呼喚著--文流……別走……
現場一片混亂的交通,在救護車長揚而去及交通警察的疏通車流下,漸漸的恢復秩序,好奇圍觀的群眾也慢慢的自動疏散,而那慘遭撞毀的車子,讓行駛而過的人車觸目驚心。-
此刻的天空,已籠下了夜色--
「咦!」尹文流心中頓時揪起一陣心悸,他迅速的回頭望看。
「怎麼了?」史匡司跟著他停下腳步。
「沒……沒什麼!是自己多心嗎?為什麼他會聽到段易煬叫他別走的聲音?然而胸口上的
揪心悸動,也令他感到莫名的不安。
「既然沒事,我們該去搭機了。」
「好。」
他們正要舉步之際,尹文流身上的手機傳來鈴響。
「喂!」
「文流!你還在機場嗎?
「我正要去搭機,有什麼事嗎?」聽他的口氣好像有什麼急事。
「文流,你再等一下!易煬他……」一通話突然中斷。
「糟糕!沒電了!」尹文流納悶地看著手機,剛才文風是想告訴他什麼?他說段易煬怎麼了?
「用我的打吧!」史匡司拿出系在腰側的手機遞給他。
「謝謝!」
尹文流撥通電話回家,卻一直等不到人接聽,他又改撥尹文風的手機,也是一樣沒人接。
「奇怪!怎麼連手機也沒人接?」尹文流不禁擔心是不是真的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了?接不到人嗎?」
尹文流疑悶地輕點下頷,「嗯!好像是有什麼急事,可是我打過家裡的電話和他的手機都沒人接。」
「要不要延一天再出發?」史匡司看他一副放心不下的樣子,開口對他提議。
「沒關係,我先留言給他,等到去了那邊之後再打給他就好了。我們走吧!」
於是兩人走出等候室,朝著登機通道直直走去。
而另一方面--
尹文風不斷試著重撥尹文流的手機,卻一直撥不進去。
「慘了!」
「怎麼了嗎?」
尹文風看了他們一下,「恐怕是他的手機沒電!一直都沒有反應。」怎麼會這麼剛好選在這個時候?
「那怎麼辦?」正當大家無計可施之時,有人手機突然乍響。
「喂!尚邦你……什麼!易煬出車禍!……好,我知道了,我們馬上過去!」
「易煬出了什麼事?」他才一收線,大家便迫不及待的追問詳情。
「他在趕往機場的途中跟大卡車相撞,現在正在醫院急救!」
「那我們還等什麼,趕快去醫院看看!」
一群人急急忙忙的趕了出門,頓時悄靜的客廳兀然響起電話鈴聲,過了一會兒,鈴聲終於歸復平靜,接著放在客廳桌上的手機,悅耳的音響翩然奏起,迴響在空蕩無人的寂靜客廳。
手術房外的沉肅走道,靜的令人悚然,連冷氣口呼出的冷風也不禁讓人打顫,而每個人的表情儘是凝重的等待。手術至今已經快要將近三個鐘頭,沉重的氣氛壓迫得大家神經緊繃,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這冗長的手術等待何時才會結束。
就在大家等得心浮氣躁之際,手術室的燈光瞬間一熄,執刀醫生從裡頭先走出來。
「醫生……」大家神色緊張的圍上前。
「手術沒問題,但是……誰是他的家屬?」醫生略有保留的頓道。
「我們是。」段易煬的雙親及大哥,也都在接獲消息后,立刻趕來了解事因及受傷狀況。
「請你們跟我來。」醫生簡短的交代一聲,便帶著他們往診療室走去。
又過了片刻,幾位護士推著擔架上的段易煬快步走出來,周尚邦著急的攔下一名護士問道。
「請問一下,你們要將他推到哪裡?還有我們可以看看他嗎?」
「我們現在要送他到加護病房,明天才可以會客。」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要連絡文流嗎?」周尚邦已經是亂無頭緒了。
「我們在這裡等易煬的大哥,看醫生的診療報告怎麼說再做決定。」
時間一分一秒的滴答走著,半晌之後,段易煬的母親泣不成聲的走出門外,「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他這輩子該怎麼辦?」
「你不要太傷心,他能在那場意外存活下來已經是很萬幸了,何況醫生也說過,只要他長期復健,還是可以恢復以前的樣子,你就不要太過傷心了。」段易煬的父親平時一副沉穩嚴肅的臉,。現在卻一臉溫柔地安慰著他的妻子。
「爸,你先帶媽回去,我還有事對他們說。」段易煬的大哥,此刻正表情凝重的朝他們走來。
「段大哥,易煬他到底有沒有事?」剛才段易煬的雙親所談的對話內容,他們一字不漏的聽進耳里,所以才更憂慮段易煬的狀況。
「醫生說外傷沒有什麼大礙,只是……腦部遭到強力的撞擊而傷到神經,那是連開刀也無法觸及的地方,以致於連帶脊椎神經受創,恐將造成他下肢不良於行。」他憂心仲忡的對他們解釋。
大家驚愕萬分的面面相覷,「你是說……他的雙腿無法正常走路?」這個消息令他們心情更為之沉重。
「也不是說完全無法恢復,雖然只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但是只要他長期的做復健,總有一天還是可以正常的走路,只是我怕他一時無法接受事實而會自暴自棄,那時就要麻煩你們多鼓勵他。」他面露憂戚的深嘆口氣。
「我們知道該怎麼做。」
「好了!時間已經很晚了,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我先走了。」他們目送著他漸漸走遠。
「他的腳,怎麼會這麼嚴重?……不能走路,還必須靠著輪椅……這太殘忍了!」
周尚邦到現在還無法接受這殘忍的事實。「這件事究竟要不要告訴文流知道?」
「不能告訴文流!易煬的自尊心決不容許別人同情他!萬一文流因為這件事自責而回到他身邊,相信易煬也不會因此而高興,說不定還會更糟!大家又不是不了解他的性情。」尹文風提出反對,如果以這種方式讓對方了解彼此的心意,那只是一種互相傷害的愛,而且他相信段易煬也不會想讓文流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
「文風說得沒錯,我們還是先不要告訴文流,目前最重要的事,是該怎麼應付當易煬知道他不良於行時的反應,這才是我們所要顧慮的!」
霎時,沉悶的氣氛籠罩著每個人的心中,這場始料未及的意外將會帶來什麼改變?
「你們全滾出去!」半靠坐在床的段易煬,一臉陰沉的暴躁怒吼。
「易煬,醫生也說過有復原的可能性,你千萬不可以放棄。」段易煬的母親耐心的鼓勵他后,便難過的跟著段父先走出去。
「易煬……」
「你們還待在這裡做什麼?滾!全部都滾出去!」段易煬握緊的雙摯青筋浮暴,他們說了這麼多,總歸一句就是他的雙腿廢了!
為什麼不乾脆讓他死了算了!-他無力挽回尹文流,為什麼還要他清楚的面對這殘酷的事實!又弄成這副跟活死人沒兩樣的不堪身體,他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值得在乎的事情了。
「易……」周街邦似乎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其他人便使了個眼色把他給拖出去,獨留尹文風一人待在病房中。
段易煬冶睇著還杵在房內的尹文風,「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你還不滾離我的視線。」不管是他的眼神還是他的臉,都令他備感難受,這又再一次提醒他已失去了尹文流。
尹文風依然不為所動地站在他的眼前,「我話說完自然會走。我知道任何安慰鼓勵的話是你現在最不想聽到的,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你的腳並不是完全不能復原,你難道不想重新站起來再去追迴文流?你真的想就這樣放棄他?你真的不後悔?還是你對他的愛就只有這麼多?」
「住口!你給我出去!」段易煬目光冷冽的直射尹文風,他的每句話像一把無情的利刀直刺心中,他當然不願就這樣放棄尹文流,但是他這雙腿……
「我先出去了,你自己冷靜的想一想。」尹文風不再多說什麼的看他一眼,才默然的走出房門外。
段易煬狠狠的用力槌下毫無知覺的雙腿,他恨不得插翅飛到德國將尹文流接回身邊,要不是這雙沒用的腿,他又怎麼會躺在病床中動彈不得!他不甘心讓這段感情無疾而終!
二年後--
德國法蘭克福清朗的墨空,點綴著稀稀落落的星子,空中驟然飄落著棉球般的雪花,又像是從天空灑落的星光雨,翩然的降臨在這片孤寂的黑夜。
「下雪了!」側躺在床上還未成眠的尹文流,凝視著窗外說著。
「這場雪來得正好,明天剛好又是聖誕節,你有沒有想要的禮物?」史匡司從背後將他摟近靠緊自己的胸膛,一手橫過他的頭頂輕輕撫弄著他烏亮的髮絲。
「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會期待聖誕節禮物!」尹文流瞥了他一眼,又默默的望著窗外的飄零雪片。
為什麼他們的關係會有如此的改變?也許在寂寞的異鄉,史匡司鍥而不捨的真摯熱情漸漸的感動了他,但是他們看似親密的關係中,卻一直還未突破最後一道防線,或許他內心裡還有一絲的不舍。
他知道史匡司一直顧慮到他的心情,所以總是很溫柔的包容著他,也不對他有所要求,還說不論多久他都願意等他,只是自己……忘得了他嗎?
史匡司親了一下他的額角,「不然你送我聖誕節禮物好了!
尹文流聞言轉過頭看他,「你想要什麼禮物?」他倒是挺好奇史匡司竟會向他要禮物?
史匡司邪邪一笑,「你!把你自己送給我。還要包裝得像禮物一樣的繫上緞帶我才要收。」他戲狎著被他唬愣的尹文流,還趁機偷啄一下他的柔唇,才爽朗地笑出聲。
尹文流這時才知道他被戲弄了,不免微窘的瞪他一眼。
「既然你不要,那把我自己送給你好了,怎樣?收不收?」史匡司見他不語,更是得寸進尺地調侃他。他知道尹文流一直都忘不了段易煬,但是現在擁有他的人是他,所以他會耐心的等到他可以完全接受他。
尹文流別過頭不理會他的戲言。
「我是開玩笑的,你不要生氣。」史匡司更摟緊懷中的身軀。
「你明天不是還要去公司一趟?」漆著白色的窗框漸漸堆起小小的雪丘,透明的玻璃也蒙上一片雪霧茫茫。
「我會早點回來準備大餐給你吃,你就在家裡乖乖等我回來。」史匡司親吻著他髮絲,順勢又至他敏感的耳朵輕吻。
「我愛你!我愛你,文流。」
曾幾何時,他已習慣史匡司呢喃著愛語擁他人睡?他曾經想要試著去愛他,但是終究無法忘懷刻在心裡的過去,只是卑鄙的一味索求他的溫柔,他也知道他這樣做很自私;所以他決定從明天起,他要忘掉被過去束縛的他,去接受愛他無悔的史匡司。
尹文流翻轉過身枕著他的胸膛,規律的心跳聲伴著輕喃的情語,緩緩的流進他的心底。可以吧?他應該可以……愛上他吧?
窗外的寂靜夜色,仍飄零著花絮般的雪片,構成一片銀白色世界。
德國法蘭克福機場。
一位外表不凡的東方男士正疾步走出機場大廳,俊帥挺拔的出眾氣質自是吸引了往來旅客的目光。段易煬走出機場外便攔下一輛計程車,告訴司機地址后便朝著目的地出發。
二年!他花了二年的時間勤做復健,連醫生都說至少要三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復原的雙腿,他只用了二年就已經完全康復,為的是想早一點見到尹文流,為了讓他儘快回到他的身邊。
二年的相思煎熬是如此的漫長!這比尹文風離開他四年的時間還更令他難耐。
這二年當中,他忍著復健的艱苦,也忍著心裡的深深思念,不全都是因為希望能早日站在他面前,再一次贏回他的愛。
段易煬看著窗外白皚皚的街道,裝潢得熱鬧非凡,歡樂的氣氛散布在每個角落,忽然瞥到裝扮的聖誕老人,才恍然大悟今天已是聖誕節。
司機依照他給的地址停在一棟有小小庭院的房子前,左鄰右舍的房屋看上去幾乎是大同小異的相差無幾。他走近門前按下門鈴,心情異常的緊張,彷彿是個不知所措的小孩。
過了片刻--
「你這麼早就回來了?」尹文流邊開門邊問道,等他正眼一瞧,他整個人不禁為之一震!他……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是偶然嗎?
「文流……」富有磁性的渾厚嗓音果真是他!
他來這裡做什麼?這兩年來,他早就對他不聞不問,如今,他是為何而來?
「你--怎麼找到這裡?」尹文流語氣平淡地問。他昨天才剛下決心要忘掉和他有關的一切,今天卻讓人措手不及地出現在他面前,不禁令人覺得匪夷所思。
冰冷的寒風驀然襲過兩人之間,尹文流這才請他進門,「先進來再說。」
進到溫暖典雅的客廳,尹文流立刻沖泡一杯熱咖啡遞給他去寒,心裡還是不解他來此的目的?
「你一個人住嗎?」段易煬接過咖啡啜了一口問道。
「不是。」
「那你跟誰住?」他警覺地盯著他。
「匡司。」他淡淡地回答。
「你們……」
「我們是什麼關係應該都跟你無關。」尹文流先聲奪人地打斷他。
「怎麼會無關!我等了二年不是來看你投入別人的懷抱,而是來接你回到我身邊,這樣你還能說與我無關嗎?」段易煬放下手中的咖啡走到尹文流的面前,雙手捧起他的臉端詳,他已經不會再對這張臉有任何的迷惘及錯覺了。
尹文流靜靜的凝視了他一會兒,「太遲了!我已經不打算回到你身邊,何況你不是有文風了嗎?」這種錐心的苦戀他不想再重頭嘗一次,為何他現在才又說出這種話?
「我跟文風之間早就結束了,我愛的人一直是你,是你--尹文流!」他鏗鏘有力的每個字重擊著尹文流的心坎,他決不會眼睜睜地將他拱手讓人!
兩年前,他期望能聽到他親口說愛他,但是--他卻沒有;兩年後,當他下定決心忘掉他,他卻說了我愛你,他真的能相信他嗎?
門鈴聲適時劃破彼此的凝望,尹文流無言的走去開門。
「我回來了!」史匡司一進門立刻摟著尹文流啄了一下他的臉頰。
「我今天買了很多東西,準備做一堆你喜歡吃的食物,還有……」當史匡司步入客廳,說到一半的話戛然而止。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史匡司口氣充滿著敵意見到這位不速之客,他自然是沒有好臉色,二年之間他從來沒有來過一通電話問候尹文流,或是表達一下他的關心,彷佛當他只是一名愛情的過客,從此音訊全無。
「我來接文流回去。」他也沒好眼色地瞟他一眼。
史匡司嗤哼一聲,「你當文流是什麼?需要他的時候將他擺在身邊,不需要他的時候不加聞問,這二年中你不是已經忘記有他這個人的存在嗎?現在又平白無故地跑來說要接他回去!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們已經今非昔比了嗎?」史匡司故意摟緊尹文流略微掙扎的腰身,挑釁地斜睨著臉色僵硬的段易煬,這次他不會再笨的輕易放手。
「不管你怎麼說,我會在這裡一直待到文流願意跟我回去。」他堅持的態度,不甘示弱地杠上了史匡司,無論如何他不會再做放開尹文流的傻瓜。
「易煬,你回去吧!就如你所見的,我和匡司已經是……」尹文流遲疑了下。
「愛人同志。」史匡司替他接道,使尹文流的雙眸不由自主地閃避著那雙洞悉人心的隼眸。
段易煬沉默了片刻,「不論你們現在是什麼關係,我的心意還是不會改變,這次就換我來追你,我會再一次讓你只屬於我。」他堅信地立下告白的宣言,讓人頗為疑問他何來的自信?
他忍受了二年的相思之苦,為的是這一刻的相逢,他怎麼可能輕易地放棄他!
「既然你這麼有把握,我就看看你有什麼能耐奪回他!」史匡司也不服輸的接下戰帖,也許,這一次是最後的勝負關鍵,尹文流究竟會選擇誰?
「你們這是何苦?」這場戰局的導火線--尹文流,似乎是阻止不了他們明爭暗鬥的戰火。
灑滿銀輝的大地,遙遙與星空中的銀星相互輝映,冶冽的空氣寒罩著夜晚。
尹文流睜著雙眼睡不著地盯著窗外,他翻了個身,一雙眼還是了無睡意地盯著天花板,於是他乾脆起身下床,看了一眼隔壁床的史匡司呼吸均勻的沉睡,他穿上保暖的睡袍,輕手輕腳地走出房外。而待他一走,假寐中的史匡司才掀起眼瞼,濃眉緊蹙地深嘆一聲。
步出房外的尹文流直走向二樓的陽台,冰冷的寒氣輕拂著他的瞼,他吸納一口清冷的空氣。
「你也睡不著嗎?」
尹文流嚇了一跳地轉過頭,發現段易煬正坐在陽台上的躺椅抽著菸。
他腳下一旋欲離開,段易煬不讓他逃避的出聲喚住,「等等!我們談談好嗎?」
尹文流猶豫的駐足一頓:心中甚是掙扎。
「拜託!」低聲下氣的沮喪語氣,撩動了下死沉的心湖,令他轉身與他面對。
「為什麼要-聲不響的離開?為什麼你連解釋的機會也不給我?難道你就這麼不相信我?」輕煙白霧伴隨著鬱結的深嘆吐出,俊眉深鎖的眉間顯露心中積藏已久的不平,他應該知道他最痛恨這種不告而別的分手方式,為何他偏偏還是這麼做?
尹文流淡揚的唇角抹過輕愁,「心知肚明的事,又何必解釋太多。分開,對你一對我都是最好的結果。」他忘不了那雙難以抉擇的深眸,既然愛他這麼難,他只有選擇離去,到一個兩人不會再有交集的地方,埋藏他收不回的愛。
段易煬將手上的菸捻熄,站起來繞過桌身,將尹文流困於他與牆之間,「什麼事是你心知肚明?你又知道我要解釋的是什麼?任何事並不是憑你的猜測就是事實,你不聽聽我心裡的想法,怎麼會知道我想說的是什麼?我承認再次見到文風心裡是有不小的衝擊,也曾一時迷惑在過往情懷中,但是這並不代表我還是愛著他!你為什麼就不能相信我這點?」他已經表明過很多次,為什麼他總是不信?難道他會愛上他是很離譜的事嗎?
在你的眼裡一直存在著文風的身影,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已經不愛他?而我又怎能確信你說愛我,是不是又是你--時的錯覺?我已經不知道你的話是真還是假了?」他真的迷惑了!如果真如他所說的愛他,又為何等了二年才來找他?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判斷了?
段易煬抬起他滿是困惑的臉,情深款款地望進迷惘不清的眼瞳,「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我愛你!相信我!」脈脈含情的軟浯低喃,蠱惑著尹文流的心智,漸漸跌入他編織的迷咒里……
一陣冷冽的寒風捲起雪花片片,隨風翩舞揚起又散落,似有意若無心地解破這迷情之網。
尹文流亂了方寸的別過視線,「很晚了!我要回房休息了。」原本已沉寂的心扉,因他的出現又翻攪著不該有的悸動,結果他還是逃不開這把解不開的情鎖。
「文流,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現在愛的人是你,以前是我不懂得珍惜把握住你,如今,我會一直等到你再次接受我的感情.也請你不要逃避你自己,讓我們再重新相愛一次。」句句出自肺腑之言的段易煬,對著逐步走遠的背影信誓旦旦,他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在這迷宮中追逐,希望他不會讓他等太久。
段易煬眉頭輕皺,雙腿微微傳來不適的酸痛,看樣子冰天雪地的惡寒氣候,引起剛復原不久的雙腿發出不堪負荷的警訊!
在他一康復后,便迫不及待地向尹文風要了尹文流的地址,就匆忙地趕來找他,也不管醫生再三叮嚀,要他多加休養以免日後留下後遺症,但是他好不容易熬過二年想見他的心情,此刻當然連一秒他也不肯多虛擲,以致於現在過度奔走開始出現不適感,段易煬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便走進屋裡回房休息。
而此時正輕輕合上房門的尹文流,心中因段易煬那番話顯得澎湃不已,他輕腳地走向自己的床躺下,心情激動的難以平息,他們真的可以再愛一次嗎?
他轉過頭看著依然沉睡的史匡司,可是他又該怎麼回報史匡司所付出的關愛?
尹文流思緒紛亂難以成眠,直到曙光初現,他仍是兩眼圓睜睜地盯著天花板,一夜無眠。
購物中心內囚聖誕節的連續假期,人潮也比平常多出一倍,人聲自然更是吵雜不休,推著車籃的人們在還算寬敞的走道上來往穿梭,配合節慶推出大量的特價商品也分別置於各處,使整個瞞物中心內無一處不是搶購的人潮,而尹文流他們三人也是這人群之中的一員。
今天尹文流正好要出門採購東西,卻被段易煬纏著一起同行,而史匡司也不甘被冷落而要求一道前去,所以他就這麼被兩位大男人跟在身後穿梭在商品道上,令他顯得非常不自在。
「東西都買齊全了,我們可以回去了。」不一會兒,尹文流已經將所需要的東西都採買完畢。
「都買好啦?那我們去結帳吧!」史匡司幫他推著車藍。
尹文流突然瞥到段易煬手中多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禮盒,不知道他是如何利用他不注意的時候跑去買的?他記得他們兩個一直是跟在他身後啊?實在令他百思不解!
也很好奇他買那個禮物是要送給誰?心中竟有一絲的不愉快,他很想知道世面的禮物是什麼?更在意他是要贈送給淮?
兀自沉浸思緒里的他,心不在焉地跟著他們走出購物中心,正在穿越馬路時,突然一聲響徹雲霄的喇叭聲驚嚇他回過神,他轉頭一看,剎車不及的飛快車速正迎而向他衝來,他釘住般的雙腿像生了根似地無法動彈,只能瞠目結舌地看著車子急奔沖近。
「危險!文流!」
車子剎車的「嘰」聲尖銳地持續良久,深刻的輪痕在地面上硬拖上至少有三尺以上,顯示車速之快的確令人措手不及,「文流!你有沒有事?」
尹文流毫無對焦的茫然眼神愣了好半晌,他記得千鈞一髮之際有人猛地將他撞倒在地,之後……
他恍惚的雙眸對上焦慮急切的黑眸,驚甫未定的劇烈心跳使腦中呈現一片空白,是段易煬救了他?是他將自己緊緊的保護在他懷中?所以他才能毫髮無傷地逃過一劫?
「我……我沒事。」尹文流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地回答。
「你沒事就好……」段易煬親親他的額頭安撫他受驚的心情,剛才那生死一瞬間的恐怖情形差點讓他心跳驟止,連該怎麼呼吸都忘了,他真懷疑如果他真有個萬一,他是不是也會跟著他消逝而去?
「你們兩個有沒有事?有沒有哪裡受傷?」史匡司緊張的跑過來查看倒在地上的他們,到現在他還是心有餘悸地心魂未定,事情變化得太過倏忽,竟然連他也愣掉了,就在這一刻,他完全輸給了段易煬,徹底輸得心服口服。
「你先看看文流有沒有哪裡受傷,我不礙事……」段易煬將懷中的尹文流交給史匡司幫忙扶起來,待自己要站起來時,雙腿霎然無力又跌坐在地。
「你怎麼了?」史匡司發現段易煬的不對勁,於是上前扶他一把,但是段易煬的雙腿顯然是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連站都站不穩地需要別人扶持。
「文流,你趕緊叫救護車,我想易煬的腿恐怕是傷得不輕。」史匡司看出呼吸粗重直冒冶汗的段易煬,正忍著莫大痛苦似地繃緊著臉抿唇不語。
尹文流緊急地撥了通電話,便幫忙扶著段易煬先坐在一旁等候救護車。
「易煬,你的腿究竟怎麼了?是不是哪裡受傷了?還是摔痛了哪裡?」他心焦地問著,看著段易煬略微蒼白的臉色,心中狠狠的被揪得好痛,都怪自己太不注意才會釀成這場意外,要是他的腿有什麼不測的話……
「你不用那麼擔心,大不了只是扭傷骨折而已,你不要太自責。」段易煬語帶輕鬆地輕撫著溢滿關切之情的憂容,他知道這雙腿經過這次劇烈的震動,恐怕又得休養上幾個月之久,不過只要尹文流沒事,就算報銷這雙腿也值得。
過了片刻,救護車果然迅速駛至,醫護人員將段易煬抬扶上擔架,尹文流跟史匡司兩人也一起坐上救護車,陪著段易煬一起上醫院。
白色的油漆,白色的燈光,以及白衣護士,讓整棟醫院看起來顯得白凈又有說不出來的冶肅。
尹文流剛聽完醫生的檢查報告后,又撥了一通越洋電話給文風,才知道段易煬的雙腿在二年前他欲出發來德國的那一天,因急著趕往機場阻止他而發生重大車禍,造成脊椎神經受損導致雙腿癱瘓,經過二年復健的時間才復原,如今又再一次因為他而害他病情複發,尹文流心中自是自責甚深,他敲了下房門,才開門走進病房內。
「醫生怎麼說?」留在病房中看顧的史匡司,見他一臉憂傷的黯然面容,不禁擔心的問道。
「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雙腿受傷的事?要是你的腿有個閃失,你要我怎麼辦?」史匡司的詢問恍若末聞地掠過耳邊,尹文流一雙溢滿自責、痛心的幽深眼眸,凝望著神色依然自若的段易煬,為什麼要對他隱瞞?讓他誤以為他這二年當中根本就不在乎他!
「你知道了?」他早料到檢查報告一出來,這件事便再也藏不住,他就是下想讓他自以為是他所造成的傷害,所以才想瞞住他。
「文風全告沂我了。為什麼你不好好的靜養?萬一你的腿從此不能走路,我會內疚一輩子的。」他不顧剛復原的腿傷而飛奔來見他,令他再也無法抑制心中長期以來堆積的思念。
「過來!」段易煬柔聲命令著他走近床邊,他雙手捧起他再也不會錯愛的面容,那是他曾經愛過恨過的同一張臉,也是從今以後他只戀著的一張臉。
「如果真的不能走路的話,你願意陪我過這一生嗎?」深情脈脈的眸凝視著迷濛氤氳的瞳,彼此交會著眼底的痴與戀。
「不管你變得如何,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只要你需要我……」段易煬猛然吻住他的未竟之語,火熱的唇舌迫不及待地彼此交纏索求,吻得難捨難分渾然忘我。而房內的另一人影早就悄然退出門外,他終究還是敵不過段易煬,這-次他該完全死心了。
段易煬好不容易剋制住體內翻湧的激潮,漸漸抽離他貪饜不足的雙唇,不穩的炙熱氣息彷彿難以平息的重重粗喘,他將尹文流緊抱在胸口。
「我永遠都需要你!不准你再胡思亂想,也不准你再離開我。」段易煬一手伸長勾拿披在床邊椅背上的外套,摸索著兩邊的口袋,拿出包裝精美的小禮盒遞給尹文流,
「這是……」這不就是令他頗為在意的物件?
「打開看看。」溫柔地催促著。
尹文流拆開包裝紙,裡面是藍色的小絨盒,他慢慢地將它打開,發現盒裡的黑色平滑絨布上並立二隻銀光對戒,尹文流詫異不解地看著他。
段易煬拿起一枚尺寸較小的戒指套進尹文流的中指,剛好!
「剛才在購物中心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急忙挑選的聖誕禮物,希望你會喜歡,換你幫我套上。」
段易煬將另一枚戒指交到尹文流的手中,只見他還一臉無法置信地愣看著手上的這對銀戒。
「易煬,這是……」
段易煬以唇點住他的唇,「我愛你!你呢?」
此刻無須多餘的語言。
「我也愛你!」.尹文流將戒指套進段易煬的中指,也套住了彼此的心。
「以後不要再棄我而占。」
「水遠不會了!」
二個月後台灣中正機場熙攘的人潮川流不息地穿梭大廳之中。
「啊!對不起!」尹文流不小心擦撞到旁邊的人。
「沒關係!咦!尹文風」戴著墨鏡的挺拔男人語帶驚訝地脫口叫出名字。
「你是……」尹文流聽到文風的名字,突然頓足地回頭看了那男人一眼。
「怎麼了嗎?」段易煬也循著他的視線看了那男人一眼。
「沒什麼!我們趕快回家吧!」他淺唇一笑,兩人便狀似親密地步出大廳外,而那名男人仍舊盯著遠去的背影。
「尹文風,終於找到你了!這次看你怎麼逃
那人斜抹玩味的淺弧,便直住大廳深處走去。
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