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行人匆匆的踏進尚書府邸,驚愕的發現府里內外籠罩著一片哀慟的氣氛,恐懼感襲上巧雲的心頭,同時也重重震撼了莫雪兒。
「大小姐!你終於回來了,真是菩薩保佑!」王嬸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從廳里走出來,「老爺嘴裡還一直叨念著你呢!」
「王嬸,這是怎麼回事?老爺人呢?」巧雲急急的喊。
「老爺還躺在房裡,怕是不行了,卿夫人和三位小姐全守著他。」
原本呆愣一旁的莫雪兒一聽完奶娘的話只覺得耳邊雷聲隆隆,幾乎昏厥過去。
春綠見狀,立刻上前扶住她。「小姐,你要振作啊!」
「爹……怎麼會……」莫雪兒傷心欲絕的痛喊。
她拋下春綠一群人,跌跌撞撞跑進莫劭捷的房間,驚見房內站滿了人。
「雪兒?是不是雪兒回來了?」莫劭捷氣若遊絲,衰弱的舉起一隻手問道。
「爹!是女兒回來探望您了!」她趕緊撲了過去,跪在床沿邊緊緊握住父親消瘦的手掌。
「真是你回來了……」莫劭捷微笑著,眼角泛著淚光。
「是雪兒回來了。」莫雪兒泣不成聲的輕喊,「是女兒不孝!不曾回來看您。」頓了頓,她含淚轉望一旁的卿夫人,哽咽問道:「卿姨娘,爹他怎麼會這樣的?」
卿夫人嫌惡的睨了莫雪兒一眼,冷言冷語的應道:「人老啦!身子骨當然不中用了,才受了點風寒就病了,也給他吃了不少名貴藥材,偏偏一點起色都沒有,看來是拖不久了。」
「夫人!你怎麼這麼說話?」春綠在一旁看不過去,對卿夫人頂了一句。
「死丫頭!誰讓你跟我這麼說話的?」卿大人惡狠狠賞春綠一耳光,打完了還尖酸諷刺的說:「別以為你家小姐嫁去將軍府就有靠山啦,哼!誰不知道她一點也不得寵,人家龍將軍納妾一事早就傳開了,改明兒起你家小姐就得獨守空閨一輩子,還由得你這小丫頭在這兒耀武揚威?」
「住口!」莫劭捷氣極攻心,痛苦的指著卿夫人,罵道:「你……你這歹毒的女人!是不是巴望我早點死啊?」
「老爺!你怎麼這麼說我?妾身說的都是實話呀!」
「滾!」莫劭捷拿起床邊的一隻花瓶就往卿夫人的腳邊砸去。
「老爺!」卿夫人驚駭的閃開。
「滾!聽見了沒有!全部都給我滾出去!」莫劭捷氣急敗壞的跌回床上,「房裡有雪兒陪著我就夠了。」
「爹,您先別動氣,別動氣啊!」莫雪兒急急安撫父親又轉向春綠道:「你們都下去吧!」
「哼!」卿夫人冷嗤一聲,一甩頭,故意大聲對著女兒們說:「都聽見了沒有?人家只要留下嫡親的女兒,你們還杵在這兒做什麼?只會讓人嫌礙眼,還不快走!誰教你們全是偏房生的!」卿夫人說完后便領著女兒們走出房門,而年僅四歲的小女兒莫恭兒掉頭走了回來,小手裡握著一支木簪子。
「雪兒姊姊。」小恭兒輕拍了下莫雪兒的背。
「恭兒,什麼事?」莫雪兒望著妹妹紅撲撲的小臉。
「給你。」小恭兒將手中的木簪交給久未見面的大姊。「這個是剛才從爹爹的枕邊落下的。」她用食指點了點莫雪兒手中的木簪,甜甜的說:「會放在枕邊的是很重要的東西喔!像我捨不得吃的糖葫蘆也會放在枕邊,但老是被奶娘罵。」
小恭兒說完蹦蹦跳跳的跟上了母親與姊姊們。
「爹,這木簪?」那是一支姑娘用的發簪,手工相當精緻。
莫劭捷凝望著女兒手中的發簪,眼眶盈滿了淚水,「那是你親娘最喜愛的發簪,也是我送給你娘的定情之物,自從雙兒離開我之後,我一直都留在身邊,見著它就當見著了你娘。」
聞言,莫雪兒眼中泛著淚光,「娘若地下有知,爹思念她至深,也感到安慰了。」
莫劭捷虛弱的搖著頭,深深凝視著她說:「不!你娘並沒有死,是爹騙了你。」
「您說娘她……還在人間?」莫雪兒不敢相信的睜大了雙眸。
「或許還活著吧。」莫劭捷蹙著眉有些不確定,「雙兒生下你之後便被她的族人帶走,這幾年我不是沒找尋過她,只是……咳……咳……」
莫劭捷痛苦的咳出一攤血來,莫雪兒見了肝膽俱裂。
「爹,您別再說話!我去叫大夫來,我這就去!」她說完就要往外跑。
「雪兒!」莫劭捷緊緊握住女兒的手不讓她走。「來不及了,爹的身子爹很清楚,我知道自己就快撐不住了,只願在死之前能夠讓爹再好好看看你,可以嗎?」
他萬般憐惜的輕撫女兒的臉龐。
「雪兒跟你娘長得好像呀!一樣的金眸和一身賽雪的肌膚,只可惜我沒將你看顧好,讓你染上惡疾,毀了你一生的幸福。」
「沒的事。」她擒著滿滿的淚水,搖頭道:「女兒很幸福,外頭的傳言全是謬誤,龍將軍他……他其實待女兒極好。」
「是嗎?那麼爹就放心了。」莫劭捷兩眼無神凝望著上方喃喃說著,「如果有一天,你能找到你娘,替爹告訴她……我一直深愛著她,到……到死都……」他的話末說完,掌心已由莫雪兒的臉上滑落,眼角溢出最後一滴淚水,含恨的與世長辭。
「不!」莫雪兒痛徹心扉的哭聲回蕩在尚書府,久久不散……
今晨龍昊天與一群參軍們在議事廳里商議軍要,結果一向行事嚴謹、自我要求甚高的龍昊天完全沒把思緒放在議事上,對於屬下的建言有一搭沒一搭的隨意應著,無法做出任何判斷。
唉!龍昊天擰眉輕嘆一聲。他從來不曾如此心神不寧過,是為了她嗎?
昨日傍晚去了一趟牢房,見她蜷曲著身子哭著喊冷,他感覺猶如萬箭穿心,已命人為她多加一床鋪被了,不知她現在暖和些了沒有?
「將軍,屬下認為若由右翼軍隊以泅水進攻方可救援,你意下如何?」
對於參軍的提議龍昊天充耳不聞,眾參軍以為他有更好的戰笠觠現下正絞盡腦汁思索切觠隨即有默契的安靜等待。
半晌,龍昊天終於發現周遭實在安靜得過分,隨口一問,「你們都無異議了?」
「就等著你說呢。」柯定邦斜覷了上司一眼,調侃的道。
「啊?」龍昊天不解的抬頭看了柯定邦一眼,在他的眼神中發覺自己閃神了,俊臉一熱,裝咳了幾聲道:「呃,各位同僚今日建言本將需要再三琢磨,煩請各位靜候再傳吧。」。
「是,屬下告退。」
在送走眾人之後,一名神色惶恐的奴僕急往議事廳奔來,柯定邦見狀又折了回來。
說實在的,他簡直是好奇死了,他從未看過一向律己甚嚴的龍昊天有心神紊亂的時候,才剛想到這兒,廳內遽然傳出一聲怒吼,他心一凜,大步邁進議事廳。
剛踏進門,柯定邦就後悔了,他驚訝的看著「陳屍」在門邊已經被劈成兩半的紅檜木桌。他淡瞥了龍昊天一眼,見他全身微顫,那張俊臉說有多僵硬就有多僵硬,手裡還緊捏著一張紙。
柯定邦並不打算直接詢問龍昊天,他動手把桌子移開,拉出躲在裡頭,全身顫抖得如風中枯葉的小廝。
「來,別怕,告訴我,你們家少爺怎麼啦?」
柯定邦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讓小廝膽放大了點,怯怯的開口。
「今……今早我去牢房替少夫人送早膳,結果少夫人與春綠姑娘都不見蹤影,牢門外的侍衛全昏倒在地,我心下一慌,想去給管門禁的顏護衛通報一聲,沒……沒想到顏護衛被人卸下一臂,渾身是血倒卧在府側門不遠處,身邊留了一封信,指名是給少爺的,接著……呃……後來……」
「好了,說到這兒就可以了,你先下去吧!」
柯定邦這一旬遲來的話,聽在小廝的耳里如獲特赦,他二話不說立即奪門而出。
「瞧瞧!好好的一個孩子讓你嚇成這副德行。」柯定邦搖搖頭,難道這頭狂獅就不能學學他?看他多溫柔、多和氣呀!
「這叫慕容揚的男人,你知道他是哪一門路的?」龍昊天將手中的信函丟給他。
「慕容揚?」他與慕容揚雖非舊識倒也有所聞,慕容揚不只在京城有著響叮噹商業鉅子的名號,就連遠在北方也四處可見有關於他冷楓堡所出的買賣。「好像是個商人吧,和朝廷之間有點關係,他怎麼啦?」
「他該死的擄走我的妻子!」
萬籟俱寂的午夜,莫雪兒獨上冷楓堡城樓,靜坐一隅,俯瞰寬廣的天地,感慨無涯天地竟無她容身之處,信手的解下面紗,闔眼深吸了口氣,冰涼的寒氣讓她心情稍稍沉靜下來。
「小姐這般失魂的模樣有多久了?她怎麼瘦成這樣?春綠丫頭,你是怎麼照顧小姐的?」大腹便便的巧雲忍不住數落身後低著頭的春綠,滿腹的牢騷、疑問、心疼,在見著許久未見的小姐后一舉爆發。
「這還不是得怪那個冷血將軍。」春綠扁嘴回話,在她尊如親姊的巧雲面前,她是大氣都不敢稍喘。
「冷血?」巧雲訝異的覷了她一眼,「姑爺?」她們講的是同一個人嗎?
「得了!」春綠忍不住冷嗤道:「就甭叫得這樣好聽了,他哪裡是咱們姑爺,不如先問問他有沒有把咱們小姐當妻子再說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這麼說話?」
「那還怎麼說?」一想到要替莫雪兒抱不平,她的嗓門也就大起來,「你那個「姑爺」都要殺小姐了,怎麼可能還會擔心她?」
「你是說那個殺手是龍將軍教唆的?」巧雲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以為呢?」想到那時的危險,春綠仍是心有餘悸。「那個屠夫自個兒都承認了。」
「我不信。」她不是沒見過龍昊天,他那樣一個處事光明磊落的男人不會是個暗地殺妻之人。「如果是將軍被人誣陷了呢?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那好。」春綠一手遙指著靜坐一隅的莫雪兒道:「若龍將軍真是被人誣陷的,那小姐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告訴你,是他打的,是我親眼目睹的還會有假?」
「可……」十年前,龍昊天的確是信誓旦旦願娶小姐為妻的啊!誠摯誓約到如今還言猶在耳,她相信那樣真摯的人是不會說謊的。
巧雲暗暗下了個決定。
清晨時分,春錄起了一個大旱,雖然昨夜在回房歇下前,巧雲曾告訴她,堡里有許多靈巧的婢女可供莫雪兒差遣,要她這幾天多休息些,可她這個人平常勞動慣了,教她吃飽閑閑沒事做,她會渾身都不對勁。
她決定呼吸清晨的新鮮空氣,活動活動一下筋骨,免得生鏽了。
想著想著,她來到莫雪兒暫時居住的香園,香園是冷楓堡左側最外圍的院落,登高遠眺時可見碉堡的護城河與入口,左側則是一大片山峰高聳林立,山上有幾座亭子點綴其切觠讓整個畫面更顯得寧靜。
冷楓堡雖稱冷楓卻一點也不冷,每一座院落皆種滿各季花卉,像香園就種了許多梅樹,讓人流連其中得以忘卻塵俗一切。
春綠欣賞著周圍賞心悅目的景緻。「這真是個世外桃源呀,巧雲姊姊真有福氣,嫁給這麼一個有錢有勢、又英挺又疼愛她的丈夫,不像小姐好可憐。」
唉!昨夜小姐已經表明,再過幾日她就要動身前往北方尋她親生母親的下落,這一去怕是沒機會再回來這裡了。
春綠兀自凝思,一陣達達馬蹄聲由遠漸近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有些不悅的擰眉尋找破壞她賞景興緻的嘈雜聲。
啊!當她的眸光落在最前頭,那名鐵青著臉,怒氣騰騰的男子時,深深的倒抽了口氣,那是一張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面孔……
莫雪兒看著春綠飛也似的跑進房裡,被嚇了好大一跳。
春綠的臉一陣青白,雙手不停顫抖,她的異常讓她擔心的問道「你……怎麼啦?」
「是巧雲姊姊……她想盡辦法留住我們是為告密,天啊……一定是!她竟然背叛了我們!」春綠強烈的指控。
「我不太明白你說些什麼。」她聽得一頭霧水。
「姑爺他……不!那個殘忍無情、嗜血的將軍他……他來了呀!肯定是巧雲姊姊引來的,是她背棄了我們!」難道巧雲姊姊不明白,小姐與將軍之間毫無瓜葛了嗎?
「我相信巧雲她不會這麼做!」背叛?多麼殘酷的字眼。
不容許她再思考下去,氣急敗壞的春綠拉起她的手腕往樓下沖,頭也不回的說:「不管她有沒有告密,她現在人不在堡內是事實,慕容揚領著龍將軍前來也是事實,我們已經被出賣了更是事實中的事實啊!」
春綠的話震得莫雪兒腦中一片空白,怎麼也不願相信那個與她一同成長、親如姊妹的巧雲,真的背叛了自己。
春綠從馬廄里牽出一匹駿馬,在莫雪兒還來不及反應前身手俐落的上了馬背,將手伸出急聲催促著。「小姐,來!把手給我。」
「春綠,我……」她們就要這麼離開了嗎?她就要永遠離開他了嗎?
「快別你呀、我的了,我知道這兒最近的出口只能往東門,我們得趕在他們一群人由北門進堡之前離開,否則一定會被捉個正著的。」春綠再一次向她揚了場手。
手遲疑的遮了出去,心灰意冷的她看來只有選擇一直陪伴在身畔的春綠了。
過了一會兒馬兒快速的賓士,莫雪兒緊緊抱著春綠的腰,緊閉著雙眼聽著風的呼呼聲從耳邊快速竄過。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當她發現馬停下來,睜開眼時自己置身在一片山林之間。
「哎呀!真該死,沒路可走了。」春綠喪氣的凝望著前方的懸崖,她沒料到東門外竟是一片危機四伏的叢林。
當龍昊天得知消息后,立刻調來被押在牢中的丫鬟喜兒。
起初,她還不肯說明白,死咬住一切計謀都是莫雪兒指使,最後還是在柯定邦的逼威利誘之下屈服,將夏韻嬋如何派人挾持她家鄉的年邁雙親,要她親近莫雪兒取得信任后再與她裡應外合,一步步迫莫雪兒踏入她們所設下的陷阱且永不得翻身。
當然,夏韻嬋腹中胎兒也是為了取信龍仲威所設的局,她與顏震在龍昊天北征時就已有私情,她腹中的胎兒是與顏震所有。
弄清楚來龍去脈,讓龍昊天氣怒的將還在作著扶正美夢的夏韻嬋一把轟出府,若不是柯定邦及時阻止氣瘋了的他,夏韻嬋這個心腸狠毒的女人就會當場被捏死在龍昊天的手裡了。
解決所有的事後,龍昊天隨即馬不停蹄的前往尚書府,他猜測莫雪兒若能幸運逃出去,那裡是她唯一能去的地方。
豈知,一到尚書府門,卻被一片白綾布帷包裹的靈堂懾住心魂,惶惶再三追問之下,才憾然知曉莫劭捷三天前已仙逝,至於莫雪兒的下落無人知曉,就在他坐困愁城之際,一個自稱慕容揚的男子出現他面前。
莫雪兒呆立在峭壁旁,怔怔的望著隨著崖壁衝下,水聲隆隆的瀑布。
「小姐,你別再靠過去了,看起來很危險。」春綠瞥了一眼洶湧澎湃的滔滔滾水心裡頭惴惴不安。
「就這樣吧,我……不想再逃了。」莫雪兒兀自低喃,似乎沒感覺到身後春綠的焦急。
「什麼?」她不解的看著她。
「我這一輩子都在逃避、都在閃躲,我真的是累了。」她淺笑著說,伸手扯開覆在臉上的面紗丟向室切觠任它隨風飄去。「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對大家都好?」
「小姐,你……你不要這樣說。」眼看著莫雪兒如此失常,春綠被嚇得六神無主,只能死盯著莫雪兒的一舉一動。
莫雪兒倏然轉身,深深凝視著春綠,一雙瞳眸空洞暗淡,她微放雙唇強笑著,「你聽,爹爹他又在喊我了,他在天上一定也很孤單吧,跟雪兒一樣……跟雪兒一樣……」她邊說邊往身後斷崖走去。
驚見莫雪兒走向崖邊,春綠膽戰心驚。「小姐!春綠很膽小的,你快別嚇我了好嗎?別……別再往後退了,來現在就把你的手交給我好不好?」她小心翼翼的向前。
生又何歡?她仰望蒼天,滾燙的淚珠落下。
早在發病的那一年,她的命就該休矣,究竟是什麼讓她寧願強忍著頑疾之苦苟延殘喘的活到了今日?只是為了期待有朝一日能成為他的妻啊!
如今疼愛她的爹死了,她深愛的丈夫為豐功偉業企圖將她這累贅殺掉,就連親如姊妹的巧雲也背棄了她。
「看來這天地間已經容不下我了,也好……」她微笑的點點頭,任身子一松,整個人向後仰。
「小姐!不!不要啊!」春綠沒命的向前奔去,揮舞著雙手想捉住莫雪兒的裙擺,但還是晚了。
當她撲至斷崖旁時,只能看著莫雪兒像一尊被拋擲到空中的白瓷娃娃,筆直落入滾滾翻騰的激流里,瞬間便被溪流淹沒。
「老天!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一定在作夢!一定是!我絕不相信!」
春綠顫抖著雙手捂住了嘴,無法置信的猛搖頭。
「不!」凄愴痛楚的泣喊聲響遍了山谷,回蕩在溪流之間。
聞聲趕至的龍昊天等人只見春綠一人跪在崖邊,巧雲見狀,隨即快步上前,扶住春綠顫抖的肩膀急急問道。
「怎麼會只有你一個人在這兒?小姐呢?」
「別碰我!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春綠倏然轉身站起,狠狠將巧雲一把推開,憤怒的瞪著她。
「春……春綠?」巧雲一臉錯愕,「你這是怎麼了?」
「我怎麼了?先問問你的良心吧!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啊?小姐她待你如姊妹,而你卻帶了這些人來,是準備讓他們捉回小姐的嗎?你可真對得起小姐啊!」她越說越氣,揚起手就要往巧雲的臉頰上揮去,卻讓站在一旁的慕容揚一把攫住了手腕。
「不准你動我的妻子!」
「放開她!」柯定邦喝道,同時也伸手阻止慕容揚加重力道,雖然有些事還弄不清楚,但他就是見不得春綠受到一丁點傷害。
「揚,別這樣。」巧雲想儘快理解這失控的一切。
「哼!」慕容揚一鬆手,春綠隨即跌入柯定邦的臂彎里。
「你這個……」氣鬱難抑的她再度向前,想為莫雪兒出最後一口氣。
「丫頭,冷靜點,你快別這樣,有話好說啊!」柯定邦伸手攬住她的腰,低聲好言相勸。
春錄用力拉開他的手臂,毫不留情的對著巧雲譏罵。「對這種會背叛主子的奴婢沒什麼話好說的!」
「好好,不管如何,莫姑娘究竟身在何處?你倒是快說呀!」柯定邦追問。
「她死了!」她淚眼迷濛的指著龍昊天,「是被這個無情之人逼得跳崖死了!」
「你說什麼?」龍昊天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惡耗。
「我說她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春綠哭嚷著。
雪兒……死了!龍昊天腦海里一陣嗡嗡作響,面色沉冷如霜,手掌倏地握成拳,越捏越緊,彷彿要把自己的骨頭捏碎了。
他繃緊下顎,微顫的唇角擠出一字一句,「你說謊!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騙我!」他再也承受不住心痛如絞的感覺,痛苦的對她咆哮出聲,「快把她交出來!」
面對龍昊天的暴怒春綠無所畏懼,抬起頭來傲然的站在他的坐騎之前,含怒帶怨的瞪視著他。
「怎麼?將軍終於想見小姐了嗎?可惜再也沒有機會了。」她轉頭凝望著崖下湍急的漢水,腦海湧現莫雪兒含笑墜下的那一幕,泣不成聲道:「小姐是笑著結束自己的生命。」
聞言,柯定邦心頭一緊,暗忖他們終究還是來晚了。
看見春綠的舉動,龍昊天知道他的恐懼成真。
老天!她怎麼能?她怎麼敢?她竟用最殘忍的方式來懲罰他、折磨他!且毫不心軟……為什麼要讓他心疼?為什麼要讓他恨她一輩子?到底是為什麼?
「雪兒!」心力交瘁的龍昊天瞬間崩潰,龐大身驅晃了晃,整個人昏厥過去。
「龍將軍!」慕容揚一驚,連忙托住了他。
春綠用鄙視的眼神冷冷地環視眾人一眼,轉身往崖邊奔跑,「小姐,你等著春綠,我就來陪你了!」她攤開雙臂向前縱身一躍,就要捨身追隨主人。
「春綠,不要!」
千鈞一髮之際,柯定邦敏捷的飛躍上前一把拉住她,讓她整個人懸在半空之間。
「你千萬別動!我現在就慢慢的把你拉上來。」柯定邦大口喘息不斷的調整呼吸,臉色蒼白的凝視著她,從來沒有一個女子讓他像現在這麼擔心受怕過。
「別管我,放手吧,讓我隨小姐而去。」悲憤至極的她一點求生的意志都沒有。
「我不會放手的!」柯定邦大吼一聲,旋即以幾近肯求的語氣道:「丫頭,我求求你,你別死,我不要你死,你聽到了沒有?」
春綠冷冷的凝望著柯定邦,不做任何掙扎,任身子一點一點的往下沉,「鬆手吧,你這又是何苦?春綠與公子只是萍水相逢。」
「無所謂!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我承認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不自覺愛上你,綠兒,我求求你,別讓我心碎。」他是說真的,他沒有能力去當第二個龍昊天。
一塊塊崖壁間凸出的尖石磨破了他的手臂,溫熱的血液順勢流下,讓兩人緊握的手腕滑動,受傷的手臂無法承受她的重量,開始劇烈的顫抖著。
「拉著我!我就快撐不住了!」
「那就鬆手吧。」她仰頭深深看進他的眸子,緩緩舉起另一隻手要掙脫他的手掌。
「不!不要這麼做!」他大叫著阻止她愚蠢的舉動。
然而,她還是脫離了他的大掌,微笑的看了他最後一眼,身子向下飛快墜落,在她還尚有知覺時,不斷聽見上方傳來他心碎的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