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別離肝腸斷,幻夢曼陀羅

第六節 別離肝腸斷,幻夢曼陀羅

陳雅趕快把薛鵬往外面推:「快走,等會要是姨娘回來看見你就不好說了。」

薛鵬拉住陳雅的手,輕輕撫摩了一下,感受著那份柔滑細膩,直到陳雅幾乎要還羞作惱時,才嘻嘻一笑,轉身出去了。

隨著進香的人流混出了庵門,薛鵬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抬眼望去,庵前的空地上擠滿了人,有賣糖人的,有賣春聯的,有擺把式賣藝的,有吊嗓子唱戲的,每個攤前都人頭涌涌,而最多人圍觀的是一個老人用扁擔挑著一對籮筐,籮筐里各有一個五、六歲的女童。

老人用拉長的聲調唱著:「我的家,在江西,膏粱之地;進有屋,出有田,自給自足。誰知曉,戰亂起,兵禍連年;重賦稅,多徭役,苦痛難提。我的兒,去當兵,杳無音信;三年後,才知他,戰死淮陰。兒媳婦,發了瘋,前庭跳井;老伴兒,哭瞎眼,後院喪生。無奈何,攜三孫,他鄉遠走;沒料想,逢大疫,厄運難逃。我的孫,發病死,死不瞑目;屍未冷,葬無地,棄之路旁。小老兒,到今日,生無可戀;可憐我,兩孫女,無處容身。求各位,好心人,慈悲為上;給兩塊,現大洋,買下她們。得了錢,且去買,草席兩卷;葬了我,乖孫兒,再葬吾身。從今後,我孫女,再不得見;到府上,為牛馬,報答君恩。」

老人唱到後面,聲如泣血,一字一淚,兩邊筐里坐的女童先還彷徨地四處張望,這時也抱著老人的腿大哭起來。

旁觀的眾人雖然多有落淚的,但卻無人上前應聲,過了許久,才見一個打扮妖艷的女子搔首弄姿地扭了出來:「唉呀呀,好可憐的小妹仔啊,又生得這麼水靈,既然沒人買,我就把她們帶回家好了,以後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老爺子你就放心吧。」

老人沒說話,旁邊的人倒叫了起來:「蘭姑,人家小女孩已經這麼可憐了,你就積點陰德,不要再去禍害人家了。誰不知道,跟著你的女孩到以後比給人賣掉還慘。」

蘭姑把腰一叉:「呸呸呸,誰說我就會禍害她了,誰這麼糟踐老娘啊。好,既然你們這麼說,那我今天就只買一個小丫頭好了,看你們誰還能買了剩下的那個。阿德,你敢買嗎?聽說你老婆可不是一般的厲害哦。阿坤,你買?你家裡那四個都快吃不飽飯了吧?阿勤,阿力。。。。。。」

蘭姑口沫橫飛,被她點到的人都縮頭藏頸,默不作聲,蘭姑得意道:「哈哈,既然沒人買,那我就做做好事把那個也買了吧。。。。。。。」

突然一個雄壯的聲音響起:「我也買一個。」

眾人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個賣藝的男子。他濃眉大眼,鼻直口方,身上肌肉糾結,生得極是威武。

蘭姑輕笑一聲:「原來是個死跑江湖的要收個跑龍套的,你有那麼多錢嗎?」

男子也不答話,從兜里掏出個黃布包袱,打開,裡面是個紅布包袱,再打開,拿出個白布包袱。男子一層層把白布包袱打開,裡面散碎著幾百枚銅錢,他一個一個小心地數完,連包袱一起捧到老人面前:「老人家,我這半個月都沒怎麼開張,只有八百七十六個銅錢,你看下夠嗎?」

老人用顫抖的手接過來,嘴角囁嚅著說不出話。

蘭姑笑道:「哈,沒有錢就不要硬撐。。。。。。。」轉眼發現眾人都用憤怒的眼神盯著她,撇撇嘴,丟下一個袁大頭,便要來牽女童。

本來兩個女童的哭聲已經漸漸收住了,此時又大哭起來,姐姐妹妹的叫個不住,拉著手不肯鬆開。她二人本是雙胞胎,心意相同,忽然一起跪倒在地,哭著求告不要將她們分開。蘭姑使勁把她們的手斷開,然後拖住一個便走,直到他們轉去不見,那女童撕心裂肺的哭聲好象還在眾人耳邊折磨著眾人的心。再看留下的這個,早已哭得昏了過去,那男子嘆了口氣,也抱著離開了。於是圍觀眾人漸漸散去,只留下那老人捧著錢立在原地發獃。

薛鵬在心裡嘆了一回,繼續往前走,轉過幾個街口,眼角瞥見一抹極眼熟的白色身影,停下來一看,原來是桃花也來趕場賣葯。

桃花今天穿一襲純白的羅衣,外面罩著件藍布棉襖,正在抓著一把葯往秤盤上加。她微笑著,也不見怎麼吆喝,卻也客來如潮。雖然已經是隆冬,她的臉上卻隱隱地沁出汗珠。她直起身來去抹汗,卻忽然發現了薛鵬,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薛鵬笑了笑,慢步走了過去,問道:「來趕場啊?」

桃花輕聲道:「恩。」

「葯賣得還好嗎?」

「恩。」

「要我幫忙嗎?」

「恩。」

不管薛鵬問什麼,桃花都只是輕恩一聲作答。薛鵬苦笑下,只得蹲下身幫桃花拿葯,包葯。

兩人雖然都不做聲,但是動作越來越默契,彷彿又回到了當初在小茅屋裡互相配合洗葯,曬葯,磨葯的時候。偶爾當薛鵬的手指不小心碰到桃花的手,桃花也會臉紅一下,偷眼瞧瞧薛鵬,卻發現薛鵬根本毫無所覺,於是臉色馬上黯淡下來。

薛鵬在葯簍里掏了一陣,忽然掏出一枝花來。

這隻花雖然乾枯已久,依然可見艷麗色彩,而且枝葉搖動之間隱隱傳來一縷幽香,沁人心脾。薛鵬獃獃地看著這花,感受著花朵的色彩變幻流轉,似乎整個人沉入到一個無法醒來的夢中。

桃花轉頭看見他在發獃,連忙把他手裡的花搶下來。薛鵬醒覺后,有些不快道:「這個是什麼花啊?這麼寶貴。」

桃花道:「你要小心了,這個花叫做曼陀羅,也有人叫它魔鬼花,它雖然很美麗,但是它的花香有很強烈的麻醉作用,醫家多用它作麻醉劑來減輕病人的痛苦。這枝花雖然已經乾枯了,可是效用還在,你那樣拿著它,很容易被麻倒的。」

薛鵬訕笑道:「這麼一朵小花就那麼厲害啊!對了,這個花我好象沒見到過,你從哪得的?」

「剛才我在那邊看見個藏人在賣,就買了一枝,以後配藥用得上。」

「這個花在藏區有?」

「是啊,聽說在那邊這種花都是一片片的開,很漂亮,許多外鄉人不懂得它的特性,經常會湊到近前去看,結果一走近就被麻倒,再也出不來,所以這個花又叫魔鬼花。」

「啊,這麼厲害啊?那我以後見了這個花就要躲遠些,別做了個流落異鄉的無主孤魂。」

正說間,桃花忽然站起身來:「沖叔,沖嬸,你們也來趕場了呀。」

「是啊,桃花,真難得看見你下山一趟啊。我一直在說,桃花姑娘,長得這麼俊俏,人又這麼勤快,要是能嫁給我們家小沖的話,真是我們家的福分啊。」

桃花羞紅了臉:「沖叔你又拿我開玩笑了,我沒記錯的話,小沖今年才剛滿十五吧,我可比他大七八歲呢。」

「哎呀,歲數大一點有什麼關係,沒聽人家說,女大三,抱金磚;女大八,全家發嗎。而且你現在已經是我們陳家的媳婦了,」沖嬸瞥了薛鵬一眼:「要再嫁也不能嫁給外姓人。難得我和你沖叔都這麼看中你,不如兩家並作一家親,以後也好有個照應。」

「沖嬸,你說的什麼呀。」桃花也偷偷地看了薛鵬一眼,發現薛鵬正失魂落魄地目送著遠方陳雅一家的車轎打道回府。桃花的臉霎時蒼白了:「我本就是個不祥之人,從來沒想過改嫁,以後也不會再嫁給別人,沖嬸,這些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直到族長家的最後一抬轎子消失在遠方,薛鵬才彷彿剛回過魂來,問桃花道:「沖叔沖嬸呢?」

桃花鐵青著臉道:「走了。」便再也不理他了。

薛鵬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剛才還有說有笑的,怎麼一下子臉色就變了,女人啊,還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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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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