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爭天下 九節、險中求勝
最輝煌的人生,必須是一直走在正確的路上,失誤只是偶爾的不小心;最壯麗的人生,必須是經歷了許多失敗而終能勇敢地站起來。
121、方明軍隨徐達、常遇春來到朱元璋營內,倒頭便拜,道:「罪將方明軍,拜見吳國公。」
朱元璋慌忙下座,走到方明軍跟前,雙手扶起,道:「快快請起,久聞將軍英武智慧,今能助我統一天下,救民於水火,實是元璋之大幸,天下百姓之大幸。若蒙將軍不棄,可為征討大將軍,前往解救南昌之圍。」
「末將遵命,但不知何日出?」
「將軍此刻即回稍作休息,明日一早就出,有關情況,我命南昌來的李魁與你同往,沿途可詳細告之。」朱元璋說:「將軍出后,我即率大軍殿後,滅陳友諒於鄱陽湖中。」
「聞言陳友諒出兵六十萬。」方明軍問。
「正是。」朱元璋說:「可他六十萬大軍,被我四萬人馬頂住,算來已經有八十天。其戰鬥能力可想而知;用兵方略,可想而之;敗亡之日,也就可想而之了。」說罷哈哈大笑。
方明軍此次初與朱元璋打交道,以前在張士誠處,聞說朱元璋一介和尚,如何無能,但又只聞張士誠兵敗於朱元璋。後來張士誠算是爭氣,一一奪回失去城池。這次與徐達、常遇春交戰失手,才知朱元璋手下如何了得,現又聞朱元璋一番氣慨宏大的話語,不由心生許多敬服,脫口說道:「末將一介武夫,也曾儘力擇一明主而效命沙場,今日總算有幸。這次前去,一定拚死解救南昌之圍。」
朱元璋見方明軍說得情真意切,不由頻頻點頭。心想,我犧牲了趙德勝,如今又犧牲了朱文正,賠上南昌四萬守軍,得一忠勇大將,又得七萬餘訓練有素的先鋒隊……罷、罷、罷,也不枉我一番苦心憚慮。
朱元璋出之前,親自撿閱了水軍。看著一艘艘高大的戰艦,熟練的水軍,朱元璋笑了,對俞廷玉說:「消滅陳友諒,就靠你們了。」
「一切聽憑國公調遣,末將拚死效命。」俞廷玉說。
「這回我們去,不是求死,是要陳友諒死無葬身之地。」朱元璋說。
「末將知道,一定消滅陳友諒。」
「這就對了,將來還要靠你,組建更大的水軍,過長江,還要過黃河去。」
「是,末將願意跟隨國公,展我們的水軍。」
朱元璋點點頭,說:「你也去準備,明日出,到了裕溪口,連同原巢湖的水軍,統一歸你指揮,往西南沿江上直奔鄱陽湖,圍殲陳友諒水軍。」
「末將遵令。」
一直未見讓6軍行動,常遇春急了,問朱元璋:「鄧元帥諸將帥,不知能否撐到我們趕去?」
朱元璋聞言笑著對李善長說:「丞相看法如何?」
李善長知道,這事朱元璋心裡明白,自己搶先說了不怎麼好,於是把目光投向劉伯溫說:「我想聽聽軍師的看法?」
「方明軍兵,南昌已救,如果南昌昨日還在鄧元帥手中,今日就不用撐,也不會丟了。」劉伯溫說完哈哈大笑。
「這……」常遇春還是不太明白,但見劉伯溫只顧去笑,心裡頓時很不樂意。李善長見了,這才解釋道:「方明軍兵,陳友諒必然得知,知我後顧無憂,必退兵守住鄱陽湖水口,以防我援軍與入湖鄧元帥守軍匯合。」
「他們何不趁此猛攻幾日,拿下南昌?」常遇春堅持又問。
這話李善長感到又不好回答,正思考,朱元璋話:「如果他陳友諒能有你常遇春的這般見識,我還敢讓你們去攻合肥?」言罷,也哈哈大笑,聲音洪亮粗重,又遠勝劉伯溫的。
122、劉伯溫此時早已駐了笑聲,聽他二人之言,突感自己有些可笑。心想,這一場漂亮的戰役,雖是自己指揮,卻又在朱元璋的謀划中進行,自己還呈什麼能?
朱元璋!他不但是一位稱職的國公,更是位稱職的軍事家。放眼他身邊這些文臣武將,又有哪一個能及?在謀略上,自己似乎比他略高一籌。可是,這次他一手策劃的攻城之役,就算自己能想到,卻不可能去做啊!想到這裡,劉伯溫不由打心裡佩服朱元璋那份人的膽量,更深懾於他那份權衡利害得失后的狠心。一將成名萬骨枯,一王成名……這,或許就是一個皇帝與我這個臣子的差別所在吧?劉伯溫不願再想下去……
朱元璋見劉伯溫在自己笑聲中一副惘然若失的樣子,不由在心裡想到:「這些文人、謀士,真是一點也刺激不得,動輒就悲就喜就傷感不已。」想到這裡,不由惡作劇地又說:「常元帥,以後遇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多多去向軍師請教。」
「這進攻合肥之事,難道也是軍師的主意?」常遇春這是明知故問,其實徐達已告訴他,進攻合肥,全是國公一意堅持。
劉伯溫有些尷尬,一些話,想說又不能說,只好淡淡地搖搖頭。李善長看出常遇春是明知故問,怕把事情弄僵,便說:「眼下之急,是征糧之事,如今正值青黃不接,糧草……」
「這些事,還勞丞相一人費心,全權作主。」朱元璋說:「我與軍師在這大戰之前,還是去聚賢館看看幾位老儒士,以求些賢德之智慧。」
劉伯溫先是被常遇春問短,這時又聽朱元璋此言,深感有挖苦之意,但只能強忍著不再作聲。
朱元璋喚來胡惟庸跟隨,帶了劉伯溫,一路往聚賢館走去。到聚賢館時,卻只有宋濂一人在。
時已是春深之季,聚賢館內曉湖旁,楊柳依依,綠草青青,甚是舒人心扉。宋濂名為儒學提舉,其實只給朱元璋長子朱標與章溢之子存文做做儒學教師,閑來無事,便在這湖邊亭內讀史養性,見朱元璋與劉伯溫到來,忙置節上前迎接。
「先生所閱何書?」朱元璋問。
「回國公,如今趁閑,我在鑽研『春秋左氏傳』。」宋濂展書給朱元璋看后說。
「葉琛、章溢都不在館內?」朱元璋又問。
「葉琛與章溢身為都水營田司僉事,每日里核田畝,定賦稅,勞心勞力為國,已很少呆在館內。」宋濂如實說道:「章溢因為勞累前日得病,現在館內休息。」
「章溢病了?快帶我去看看。」朱元璋頓時非常著急。
宋濂見了,感動不已。帶了朱元璋與劉伯溫,來了章溢的居處。
章溢臉色有些蒼白,躺在床上,見朱元璋等來,掙扎著要起身,朱元璋上前一步按住,說:「先生病中,何須行禮。只怪元璋忙於徵戰,知道信遲,還望見諒。」
「如今大敵當前,國公日理萬機,微臣幫不上忙,還勞國公來看我,真是感激,慚愧。」
「先生好好養病,注意身體。」朱元璋握住章溢的手說。
章溢原在元朝做事,那有這等事情,知遇之恩,感動得他老淚縱橫。
朱元璋見章溢動了真情,忙抽身退出,一邊說:「看,我來了,讓你流淚。好好養息身體,需要什麼,讓人跟我說一聲,我一定辦好。」
章溢感動不已,宋濂也跟著動心,只是劉伯溫看來,似有些虛偽。又說了些關於養病之事的話,朱元璋等告辭出來,對劉伯溫與宋濂說:「章溢校田畝,定賦稅,功績甚是顯著。待他病好之後,那時南昌戰事已平,我想讓他去做南昌府知府,你們認為如何?」
「章溢智勇雙全,高風亮節,對國公忠心耿耿。」宋濂說:「南昌府知府可是顯位、重位,章溢充任,可謂國公慧眼識人。」
朱元璋以目視詢劉伯溫,劉伯溫說:「宋濂之言,非常確切,我很贊同。」
「好,章溢之事就這麼定了。不知二位,可有什麼要求,如能說出,我定設法滿足。」
「聖人曰,人盡其才,賞罰適中,天下可定也。」宋濂說:「現在看來,國公甚稱定天下之人。國公問我與伯溫有何要求。在我看來,我等要求,已盡皆滿足。伯溫精通兵法,通曉天機,國公便委以軍師之職;老朽一介書生,國公便予以研究經史,著述文章,還蒙錯愛以教太子。除了感激涕零,我等再無要求。」
「先生過謙,先生過謙。」朱元璋說。
「人盡其才,恐怕未必。」劉伯溫心想:「這個朱元璋委實是厲害,看宋濂那感激涕零的樣子。其實朱元璋並不把這些文臣、謀士當自家人。不過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利用,或者裝點一下門面罷了。」劉伯溫又清楚地想起陳友諒第一次進攻南京時的感受,大敵當前,危在旦夕之時,朱元璋似乎將自己的全部權力都交給了他,何等的氣魄,何等的胸襟?而他,真正有負軍國大事於一身之感。可是,接踵而來的便是什麼事也沾不上邊了。武將們擁兵一部,駐地一方,握有兵權,有行事之力,擁戴之兵。朱元璋對他們,倒是依賴得多。而文臣謀士,雖說也禮賢,譬如這次前來探望,各委其職,卻終是不當一家人。要不然,又何須專蓋一座禮賢館?若非客人,何必此禮呢?劉伯溫突然又想起朱升,不由嘆了口氣,心想:「還道自己智慧天下,卻不料朱升更看深一層。」
朱元璋與宋濂,緩步走在前面談個不停,忽然聽的到身後傳來劉伯溫的嘆息。朱元璋不由回頭,看到劉伯溫似是精神恍惚,心中猜到他定在胡思亂想一些事情,問道:「軍師是否身體不適?」
「很好、很好。」劉伯溫說,心裡不由有些緊張。心想:「朱元璋聰慧過人,待人又信又疑,又用又防,而如今,自己如條小船,在這河上飄流,可不能有半點疏漏啊!
朱元璋一邊與宋濂談著,一邊想:這些謀士、文人,比之武將可難應付多了,既要加強控制,又要爭取信任;既要謙虛恭敬,又要顯示智慧,有高他們一籌之舉,否則……朱元璋想到自己堅持進攻合肥之舉,不由暗自笑了。
123、深春的清晨,涼風習習,遠山近樹,翠綠欲滴,鄧友德站立城頭,眺望陳友諒的軍營。他從與沐英分手后,就來到城上四處處巡視,一刻也不敢合上眼睛。因為年青,因為心裡那點遺憾,他毫無倦意,只等著陳友諒兵來,拼他一死。他跟隨朱元璋十餘載,大小戰役數不清,可他還從來沒有想過失敗,想過唯有等著戰死作罷。他仰天長嘆,聲音渾厚凝重。
突然,他覺陳友諒的軍營有動靜,看了許久,竟覺他們是在悄悄拔營離去。
「這是……」他驚喜的不能言語,忙派人到城西北找沐英問訊消息,不想派出去的人還未走,沐英派來的人到了,報告說:「昨天晚上,敵人水軍全部撤退。」
鄧友德長長地舒了口氣,叫來李少波,道:「帶一千人馬出城,探聽敵人虛實,如有情況,不得耽誤,回報。」
「末將遵命。」李少波說,領兵出城。
鄧友德心情非常興奮,死裡逃生,苦盡甘來。四萬對六十萬,他堅守了八十一天,創造守城戰役的奇迹。但是,他還不敢大意,要盼著李少波,帶回可靠消息,對此加以證實。
午時,李少波回來,報告:「陳友諒水軍,盡入鄱陽湖中,6軍紮營鄱陽湖水口,南昌通往外面的各處要道,均有陳友諒軍隊把守。」
「想必是吳國公揮師來援,陳友諒決定在鄱陽湖與我軍決戰。」鄧友德對沐英說。
沐英點點頭,說:「恐怕只能是這樣,過兩日,就可以清楚了。」
第三日,探馬來報,東北處有軍隊在撕殺,象是張士誠的部隊與陳友諒的部隊在打仗。
「不可能。」鄧友德搖搖頭,待要再問,只見遠遠塵埃起處,一將飛奔前來。近了,看出是李魁,鄧友德忙令放下弔橋,大開城門,迎李魁進城。
「報告元帥,我大軍已殺至東北山道上。」李魁說。
「誰是主將?」
「方明軍先鋒。」李魁回答,見鄧友德登眼,忙解釋說:「方先鋒原是張士誠合肥守將,現已歸順吳國公,為先鋒率七萬之眾來解南昌之圍。」
「這麼說,合肥已在我們手中。」沐英插嘴說。
「正是。」
「還等什麼,傳我命令,傾城之兵,殺向東北道,迎接援軍!」鄧友德大聲說。
「是!」李少波忙去集合部隊。
原來,方明軍兵南昌的第二天,陳友諒便接探馬報告,知道此事,忙召張必先、張定邊、鄒普勝商議對策。
「皇上,南昌既然久攻不下,我們不如撤兵守住通道水口,使朱元璋大軍不能與南昌之守兵匯合,然後在鄱陽湖內消滅朱元璋援軍,援軍既破,南昌當不攻自破。」張必先說。
進兵南昌的方略是張定邊提出,如今南昌久攻不下,而援軍又至,自己早應表看法,竟讓張必先搶了頭。張必先話語剛落,張定邊忙說:「原是想取了南昌,北上南京,消滅朱元璋。如今朱元璋顧念南昌,自來送死,正好與其鄱陽湖一戰,全部殲滅之。」
「朱元璋自不量力,傾國而來,也就東拼西湊了二十萬人馬,我以三擊一,又以逸待勞,消滅朱元璋,只是眼前之事。」兩張都說了,鄒普勝也不好再沉默。
聽他們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全是些豪言壯語,陳友諒不由得滿心歡喜,道:「你們講的非常對,朕令圍城之軍,即刻撤回各通道口,水師全軍撤回,堵住鄱陽湖口,我們要把朱元璋的部隊,全部丟進鄱陽湖餵魚。」
說罷,陳友諒長笑不已。
就在陳友諒長笑不已的第三天,聞報朱元璋先頭部隊以衝破陳友諒的堵截,與南昌守城之軍匯合。陳友諒緊急傳令:「鄒普勝領十萬大軍,堵住各要道口,不準朱元璋的援軍與南昌守軍入鄱陽湖,其餘各部及大小船隻,入鄱陽湖口,向東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