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校長一怒教鞭斷 吝嗇鬼也有自已的苦衷
第四章:校長一怒教鞭斷吝嗇鬼也有自已的苦衷
五年級的教室里,鄭校長鐵青著臉,頸上的青筋暴漲,像一頭將要咆哮的獅子。他用冷峻威嚴的目光,逐排地朝在座的學生慢慢地掃視了一遍。突然,他將教鞭用力向講台的桌面砍去,教鞭立時斷成了兩截。他怒氣沖沖地用斷了一截的教鞭漫無目標地指著在座的同學,怒吼道:「誰?誰?快說!不說出來我饒不了你們。不說,我叫派出所來,把你們弄到教管所去……你們有本事去干,沒有本事說出來,好啊,在一個比你的母親的母親還大歲數的老人家的鍋里疊石頭塔,在她老人家的床上裝針,還借口筆盒被偷,冒充別的同學的名字向她敲詐錢。說……」鄭校長再一次把那斷了一截的教鞭朝講台桌面砸去,「啪」的一聲,震得所有在場的人都肉跳心驚,使得作為班主任的潘玲老師也不知如何是好,擔心鄭校長情緒失去了控制,會向學生動起手來。世應、明武、林雙三個參與幹壞事的更是嚇得打起抖來。過了一會,鄭校長放緩了一些口氣,用手指指著那三個抖的學生命令道:「說!」林雙抹著眼淚說:「校長,是我錯了。我不該聽他們兩個人的,一起去幹壞事。」大個子世應說:「校長,老師,我再也不敢了。」中個子明武哭喪著臉說:「我也不敢了。」
南山小學辦公室里亮著燈,老師們在批改作業,劉巧珍停下筆說:「鄭校長,我有個建議,我們學校應該開展一場敬老活動,要讓學生們尊敬老人,關愛老人,要尊敬像噎婆那樣的老人,也要尊敬家裡的、社會上的老人。要讓學生們知道,這個世界的財富,有許多是由我們的前輩人創造遺留下來的。」
黃老師附和地說:「我也認為,加強這項教育很有必要。」已經五十二歲的袁老師說:「是啊,是要加強這方面的教育。以前的人,連走路都有禮讓老人的習慣,碰到難走的路,讓老人走更安全、更好走的那邊。現在的許多年青人,常常是走路橫衝,騎車亂竄,根本很少照顧老人。要養成照顧老人的好習慣,就是要從學生時代抓起。」宋老師肯定地說:「是啊,是要從學生時代抓起。」潘玲老師說:「我們班裡的那幾個毛刺頭,前幾天被鄭校長整了一下,現在好得多了。這方面就是要教育。」鄭校長徵詢地問道:「你們說說,該怎樣開展這項活動?」劉巧珍說:「我看要從人的生老規律,從老人的特點去輔導……」
學校開展的敬老活動很成功,老師們在督促檢查中都能看到,多數的學生見了老人,都會主動打招呼和讓路,特別是見到噎婆都會向她問聲好。好些村民都說:「現在的孩子懂事多了。」
噎婆在坡地上種上菜后,天天去那裡澆肥水,那菜經她一侍弄,株株長得嫩綠壯實,誰看了都覺得舒服。她還從七際坪那裡,拿來專門做地瓜乾的地瓜種,在別人廢棄的地里,種了好些地瓜秧。她說那地瓜種了,是專門用來做地瓜乾的,弄得小慧也愛往她的地瓜地里跑。那天,噎婆在山邊的一塊地瓜地里,帶著小慧給地瓜上肥除草,她們一邊幹活,一邊逗嘴,為那八字還沒一撇的地瓜干講得津津有味。小慧問道:「阿婆,這些地瓜以後可以做一籮筐的地瓜幹嗎?」噎婆回答道:「差不多吧。」小慧天真地說:「那我要半筐。」噎婆當真地問道:「那剩下的半筐呢?」小慧有些不解地說:「你自己留著吃呀!」噎婆笑著說:「嘿嘿,我的牙都是假牙,吃不了那麼多,吃一塊都要慢慢地啃。」小慧興奮地說:「那剩下的我都要。」噎婆用教訓的口氣說:「傻孩子,吃地瓜吃太多會成地瓜佬的。」小慧好奇地問:「什麼叫地瓜佬?」噎婆開玩笑地說:「就是人會長得胖乎乎的,跟大肥豬一樣胖。」小慧把噎婆說的當了真,正經地說:「那我要小半筐就好了。」這一老一少正逗得開心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一個女人拉長聲調的叫喊聲:「誰的豬呢?趕緊趕去關起來喲,我的菜都被吃了半畦嘍……」另一個婦女答道:「還有誰的呢,還不是那個吝嗇鬼的。」原先叫喊的女人罵道:「這倒運的人,人去了,也應該交代別人養一下豬嘍,就讓這豬跑來害人!」後面答話的女人又說:「這豬昨天就沒有養了,餓得沒辦法才竄出來找吃的。」原先叫喊的女人自怨自解地說:「誰叫他不會做人喲,好象別人跟他一接觸,他的東西就會被人長了去。」接著就傳來了這女人的趕豬聲。噎婆問道:「阿慧,你認識這個吝嗇鬼嗎?」小慧說:「有一些認識,是個面孔冷冷的人,大家都說他很古怪,很小氣,都不和他來往。」噎婆幹完活,收拾起工具,和小慧走回家。路過吝嗇鬼家旁時,只聽原來叫喊的婦女喪氣地嚷道:「嗨,又往那路跑去!」原來,那豬被她趕到將近豬圈時,又竄到廳堂去了。噎婆放下土箕和鋤頭說:「阿慧,我們去幫一下她吧。」小慧撅著嘴說:「我才不呢。」噎婆問道:「為什麼不呢?」小慧堅執地說:「不就是不。」噎婆說:「我求你一下,就算幫我一下了。」小慧猶豫地:「這個……」噎婆從吝嗇鬼家中提來一塊簸箕,把簸箕交給小慧說:「你就把這扶著擋在這個路口,豬真要走上來硬沖,你攔不住讓它跑掉就是了。」說完自己到廳堂幫助趕豬去了。
經過一陣呼趕堵截,那豬終於被趕進了豬圈,原先那罵罵咧咧的婦女鬆了一口氣,向噎婆道了一聲謝,忙著到自己的菜地幹活去了。
噎婆加固了被豬拱壞的豬圈,從廳堂里抓來一把干蔫的菜葉扔進豬圈裡。那豬見了菜葉,瘋狂地搶吃起來。噎婆說:「阿慧,我們乾脆幫他煮一鍋飼料,把豬養一下。」小慧搖著身子說:「我不願意。」「來,再幫阿婆一次。」噎婆好言相勸「你就坐在一邊看好了,等我煮了飼料再跟你一起回去。」小慧無奈地說:「阿婆,不要幫這一種人了。」「幫一幫他吧,人有危難的時候,我起先聽那一個人講,吝嗇鬼的老婆生孩子生不下來,前天晚上連夜趕到城裡去了,一兩天不會回來的。」小慧懊喪地說:「我今天倒霉了。」噎婆說:「你就在這附近走一走,看一看,不要跑遠了。」說著忙著煮豬飼料去了。
好幾天後,吝嗇鬼背著大包包,手上抱著小男孩,和他老婆回到了家。夫妻倆看到,屋子除了上了鎖的房間外,其它的都被噎婆收拾得很乾凈,兩頭豬也大了不少,心裡都非常高興。吝嗇鬼送他老婆秀娟到睡覺的房間的時候說:「我們遇到了貴人,我們住院那麼長時間,她幫我們養豬,幫我們打掃衛生看房子,還幾次寄口信叫我們在醫院放心休養,這噎婆真是個好人。」秀娟說:「我們要拿一些東西去感謝人家一下,人家這麼好地對待我們。」吝嗇鬼爽快地說:「那要,肯定要,要多拿一些。」
晚上,噎婆的廚房桌子上,放著一籃子吝嗇鬼送來的禮品,吝嗇鬼坐在板凳上,向噎婆訴說著自己的苦衷。吝嗇鬼說:「其實,很多方面我是被人講壞的。開始時,村裡許多人都把雞啦,鴨啦送到我家周圍來放養,後來乾脆寄到我家裡,可是,他們有些人把感染了瘟病的雞鴨還送來,讓我家的雞鴨也病死了好幾批。後來,我就都不讓他們寄,也不讓他們的雞鴨挨近我的房子,他們沒有病雞病鴨的人就攻擊我,說我四方、小氣、不會做人。我被逼著就只好再讓他們寄,可是,我的雞鴨不久又都全部病死了。我火起來,誓兩年內不養雞鴨,也決不讓別人的雞鴨挨近我的房子。我經常在我家房子旁撒拌了毒藥的穀子,這樣,他們的雞鴨被我毒死了好幾批。他們知道了我的做法,到處講我為人狠毒,沒有人性。我狠個什麼毒呢?弄得我連雞鴨都養不成了,還說我狠毒,他們才真是沒有人性呢!阿婆,你不知道住在那個地方的糟糕,一年中,不要說會莫名其妙地少掉幾樣工具,就是開口借出去的也還會磨損不少。有的人把鋤頭、刀、扁擔拿去用了,壞了還拿來還,扔在那邊一句話都不講,等到我自己要用了,就沒得用。我接受不了他們說我狠毒,我要讓他們知道,我曾經為了別人的方便,已經付出了不少。我交代我老婆,今後鎖好工具,對一般的人,一律不借;藏好開水,不是極不得己,不要把開水提供給別人喝。總之,不讓任何人從我這裡得到半點便宜。那些人碰了幾次釘子后,再也不到我家來借工具和喝水了。但他們講我吝嗇,講我不會做人,從此,也不再叫我陳義文,就叫我為吝嗇鬼。不過我想,當個吝嗇鬼也沒啥不好,反正我家離村子幾百米遠,靠村莊里的人來幫助我總沒指望,與村裡人打交道,吃虧的總是我。況且,我妻子是外地人,我也經常出外做泥水工,大不了將來賺到一些錢,搬到別處去住。就這樣,我和村裡人的關係都疏遠了。」噎婆說:「人啊,許多時候要互相體諒,要互相理解才是。像你剛才說的,如果會站在你這邊的角度想一想,那理就會通了,也就不會到處傳你的壞話了。」她嘆息道:「可是這好難!許多人都是想自己的這面想得多,想別人的想得少,有理沒理先給自己辯護。說別人的時候,對自己說的話又不盡負責。」吝嗇鬼贊同地說:「是啊,就是這樣!所以我說你是一個好人。你會從別人的角度去想,你會理解人。像你這樣大年紀的人,在我危難的時候,你主動地幫了我那麼長時間,我真是很感激啊!阿婆,我沒什麼東西送給您,這些不值錢的東西,您就留下吧。」說著就要把籃子里的東西再搬到桌子上。噎婆站起來,按住籃子上面道:「說實在的,我也沒有幫你什麼。再說,我這麼大年紀了,一下子吃不了許多東西,你看,他們送的香蕉都還有幾條放在櫥櫃里呢。」吝嗇鬼堅執地說:「你一定要收下一些東西,不然我的心裡過意不去。」噎婆商量著說:「不然就這樣,這紅蛋呢,我就拿兩個起來,麵條也拿一把,剩下的紅蛋,你就拿到劉老師家,送給阿慧。阿慧那天還真的給幫了不少忙呢,要不是她幫著攔了那條路,那豬還有得一下趕。」吝嗇鬼連忙說:「我會送,我會送。」噎婆接著說:「你只送幾個紅蛋給她就行了,其它的你先提回去。」吝嗇鬼為難地說:「阿婆,哪敢這樣呢?」噎婆真誠地說:「就是這樣好。我老了,吃不了許多東西,你就先提回去吧。」說著,噎婆自己從籃子里拿出一把麵條和兩個紅蛋放在桌子上。吝嗇鬼從籃子中拿出一塊雞腿說:「這塊雞腿你還是要拿去。」噎婆按住吝嗇鬼的手說:「不用了,不用了。我的牙齒都是假牙,啃不動,拿回去給你媳婦吃才是。」吝嗇鬼掙脫了噎婆按住的手,把雞腿放回籃子中,說:「不然,你總要再拿一些別的東西去。」說著從籃子中拿出一把麵條,瓣下半串香蕉,把其放在桌子上。吝嗇鬼說著感激不盡的話,帶著歉意離開了噎婆的廚房。
噎婆在房前屋后種了不少花草。那些從山上挖來的麥冬和蘭花,被她種得行行筆直。從集市上買來的玫瑰,被她栽得錯落有序。她還到學校向老師要來幾株雞寇花苗,把它種到了通往廁所的路邊。早幾天她去趕墟,從墟場上買來了一窩連母帶子的雞,在屋檐下給那窩雞釘了個櫥。白天沒事的時候,她喜歡看著雞用爪子在地上刨食,當她看到那母雞從地上刨到小蟲子,「咯,咯咯」地叫喚著小雞們前來分享的時候,總會露出一種羨慕的表情。
噎婆有時愛到河對面的村莊走一走,她知道,那裡住著南山村大約三分之二的人家。她愛看看這兒時的村莊現在的樣子,也愛從現在的樣子中去搜尋兒時的村莊印象。她現,這村莊有許多後來蓋的樓房,好幾個地方甚至連成一了一片。人們居住得比較擁擠,有些地方是廚房連著廚房。有的地方污水排泄不暢,在陰溝里臭,有些難聞。庭院中常是雞鴨和人共處,小巷裡偶見路人與狗同行。許多人的垃圾都往河邊倒,飲用水都到就近的公共水池中挑。她現,那裡的人關係還是比較融洽,有些人的房子,沒人在家也不上鎖。一些村民看到她這樣的老人來了,也還會讓道。學生們見到她,多數都會問聲「阿婆好」,有些客氣的學生還會叫她到家裡喝茶。她看到,這個村莊的人打撲克時,大多是用喝茶、戴草帽的方式,對輸了的那方進行「懲罰」。她覺得,這裡的人多數都很勤勞,他們是靠那勤勞的雙手,靠那不多的耕地、不少的林地維持著生計。住戶中特別貧困的很少,特別富裕的也不多。當然,她也見到了一個院落里,有人大聲吵架,見到了一條小巷裡,有個母親在咒罵自己的懶兒……
噎婆去散步的時候,常會看到患痛風病的樊義生。這個男人開了一間食雜店,噎婆去那裡的時候,他常會邀噎婆到店裡聊天。噎婆和樊義生多接觸了幾次,給樊義生送去了一付草藥,並告訴他說:「治你這痛風病的葯,多數都有較大的副作用,不能多吃。還要記住,你的身體已經補過頭了,不能再吃豬腳了。」噎婆走後,樊義生的老婆說:「你真是病急亂投醫,什麼人介紹的葯都想吃。昨天我還在河邊看到她在撿破爛呢!」樊義生反駁說:「你知道個啥?她的父親當時是個醫生,到鄉下專門治痛風和黃疸,還在縣城開過藥鋪,要不是她父親當時惹上官司使藥鋪關了門,人家現在會是這樣?你沒聽人說,她這次搬來后,還去她原來的家裡拿來了一大箱子書來,人家哪會像我們農家婦女的樣子。」
端午節,鄰居和不少學生都給噎婆送去了粽子。四隻,六隻地送,噎婆攔也攔不住。她看著那堆滿櫥子的粽子又笑又嘆氣,「再怎麼辦,再怎麼辦」地說個不停。惹得站在一旁的人都十分好笑。晚上沒有其它人的時候,噎婆把好些粽子裝進一個大籃子,硬叫劉巧珍提了去。
收破爛的老王趁著端午節到南山村收廢品。噎婆把他帶到了家門口,拿出一堆舊拖鞋、紙皮和廢鐵進行討價還價。噎婆說:「我這把年紀,沒有很多其它事做,長年累月地會撿出許多你們需要的東西來。我幫你撿,又幫你代收一些來,雙方都合算。這一次的,我看還是按統貨一斤三角五給我,開始和你做生意,你就體諒體諒我這翻垃圾堆的人的苦吧!」
老王裝著為難地說:「按你說的這個價,現在我收這些東西肯定不賺錢。三角二!」
「不。阿叔,在你說的這個價上,你稍微再上一點點。我呢,在我起先說的那個價上,也下來一些,你看怎麼樣?。」
「那怎麼算?」
「一塊錢三斤好了。」
老王想了想,說:「好,好。行。我讓它少賺點!」
「隨便些了。一塊錢三斤,秤起來也方便。」
「那就秤吧。」老王說著就要去拿秤。
噎婆說:「我看你和我講價講得口都幹了,還是到我廚房先喝一口水吧?」
老王放下秤子,說:「行,也行。」
兩人進了廚房后,噎婆請老王坐,老王說:「不坐了,喝一口水就好。」
噎婆倒了一杯茶,端給老王說:「坐一會,我這有別人送的粽子,你吃幾個。」
「不,不。」老王趕緊推辭。
噎婆說:「不要客氣,坐下來吧。出門在外,茶飯難隨,你就放心吃。我這還有啤酒,也是別人送的。」
「這……」
「我打一瓢水給你洗一洗手,來吧。」說著,她給老王打水去了。
老王盛情難卻,在噎婆的熱情勸說下,吃了兩個大粽子又喝了一瓶啤酒。
老王打著飽嗝從噎婆的廚房出來,帶著歉意地說:「你這樣招待我,你賣的那些錢,都被我吃下去了。」
噎婆說:「別說客氣話了。出門賺錢辛苦,今後來時,儘管到我家喝茶。」
老王一邊答應著「好,好」,一邊給那堆廢品過秤。秤完后,他把一張十元的錢交給噎婆說:「不用找了。」
噎婆很快地說:「要找,還要找你四角五。」
「不用不用。」
「買賣講公平,一定要找。你等一等,我去拿零錢給你。」說著,她走進了自己睡覺的房間。
「你……阿婆,嗨!」老王覺得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