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打開車門，一陣熱風讓我暈頭轉向……

以前若是聽到有人在大熱天跑采自抄灣踏浪，我一定會抱著肚子笑個沒完。

現在為了愛，我居然也開始做這種蠢事。

「白沙灣挺漂亮的。』楊平看著海，淡淡的說著。

我點點頭，不發一言。

不是我在矜持，而是我已經熱到說不出話來了。胖子怕熱，一語成讖。

楊平低頭看看我，他的眼神中，有一種我不理解也沒看過的情感在裡面。

「很熱?要不要去旁邊坐坐?」他果然是關心我的。

我輕輕的搖搖頭，沒演過電影，也看過電影。哪有女主角一到海邊，就趕緊找納涼的地方?

「那我們走一走，若是很熱，要跟我說。」楊平盯著我的臉，彷彿下一秒鐘，他的唇就要貼上來。

不行！還沒牽手，怎麼可以就接吻?

好緊張，萬一他硬要吻我，怎麼辦?我要不要推開他，跟他說，由於你還沒牽我，不可以現在親我！

萬一，他吻我時，順便把我的手握住，那怎麼辦?我能不能跟他說，楊先生，請你先握住我的手再親。

好奇怪！頭快炸了。

早知道先問問姊姊。她是個中老手，一定知道步驟。

我的手心已經浸透，汗水將我的皮膚用力的包裹起來。我彷彿剛洗過手似的。用力的捏了一下手帕，手帕巳經濕漉漉。

嗅，真誠多帶一條手帕。

偷偷的把手藏在身後，用力的在衣服上抹一抹。希望阿平不要太快牽我。

對了，接吻的問屬還沒解決。

我眼睛要不要同起來?電視上都這麼演的。

但是，一且眼睛閉起來的話，我的表情好像一臉陶醉，不是很奇怪?

人家會不會覺得我很三八?要不然，把眼晴睜開好了。

可直直的盯著他，他會不會認為我是怪人？

看情況再決定。他眼睛閉上，我就跟著閉，如果他沒有閉眼睛，我就跟著不要閉。

我真是崇拜自己的聰明睿智！

好了，手擦乾，也決定閉不閉眼睛了。我深吸了一口氣，決定豁出去，不管先牽手或直接跳往第二步驟，我都願意。

頭一抬，看不到人。

人勒?

向四處眺望一圈，發現楊平蹲在沙灘上，不知道在做什麼。

我真是無聊。自己在那裡胡思亂想，還自以為聰明，把所有狀況都設想好，結果人家根本沒那個意思，我居然在大太陽下，自顧自的作起白日夢。

我真是沒救了。

這個楊平也真沒良心，約我出來，居然不管我，放我在那邊烤乳豬，一個人就跑走。真沒意思！

我站了一會兒，發現楊平並沒有走過來的意思，而且好像還玩得蠻自得其樂的樣於。算了，那我走過去好了。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

會不會，他蹲在那假裝忽視我，就是要我走過去，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抱住我呢?

這人真是的！光明正大的抱我就好了，幹什麼搞這堆花招?

我低頭看看他，偷偷的微笑。這個楊平為了追我，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慢慢的一步步走近他，順便偷聞了一下自己的腋下。還好，今天猛噴止汗劑還是有用的。

越接近楊平，我的心跳開始不規則了起來。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先天的心律不整，否則，怎麼能在短短十步之內，心跳從七十，硬是跳到一百四?

一步又一步，血壓漸漸升高，感覺手腳已不是自己的。

我沒發現，我已經同手同腳。

走到楊平背後，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偷偷舔了一下嘴唇，陪伴我二十多年的嘴唇妹妹，終於要脫離沒人要的生活了！

站了一下子，楊平似乎沒發現我站在他背後，依舊自顧自的低頭猛畫。

難道我的猜測完全錯誤?他不是要出其不意的抱住我?然後握住我的雪白柔荑，最後深深的吻住我?

禁不住好奇心，我偷偷順著他的眼光往地上望去。

我不敢相信，卻移不開我的眼睛！

是我，那一個女娃娃是我！

沙灘上面著一個男娃娃牽著一個女娃娃。

線條簡單，但是我知道那個胖女生是我。

感動，忽然滿滿的從胸口湧出。心酸酸的，有種好想哭的感覺。

被人疼，就是這樣嗎?

剎那間，太陽不再耀眼，閃耀在我前面的是他的臉。

全世界彷彿只剩下他。時間不再流動，靜靜的滑過身邊，滑過海面，到達天邊。

我盯著楊平拿著小樹枝，努力作畫的背影，對之前所作的種種猜測與模擬，感到十分滑稽和可笑。

自以為設想周到，殊不如楊平給我的，是他的心。

「阿平。」我輕輕的叫了他一聲。

楊平彷彿沒聽到，繼續奮力的與細沙搏鬥。

「阿平。」我輕輕的搖搖他。

他轉過頭，微笑著看著我。

眼眶有點濕濕的，我不想哭，眼淚卻不聽使喚。原來被愛是這麼幸福，幸福到我幾乎要忘了呼吸……

從以前不知道什麼叫做愛，看著姊姊幸福的微笑，我都覺得莫名其妙，到現在終於有一個我的他出現，才知道，世界居然這麼不一樣。

有一種深深眷戀的感覺，在心中蔓延。

那種莫名其妙、蠢的要死、一直擔心接吻要不要閉眼睛的白痴念頭，消失在空氣中。

「這是我?」我的聲音里，含著濃濃的感動。

楊平沒說話，靜靜的看著我，彷彿全世界只剩我。

我看著他，希望這一刻直到永遠……

「不太像，我對畫畫不太擅長。」楊平靦腆的笑了笑。

「不會啊！畫得挺好的。」

「會嗎?你的特微都沒畫出來。」

不會啊，胖就畫得明顯。我心中偷偷想，不敢說出來。

「像是你大大的眼睛，不僅大，還水汪汪的，我就不知道怎麼畫。」

楊平看著我的眼睛，微笑的說著。

我眨眨眼，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又大又漂亮，大家都只注意姊姊有一雙大而亮的眼睛。

「我眼睛大，會嗎?」我再眨眨眼，有點懷疑。

總是很多人稱讚姊姊眼睛又圓又亮，水汪汪大眼睛，沒人知道，包括我，都不知道自己也有一雙和姊姊一樣明亮的大眼。

或許是我臉太大了，眼睛在我臉上，怎麼看都小小的吧！

「你眼睛大啊！而且圓圓的，很亮。」楊平站了起身，正對著我的眼。

我有些緊張，彷彿有事要發生了。

楊平的臉在我眼前放大，我有點不知所措，手心又開始冒汗。滴滴答，我好像聽到我手心的汗滴到沙灘。

額頭上，微微冒出了汗珠，天氣很熱，心更熱！

「很熱?」楊平的聲音，好像忽遠忽近。我怎麼都聽不清楚。

眼前忽然一陣黑，我以為我要暈倒了，一點頭暈目眩的感覺都沒有。

奇怪，暈倒前，頭都不會昏昏的嗎?

好像沒那麼熱了，天氣轉陰了嗎?但眼前還是一片蔚藍，遠處還是晴朗一片。

我試著抬頭看看，卻發現一雙厚實的大手，就這麼擋在我頭頂。

我的心，跳的好快。

「我不會熱啦。」我輕輕的說。

「怎麼不熱?太陽那麼大，你都在冒汗了。」楊平輕輕擦了擦我的額頭。

我有點不好意思，汗又不是香的，怎麼好意思讓楊平摸我的臭汗?我輕輕拉下他的手，想到自己有手汗，趕緊將手藏到身後，用力的在身後旨偷偷擦著。

楊平沒發現我的窘態，一派優閑地看著海，似乎也沒注意到我有手汗。

「海很藍，很美吧。」楊平的雙眼，緊緊盯著一望無際的海洋。

看得出來，楊平對海似乎情有獨鍾。

我低頭，看著楊平面的娃娃，像我，似乎又不像我。

神韻中，總是有點什麼……

楊平盯著海，直挺挺的站著，在思考什麼嗎?

原來楊平愛海，倒是沒人告訴過我。

「你很愛海吧！」

楊平彷彿沒聽到我說話，還是盯著海看，姿勢沒變。

「楊平?」我輕輕叫他。

他轉過頭，盯著我看：我看著他，幸福滿懷。

時間停止了流動，連呼吸都顯得多餘。

陽光既秈爛又耀眼，海水蔚藍得令我幾乎睜不開眼。天空似乎出現了彩虹，七彩的絢爛，彷彿我現在的心情，和爛得一如晴朗的天。

「若萱，口渴嗎?要不要喝些什麼?」楊平體貼的問我。

我搖搖頭，其實有點渴。但是，我一分鐘都不想離開他身邊。或許這就是我以前一直鄙視卻又偷偷想嘗試的愛情魔力。

「阿平，你為什麼這麼愛海?」看他專註的神情，我很好奇也很納悶，一望無際平靜無波的大海，為什麼如此吸引著他?

楊平看著我，什麼話也沒說。

一整個下午，就在海邊，雲淡風輕，我以為會發生浪漫的牽手，完全沒發生。

我們兩個人，就這麼坐在沙灘上，看著它漲潮，退潮……

除了餓不餓，渴不渴，熱不熱，完全沒再說什麼。

這是談戀愛嗎?

我以為應該說話說個沒完，或者雙手緊緊交握，最後他深深吻住我的雙唇，然後倒在沙灘上，最後，一朵玫瑰花瓣緩緩的掉落。

這麼熱，躺在沙灘上，我想背後一定會有愛的烙印吧！

在吻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後，回到家，我就會摸著我微微腫脹的雙唇，細細回味他的熱情與心中的甜蜜。

但是，沒有，一切都是我自以為的幻想。除了來來去去的浪，身邊的他，一句話也沒多說。

雖然什麼都沒發生我還是感到好幸福好幸福……

上帝，就讓此刻永遠停留吧！

「走吧！」楊平站了起來，低頭對我說。

上帝，你真沒意思，我才剛誠心誠意的求你讓此刻停留，你就立刻拒絕我。

我心不甘情不願，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打算起身。

正當我要站起來時，楊平伸出了我是世界最溫暖的手，扶著我。

順手，我想是順手牽住我的手。

我心一震，不敢亂動，剎那間，我已經忘了手汗，只感覺到他手心傳來的熱度，讓我的心整個溫暖起來。

不要放開！我心裡偷偷的祈禱著。

原采牽手的感覺這麼好！我的臉熱烘烘，心暖洋洋，我真的不想被放開，一輩子都不想被放開。

或許是初戀，我不懂也不知道別人都怎做，但是，我知道我已經深深的喜歡上他了。

上帝在我短暫的人生里，居然送我這麼一個大禮。國中時懵懵懂懂的暗戀，現在他居然就這麼真實的站在我面前，牽著我。

我低頭看看他牽著我的大手，心猛烈的跳著，還漲著一股好甜的滋味。

「去吃飯吧。」他說。

我看看時間，居然三點多了。

最神奇的是，我一點也不覺得餓。

原來，幸福喂人飽！

楊平牽著我，往車子走去。

幸福，就這麼簡單！我不要轟轟烈烈，只要平平凡凡。

一整個下午，我都在渾渾噩噩，卻又幸福得不知所措中度過。

時間飛快，天色在我的心跳破百中，逐漸夜幕低垂。

「好了。」我說。

楊平看了看錶。「九點多了。」

「回去了吧。」我說，雖然我的心中正在大聲的吶喊，我不想回家！

但是，為了一絲絲女性的矜持，我不得不勉強說出違背自己心意的話。

楊平沒說什麼，車子掉頭往回家的路開去。

一路上，我們在靜默中，感覺自己的呼吸。看著景物越來越熟悉，我知道快到家了。

熱悉的巷於口，在跟前出現。

車子轉進了巷子，停在再熟悉不過的大門口，我看著楊平熟練的將車停住。

「到了。」我說。

楊平轉過頭來，我心跳加速，彷彿我期待又緊張的事即將發生。

我該閉眼睛嗎?

哎呀！都什麼時候了，我還在想這個蠢問題。

天啊！他的頭低下來了，真的要發生了嗎?

再見了，我的初吻！

楊平的頭越來越低，就在我覺得要發生時，他卻連手都伸了過來！

不會吧！除了初吻，他還想做什麼?

太快了，真的太快了！我伸出手，抓住楊平的手。

楊平盯著我，眼神充滿不解，彷彿不知道我為何拒絕他！

「不要。」我輕輕的說。

「不要?為什麼?」

「太快了！」

「太快了?」他眼神中的無辜，讓我不禁懷疑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我不說話，放開他的手。我倒想看看他想玩什麼把戲。一下子，我對他的所有好印象，全都消失在空氣里。

楊平的手，離我的大腿越來越近，我的心一沉，真的很失望！

胖，就不配受到尊重嗎?

胖，就一定饑渴到一有人追，就會發狂似的什麼都答應嗎?

原來，我又成為另一場鬧劇的主角。絕望的感覺，在我的心裡、指尖、眼角蔓延開來。

眼角濕濕的，我以為我已經堅強到不知道什麼叫流淚了……

我嘲笑的看著自己，沈若萱，原來你還是不堪一擊啊！

楊平的手終於還是伸了過采——

而在眼淚即將順著臉龐滴在心上時，我猛然發現，楊平的手已經迅速在我腳踝邊拿了什麼又收回。

我忍住了就要狂飆的淚水，不解的看著他。

楊平手一舉，溫和的一笑。「收起來吧！」

我定睛一看，他手上拿了一支口紅。

我看著楊平手上，那一支熟悉的口紅。眼淚，因為放鬆而不斷地流下來。

楊平手足無措地拍著我的背。我哽咽，趴著用力抽搐。

是我多心了！原來，我不是鬧劇的主角。胖，對我的人生而言，再也不是一個沉重的負荷！

我用力想將過去所有肥胖在我人生造成的種種嘲弄，隨著眼淚流干。

楊平的溫暖，從他的指尖傳到我的心頭。

我知道，我一輩子，再也放不開了！

我伸手將眼淚擦乾。楊平盯著我，不解的神色在我眼前放大。

我不想說，但是我已經擺脫過去，自卑的小丑！我相信，以後，我有楊平的保護，再也不孤獨了。

楊平什麼都沒問，輕輕擦乾我眼角的淚。我知道他不懂，但是，他了解我不想被問。

有些事，一輩子放心裡就行了。

我朝著楊平笑了笑。

「還好嗎?」楊平拍拍我的手。

我點點頭。「我要回家了。」我開車門，打算下車。

「我回家后打電話給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