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寮頭之爭(二)
晴明府邸
晌午時分,陽光猶如碎金一般點點灑落在庭院里,幾隻不知名的鳥兒一蹦一跳走在上面,時而歡叫兩下,聲音清脆。古櫻樹枝繁葉茂地沐浴在午後的陽光里,絲絲縷縷光線透過葉子的縫隙照到地上,斑駁陸離。
「晴明,晴明,外面……」林偌雅一路小跑的來到外廊,很疑惑地問正在整理昨夜星象記錄的安倍晴明,「在外面徘徊的那個女人,是誰啊?」
「女人?」安倍晴明倚停下手中的事,抬頭看著因小跑而漲紅小臉的林偌雅,奇怪的說道,「我沒感覺有人來啊,你會不會看錯了?」
「怎麼可能!」林偌雅立即保證,自己的視力可以很標準的。
兩人正說著,一道身段優美的黑髮白衣人影就這麼突如其來地出現在院子里,盈盈微笑著看著廊下的兩人。
「就是她!」林偌雅指著那個女人大聲地說道,終於證明自己的視力沒問題了。
然而,安倍晴明霍然起身:「母親大人?!」
「母親?」林偌雅尷尬得忘記把手指收回來。來的人,正是葛葉。
「晴明啊,好久不見了。」女人緩步走了過來,撫摸著安倍晴明的臉,「你已經長成一個很棒的男人了嘛。」
安倍晴明淡淡的笑著:「母親,怎麼會突然來的?」
「很久沒見到你了,就想來看看你罷了。」葛葉笑著,繞著安倍晴明和林偌雅轉了一圈,隨即站在了林偌雅面前,從上往下仔細地打量著,很明顯的是婆婆觀察未來媳婦的眼神,一時間,偌雅小姐還真是有些緊張,手足無措,第一次見家長啊。
「那個……夫人……我……剛剛真是太失禮了?」林偌雅紅著臉說道。
「呵呵……」葛葉笑著轉頭對安倍晴明說,「這樣,我就放心了。你叫偌雅是嗎?……」隨即,又把目光移到林偌雅身上……
「是的」林偌雅頷首,恭敬的回答道。
「晴明……是個個性彆扭的孩子,以後,就交給你照顧了。」葛葉微笑著,非常溫和的看著林偌雅,」別叫我夫人了,跟晴明一樣叫我母親吧。」
「母親」林偌雅的有些不好意思的叫道,不過心裡卻是說不出的幸福,得到未來婆婆的承認啦。
葛葉滿意的點點頭,再走到安倍晴明面前,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遞給他:「晴明,雖然你的咒術一流,但不可能每個妖怪都會敗於咒術之下,這把匕首里有我的法力,希望能在危險時刻助你一臂之力。」葛葉拍拍安倍晴明的臉,「孩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珍惜偌雅哦。」
「母親大人……」安倍晴明握著匕首。面無表情,看不出心裡在想些什麼。
「能有偌雅這樣的妻子,我也替你高興。好了,我走了,不用送了。」說完,葛葉像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兩人面前。
「晴明,母親她,還會再來嗎?」半晌,才反應過來的林偌雅輕聲問道。
安倍晴明微微一愣,「不知道。」看著林偌雅那純凈的臉,他的心情似乎突然好了起來,眼角眉梢掛著那種只有他才有的似笑非笑:「偌雅,這句母親你好像叫的挺親切的啊。」
「啊」林偌雅的臉驀然的紅了,許久,」我,我要去幫蜜蟲摘櫻桃了。」她嚷出這句話,隨後迴轉過身想跑開。
「啪!」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安倍晴明攔腰將她抱住,輕輕的在她耳畔說道,」不要走,我很喜歡你叫母親的樣子。」
安倍晴明的神情似乎有些認真,似乎有些淡然,又似乎有些蕭然,說不明白,然而,眼底深處卻涌動著一絲淡淡的失落。看著這樣的安倍晴明,林偌雅忘卻了羞澀,轉而是一抹濃烈的憐惜,她將腦袋緊緊的埋在了他的懷裡,是熟悉的湖面結冰的味道。
晴明,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你是永遠漂浮在天空的雲,即使我是一閃而墮的流星,也會永遠追隨著你。
安倍晴明緊緊的擁著懷裡柔弱的身子,望著母親消失的方向,心裡默然的問道,母親,您感知到了什麼嗎?
已然午後,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此時,整理完昨夜星象記錄的安倍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似乎正在小憩。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隻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陽光投射其上,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
而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隻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剛從宮中出來就趕來的原博雅。
他滿臉迷茫,望著安倍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原博雅終於忍不住問道,一進門,他就將早上朝堂之上天皇要求安倍晴明鬥法的告訴了好友。不過,關於眾臣對好友身世議論的那一段,博雅刻意的省去了。
「什麼事?」安倍晴明依然閉著眼睛。
「就是鬥法的事呀。」原博雅急急的說道,有點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味道。「我擔心得不得了,特地一出宮就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游哉地躺在這裡閉目養神。」
此時,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安倍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安倍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不徐不疾的說道,「太麻煩了,我沒興趣。」
「可是,勝出的一方,就可以擔任陰陽師寮頭一職耶,而且,這是天皇的意思,你」原博雅緊張的說道,這可關係到晴明的仕途啊,況且,好歹人家是天皇,如果拒絕,天皇會很沒面子吧。
「博雅,晴明不喜歡這種無意義的爭鬥,贏了還得擔任沒幾個人服氣的什麼寮頭,既辛苦又沒價值,有什麼好玩的呢?」這是,林偌雅端著一盤烤好的香魚走了過來,跪坐在兩人中間。
安倍晴明揚起嘴角,寵溺的看著一臉調皮笑意的林偌雅,了解他的,只有她。
「而且,如果晴明擔任了寮頭,每天就會有忙不完的事了,到時你還可以每天和他一起喝酒嗎?」狡婕的眼神,越來越有安倍晴明的味道,偌雅小姐開始威逼利誘博雅大人了。
「好像是的」某人開始上鉤。
安倍晴明在一邊好整以暇的品酒,難題丟給自己的私人助理了。
終於,博雅大人在偌雅小姐的「威逼」(口水戰)「利誘」(以後來,多加一些下酒的小菜點心)下叛變,決定幫好友向天皇進諫。
由著兩人的內部談判,安倍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鬥法啊?」他的目光瞟向庭院,仰頭喝盡了杯中的清酒,依舊是那個雲淡風輕的淺笑。而院中,是那漫天紛飛的繽紛,肆意飄灑,粉色的飄雪。
寂靜的夜悄無聲息的來臨
窗外庭院里,肆意生長的草木在微弱的月光下吐出新芽,花兒們收緊了蕾苞,似乎是期待著天明時的怒放。
安倍晴明倚坐在可以眺望整個庭院的房間里,廳院里的櫻花開的正好,淡淡的香氣在空氣中輕輕盪著,沁人心脾。然而,此時的白衣人卻似乎有些若有所思,一抹不易覺察的憂慮從他清俊的眼眸中劃過,如同流星隕落。
「晴明,我來道晚安了。」輕輕推開半掩的房門,林偌雅的笑容浮現在眼前,剎那打斷了思緒。
看著那帶著純真笑容的面容,安倍晴明嘴角露出了溫柔的笑容,招手示意她過來。
溫順的依進了在他懷裡,聞著淡淡的湖面結冰的清香,「今晚的月亮真美啊……」林偌雅輕聲的感嘆。
聽到她的感嘆,安倍晴明有意識的仰望蒼穹上那一輪滿月,今晚的月色確實美得不同以往。夜晚的天幕透著一絲奇異的孔雀藍色,掛在上面的月亮因此顯現出並非千篇一律的金黃色,而是一輪空靈的、令人迷戀的神秘光澤。也許,有這樣的心態只是是因為彼此的存在吧。兩人的內心都有一個聲音在回蕩。
「晴明,還記得那句關於月亮的話嗎?」望著月亮,恍然間,林偌雅輕聲的問道。
「嗯,是什麼呢?」安倍晴明擁著她,嘴角噙著一個淺淺的笑。
「用一個咒語,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送給自己最愛的人啊。」林偌雅把臉轉過來,月光下,不難發現微微暈紅了的臉頰。
安倍晴明立即想起來了,這是當時取笑博雅時隨口說的,說的是,你指著月亮,這樣說:我心愛的人,我將把月亮給你。如果她說『好的』,那這個月亮就是她的了。嘴角的幅度變大了,望著眼前如此純真的面容,他緊繃的情緒漸漸軟化下來。
「你可以把那個月亮送給我嗎?」林偌雅的語氣突然變得更加羞澀,輕輕垂下眼瞼,不敢再直視那對純黑的眸子。
安倍晴明一愣,想來好笑,這個法子,當初是看博雅為了個女子神魂顛倒,於是抱著種打定主意看笑話的心情教了給他。未料到了最後,這個丫頭居然用在了自己身上,不曉得算得自食其果?對懷中向自己提出小小要求的人苦笑一下,挑挑眉,故意不去回答。
半天都沒有等到期盼中的那句話,林偌雅側過臉去,看著窗外皎潔明月,彷彿是對安倍晴明,又彷彿只是自言自語,「不可以是嗎?」
「偌雅」安倍晴明雙眉舒展,黑色水晶般的眼眸中閃過了一抹溫柔,鼻端聞著她淡雅如水的清香,宛如日間的櫻花盛開。
「嗯?」林偌雅輕輕的回應中儘是溫柔,充滿了期待。
「願意接受我的月亮嗎?」對上那深沉得難以琢磨的深邃雙眸,耳邊的聲音清澈卻低沉。
管他鏡中月,水中花,這份由他送上的禮物,會是自己心底最刻骨銘心的真實。「願意。」那雙靈動閃鑠的剔透眸子,與他對視后流出的是一絲孩童般的快樂和純真。
她不知道,這難能可貴的純真卻是多麼吸引著安倍晴明。
陰陽師默默伸出雙臂將她更緊的環繞住,低頭在那美好的唇瓣落下蝶般輕柔的吻,懷中的人總會讓淡然如水的自己情不自禁會產生憐惜之情,想到要用一切來保護她。管他什麼世間紛亂,人心叵測,有她在,人事如何又怎樣。
緊擁著自己生命中唯一的漣漪,印襯在銀白月光中的那襲白衣,竟如融在了這夜色般無二。
清晨,秋日的天亮的比較晚。京都的大街上還沒有什麼行人,只是偶爾有幾個大宅院的僕役,立在各自的府邸前低頭洒掃著。京城的子民們,這時都仍在睡夢之中吧。
青石板的道路上,遠遠傳來牛車輾壓的聲音。
牛車內,安倍晴明懶懶的倚在車壁上,嘴角含笑,望著沉浸在快樂中的林偌雅。
就這樣,一輛無人駕駛的牛車向著朱雀門駛去,帶路的是一個只藍色的彩蝶。
同日,偌大的清涼殿內,天皇攜眾臣等待著,不經意間,幾片落葉飄過身前,直至日落西山,原本熱熱鬧鬧的鬥法卻無端取消了,因為選手之一自己跑了……
真是凄涼到令人忍不住要取出葉二來為其伴奏一曲的場景啊。(晴明大人放了所有人鴿子啦)
原博雅再次奉命到晴明府邸時,沉重的木門依舊為他自動打開,然而,府邸內的兩個熟悉身影卻不知去向,只在外廊上留下一張紙,「博雅,我和偌雅去登高了,十日後回來,宮中的事就拜託你了。」
熟悉的字跡,原博雅瞪大了眼,不滿的叫道,「太過分了,去玩居然不帶我一起。」
由於和安倍晴明的約戰不了了之,右大臣所謂的家臣便自然而然的成了陰陽寮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