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下大勢
第二十四章天下大勢
這天晚上,大西軍的軍營內熱鬧非凡。張獻忠命人放翻了數千頭豬羊之屬,犒勞屬下二十萬將士。除負責警戒的士兵外,每營還分了數百壇美酒。一時間方圓數十里的軍營內人聲鼎沸,幾乎比白天還要熱鬧。
中軍大帳內,張獻忠擺了一大桌子的酒肉,和軍師徐以顯、四個義子以及其他幾位親近的大將陪著林開元,塌天也在其中。
要說張獻忠如今稱孤道寡,行走坐卧、吃喝拉撒都要講究一些。和手下將領吃飯,自己應該單辟一桌。但他稱王不久,還不適應那種孤單一人高高在上的感覺。而他這些手下大將也不客氣,很自然的和張獻忠坐在了同一張桌子。
張獻忠先舉起酒杯,指著林開元說道:「小子們,寡人今天甚為開心,從臨湘縣尋得一位高人。嘿嘿,別看則成年輕,胸中可是大有那個----,厄?」轉頭看向徐以顯。頗有點書卷氣,就是眼神深邃,讓人感覺有些陰沉的徐以顯明白張獻忠的意思,輕聲接道:「丘壑。」
「對!是丘壑。他娘的,讀書人就是能整。今後老徐就是寡人的子房,則成呢,就是寡人的卧龍!哈哈哈!來來,都喝了這杯,為則成接風。」張獻忠一口先幹了下去,重重的把酒杯磕在了桌面上。這次他的酒杯不知被誰換成了青銅的,無論如何也碰不破了。
餘下眾人也把酒喝了下去,卻有一人端著未動。張獻忠一看,皺眉道:「可望,怎麼了?」
張可望嘴巴一撇,揚眉道:「孩兒覺得將徐軍師比作子房,軍師或許當得。這個林,林先生嘛,他有什麼本事?父親可否告知?也讓人心服。否則----,」他斜了一眼林開元,「大傢伙兒自從打下了城陵磯,搶了好多女人,這兩日還沒新鮮夠,哪裡有時間陪個閑人?」
張獻忠氣的抓起酒杯向可望擲了過去,張可望乃是久經沙場的大將,反應超快,這酒杯當然砸不中他。頭一歪,張獻忠的青銅酒杯當的一聲掉在地上。
張獻忠罵道:「別人都老老實實的,偏你這麼多毛病。整天就知道玩女人,搶銀子。則成先生乃是世外高人一類,你要看他的本事么?讓他和你這個粗魯鄙夫比刀槍?你怎麼不和他比寫字?給咱老子滾蛋!」
林開元老臉一紅,心想寫字么,我估計還真和他有一拼。
張可望見張獻忠怒,也不害怕。他很了解張獻忠,知道他雖然生氣,但不會把自己怎麼樣,「孩兒是好意,孩兒想,哪裡有那麼多的卧龍?父親別被人騙了才好。」
徐以顯上來打圓場:「殿下息怒,張將軍也是為殿下著想。」又對可望說道:「不過,殿下看上的人,難道還會錯了?」
「嘿嘿,」張可望搖搖頭,「那可未----。」還沒說完,覺不對,趕忙住了口。他雖得張獻忠寵信,平時在張獻忠面前也頗為隨便,但畢竟內心深處還是很怕他這個『父親』。
「好了好了,」徐以顯道:「林先生有無本事,日後自知,張將軍何必在這時攪殿下清興?來人哪!給殿下換上一隻酒杯,大伙兒接著喝酒!」
張獻忠橫了張可望一眼,轉頭對林開元換上了張笑臉,說道:「寡人手下除了老徐,就全是可望這樣的匹夫,則成可不要怪罪。」
林開元笑道:「無妨,張將軍這樣才是武人風采,屬下仰慕還來不及,又怎麼敢怪罪?」
張可望看了看他,點點頭:「挺會說話啊,看起來確實和咱這玩刀的人不大一樣。」
這時塌天說話了,「咱這兄弟乃是文人,和你這粗人當然不一樣了。」
張獻忠的另一個義子張定國也說道:「大哥,玩刀的手也要時常拿下筆杆子才是。否則除了傻打猛拼,其他一無是處。」
林開元心裡一樂,這還有幫我忙的了?塌天不錯。這定國么,恩,歷史說他算是比較正派的一個人,而且喜好讀書、愛看兵法,和張可望一直不大合的來。
張可望怪笑一聲,那雙三角眼擠了兩下,說道:「塌天,你這喪家狗少在老子面前譏歪,我粗,你就不粗了?」
塌天笑說:「老子當然是粗人,但老子知道自己沒文化,至少對那有文化的人恭恭敬敬的。這叫知不足,而後才能有餘。」
張可望嗤笑一聲,沒再理他。轉頭又對定國說道:「傻打猛拼,也比連個女人都不敢玩的人強。」他這話是借著大西軍在咸寧,他們一起吃飯時的茬口來的。
「你***找死么!」張定國狠狠一拍桌子。
看這兩人在酒桌上要鬧起來,張獻忠輕輕撫著他那部大鬍子,語氣反而平靜了下來,他道:「有什麼事,私底下去說,今天和林先生第一次見面你們就這樣,也不怕外人知道了笑話。你們兩位,都給咱老子滾下去。」
張獻忠語氣雖然平靜,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殺神真怒了,就連可望、定國這兩位他的義子在這時也不敢再觸怒他。互相狠很的瞪了一眼,乖乖的退了出去,和外面狂歡的手下兵將一起吃喝去了。
酒席還沒開始,被這麼一鬧,弄的張獻忠有些窩火。徐以顯轉開話頭,說說笑笑了一陣,才算把有些僵的氣氛調節好。林開元看著這人精一般,顯得有點陰沉狡詐的軍師心想,這人要放三百年後,也許能當個著名節目主持人。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看眾人吃的差不多了,張獻忠把那些將領打走,對正要起身向外走的徐以顯說道:「老徐你留下,與寡人和則成聊一聊。」
徐以顯答應了,叫人把桌子收拾乾淨,一人上了杯清茶。張獻忠道:「老徐,今日則成對寡人說了,應立即兵進攻四川,才是我大西軍目前最好的選擇。」把林開元前番所說的話給徐以顯說了一遍,問:「軍師以為如何?」
徐以顯沉思半晌,點頭嘆道:「林先生果然看的通透,比徐某當真勝上一籌。殿下,我看這個方略確實可行。」
林開元趕忙說:「軍師比在下強的多了,只是人在局中,不如我這局外人看的清罷了。」
張獻忠笑道:「都別謙虛,你們今後都是寡人的左右手,寡人稱雄當世,還要仰仗二位先生。」
「不敢,屬下儘力而為就是了。」林開元說。
徐以顯思考良久,問:「則成,若殿下果真得了蜀地,那麼到時天下大勢將會如何?」
林開元想了想,說:「到時,形勢恐怕和三國時相彷彿了。」
徐以顯琢磨了一下:「大順,我大西軍,還有大明么?如今可就是這個情況。」
「不對,」林開元搖頭,「是殿下,大順,還有滿清!」
「滿清?」張獻忠疑惑道:「滿漢界限分明,中原漢人沒有一人願意被外族統治的。辮子兵雖然強大,但就他們那點人馬,咱漢人撒泡尿也能把他們沖回遼東。若說滿人能給咱搗亂還成,若說他們有資格角逐天下,這個----。」張獻忠搖搖頭。
徐以顯也道:「殿下說的有理,吳三桂目前駐守山海關,將是名將,關是雄關,辮子兵一時半會打不過來。就算他打到了京城,打到了長江流域,他們那點子人馬也守不住這大片土地。反而是大明朝廷仍然是今後的一大勢力,即使李自成把順天府打下來,大明剩下的殘餘勢力也不可小覷,至少能和我們相抗衡。」
林開元知道,這個時代的人還是有其局限性的,並不是徐以顯謀略不深,想不到這些。就連李自成,在半年後打下京城時也仍然沒有注意到滿清對自己的威脅,直到吳三桂投降時才明白,原來阻礙自己取得這花花江山的最大敵人就是那苦寒之地的辮子兵。
「軍師此言差矣,」林開元一說這個矣字,差點又要搖頭晃腦,他定了定神,道:「依在下看來,當今最強大的勢力,就是滿清。以其士兵整體素質來說,堪稱天下第一。當然那吳三桂也是猛將,有他把守山海關,本來問題不大。若他想守,自然守的住。」
徐以顯說:「則成的意思,他若不想守就麻煩了?他會逃跑或投降滿人?」說完自己先搖頭道:「不可能,那樣他沒好處。」
「若李自成真的打到順天府,滅了大明,然後向吳三桂施壓呢?」林開元問。
徐以顯仔細一想,瞬間變的緊張了起來,「這。」
林開元暗道,這什麼啊,這是歷史事實。
張獻忠道:「就算老吳投了清,滿人打下了江山,也會坐不長久。外族要統治漢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全體漢人聯合起來,一準能把這些假女人趕回老窩去。」
「全體漢人可能一起聯合抗清嗎?」林開元反問,「不說別人,就說殿下和李自成,我看就絕無合作的可能。」
張獻忠想了想,點了點頭。
「假如滿人要打下了江山,以他們的強硬手段,至少在開始能壓下大部分反抗,等時間一長,除了有限幾人,誰還能記得他們是外族?」林開元繼續說道:「所謂滿漢之分,不過是意識形態的問題,這個問題完全可以依靠鐵碗,在一段較長的時期內扭轉過來。」
「意識形態?「徐以顯奇怪的問。林開元心說,我本行術語又跑出來了,這詞目前還沒出來。
於是,他給張、徐二人詳細解釋了一下方才所說的話的意思。
張、徐兩人聽完林開元的解釋,結合目前形勢,立刻都明白了。
徐以顯嘆道:「則成真高人也,一席話說的徐某茅塞頓開。看來我們今後的戰略還要重新制定才是,以前可是漏算了這個敵人。若殿下真在四川穩住腳跟,那麼我們面對的就是大順、大明、滿清三大勢力了。」
林開元搖頭道:「最多面對兩個,甚至可以只需對付一個。」
「哦?」張獻忠道:「則成請說給寡人聽聽。」
「大明滅亡指日可待,其殘餘勢力不足為殿下重視,可以拋開不論。而李自成若想打下京城,那麼他和滿清之間一定會先接觸、開戰。如今李自成對辮子兵認識不清,對滿人的威脅估計不足,我們還要派人打探滿人內部虛實、今後目的以及他們的野心,並將這一切悄悄告訴李自成,讓大順早些防備。如果李自成認識到當前局勢,以他的能力和兵力,完全可以給滿人重創。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我們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不要摻和到他們裡面去,安安穩穩的在四川壯大自己。等得他們都拼的差不多了,再來揀這個現成便宜,豈不是好?」
張獻忠和徐以顯面面相覷,忽然同時大笑起來。徐以顯站起身對林開元行了一禮,道:「則成厲害,殿下手下第一謀臣,非你莫屬!」
林開元連忙站起,說道:「小子只是胡言亂語罷了,軍師要覺得小子說的對,就擇善而行。若有錯誤,也不要怪我才是。」
張獻忠笑道:「都不要客氣,寡人說了,你們是寡人的左右手,又分什麼高下了?」
再談論一陣,張獻忠、徐以顯把林開元送出門,叫了一個親兵把他領到了一處帳篷住下不提。
看林開元走了,張獻忠問:「軍師,你看這個人---?」
徐以顯摸了下稀疏的鬍子,小眼睛眨巴眨巴道:「來歷不明,言語怪異,但是----,」頓了一下說道:「天下奇才。」
「此外看他對於殿下您也表現出了十足的恭敬。」徐以顯不忘加上這句。
張獻忠笑道:「你老徐都說是奇才了,那絕對錯不了。聽說他在臨湘縣才呆兩個月,就有了極大的名氣。恩,寡人還聽說,他是山神弟子,手裡還有一樣法寶什麼月光寶盒,有鬼神莫測之機。這樣的人,在咱老子這裡,可不能讓別人知道。萬一傳到其他人,尤其是李自成耳朵里,嘿嘿,那個老小子最愛挖別人牆角了。平常得注意一下,不要讓別人知道他是個異人。」
徐以顯問:「殿下找他時,都有誰知道?」
張獻忠道:「都是寡人親信,唔,還有幾個村民,咱大西軍的人是不會到處亂說亂傳的。」
徐以顯的小眼睛轉了一下,一點陰沉的光芒露出:「把那幾個村民殺了不就完了?」
張獻忠大笑:「軍師啊,跟咱老子這麼久,居然還是沒學會心狠?嘿嘿,明天就讓可望帶兵,去剿瞭望城山周邊所有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