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有品質的睡眠,就是睡覺睡到自然醒。
潘莛一睜開眼,精神充沛,心情愉悅,她伸伸懶腰,還打了個大哈欠。
「女孩子嘴巴張那麼大,很不雅觀,你知道嗎?」一道身影突然閃到眼前,只見孫嘉桓兩眼無神,神情倦怠。
「哇,你黑眼圈怎麼這麼明顯,昨晚是不是偷跑出去玩?」要不然怎麼會一副很累的樣子?
「你還好意思說,昨晚是誰佔了我的床,我洗完澡一出來,你就給我睡得跟死豬一樣。」他啜飲一口咖啡,放棄補眠的打算,白天用來睡覺太浪費了。
「你不是在沙發上鋪床打算睡那嗎,所以我以為床是要讓給我睡……」她面有愧色。
「我怎麼可能花錢睡沙發,你自己想嘛,我……」準備要往上升的火氣,瞬間急轉直下,「算了,睡都睡了,我不想再跟你計較。」
「謝謝,雖然你脾氣不好,但是你人其實還挺不錯的。」
「少在那邊拍馬屁,喔,對了,你說要告訴我為什麼會穿粉紅色襯衫、橘紅色緊身窄裙出現在許願池,現在你睡也睡飽了,總可以說了吧?」孫嘉桓走到床邊,看著坐在床上,衣衫不整、披頭散髮的女人。
她才正要說,卻聽見咕嚕咕嚕的腹嗚聲響起,兩人同時皺眉,潘莛第一時間低頭看向自己的肚皮。
「我餓了!」
「那是你家的事。」
「餓了很難把話說清楚。」
「少羅唆,我沒空聽你廢話一大堆。」
「真的啦,我餓了就沒心情講正事,你到底要不要請我吃東西,一餐飯花不了你多少錢,要不然你記帳嘛,回台灣我一次付給你。」肚子餓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她會心情變糟,脾氣也變壞,到時就連天皇老子她都不看在眼裡。
他是怎麼了,最近有碰到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嗎?要不然怎麼會*哀事一籮筐,沒來由地被個煩人精給纏上。
「好,就一餐,吃完這餐你馬上說,說完限你三秒鐘內消失在我眼前。」再受氣的時間也不多了,忍,他的苦日子即將結束。
飯店餐廳的自助餐區就靠近台伯河畔,陽光燦燦,微風徐徐,不少名流貴婦打扮高貴,靜靜品嘗佳肴,而其中一位舉止優雅貴婦,正慢條斯理地一旱用著美味的清蒸鱒魚。
「嗯,太美味了,魚肉緊實有嚼勁,放進嘴裡自動在舌尖綻放出甜味,當錫箔紙打開那一剎那,撲鼻而來的香氣,有著淡淡的香草香氣,但又能感覺到大海的風味……」潘莛每吃一口忍不住就要讚美一句。
「你有點常識行不行,鱒魚不是活在大海而是產自河裡,何況現在都是人工養殖的,哪來什麼海不海的。」孫嘉桓不明白她哪來那麼多神經好發,吃個飯也能像在主持美食節目,說得跟真的一樣。
「跟你吃飯真的很沒情趣,你看這氣氛有多好、食物有多美味,每一桌的客人,不都是很優雅地在吃東西。要對食物抱著感恩之心,用心去品嘗,這樣才是享用美食的最高境界。」要是手上有魔法棒的話,她真的很想把眼前這沒情趣的傢伙變到撒哈拉沙漠去。
「潘小姐,要講情趣,得先明了雙方之間的關係,別桌客人不是夫妻就是情侶,再不然就是朋友,我請問你,我跟你是什麼關係,我們之間有什麼情趣可言?」
這問題使潘莛變得嚴肅起來,她手握刀叉停在半空,若有所思,頭甚至還左右晃動著。
一會後她像是得到一個明確答案,正視他,斬釘截鐵地道:「應該算是朋友,我們有緣坐同一架飛機,還能在許願池碰面,如此緣分應該說得上是朋友吧?」
「這些都不是你我心甘情願的,那隻能算是湊巧,湊巧這兩個字你明白吧,就是毫無意願做同樣一件事,卻偏偏莫名地做了同樣的事,這件事對兩人而言,都不是刻意去做,純粹是意外,我這樣解釋,你明白嗎?」他認為她應該聽得懂。
誰曉得她越聽越迷糊,他那一串話聽得她霧煞煞,根本是有聽沒有懂。
「我……不是很清楚。」
「那隻能說你資質太差,神仙也救不了你。」他懶得跟她抬杠,接著,他非常紳士地問道:「潘小姐,請問你現在可以說了嗎?」
睡也睡了,吃也吃了,要是再拖拖拉拉賣關子,孫嘉桓恐怕會把她直接丟進台伯河去。
潘莛拿起餐巾擦擦嘴。說就說吧,反正這種離譜荒唐的事相信的人也不多,如果他要笑,認為她腦袋瓜幼稚,那也全由他了。
「其實我會穿成那樣,是因為……」
這時,他放在桌面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正巧打斷她的話。
看著螢幕上的來電顯示,他站了起來,拿起手機走到一旁講話。
「爸,你終於肯跟我連絡了!」從他一到許願池,老爸的手機就一直沒人接,害他打電話打到一肚子火,真搞不懂,為什麼有人越老越愛玩這種不成熟的遊戲。
「我問你,你有沒有找到我說的那位穿著粉紅色襯衫、橘紅色緊身窄裙的女孩子?」孫鶴口氣急促,顯然他正為了連絡不到潘莛而心急不已。
孫嘉桓回頭看了潘莛一眼,她的確符合他老爸說的種種條件,但,他要他找這樣特徵的女孩到底是為了什麼?
「爸,我能不能先知道你要我找這樣的女孩子做什麼?」
「你先別問這個,你到底找到我說的那個女孩子沒有?」他找了潘莛一天一夜,無奈手機老打不通,他都快急出白頭髮來。
「嗯……是有看到這麼一位。」
「在哪裡?」
「她……她正在跟我吃飯。」抓抓頭,他猜得出自己這麼說,老爸肯定會大吃一驚。
「你說什麼?在跟你吃飯,你……你有沒有問她,她叫什麼名字?是不是從台灣去的?」一聽到可能是潘莛的消息,孫鶴口氣更急促了。
「她叫潘莛,沒錯,是台灣人,老爸,你要我找的人該不會就是她吧?」這下,就連孫嘉桓也緊張起來,人家說左眼跳福,右眼跳災,現在他的雙眼通通跳,不知是福還是災?
賓果!
一聽到現在正跟寶貝兒子吃飯的人就是潘莛,孫鶴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下,接著便追問孫嘉桓跟她相遇的經過,才從他口中得知,她的皮夾和手機弄丟了,他看她可憐,於是日行一善,暫時援助她食宿。
「老爸,你問了這麼多,是不是該回答我先前問你的問題了?」
在確定潘莛安全無虞,為了讓兩人多點時間培養感情,孫鶴開始拿出他的拿手絕活——瞎掰。
「這個叫潘莛的女孩子,是老爸朋友的女兒,她呀,非常可憐,相戀多年的男友因車禍過世,結果她大受打擊,成天嚷著要自殺,不是要燒炭,就是要開瓦斯,最後還被家人送進醫院,進行強迫心理治療,經過半年才漸漸好轉。上個禮拜她跟她老爸說要到義大利走走,原因是這裡是她和男友相戀的地方,她說想再做最後一次巡禮,等這趟旅行完畢就要徹底忘掉前男友,她父親怕她萬一臨時想不開會出意外,所以……」他咽了口氣,接著道:「希望有個人能陪在她身邊,就因為你跟她男友外型有點相像,所以我才要你打扮成她前男友的模樣,在旁關照她。」
瞎掰完畢。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在許願池時直盯著他的白牛仔褲看,想必,她前男友應該挺喜歡這樣打扮的吧!
「老爸,那我還要陪她多久?我公司的工作……」
「公司的事我會交代洪總,他會替你打點好一切,據我朋友說,你……大概還要再陪她兩個禮拜,讓她可以完成這段旅程,了卻一樁心愿,你只要陪她平安回到台灣就行了,就算幫老爸的忙,也幫幫我那可憐的朋友。」孫鶴的用意,不止在幫助潘莛,同時也希望能藉由這種方式讓兒子走出情傷陰影。
「老爸,那這兩個禮拜—我可以帶她去哪裡?」
「咱們在提弗利不是有棟別墅嗎?可以帶她去住那裡,白天就陪她逛逛博物館、買買東西,到了晚上就帶去一些你們年輕人愛去的地方,總之,能讓她開心最重要。」
「老爸,以後能不能不要先斬後奏,這樣我連說不的機會都沒有。」頭都洗一半了,還能不沖水嗎?
「我要不先斬後奏,恐怕你連上飛機的意願都沒有,老爸還不是不想看你為了一個女人成天魂不守舍的,想說剛好有個際遇跟你差不多的女孩子,就讓你們一起出遊,彼此調適心情也不錯。」他要不是知道兒子是個軟心腸的人,說不定用這種方式還不見得管用。
「就兩個禮拜?」孫喜桓確認地問。
「就兩個禮拜,記住,這段時間千萬別跟她提到感情的事,想盡辦法把她導向積極、樂觀的一面,要是我朋友能看到他有一個健健康康的女兒回來,我這當老爸的也才有面子啊!」呵呵,看來就要大功告成了。
「那麼早就把公司丟給我,現在連你朋友的事也丟給我,老爸你自己逍遙怏活過日子,這樣你對得起你兒子啊!」他不免發了兩句牢騷。
「那是老爸看得起你,你該高興才對,我要是把你當廢物,那才懶得理你。」
「那就求求你以後別再看得起我,少找一些苦差事給我做。」
孫鶴知道他不過是耍耍嘴皮,嘴巴上說說而已,他的心可是比麻薯還軟,下次再把苦差事丟給他,他還不是照單全收。
「你是不是該回去吃飯了,別讓對方等太久,記住,要對她溫柔點、體貼點,多……」
「知道了!」重複的話不必再聽,他掛斷後走回餐廳。
一走回去,遠遠就看見一位金髮碧眼老外站在潘莛旁邊,手搭在她肩上,兩人有說有笑,似乎聊得十分起勁。
靠,這女人是這樣療傷的啊,不是來對與男友的回憶做最後一次巡禮的嗎?怎麼有帥哥搭訕就跟蕩婦卡門一樣跟人家熟起來了!
唉,她男友要是地下有知,恐怕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跑去跟閻王哭訴,希望回到陽間,化做厲鬼嚇嚇這個薄情女。
「喔,你回來了,來,我跟你介紹一下,這位叫Jason,是英國人,二十三歲,水瓶座,B型,他可是牛津大學企管碩士耶,而且他還會變魔術喔,剛剛他把一塊錢英磅放在我右耳,結果從我左耳變出來,你說他厲不厲害……」她說得興高采烈,好象碰到英國威廉王子似,開心到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了。
「潘莛,我問你,你認識他嗎?」孫嘉桓沒跟老外打招呼,因為他知道這種任意搭訕女孩的傢伙,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潘莛搖頭。
「你不認識他,卻連他的國籍、星座、血型、年紀和就讀學校都背得滾瓜爛熟,講得好象是多年不見的好朋友,你知不知道,萬一對方存心不良、意圖不軌,你該怎麼辦?一看她一臉毫不在乎,恐怕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鈔票,「不過變個三流小魔術,就把你逗得哈哈大笑,你曉不曉得你的笑聲,就連地下室三樓都聽得到。」
罵完,他這才正眼瞧向老外,並用流利的英文對他說道:「對不起,這是我女朋友。」
對方先是攤開雙手,很驚訝地看了潘莛一眼,然後紳士地點頭賠罪,閃人離開。
「你幹麼把人趕走,還說我是你女朋友,莫名其妙!」好不容易有個像奧蘭多布魯的老外跟她搭訕,他憑什麼把人家給趕走。
「那傢伙賊頭賊腦,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我看男人看得比你准,我這麼做是……是不想你丟台灣人的臉,讓這些老外以為台灣女人就像釣蝦一樣好釣,隨便放個什麼爛餌都會上鉤。」他沒想到,眼前這女人竟然連一點女性矜持都沒有,誰來哈拉都可以。
「我真是受夠你了,管我像管你女兒一樣,好了,這餐飯多少錢?互留個電話以方便回台灣時結帳,我不會再打擾你了。」再跟這個狂妄自大的男人多相處一秒鐘,她體內細胞會死上十萬隻。
「你沒錢能去哪裡?」她今早已將他昨天塞給她的兩百元美金還給他了。
「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天無絕人之路,你放心好了,待會到許願池附近繞一繞,看到有東方臉孔便過去問一下,只要遇到會說國語的人我就有救了,隨隨便便挑一個都比你來得強。」她振筆在紙上寫下手機號碼和麻雀旅社的電話,甚至連伊媚兒也寫在上頭。她潘莛不是會賴帳的人,欠多少錢,絕對會負責到底。
她把紙條推到孫嘉桓面前,看他動也不動,於是不解的問:「昨晚的住宿費和中午這一頓總共多少錢,麻煩你寫個借條給我簽吧!」
「我有叫你走嗎?」他對紙條看也不看,視線全霸住她的臉。
「不走留下來幹麼?」大眼瞪小眼嗎?
「那個……」他不自覺地結巴,「就那個……」
「哪個?你快說行不行。」
「你別急行不行,我是說……你欠我的這些就不用還了,我在提弗利有棟別墅,你過來當女傭幫我打掃,順便可以賺機票錢回台灣,你看怎樣?」他才不聽他老爸的,什麼陪她逛博物館、聽歌劇,他才沒那麼多美國時間,就讓她做做清潔工作,服侍服侍他。
「你說什麼,當女傭?」
「我不勉強,你可以考慮看看,你應該知道,如果你今天在許願池很不幸地一個台灣人都沒碰到,那麼……當夜晚降臨的時候,那些色迷迷、流口水看你的男人,就會一條街一條街、一條巷子又一條巷子地追得你無處跑,到時候你要是跑進死巷,被七八個男人堵住,我看你……」
「別說了!」光聽就嚇掉她半條命,哪敢讓他再講下去。
「那你是答應嘍?」
「薪水怎麼算?」人生地不熟,潘莛只能任他宰割。
「我會比照勞基法,絕對讓你超過基本工資,還讓你享有勞健保,這樣你滿意了吧?」
「透露一下會死喔!」
孫嘉桓朝她冷冷一笑。「你說對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