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搞什麼嘛，美崴電話里講得不清不楚，只說是一家食品公司，她原本以為是門面簡單，陳設老舊，到處堆滿雜貨的中小企業，哪知道，電梯門一開，氣派豪華程度，根本就不輸給一些金融機構，甚至是傳播公司。

一家食品公司能有這樣的規模，也算是大企業了，在裡頭走來走去的OL，每個人都穿得光鮮亮麗而且時髦。

都是美崴啦，也不說清楚，害她以為這家公司很傳統，於是穿一套保守的白色套裝，以及黑色包頭鞋前來面試。

她看著從玻璃大門映像出來的影像。天啊，自己這樣子真像從教會出來，打算到偏遠山區傳福音的教友媽媽。

在門外徘徊近十分鐘，裡頭櫃檯處始終沒人，她也不知道這樣進去是否妥當，直到一位年輕小姐，因抱著一疊公文而沒手推開大門，她才趕緊上前，助她一臂之力。

「謝謝！」對方笑得很甜美，齊眉的瀏海娃娃頭，給人很東方洋娃娃的感覺。

「不客氣，嗯，能不能請問一下，阮經理的辦公室要往哪邊走？」

「你……你要找阮經理？」年輕美眉尾音上揚，對於她要找阮經理，好像覺得很不可思議。

「沒錯，阮妙穎阮經理。」

「你確定你要找的人是她？」年輕美眉不放心地再確認一次，眼神中似乎透露著：你確定嗎？你不怕死嗎？

「對、對呀，我是要找她，我跟她約好十點見面，所以請你告訴我好嗎？」好怪喔，她的眼神怎麼像撞鬼一樣？

「嗯……從你右手邊直直走，靠左倒數第二間，門上擺滿常春藤吊盆，藤蔓垂吊而下，像是門帘的那間，就是阮經理的辦公室。」

聽起來真是奇怪，把自己的辦公室搞得像是植物園，不管了，反正這年頭怪人怪事特別多，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謝謝。」向潔兒感謝年輕美眉，立即往右手邊的方向走。

走到辦公室門口，垂落的常春藤讓氛看起來有些陰森，她站了幾秒，還是決定敲門。

叩叩叩！

沒聽到有人回應，她自己轉動把手，開門進去。

只見室內空蕩一片，並沒有人在裡頭，就在她轉身準備離去時，一名看來接近中年，有點小腹，胸前即使使用了魔術胸罩也難以托高的女人，正巧站在她後面。

「這位阿姨……請問你知不知道阮妙穎阮經理去了什麼地方，我叫向潔兒，跟她約了十點鐘見面。」這位太太也太不會保養了吧，這麼遠看，還能看到粗大的毛細孔。

對方聽了她的話，整張臉馬上拉了下來，「我今年二十九歲，應該還沒資格當你阿姨吧！」

二十九？！

不會吧，這女人真的是二十九歲？

「對、對不起，這……這燈光太暗，看不太清楚，再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你看起來真的像二十九歲……」即使覺得亡羊補牢於事無補，向潔兒還是認為有必要儘儘人事。

「用不著補上這些無意義的話，說吧，找我有什麼事？」阮妙穎坐回座椅，連頭都懶得抬起來看對方一眼。

「你、你就是阮經理？」完了，得罪人了！

「你非得每隔幾秒就驚訝一次嗎？」

對方的壞脾氣，向潔兒徹底體會到了。難怪剛剛在大門口時，那位年輕美眉表情會那麼詭異。

「不好意思，我沒那個意思，其實我真正的意思是……」

「你是古課長介紹來，想要我替你安插一份工作的，對不對？」阮妙穎沒好氣地問。

古課長？誰曉得美崴那遠房親戚姓啥名哈，反正能有份工作就好了。

「是的，一切都麻煩阮經理了！」

「你曉得你要勝任的，是怎樣性質的工作嗎？」

「我知道，是英文秘書。」

「那你的最高學歷是……」

「XX技術學院畢業。」

「技術學院……」阮妙穎皺眉，搖搖頭，「古課長沒告訴過你，我們公司對外徵求的人員，最起碼要大學畢業，你不過是技術學院畢業，怎能勝任這份工作呢？我一向很不喜歡有人運用關係來取得工作，向小姐，很對不起，這個工作不適合你。」

「可是我考過托福，這是我的證明，一般基本的會話、文件處理我都沒有問題，我可以接受測試，我禁得起考驗的……」她央求著，還將托福成績遞到阮妙穎面前，希望能夠力挽狂瀾。

阮妙穎這個人之所以令人聞之色變，就是因為她鐵面無私、六親不認，當初，徐美崴找古課長幫忙，而古課長面對這位超遠房親戚，幫忙意願並不大，可是徐美崴又一直盧他，他逼不得已才想到把這燙手山芋丟給阮妙穎，讓她來扮黑臉。

「我說不行就不行，向小姐，你請回吧！」

「阮經理，你可以拿一些文件給我看，我要是看不懂，你再來決定我的去留也不遲……」

就在這時候，門被打開，一位公司職員對著阮妙穎說：「阮經理，開會時間到了，今天總裁提早到公司，你最好趕快過去。」

阮妙穎點了點頭，同時收拾起桌上文件，朝門口走去，邊說道：「向小姐，我現在要開會，不送你，你慢走！」

她走在前頭，向潔兒走在後頭，她心急如焚。這個阮經理怎麼能以學歷來論人，以文憑來定江山，難道說，在她眼中一個人的價值完全取決於此？

「阮經理，你不能一點機會都不給我，我求求你，你只要給我五分鐘，我保證……」

突然，阮妙穎轉過身，害得向潔兒差點煞車不及撞上她。

「向小姐，這是公司的規定，沒有大學畢業，是不能應徵英文秘書的，我不知道你跟古謀長是什麼關係，總之你資格不符合是事實，請你不要再這樣死纏爛打，我想，你不希望我叫警衛吧！」說完，轉身大步走向會議室。

眼看著她就要踏進會議室，向潔兒心中是又急又氣。

「阮經理，那麼我等你開會結束，我在外頭等……」

「小姐，你不能進去，我們總裁在裡頭開會啊！」看到向潔兒跟著阮妙穎的腳步衝進會議室，助理小姐嚇得連忙衝過去阻止。

只是這一切，似乎都來不及了！

向潔兒直接沖了進去，還不小心撞到阮妙穎，害得她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

這一刻，所有人都怔住了，將近有幾十雙的眼睛同時朝她身上集中，面對這樣一位莽撞的女人，所有人心中不免有個共同疑問：奇怪了，這個女人是誰，怎麼膽敢在總裁主持的會議上，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地闖進來。

「是誰准你跟進來的，快給我出去！」阮妙穎不禁發火，氣得沒風度地推著向潔兒。這女人聽不懂人話嗎？好好跟她講講不聽，非要人家用吼的。「Kelly，你眼睛瞎了嗎？有人跟在我後面你都沒看見嗎？」

另一位助理Kelly被這麼一吼，當場嚇得臉色發白。

「我、我剛好在接電話，所以……」

「廢話那麼多做什麼，快把她拉出去啊！」

「是！」說著就要攆人。

「慢著，讓那位小姐進來！」會議長桌盡頭，傳來男子渾厚的聲音。

Kelly動作停了下來，她看看阮妙穎，不敢擅自作主。

「報告總裁，只是一件小事，我自己會處理的。」

「我叫你讓她進來就讓她進來，有需要解釋那麼多嗎？」

阮妙穎不再多言，把站在門口的向潔兒請了進來。

這回再踏進會議室，向潔兒總算有心思注意周遭環境，定睛一看，不由目瞪口呆。剛剛那位發號施令，相當具有權威的男子，竟然就是裴丹弼，他、他怎麼會在這裡？這是康璽食品公司，不是「東亭軒」啊！

「你不是應該在上班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裴丹弼神情嚴肅，在部屬面前，他一向不苟言笑。

「我……」

「報告總裁，這位向小姐是古課長推薦，來這裡應徵英文秘書的。」阮妙穎替向潔兒做了回答。

「應徵英文秘書？」不過短短一天的時間，她就成了無業游民，還極具效率地跑到他的公司來應徵秘書了？「你工作辭了？」

完了，他問得越多，她越心慌，面對這樣的突髮狀況，她滿腦子像是被放了一坨黏答答的膠水，黏得她腦筋完全無法運轉，連一兩句應對的話也擠不出來。

「真的是很對不起，其實我並沒有工作，昨天我說白天要上班，其實是……其實是騙你的……」她據實以告不想再說謊了。

裴丹弼一聽，臉色當場沉了下來。原來她說很忙沒空，不過是不想跟他吃飯編出的謊，其實她大可明說，不需要這樣迂迴。

「你是古課長的親戚？」他還是保持風度，冷靜問道。

「不是。」

「那麼他為何要推薦你？」

「古課長是我朋友的遠房親戚，是透過朋友，請他幫忙的。」

裴丹弼接著問：「你有英文秘書方面的工作經驗嗎？」

向潔兒搖頭。

「你在學校念的是什麼？」

「服裝設計。」天啊，看他的臉色，越來越不妙。

這四個字一出，在場的莫不竊竊私語。有沒有搞錯啊，沒有英文秘書工作經驗，又非食品相關科系畢業，這女人憑什麼來這裡討工作？

「你曉得我這裡是食品公司，並非服裝公司？」

「我曉得。」

「那麼你對和果子了解多少？」

「康璽食品公司，跟『東亭軒』販售的商品，是一樣的嗎？」她很想知道，這兩家公司的屬性是否是一樣的。

「它們是相關企業，所以所販售的商品，很多都是雷同的。」他正色看她。「向小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口氣尖銳，和昨晚的客氣有著天壤之別，這也難怪，她騙了他，現在，他肯定在氣頭上。

「不好意思，我對和果子完全不了解。」

這句話更是讓在場的人聽得都愣住了。

「向小姐，幸好我沒有錄用你，要不然，我肯定會鑄下大錯！」阮妙穎插話。「向小姐，難道古課長沒告訴你，要進來本公司，起碼要有一點日式點心的概念，我們不希望起用一個對和果子完全不了解的人。」

「對不起，那是、那是因為我從來沒吃過和果子，才會對它那麼不了解。」

當她說完這句話，下頭又開始交頭接耳，從這些人鄙夷的眼光不難看出，他們打從心底瞧不起向潔兒。

「你說什麼，你、你從沒吃過和果子？」阮妙穎發出不可思議的高八度聲音。

「是的。」這是她這一輩子，最難擠出的兩個字。

「向小姐，請走吧！」阮妙穎不停搖頭，嘴角冷冷揚著。

會議室瞬間變得安靜無聲，彷佛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沒人出聲幫向潔兒說話，更沒人願意給她機會，在這人吃人的社會，人性變得越來越自私自利，在職場上，尤為明顯。

向潔兒的腳沒有移動，她不想走，也不能走。她知道他們都在譏笑她的不自量力，也不掂掂斤兩就跑來應徵，但要她就這麼夾著尾巴走人，她也辦不到！

裴丹弼在旁始終默不作聲。在公司一級幹部面前，他無法偏袒向潔兒，是她自己沒有任何一項條件符合公司要求，一向公事公辦的他，很難為了她，而失去該堅持的原則。

「向小姐，我們要開會了，請你離開！」阮妙穎話說重了，口氣更是差到不行。

「不，我要留下！」

「你憑什麼說出這句話！」阮妙穎大聲斥喝。

面對一張張冷酷無情的臉，向潔兒不但不自卑，反而抬頭挺胸，拿出她傲人的尊嚴出來。

「和果子……只要是女孩子，沒有一個不喜歡的，但這麼好吃的東西，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吃得起的，我曾經經過『東亭軒』的門市，也很想買幾個來嘗嘗，但我告訴我自己，我必須忍住我的口腹之慾，因為我所賺的每一分錢，都是將來要出國念書用的，我沒有好的家世背景，將來出國的費用必須靠自己一分一分地掙，當我想到一個大福麻薯的價錢竟然等同於我一頓午餐時，我就更買不下手了。」

她把目光轉移到裴丹弼臉上。「我雖然沒有大學文憑，但我的托福可以證明我的英文能力，我雖然對和果子毫無概念，但我願意用心學習，很多學生畢了業，也不見得能夠學以致用，但還是能在其它行業表現卓越，這種例子比比皆是，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都願意給你這麼好的家庭環境，你卻吝於給我一個機會，我必須坦白地說，我需要工作、我需要錢、我要生活，只要你肯給我工作，我就能表現給你看，花在我身上的每一分錢，絕對不會浪費掉。」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聽得所有人驚嘆不已。這女人也太大膽了，敢在總裁面前大放厥詞，而且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然而她的真心告自，並沒引起共嗚，就連裴丹弼，也未予以任何的表示。

「好、好，我學歷不高，當英文秘書不符合公司規定，那……那我去工廠，跟學徒一起學做和果子，還是到門市當店員都行，我會很努力工作，絕不遲到早退，這樣總行了吧？」她已經把姿態壓低，難道說他真的這麼鐵石心腸，連一個只求溫飽的工作都不願給她？

「向小姐，你鬧夠了吧，我長這麼大，還沒看過像你這麼厚臉皮的人。」阮妙穎按下桌面通話鍵。「Amy，麻煩你請警衛進來一下。」

「我有叫你把警衛找進來嗎？」裴丹弼喝斥她的越權行為。

「總裁，要是讓她繼續鬧下去，我們的會恐怕永遠都開不成。」

「這裡是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

聲音一出，阮妙穎當場住嘴，他轉而看著向潔兒。

「我叫你做什麼，你都願意去學、去做？」

「是的，我什麼都願意做，只要你給我機會。」

「我必須把醜話說在前頭，我對員工要求十分嚴格，要是你吃不了苦，半途打退堂鼓，我是一毛錢都不會付給你的，你能接受嗎？」

她毫不考慮，點頭道：「可以，我可以接受。」

「好，從明天開始，我會請一位師傅教你做和果子，你要用心學習，把『東亭軒』的所有熱門商品，通通學會，你辦得到嗎？」

阮妙穎聽了，忍不住插嘴道：「總裁，東亭軒和果子的製作過程，是公司的商業機密，旗下所有的和果子師傅，都經過簽約，保證不能將技術外流，你讓一位素昧平生的門外漢跟師傅學做和果子，萬一……萬一她有天離職，將技術泄漏出去，那……」

裴丹弼朝桌上一拍，起身怒斥，「阮妙穎，東亭軒是我裴丹弼的，還是你阮妙穎的！」

一向給人溫文儒雅印象的裴丹弼，竟然為了一個應徵者，當場對公司的主管發飆，眾人又是一愣。

這可是阮妙穎第一次當眾被羞辱，她哪有臉再待下去，二話不說，身子一轉，立刻走出會議室大門。

這……怎麼會這樣……向潔兒在心裡直嘀咕。這不是她想見到的啊！

「向小姐，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到外頭找位唐小姐，我會交代她，該怎麼做，她會替你安排。」

「謝謝。」她不再多言，很低調地走出會議室。

見她離開，裴丹弼這才坐回主位。「那麼現在會議開始吧！」

俗話說得好，隔行如隔山。

踏入未知的領域，所面對的辛苦，絕對是別人的好幾十倍。

從第一天正式上班，向潔兒就不敢鬆懈，認真學習，將師傅教她的束西，通通記在本子里。

短短十天，她就進入狀況，學會做日式甜點的基本功夫。

她懂得糯米皮要怎麼做才會Q，才會嫩，紅豆要煮多久才會又松又軟，麵粉和糯米粉混合，要幾比幾的比例，才能做出最好的外皮。

而糯米香和豆沙餡要怎麼融為一體，才能在舌尖化開，輕柔不膩。

這些都是最基礎的，要是連這些都不會，困難的更別提了，那就像是一道極高的門檻，無論怎麼跨，都不可能跨得過去。

她很慶幸教她的師傅人很好相處、很有耐心，脾氣又溫和，每個過程，都會不厭其煩地說上一遍又一遍，不因為她是一個生手，什麼都不懂，就對她又吼又罵，完全不像電視上「搶救貧窮大作戰」里的老師傅，常把人罵得比一頭豬還要不如。

「不錯嘛，剛開始就有這樣的成績，潛力無窮喔！」

「那都是因為有你這位名師，我才能學得這麼快嘛！」

剛過五十，已經娶妻生子的明叔，在業界頗富盛名，他在日本時還參加過電視冠軍和果子師傅選拔，雖然只得第二名，但實力已大受肯定。後來在裴丹弼重金禮聘下，成為「東亭軒」首席甜點師傅，不少創新口味都是他獨自研發，產品一推出，就廣受女性同胞喜歡。

向潔兒一邊攪著紅豆泥，一邊問：「明叔，總裁他爺爺和你比起來，誰做的和果子比較受歡迎啊？」

「你是說『東亭軒』的創始人，也就是和果子的祖師爺裴東亭嗎？」

「沒錯，就是他，聽說他做的和果子，在過去，只有上流社會人士才享用得起。」說到裴東亭，向潔兒眉毛都飛了起來。

明叔給了她一個「你明知故問」的表情，「都被稱為祖師爺了，你認為我有辦法超越過他嗎？三十年前，他做的和果子就赫赫有名了，還被日本皇室指定為御用，裴老爺常依季節變化，推出不同氣氛的和果子，每一種都造型高雅，令人愛不釋手。」

「為何他以前都只做給皇室和上流社會的人享用？平民都不能買嗎？」這也太獨慧有錢人了吧！

「以前吃和果子，是要搭配日本茶的，而這些上流社會的人，更是將茶道視為優雅高尚的象徵，日本的茶道文化是以京都為中心發展出來，連帶地，像裴老爺這樣的和果子達人，也在歷史的熏陶下，努力追求精緻細膩的和果子，因此，在東京，一提到『京莫子』，就是高級和果子的代名詞。」一說起和果子歷史，明叔就儼然是個老行家，說個不停。

「想不到以前吃個和果子，這麼麻煩。」

「這是當然的，像生果子，就得搭配抹茶，淡雅的玉露，則是配上三盆糖球，至於煎茶，搭配任何一種和果子，都有不錯的風味。」

聽了他詳細解說，向潔兒才了解裡頭學問原來這麼大。小小一個和果子，可以搞得這麼繁文褥節的，怪不得有錢人才能享用，也只有他們才有空去搞這些。

「難道他從來沒做給平民吃過？」

說到這，明叔又有故事要說了。

「當然有，你曉得嗎？在二十八年前，日本關東一帶，最紅的和果子，當屬『幸福和果子』，那是裴老爺第一次在東京開設和果子專賣店，當初，就是以他的名字裴東亭取名，為了吸引女性客人，他便以櫻花為主題，做了『幸福和果子』，他聲稱只要是吃了他的『幸福和果子』，女孩子都能很快找到幸福，找到今生最愛的伴侶，還因此掀起前所未有的購買熱潮。」

「真是厲害，三十年前就能想出這麼棒的文案，難怪會成為和果子界的第一人。」她想了想，突然發現一個大問題，「既然『幸福和果子』這麼暢銷，為何現在的『東亭軒』沒繼續推出？」

「自從和家人鬧翻后，裴老爺就把『幸福和果子』的秘方一併帶走了，當時，他的兒子曾經找上不少和果子師傅，期望做出相同風味，可惜市場反應不佳，覺得在口感上，還是沒裴老爺做得好，所以時至今日，寧可不賣，也不要砸壞了招牌。」明叔看看錶。「不能再聊了，今天老婆大人生日，餐廳都訂好了，我該走了！」這一聊就差點忘了時間。

他一邊脫制服，一邊問向潔兒，「今晚你還是打算留到半夜啊？」真是努力，已經持續有一個禮拜了。

「我要不好好加油，到時候總裁若要驗收，我拿什麼給他看啊！」這不僅是要做給他看，也是要做給自己看。

「真是用心，不過要小心身子，不要累垮了，瞧瞧你，兩邊臉頰都凹進去了。」他指著冷藏櫃。「我在裡頭擺了很多好吃的東西，要是肚子餓了，就儘管拿出來吃，雖然很多是微波食品，但絕對是你勞累時，最佳的補給品。」

「謝謝你，明叔，你快去吧，要是遲到，你老婆可會綳著臉跟你吃晚餐的。」她可不想耽誤到人家的好事。

「那我走嘍，對了，不要學得太快，要不然，我可沒那麼多東西好教你了！」他幽默說道，那張圓滾滾的臉，讓向潔兒看了倍感欣慰。她真是好運，沒有碰到一位橫眉豎目，老擺臭臉的師傅。

其餘的師傅陸續下班，晚上九點，整個製作工廠里，僅剩兩盞日光燈亮著，她一邊看著手邊筆記，一邊注意熱鍋里的紅豆，今晚，她告訴自己，要做出最好吃的豆沙餡，要讓明叔瞧瞧，她就算是生手，也是最有領悟力的一個，同時，她也要讓裴丹弼知道，錄用她，是他這一生中，所做過最明智的決定。

深夜十二點，燈，持續地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