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恨意難消,只是……為何連愛意也難消?

「肉身不滅」對他谷夢堯而言真是一場災禍。日日夜夜,他便抱持著無盡的愛恨交錯啃噬自己的心,並且在幽暗的空間里浮浮沉沉地度過悠悠歲月。

如果只有怨恨也罷,那麼一尋到她,他便可以一刀解決她,以報這綿綿長恨。只是……懦弱的他竟還未忘懷她。

一見著她的面,那洶湧的思念竟不由得決堤泛濫。

唉,他竟還念著她。

也不過是一縷不滅的靈魂流轉到一具平凡的軀殼裡,當初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早已消失無蹤,他竟然還秉持著當初的痴傻,只因為這是三千年來他唯一的牽繫與挂念。

他如果只是恨她就好了。

這三千年來,他在瓶中辛勤修練,直到兩、三年前,他的魂魄方能突破鎖情瓶的控制,在夜晚的時候短暫出遊,於是他便發願要找到她。

直到一年前,他在台灣上空發現她強烈的氣時,他便知道,這一場恩怨終要有個了結了。

他夜夜入她夢裡,目的便是引她去找他,還好有那叫沈秋攻的女孩推波助瀾,否則他可能還得繼續等待下去。

這一世的雲若湘似乎比較善良些,至少,她把他放出來了。只是,這樣的舉止根本抹煞不了她當年騙他人瓶的仇恨,那悠悠長日、那無盡的黑暗,她可知道他是怎麼過的?

他夢想著與她度過神仙眷屬一樣的日子從此灰飛煙滅了,取而代之的只有如何報復、如何懲罰她……他要與她長期抗戰。

她開了鎖情瓶,他隱身出瓶,為的只是製造和平的假象。

在短短一個月中,他用仙術變了許多錢,購置了這幢臨海的房子,這房子不只用來棲身,因為這裡距離她租賃的地方很近,他可以隨時觀察她。

他學習這個世界的語言、生活、各樣新奇的科技產物,並且製造自己的身分、學歷,施了個小小的法術,讓藝術學院的董事會聘他在美術系任教。他煞費苦心地安排一切,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接近她,擾亂她的生活,令她痛不欲生。

今天第一次的照面,他相信他已經達到驚嚇她的目的,瞧她上課時惴惴不安的神情,他心中竟有著惡作劇后的快感。

今晚再次去見她,並不在他計劃當中,他只是一時興起,想去作弄、作弄她而已。是的,他真的只想去作弄她而已,只是,他幹什麼吻她呢?

原已堅定不再陷溺的心,竟在看著她的青蔥玉手時,忽然又動了念。

明明口頭上字字句句悲憤地控訴她的罪行,他竟還管不住自己想去碰觸她的心。他不禁詛咒起自己的濫情。

她不過是個長相普通,頂多有點小聰明的平凡女孩,她拿什麼來誘惑眼高於頂的他呢?莫非……他急急地想尋找到她,是因為他想她,而不是他恨她。

「不!她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以前是,現在也是,別被她的老實臉孔給騙了。谷夢堯,你若是再愛上她,你一定會萬劫不復!」

是的,她是他的仇人,他得認清這一點。別再沉迷於以往兩人相知相借的假象,他不能再被她騙第二次了。

他不可以再愛上她,他也決計不會再愛上她。

從他出瓶之後,所有的浪漫情懷就都該成為過去,現在的他,是冷酷無情的谷夢堯,以折磨她為樂。

是的,他不會再愛了,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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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谷夢堯昨夜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她家,凌襄鈺結結實實地失眠了一夜。還好,今早沒課,可以讓她偷懶地睡到日上三竿。

不過,十一點起床后,她才想起今天下午要交的山水畫作業,她根本都還未動筆,便有了一絲不祥的預兆。

她忘了現在的國畫老師是谷夢堯,不再是以前那位可以讓人賴作業的陳老師。

兩點的課,現在動筆應該還來得及。

趕快備好宣紙與筆墨,她便埋頭苦思了起來,要畫什麼?有哪裡的景緻是值得人畫的?

一個月前的大陸之行忽地湧上記憶。

那遠山如畫、綠草如茵取代了她腦中曾以為的好山好水,尤其那洞庭碧波、岳陽幽情,更在她心頭烙上永難磨滅的記憶,彷彿深深刻刻地勾起無限鄉愁。

淡淡的墨色、飽滿的水分,渲染出夢裡的江南,遠遠近近的山光水色,浮現一派靜溫平和。

她的鄉夢宛如走出了夜的魅感,在純白的宣紙上,綿綿密密地織就了隱隱愛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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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仍有點濕儒的書紙衝到教室時,已經是打鐘后三分鐘了。

遲到三分鐘而已,他……大概還沒來吧。以前的陳老師都上課五分鐘以後才到,她想,她應該還不算遲到。

哪知才一踏進教室,谷夢堯的聲音就冷冷地傳了過來。

「凌襄鈺,去後面站。第一節我就講過,不許比我晚到教室.這是我的原則,也是我的要求。你自己看,全班都到齊了,就你遲到,你說得過去嗎?」

什麼?罰站?!這……她不會聽錯吧,她這輩子從未被罰站過,谷夢堯就因為她遲到三分鐘要她罰站?

他現在的面容除了冷峻還是冷峻,沒有絲毫可以轉衰的餘地,而班上的同學也是面面相覷,沒有人敢為她仗義執言,而且也沒有理由。畢竟老師已經先約法三章了,錯就錯在她不該遲到。

為了這突如其來的懲罰,她幾乎無法回過神來,只能呆愣在門口生悶氣。

她深信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要她難堪,故意要她出醜,因為他說過他要折磨她。

她忽地鄙視起他來,他憑什麼如此假公濟私?要不是他來搗亂,她會失眠,她會沒時間寫作業嗎?如果要她罰站,那得先罰他。

她絕不接受如此不合情理的侮辱,她拒絕。

她的臉色越發沉得難看,而他,也似乎看不出有心軟的可能。

這時候,沈秋攻戰戰兢兢地舉手了。「老師,可不可以原諒凌襄鈺一次,我相信她以後不會再犯了,請老師大人不記小人過……」

「秋玫,不必求他,而且,他不是君子,我也不是小人。」她冷冷地說。

她忿忿地走向講桌,把那張山水畫作業交上,便又旋即轉身——不過,不是回座位,也不是到教室後頭罰站,而是朝門口走去。

她就在全班的目瞪口呆中,很薄灑地從前門走出去。她——她竟然公然蹺課。

「凌襄鈺!」

丟下谷夢堯的大吼,她幾乎是快跑地離開校園——並且強忍住自己的淚。

一路奔跑回自己的小套房后,她才縱聲哭了起來。

從小到大,她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她不是一個驕縱的人,也並非不能接受別人的指責,今日若是她貪懶,她絕對心悅臣服地接受處分,只是,事實並非如此啊。

谷夢堯是故意整她的,所以她不服。

唉,生平第一次蹺課!而且還是在全班師生面前大刺刺地離.去,要是被她那最嚴謹自守的老媽知道,怕不要臭罵她三天三夜。

她是不是太衝動了點?或者,她根本就是中了谷夢堯的計謀。這下子,他便可以光明正大死當她了。

最後一學年的課被死當,這不就表示她得念大五了嗎?唉,她光想像,就可以感受到屆時她父母知情后的衝天怒氣,難道……她真上當了?

適才的滿腔忿怒,隨著頭腦的清醒而淡化,隨之而起的是埋怨自己的衝動。

早知道就乖乖去罰站嘛,裝什麼瀟洒,這下子,她該怎麼辦?總不能要她去求他吧,那隻會令他更糟蹋她,她可不要他再來嘲諷她。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帶著昨夜失眠后的疲憊,不知不覺中,她又沉沉睡去。只是,腦人的夢境又在她熟睡后呈現,迷迷濛蒙中,她只依稀記得,在黝黑的幽暗中,有雙極欲吞噬的眼一直瞧著她,瞧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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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真會睡,什麼時候了還睡得著?

谷夢堯看著和衣俯睡在床的凌襄鈺,心裡不禁嘀咕著:這女孩可真大膽,竟然敢公然對抗權威,是衝動得傻氣,還是勇敢得瀟洒?

老實說,他根本投想到她會拂袖而去。今天換了是別人,他也會同等對待,因為他早已和學生約法三章,誰不守規定,他都要罰。只是,沒想到是她!

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點假公濟私,他氣憤昨日他對她不自覺的親密,所以今日他便告訴自己,別再對她心軟,最好能夠讓她大大地出個糗,才能消除他滿腔的怨氣。

只是,為何他對她嚴峻的態度,竟會令自己隱隱有絲不忍?瞥見她幾欲哭泣的容顏,他竟無端恨起自己的殘忍。還好她選擇離去,否則他不知道自已是否可以承受她怯生生地罰站在教室後頭。

下了課,幾度制止自己來看她,可是他最終仍是失敗了,於是,他便在這裡了。

她「睡品」還真不錯,就同樣一個姿勢俯睡著,還沒見她變換過其它睡姿。

他當然免不了對她品頭論足一番……唉,老實說,他真有點失望。

雲若湘的再世投胎怎麼跟原來的她差那麼多?以前的她,真可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大美人。她的及腰雲鬢又黑又亮,宛如一匹長練;她嬌嫩若赤子的肌膚吹彈惶破,白細勝雪;尤其她那一雙明眸,黑白分明,顧盼神飛,稍一凝視,便勾得人心蕩神馳。當初,他是一見著了她,便矢願非她莫娶了。

再看看這床上的凌襄鈺,身材還真是嬌小,大概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吧。當然,更該不上什麼好身材,這麼平板的身子,是吸引不了什麼男人的目光的。她留著一頭及肩短髮,發質不太好,似乎有點枯黃;皮膚倒是細緻,只是不如雲若湘的白皙。臉型還好,鵝蛋臉,不太胖也不太瘦;不過,那單眼皮的小眼睛就差人家差多了,一來不美,二來無神,唉!長得還真普通。唯一能稱道的,大概只有她那稜角形的小嘴,豐潤欲滴,艷若桃花,可以勉強地勾起男人們一絲絲的慾望;不過,對他而言,這樣的姿色可挑不起他任何感官上的衝動。

她全身上下,唯一吸引他目光的,是她那雙手——修長細嫩、柔弱無骨,是雙藝術家的手,教他不禁怦然心動,極欲小心地執在掌中,好好感受那柔軟的撫觸。

心念一到,他馬上驚覺地轉換目光,他可不想再跟她有什麼牽牽扯扯,即使他要剋制得很辛苦。

他極力告訴自己,也不過那雙手能看而已,其餘的部分,連「美」都沾不上邊。這凌襄鈺,他百分之百肯定——他絕不會看上她。

至於昨天他鬼迷心竅的舉止,根本不含一絲絲「喜歡」的成分,他只是拿她做雲若湘的替身而已,或者,他只想惡作劇,嚇她一嚇而已。是的,一定是這樣,他的品味才不會差到去看上她才對。

以前,雲若湘也畫畫的,是他教她的。沒想到轉世投胎之後,她仍然愛畫畫,而且畫得好極了。

她那幅山水,他一看就知道是他的故鄉,那畫里的山、書中的水,隱隱有股輕愁,那是用真情走進去的美麗江山,恬淡溫馨得直教人想念。

她橫溢的才氣教人拍案叫絕、摯情的畫作動人心魂……唉,可惜了,長得太平凡,引不起他的興趣。

不過,她長得怎樣、如何的有才氣,那也是她的事,他是再也不會對她付出多餘的關心。

他來只是……只是為了報復。

他再望向她熟睡的臉龐,那神情純潔而毫無機心,他的決心不禁有一絲動搖——他該為了三千年前的仇恨,來找眼前這位毫不知情的女孩報復嗎?

就在他怔忡間,床上的人兒緊緊地皺了皺眉,唇邊嗯嗯啊啊地彷彿在掙扎什麼。

「嗚……不要……不要……」她細語喃喃。

他一邊咒罵自己沒來由的同情心,一邊坐在床沿搖醒她:「凌襄鈺!怎麼了?」

她幽幽醒轉,卻為了眼前兀地出現的沉鬱眼神嚇了一跳。

「啊!」瞪大眼瞧他,一臉的不可置信。「你……你……」她又不自覺地口吃了。

「我怎麼?」他沒好氣地說。

「你怎麼在這裡?」地環視了四周,確定這是自己的住處后,又說:「你怎麼會在我家?」

他兩手環胸,一臉皮皮地說:「我們倆關係匪淺嘛,所以我會在你家,那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她氣得杏眼圓睜。「你……你真的很不要臉耶!」

講到這兒,她忽地又發現他竟就坐在自己床沿,她急得直推他。「喂!你怎麼這樣,走開啦!」如果可以,她還真希望兩手兩腳能把他這惡棍推下床。

其實,他並不一定得坐在床邊,只是,沖著她一臉的不高興地偏要氣她一氣。

他凝視一定,整個身子便如生根似的粘緊她的木板床,任她怎麼推打,他就是不移動半分,

「谷夢堯!你怎麼這樣!」她邊生氣得直嚷嚷,邊奇怪自己的易怒與沒氣質。

「再怎麼樣你也叫聲老師嘛,連名帶姓地叫我,太不尊重了,」他老神在在地說。

講到這「老師」二字,她就有氣,她覷著他,罵道:「你這樣也配做老師嗎?假公濟私,公報私仇!」

他回頭望她,瞭然地說:「怎麼?被罰站不高興,找我出氣啊?別忘了,是你自己遲到,還怪我,我還沒指責你公然蹺課呢。」

她依然氣呼呼地說:「要不是你昨天到我家來騷擾我,我會煩惱得一夜沒睡嗎?我會沒時間寫作業嗎?我今天五點多才入睡,十一點起床便急著書畫,兩個多小時便畫出你要的作業,我還不算盡責的學生嗎?說來說去,我之所以會遲到,完全是你害的,你還有理由要我罰站!」

他露出邪氣的笑容,說:「喔——原來你整夜思念我的香吻,早說嘛,我可以免費奉送。」

「你……你怎麼那麼色。」她雙頰陡地漲紅。

他發現她臉紅的樣子還頗迷人,令他更想捉弄她了。

他伸出手去拉她。「來,我知道你想要,別假惺惺了,我可以教教你。」

她倏地跳起,驚呼道:「你怎麼這麼不要臉,老不修、大色狼!」

她一輩子沒用這麼難聽的話罵人,可是,他……他太惡劣了,她忍不下這口氣。

他眉毛一挑,有點不悅地說:「你罵我老不修、大色狼?哼!你很勇敢嘛,當我的面蹺課,當我的面辱罵我,你真以為我不敢對你怎麼樣嗎?」

她跳下床,直躲到離他最遠的櫥櫃旁,囁嚅地說:「是你處置不公,所以我才蹺課,是你胡亂調戲。我才會罵你,是你有錯在先。」

他站起身來,高挑的身形嚴然形成一股極大的壓迫感。「你在跟我講道理嗎?而你奢望我會因你的解釋而放過你嗎?」

他一步步迫近她,教她更顯慌張,她企圖找一些話題來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當老師要講道理啊,你隨意闖入我房間,又……又意圖不軌,我……我可以告你的,萬一你被判刑,你會身敗名裂的……」

「你去告啊,我不在乎。」他一臉淡然地說。

見他不為所動,她又開口說;「你……你是不是殺了陳老帥,然後再頂替他的位置,不然他怎會突然辦理退休?他才五十歲,根本還沒老到要退休的地步,一定是你把他怎麼樣了,對不對?·

他搖了搖頭,面露鄙夷地說:「你那笨腦袋快停止一些可笑的幻想吧。我修練了三千多年,難道沒有那點法術叫他自動去職,我還需要殺了他來為自己造業嗎?」

她雙眼骨碌碌地轉動著,又開始沒話找話了。「嗯……你……你會法術啊?好奇怪,莫非你是神仙?你教我幾招吧,你……」

他忽地身形一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到她跟前,並且以大手掩住她的口。

「我發覺你很羅嗦,對付羅嗦的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封住她的大嘴巴。」

他很有效地令她閉了嘴——用他的唇。

他對自己說過,她根本一點都不誘人,渾身上下找不到可以勾引男人的地方,他之所以這樣對她,是因為她太多嘴了。

只是,她的唇瓣很柔軟,教他一時不小心又失了神;在恍惚之間,他彷彿以為他懷中的女人,是他曾深愛過的雲若湘。

「若湘……」他呢喃著。

一聽這名字,她的腦袋又清醒了過來,她羞憤地使勁推開他,不知怎地,她心頭沒來由地酸楚了起來。只是,沒讓這樣的情緒蔓延開來,她忽地想到他「討厭」的吻。

她作勢擦了擦嘴唇,並且盤算著怎麼趕走他。

她瞪大眼凝視著他,嘴邊隱隱有絲輕笑。「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愛上我了,否則不會三番兩次闖人我房間,又神魂顛倒地吻了我兩次,你說,我猜對了是不是?」

她期盼這招激將法能將他趕走,唉,她實在太疲倦了。

強壓住幾欲否定的心緒,他吊兒卿當地說:「嗟!我會愛上你?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喔——好不容易有個男人對你動手動腳的,你就高興得飛上天了,不知道你是太單純,還是太愚蠢了。男人嘛,那個不嘴饞呢?你可別會錯意啊!憑你這姿色,唉,抱歉,我是看不上眼的。」

「既然看不上眼,那你采找我幹什麼?」她狠狠地瞪著他,恨不得抽他兩個巴掌。

「沒事……就不能找你玩玩啊?」谷夢堯倚在牆邊,邪里邪氣地打哈哈。

「不行!你……你真是牛皮糖耶,幹嘛老粘著我?」她火冒三丈地轉過身去,拒絕看他那不正經的嘴臉。

「不粘著你,萬一讓你跑了怎麼辦?我可等死你了,我還沒想到怎麼治你呢,可不許你給我出什麼狀況。」他不知何時來到她背後,在她耳後吐著氣。

他……他在幹嘛?怎麼這麼「討厭」,害她全身都燥熱了起來。

「你幹嘛離我那麼近?」她小聲地問著。

「距離近好說話。」他繼續在她耳根子旁細語著。

她不耐地說:「要說什麼啊?」

「你的畫我看了。」

講到畫,她精神全來了,她轉過身,興高采烈地問:「我那幅畫你看過了?怎麼樣?你覺得如何?」

他深深地看了她兩眼,才慢條斯理地說:「你的畫嘛……」

「怎麼樣?」她滿含期待地看著他,清5的眼眸頓時充滿了神采。

他頗具興味地轉了話題。「你很愛畫畫?」

她乖巧地點點頭,剛才的火藥味全沒了。

「是啊。繪畫是我全部的生命,只有拿起畫筆,我的身軀才像活了過來,否則其它的時候我總是百般聊賴地過活。」講到這兒,她才發覺,她對他真是交淺言深,她幹嘛跟他訴說那些心底話呢?「唉,算了,你當我沒講,反正我講那些,你也無法真正了解我的感受。你只會譏笑我、侮辱我罷了。」

她聳聳肩,等待他再次地「開炮」。

沒想到等了好一會兒,他竟仍不作聲,她反倒好奇地覷著目前看來頗為正經的他。

「你怎麼沒恥笑我?真反常。」

他的眼神莫測高深,似笑非笑地說;「沒想到三千年前你對我說過的話,三千年後竟然沒有改變。」

「吭?」她訝異出聲。

「你的意思是……三千年前,我的前世曾對你說過同樣的話?不可能吧?!」

他似乎站得累了,拉開了書桌前的椅子,便大刺刺地坐下。

『我常說的雲若湘,就是你的前世。以前,我們是一對戀人。她見我常提筆作畫,便央求我教她,其實她本身就有這方面的天賦,而我只是她的啟蒙老師。每月,她最興高采烈的時刻,不是與我見面,而是埋首案上,時而水墨,時而工筆:那時,她便常常告訴我你適才所說的話。」

谷夢堯整個人彷彿陷入美麗的回憶里,整張臉龐堅毅的線條,頓時柔和了起來。

見他難得的溫和,她又進一步問道:「你如何確定我便是雲若湘?我曾在夢裡見過她,她與現在的我長得完全不一樣啊。」

她想提醒他,也許他找錯人了,她可不想平白遭受池魚之殃。

他神情一凜,似乎想正正經經地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我的父親是名遊仙,他曾在西王母的壽筵上得到兩顆蟠桃,他讓我吃下一顆,於是我也成了肉身不壞的小仙,不過,當我被關進鎖情瓶時,我道行甚淺,根本無法找到你,修練了三千年,我的魂魄終於可以在夜間出來遊走,我四處尋找投胎后的你,至於如何確認,那是不成問題的。因為每個人身上都有不同的氣,而你身上的氣,與雲若湘的氣是一般無二的。當然,我仍不能確信是你,直到我引你找到了鎖情瓶,並且拔出瓶塞放出我之後,我便百分之百地確定你便是當初鎖我入瓶的雲若湘!」

說到這兒,他神態嚴厲地看了她一眼,彷彿在怨怪她的背叛與薄情。

「鎖情瓶是你那邪惡的乾娘製成的,她是我爹的元配,我爹舍她而再娶我娘,她一直忿恨在心。她尤其恨我,在她眼中,我是我爹娘生下的小雜種。你和她狼狽為奸,欺騙我的情感,再誘我打開鎖情瓶,當你叫喚我的名字,而我又不慎答覆后,你們將我鎖入瓶中的計謀使得逞了。你——雲若湘,只為了那老太婆的夜明珠,你竟然狠心地關了我三千年!你……怎不教我痛恨?」

他的眼神轉為陰鷙,似乎努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相信,如果可能,他一定恨不得一刀殺了她泄憤。

她慢編地開口,把她在湖南時作的夢告訴他,雖然她並沒有自己便是雲若湘的真實感,可是她仍不免想為她辯解,因為就那個夢看來,雲若湘也是被利用的,她的乾娘才是罪魁禍首。

話一說完,她小心地抬眼望他,原以為他神色會和緩些,沒想到他的眼神竟變得更為深沉。

他冷笑道:「你隨便編個鬼夢,就想讓我相信你?」

「那夢不是編的。我雖然不知道它的真實性,但那確實是場極其怪異而充滿故事性的夢,我不曉得為何會作如此的夢,也許……是某人託夢,也許,就像你所說的,是某種前世的記憶,我只希望你存疑,不要妄下判斷,隨意否決我這個人。因為,不管你對我做任何你所謂的報復,對什麼都不知情的我而言,是極其不公平的;至少,你得讓我確信是我害了你,那麼你要如何對付我,我都不會也不敢有絲毫怨言。」她焦急地解釋,盼望他固執不通的腦袋能聽得下一絲半點的建議。

他扯了扯嘴角,仍是滿臉的不信任。「你——高桿哪,一下子把罪行統統推給你乾娘,一下子要求我給你害了我的證據,要是不仔細思量,還真是讓你給唬過了。」

她就知道!經過這兩天的相處下來,使她了解他是個極易揣測別人的人,在她看來是極其合情合理的話,他也可以把它曲解成如此邪惡的思想。唉,這麼個陰芬不定的男人,那個叫雲若湘的美女怎麼會喜歡上他呢?大概是看他長得不賴吧。這對膚淺的男女,就為了一層表相,竟就能愛得死去活來,真是奇怪。

她沒好氣地說:「算了算了,我就知道你會這麼想我。既然你如此痛恨我,那麼我可不可以請問,你到底打算把我怎麼樣?至少讓我心裡有個底,也算是你做做好事吧,別讓我再胡亂猜測、忐忑難安。」

他聳了聳肩,不懷好意地看著她。「還沒想到。」

破他瞧得毛毛的,她別開臉。「你少來,還不是想欺自我。」

「那當然啦,不過目前還沒有展開行動。而且,我還幫了你一個大大的忙。」

「幫我一個大忙?」她質疑。

「全省美展我幫你和沈彥廷報名了。一個月後把你的得意之作拿來交,好好畫,運氣好,得了名次,便是你嶄露頭角的機會。」他淡淡地說,似乎並不想讓她太感激他。

「全省美展?我可以嗎?」她吃驚地看著他。還沒等他回答,她忽地轉了念頭,說:「你有什麼陰謀啊?對我那麼好?」

他皺緊眉頭,不高興地說:「什麼話?我要害你需要這麼迂迴嗎?」

看他這樣子,像是說真的的樣子。

她著慌地說:「可是,我可以信任你嗎?你……你那麼討厭我,幹嘛幫我?」

「討厭你?嗯……是啊,我是不喜歡你。不過,我可不像你,會來陰的。」他又忍不住挖苦她。

又來了。兩句話,他又開始嘲諷她了。

她狠瞪他一眼,說:「對。像我們這種陰險狡詐、十惡不赦的歹徒,你得小心點,可別又栽在我手裡,趕快回家去,以免又著了我的道。」

「喲,趕我走啦。」他吊兒螂當地說。

「我趕你很多次了,親愛的谷老師,難不成您現在才聽清楚嗎?」遇上了他,她也不免牙尖嘴利了起來。

他又露出了那要笑不笑的天字第一號表情。「跟你談話很有趣,還好沒一刀解決了你,否則我的生活一定減少不少逗弄人的樂趣。」

她雙手插腰,已經氣得快潑婦罵街了。「好了,耍弄夠了吧,可以請回了嗎?」

「好好好,可別把我的老朋友給氣瘋了,我走就是;只是,我先告訴你好了,本人在下我三不五時便會飛到這兒逛逛,哪天你回來發現我躺在你床上,可別驚喜得昏過去,拜啦。」

「什……什麼?」

在她來不及抗議前,他雙手一劃,便留下邪氣的笑容——消失去了。

「喂!喂!話說清楚再走!」

任憑她再怎麼焦急地對著空氣喊叫,這空蕩的屋子仍然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

怎麼這樣?!

那傢伙說什麼來著?三不五時會來逛逛,偶爾還會睡在她床上?老天!怎麼一個最享受孤獨的人,會招惹上這麼糾纏人而不可理喻的傢伙?

唉,遇上他,真是她的災禍。她的隱私蕩然無存,她的好性子消磨殆盡;甚至,連最不愛說話的個性,也因為他的蠻橫無理而完全轉了性子。她這兩天采似乎說了這二十年來最多的話。

到底這才是她的本性,還是他改變了她呢?唉,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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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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