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爹爹,您還在忙嗎?」身著粉衫的小女娃,氣喘吁吁地由門外跑進葯堂里。
葯堂里,一身藍袍的翩翩秀逸男子放下了手中的醫冊,寵溺地替小女娃理了理亂髮,並拭掉她額上的汗珠。
女娃撒嬌地趴在男子的腿上,臉上掛著甜笑,仰著小臉望著他。
「爹爹,您可忙完了?我有事同您說。」
「嗯!是告一段落了。不過,等會兒爹要去替勇伯看病。」
「勇伯?那表示會經過市集NB462!諭兒要隨爹爹一起去。」
諭兒興奮地拉著男子的手,討好地搖晃著。
「你喔!真拿你沒辦法。」男子溺愛地揉著諭兒的頭髮。「諭兒,你還未說明你的來意喔。」
「啊!差點忘了!爹爹,方才我與少三在藥鋪那兒玩耍,不知怎麼地,小三突然『睡』倒在地,叫也叫不醒……」
諭兒說著說著便感到口渴,喝了一杯茶后,才又繼續說道:
「今兒個的太陽真是大得熱死人了,我又怕小三會被『曬』傷,所以便叫小白替他擋擋陽光。」
「小白?」
諭兒何時有這麼一位新朋友,他怎麼不知道。
「小三的狗啊,它塊頭很大哦,我讓它跨在小三的身上替他遮陽。爹爹,您說我是不是很聰明呀!」
諭兒沾沾自喜地說著。
「聰明?」男子不自覺地提高音調,「你這小鬼靈精,還不快帶我去救人。」
???
走在市集中——
「銀大夫,您早啊!」賣菜的張大嬸歡喜地打著招呼。
「銀大夫,這麼早就要去看診啦?」賣布的大牛熱絡地寒喧著。
銀大夫長、銀大夫短的,此起彼落地問候著一身青藍馬褂的玉面男子。
他——就是諭兒口中的「爹爹」。
銀羽書,自十二年前被他那好賭成性的父親賣給當代的神醫——銀中語后,他便一直隨著他習醫,直至三年前,銀中語去世。
銀中語一生救人無數,卻也孑然一身,唯一留下的是他蓋世的醫術,與數本自創的醫學神典,而這些僅傳於銀羽書。
想當然耳,這也為銀羽書帶來了不少無謂的麻煩。
因為有不少不肖之徒妄想得到銀中語所著的醫學寶典,這幾本醫書中,舉凡一切的一切都有記載,甚至江湖上還流傳著書中記有長生不老的藥方,吃了能功力倍增,並使人永保年輕之軀……
這個以訛傳訛的流言,很快地便教銀羽書的麻煩不減反增,搶奪醫書的人更是趨之若鶩,令人煩不勝煩。
試問,要是真有長生不老的方子,那麼銀中語為何還是免不了一死?
銀羽書雖然在心裡訕笑著那些無知之輩,但他還是努力地保有師尊的醫書,不讓宵小有機可奪。
個性淡泊、隨遇而安的他,自三年前足跡就已遍布大江南北,四處行醫是他最大的樂趣。
他尊敬銀中語,他更敬重他無可匹敵的醫術與仁心。
所以自銀中語死後,銀羽書便以發揚他的醫術與醫德為己任,也視醫治病苦的人們是一大樂事。直至一年前,他自一位懦弱的老父手中,救回長期受後娘凌虐的諭兒。
為了諭兒,銀羽書情願自浪跡天涯的生活中安定下來。只為給幼小的諭兒一份穩定的生活。
???
驀地,諭兒拉了拉銀羽書的手。
銀羽書低頭看著諭兒。「怎麼了?」
「爹爹,您看!那位『豬』少爺又當街調戲良家女孩了,我去教訓、教訓他,可好?」
銀羽書依言望去,便看到那位「豬」公子對一位賣花的姑娘上下其手地騷擾著。好幾次,銀羽書都巧妙地替幾位姑娘解圍,但他這次似乎是過份了點,或許真該給他一點警惕才是。
諭兒見銀羽書不答話,便當爹爹是默認了,隨即興沖沖地往豬公子的方向跑去。
「諭兒。」銀羽書的叫喚聲教諭兒止了步。
「多少留點顏面給那位朱公子。」他不放心的叮嚀著。
「遵命,爹爹!」得到銀羽書的許可,諭兒的笑顏益發燦爛。
不一會兒,諭兒便停在豬公子的面前,大大的眼睛里凈是嘲弄的笑意。
「哎呦!大家快來看,有隻好色的『豬公』自豬圈跑出來了,還當街發情呢!沒看過豬公發情的人快來看喔!」
「哪裡?在哪裡?」那位朱公子還不明所以地舉目四處張望。
諭兒嘴角噙著笑意,「說豬笨,豬還不相信。我眼前不就有一隻了。」
本來不敢靠近的百姓,不知何時已環繞在他倆的四周,聽到諭兒的妙語如珠,更是哄堂大笑。
朱公子猶是愣了好一會兒,才領悟出諭兒語話中所指的是誰。
「你……你……」朱公子氣得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
「不知死活的小丫頭,你可知我家公子是何許人也?」一直跟隨在側的僕役連忙在一旁怒喝道。
「何許人也?干我何事?」
朱公子聽到諭兒的話后,更是氣得面紅耳赤、全身顫抖,惡狠狠的目光直射向她。
諭兒卻絲毫無懼意地回瞪他一眼,便轉頭蹦蹦跳跳地跑到那位姑娘身邊。
「姐姐,你可有哪兒受傷?」
賣花的姑娘感激地注視著諭兒,搖了搖頭。
「姐姐,我這兒有包葯,你回家用來洗凈身體,不然,不知這豬公是否有病,要是傳染於你,那可就糟了!」
諭兒意有所指地望了朱公子一眼。
賣花的姑娘感激地說了聲謝謝后,忙不迭地跑走。
朱公子略圓的臉上先是一陣紅,接著是一會兒青,頃刻間又轉白,在在地顯出他已怒火攻心,只差沒當場吐血罷了。
諭兒瞧也懶得瞧他一眼,轉身便想走。
氣得直發抖的朱公子,拿著搖扇猛地指向諭兒。
「給我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打死!」
一聽到主人的命令,一群壯漢頃刻間便將諭兒團團圍住。
本來圍觀看熱鬧的百姓,這時也跑得無影無蹤。
諭兒小臉上還是掛著從容的甜笑,一點兒懼怕之色也沒有。
「打死我?」諭兒的語意中透出了譏誚。
「喂!豬公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尊容、秤秤自己幾兩重?想動我,你沒聽過『打狗還需看主人』這句話嗎?」
諭兒不屑地睨了他一眼。
「哦!是嗎?在這裡有誰的財勢比得上我爹,你倒是說說看啊!」朱公子頗得意且不以為然地說道。
「豬腦!說你笨還不承認,你自己不會回家問你爹去啊!我可不想當笨豬的老師。」
倏地,諭兒更是不耐地揮了揮她的小手,當著朱公子的面道:
「跟你說了這麼多的話,等會兒不知要漱口多少次,真是髒了我的嘴……」
朱公子氣得不經大腦便狠狠甩了諭兒一記耳刮子。
響亮的聲音與嫩頰上傳來的紅辣刺痛,不禁教諭兒瞪大了眼,骨碌碌的亮眸里霎時便蓄滿淚水。
「疼嗎?」
不知何時,銀羽書已蹲在諭兒的面前,抬手輕柔地撫著她紅腫、指印清晰的小臉。
「爹爹,那隻豬打我!」諭兒的小臉上凈是委屈,眼眶也紅紅的。
「朱公子似乎是肝火旺盛,是否需要在下開些方子去去你的火?」
銀羽書站起身轉而面對著朱公子,臉上掛著微笑的問道。
雖說是掛著笑,但笑意卻未傳進他的眼裡,明眸里凈是一片冷然,瞧得朱公子心裡起了一陣寒意。
不過,想到自己的父親是地方上最有錢有勢的人,朱公子膽子便大了點。
「銀羽書,你好大的膽子,敢三番兩次破壞本公子的好事,怎地?難道這檔子事你也要管?」
「不敢,但很不巧,你打的正是不才的寶貝女兒。」
朱公子一臉錯愕,張大了嘴看著銀羽書將諭兒抱進臂彎里。
「你的女兒?」
朱公子先是一陣訕笑。
「你當我是三歲孩童好騙啊!」
「豈敢,但閣下也應該知道在下從不打誑語。」
突地,四周籠罩在一股濃烈的葯香中。
「爹爹,您身上的香味變濃了,您當真生氣啦!」諭兒有些心驚地望著銀羽書。
銀羽書仍是一臉微笑,自始至終未曾變過。
「諭兒,你可曾看過爹爹生氣?」
「不曾。」
是不曾,但您不生氣比生氣時還要教人膽懼。諭兒在心裡暗忖道。
朱公子聽了他們之間的對話,心也不由得漏跳一拍。
雖然銀羽書總是態度謙和、煦然,總是滿臉笑意,但他不怒反笑的態度卻教人倍感壓迫。
現下的朱公子臉色微變,但仗著人多勢眾,便也壯大了些許膽子。
「來人啊!給我打死那丫頭,要是這廝想阻止的話,一併打死。」朱公子話一說完,人也退得老遠。
驀然,四周的葯香味不見了。
諭兒不禁同情起豬公來,憐他不知死活地撩起銀羽書的怒火。
濃烈的香氣表示還有商量的餘地;要是香味全失,即表示銀羽書已然怒極。以前也有過一次,那是他在救諭兒時,她的後娘所引起的。
銀羽書仍是一臉笑容,他冷眼睨了四周后望向朱公子……
他的這一眼,教遠處的朱公子自腳底竄起一陣寒顫。
銀羽書抬手一揮,眨眼之間,圍繞在四周的僕役們紛紛倒落在地,而他的身形也倏地飄至朱公子的面前。
「你……你要做什麼?你要是敢打我,我爹不會放過你的。」
朱公子嚇得直打哆嗦,但他仍不示弱。
「哼!是嗎?我倒不這麼認為,我相信朱老爺反倒會感激我替他教訓你這個不肖兒,免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壞他的清譽。」
朱公子張口結舌地不知該說些什麼。
銀羽書見狀,順勢將一顆藥丸丟進他的嘴裡。
「你這混蛋,你丟什麼東西到我口裡?」
「朱公子,你要是再如此出言不遜,我定教你一輩子開不了口。」銀羽書一臉笑意地警告著朱公子。
殊不知他的笑臉更教朱公子毛骨悚然,令朱公子迅速地捂緊了自己的嘴。
「這葯是對你的小小懲戒,半年內你將無法再逞雄風,你可知我的意思?」
朱公子搖了搖他的頭。
「摸摸你的鼠蹊部。」
一聲刺耳的尖叫聲猝然冒出。
「我的寶貝,我的寶貝不見了。」
「奉勸你心中千萬別再有歹念,也別再妄想欺凌良家姑娘,不然我定教你永遠都保持這副模樣。朱公子,好自為之。」
「你沒人性。」朱公子尖聲地咆哮著。
「沒人性?朱公子你言重了,要說沒人性,我哪比得上你。」銀羽書的語調依然是毫無起伏,但嘲諷之意盡在其中。
「聽見我爹爹說的話沒有?豬公,你要是依然死性不改,小心變成太監哦!」
銀羽書懷中的諭兒見到朱公子那副狼狽樣,更是落井下石地取笑。
???
「爹爹、爹爹,『百花樓』那隻狐狸又遣人送信來邀您了。」諭兒手上拿著一封邀請函,氣喘如牛地跑進房裡。
「諭兒,不可如此無禮,怎可稱人家為狐狸呢?人家也是有名有姓的。」
銀羽書自醫書中抬起頭,百般無奈地望著眼前的小鬼靈精;當他看到諭兒滿頭大汗時,便自懷中取出了絲絹替她拭去滿臉的汗水。
「那爹爹您道是怎麼辦?」諭兒不滿地嘟起小嘴。「自從您救了她后,她就死纏著您不放,真是羞羞臉。」
「好了,嘴巴不要翹那麼高,不然爹要拿豬肉來掛了哦!」銀羽書點了點諭兒紅潤的小嘴。
「爹爹最壞了!」諭兒撒嬌地撲進銀羽書的懷裡。
銀羽書的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他將諭兒抱坐在他的腿上。
「爹爹,那狐……那苗可依已捎來不下十封信了,今兒個這封,您要怎麼處理?」
「或許……該去赴約。」
「不行!」諭兒發出抗議。
她跪坐在銀羽書的腿上,與他眼對眼。
「不管、不管,諭兒不準爹爹去,那苗可依定是迷戀上您了,她憑什麼跟我搶爹爹,爹爹是我一個人的。」
「小醋桶!」銀羽書點了點諭兒微皺的鼻頭。
「你可知爹為何要去赴她的約?」
諭兒不明所以地搖搖她的小腦袋。
「爹爹並不是不懂苗姑娘心裡在想什麼,但不當面與她說清楚,她的痴纏肯定是不會停止的,所以我想藉此機會與她明說。」
「那爹爹,諭兒是不是您最重要的人?」諭兒戰戰兢兢地凝視著銀羽書。
「傻諭兒,你當然是爹最重要的寶貝。」銀羽書輕撫著諭兒的頭髮微笑。
「諭兒最愛爹爹了!」諭兒在銀羽書白皙的臉頰上大大地香了一記。
「我也很愛你。」銀羽書不再是淺淺地笑著,而是笑開了臉。
「爹爹,您笑起來好好看、好漂亮……」諭兒有些痴傻地直瞧著銀羽書那使人炫惑的迷人笑容。
好好看?好漂亮?這是用來形容一個男人的嗎?
「傻丫頭!」
「我說的是真的!」諭兒很篤定地猛點著她的腦袋瓜子。
「光看爹爹的笑容,我就覺得自己好幸福,不是只有我這麼說喔!連小三、張大叔、李大娘、阿牛哥哥……都這麼說喔!」
「是嗎?」銀羽書微哂地問道。
「當然!雖然他們不說,但他們都很感激您喔!因為您的慈悲善意讓所有的人都如沐春風!每次爹爹經過稻田旁時,都會逼出自己身上的葯香讓那些正在大太陽底下辛勤工作的人們,頓時疲勞全消,精神百倍。」
銀羽書但笑不語。
「自爹爹救了諭兒起,諭兒便天天活在幸福中,這都是因為您疼諭兒、愛諭兒的原因,所以我希望爹爹也能幸福。不過,爹爹一生中只能有我一個女人哦!」
諭兒頗霸道地看著銀羽書。
「小醋桶!」銀羽書輕笑地吻了吻諭兒的額頭。
幸福嗎?有了諭兒后,他便覺得人生已足矣!
他只希望自己能讓諭兒在衣食無缺、快樂無憂的生活中平安地長大成人。
他不希望因為他的緣故,讓諭兒受到一絲傷害。
因為他平時也得罪了不少人。
不畏強權勢力的銀羽書擁有非凡的氣魄,個性自然高傲自矜。
縱使醫術過人,他仍有自己的原則,他向來只醫善良的百姓,即使身無分文,他也甘之如飴。
品性不良、仗勢欺人者,他是從來不假辭色,即便是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或者是千金重聘,他依然是不為所動。
只因,他的個性不能容忍不仁不德之人。
也因此,他常惹來無謂的殺機。
幸而他是銀中語的嫡傳弟子,武功修為自然不在話下,若非非常頂尖的高手,他自是不會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