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連續三天,殷仲威都沒有上石破軍的院落,立刻在殷府內部造成了話題。

有人說,她失寵了,殷仲威已經不再對她有興趣。也有人說,她太驕傲,殷仲威不可能忍受像她這麼驕傲的女人,並打賭她從此會被打入冷宮,比棄婦還不如。

這種種傳言,並非不可能。畢竟他為了她得罪朝廷命官,她卻擺張臭臉給他看,他當然會不爽了。要知道他殷仲威,乃是當今天下首富,要什麼女人都有,她石破軍,不過是個家道中落的官家千金,親爹還遭流放,跩什麼跩?

殷府普遍對石破軍並不同情,這跟她不擅交際的個性固然有關,但真正原因是怕她惹事,進而威脅到他們的生存,這就大大不妙了。

「少爺好幾天沒來了呢!」有這種情結的僕人不在少數,她的貼身女婢就表現得比其他人更積極。

「我聽說少爺最近不是去『飄香院』找花魁玩樂,就是待在自個兒的院落找珠兒作陪,日子過得好不快活。」貼身女婢故意把她聽來的消息說出來刺激石破軍,只見她專心低頭看書,完全不理女婢。

女婢於是更不甘心。

「小姐,妳都無所謂嗎?」她就是看不慣她那張凡事冷漠的嘴臉。「說不定少爺對妳已經完全失去興趣,到時候妳的下場可能會比我們這些女婢還慘哦!至少我們還會做事,妳卻什麼也不會。少爺這個人,從不留沒有用的人在身邊,說不定妳會因此而被趕出殷府,從此流浪街頭,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想想還真慘呢!」

女婢的想象力豐富,殷仲威不過三天沒來找石破軍,她卻把她說得已經可以準備打包離開殷府,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石破軍依舊不答話,低頭專心看書。若說她可以因而離開殷府,她倒樂得輕鬆。不過她懷疑事情會這麼簡單,就算殷仲威對她已失去興趣,但為了能坐穩「天下首富」這個位置,他還是不會讓她離去,箇中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她也不想多問。

「少爺完全不理妳呢!」沒口信、沒探問,女婢再次冷言冷語。

石破軍手中的書依舊拿得牢牢的,不管女婢怎麼刺激她,就是面無表情。

「少爺他--」女婢嘴邊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下來,臉色發白的看向門口。

「出去。」讓女婢突然僵住的原因是殷仲威,他不知何時到院落來了。

女婢慘白著一張臉,低頭從他身邊走過,祈禱剛剛她說的話,他都沒聽到。

遺憾的是,他全聽見了。

女婢的冷言冷語,以及傲慢的嘴臉,全進了他的耳里及心底。他不知道僅僅三天的時間,下人們就能編出一套和事實完全不符的故事來,看樣子底下的人也該管管了。

不過,最該管的,是石破軍的態度。就算僅是謠言,她至少也該表現出一點在乎的樣子吧?而不是只會好像他不該出現似地看著他。

事實上石破軍是真的沒料到他會出現,因此就算有什麼想法,也來不及表現,只得維持一臉冷漠,與他對看著。

存在於他們之間的火花,總是到處亂飛。或是有形,或是無形,從來沒有停止飛舞過,無時無刻不散布在他們的四周。

他們安靜地凝視對方,時間彷佛在這個時候停住了,僅差一步就能化為永恆,殷仲威卻率先跨出腳步,打破這神奇的一刻。

「走!」他毫無預警地抓住石破軍的手腕,石破軍差點跌倒。

「去哪裡?」她努力站穩跟上殷仲威的腳步,就看見他冷著一張臉,理都不理她。

「殷--」

「該死地叫我的名字!」他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攫住她的肩膀,臉色壞得像鬼。

「我們都已經不知道在床上打滾過幾回了,還殷仲威、殷仲威的叫,未免也太矯情了吧!」平時她連名帶姓的喊人,他可以不計較,但他今天心情太差,可容不得她放肆。

石破軍表情有些驚訝,這是她第一次聽見他使用這麼粗魯的字眼,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妳是不是以為我對妳失去興趣了?」他難忘她不在乎的樣子,臉色益發陰沈。「恐怕妳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我仍舊對妳充滿了興趣,沒有一點消退。」

他連續忍了幾天,不管是誰主動投懷送抱,他都沒有興趣,腦子裡一直想她。他想念她嘴角輕揚、若有所思的樣子;也想念她專心看書,書被他偷偷拿起來柳眉微蹙的模樣。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不合常理,卻千真萬確的牽引著他的心!

「妳沒有話想對我說嗎?」他可以忍受種種不合理,唯獨不能忍受她冷淡的表情。

「說什麼?」她不是故意要冷漠,而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殷仲威的臉上瞬地颳起狂風暴雨,攫住她的手,霍然爆出青筋。

有一瞬間,石破軍以為他會捏碎她的肩膀。沒想到他卻十分克制地轉為攫住她的手,將她拉向前。

石破軍踉蹌了一下,差點絆倒。殷仲威也不管她跟不跟得上腳步,一個勁兒地拖著她往前走,她終於再也忍不住發問。

「要去哪裡?」他既不是將她帶往江南庭園,也不是北方花苑,而是直接往殷府的大門口走。

「散心。」他頭也不回地答道,口氣相當緊繃。

石破軍懷疑這種情況之下,他們能散什麼心,他根本還在生氣。

殷仲威將她一路拖過許多大小不一的院落。殷府很大,光從她住的華湘院到殷仲威的住所,就有一段路,更何況是殷府的大門口?

她費力跟上他的腳步,邊走邊喘,一直到快到達大門口,殷仲威才發現她的不適,停下來睨她。

「我--」她原想說她沒關係,未料殷仲威竟一把將她打橫抱起,省去她走路的麻煩。

這下她是完全說不出話,也很尷尬,因為幾乎所有下人都在看他們,間接打破殷仲威對她已不再感興趣的傳言。

「放我下來。」她不習慣大庭廣眾之下親昵。

「上去。」他理都不理她的抗議,直接把她放在馬背上,然後自己再跳上去坐在她的背後,兩人共乘一匹馬遨遊。

「剎!」兩人坐穩后,殷仲威輕踢了一下馬腹,但見高大挺拔的駿馬立即揚蹄而去,石破軍連尖叫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硬生生的搶劫。

馬蹄踩在地上,揚起漫天灰塵。

石破軍這一生只看過馬,未曾坐上過馬背,除了蒼白著一張臉,實在不知道能做些什麼,抓住馬鬃的手也不停地發抖。

「怕了?」她反常的恐懼,反而帶給殷仲威些許安慰,她居然也懂得畏懼。

石破軍點點頭,在高度與速度的雙重壓力之下,不敢逞強,只得誠實吐白。

殷仲威連拉韁繩,將速度放慢,並將石破軍的身體抬起轉個方向,讓她能窩在他的懷裡尋求依靠。

有了他的擁抱,石破軍確實覺得安全不少,也安心不少,漸漸不再恐懼。

馬兒持續賓士,跑過了鋪滿黃土的沙地,也跑過了青翠的草原,很明顯他們已經來到京城近郊。

石破軍不知道他想幹什麼?荒郊野外的,也沒什麼風景,他卻一臉驕傲。

「剛剛我們所經過的土地,全屬於我。」這就是他驕傲的原因。

石破軍沈默不語,她知道殷家的財力傲視群倫,但擁有京城近半數的土地,實在也太嚇人。

「但我還是覺得不滿足,希望有朝一日,能獲得全天下的土地。」到那時他就是天下的王。

殷仲威將他的夢想告訴石破軍,石破軍沈默了半晌,才幽幽開口。

「你要那麼多財富做什麼?」她不解。「人死後,不就是一具發臭的身軀,有必要掙這麼多錢嗎?」

粗茶淡飯是一頓,大魚大肉也是一頓,為了後者終日汲汲於營利,太不值得了。

「我跟妳不同,我的野心是無止盡的。」值不值得,全是個人觀感問題。「或許這正是妳吸引我的地方,我市儈庸俗,妳卻淡雅得不染一絲塵埃。」

環視寬廣到幾近罕無人煙的土地,殷仲威的臉上有驕傲,有決心,卻也有自嘲。

抬眼仰望殷仲威意氣風發的表情,石破軍懷疑自己,真有他說的那樣「不染一絲塵埃」。

他沒來找她的這幾天,她總是夜半驚醒,醒來以後才發現自己竟往他的位置靠。偶爾她也會想他,想他憤怒地握緊拳,不允許她罵自己娼妓的樣子。

而她最想念的,卻是他的心跳、他的體溫。

直到剛剛繾綣在他的懷裡,她才恍然明白,那些失了寵的女僕為何如此憤怒,他是最上等的毒,稍一啜飲,便很容易沈溺其中。

她並沒有他想象中那般淡雅,這感覺,她頭一次發現,比誰都還迷惘。

「破軍?」殷仲威無法探知她的想法,只覺得她迷惑的樣子很難得,帶有一種迷離的美感。

石破軍知道,他的唇又要壓下來。這一接觸,她的心可能又要重新溫熱,才築起來的堤防,又要再一次潰堤,她卻沒有逃開。

許是老天不願意他們發展得太順利,在他們的唇即將碰觸的剎那,竟下起傾盆大雨來。

「可惡!」殷仲威連詛咒的時間都沒有,就得執起韁繩,找地方躲雨,而他們正處於荒郊野外,根本沒有地方可躲。

時值初夏。

雖說已進入夏季,但春末遺留的寒意,仍滲進他們的骨子裡。即使殷仲威的胸膛再寬闊,也擋不住涓滴的雨滴,石破軍冷得直打哆嗦。

她倔強得不肯喊冷,但殷仲威擔心她孱弱的身子會因此受寒,只得漫無目的地策馬賓士,以期能找到一處躲雨的地方。

京城近郊,多得是寺廟與佛寺。有些香火鼎盛,有些卻遭人廢棄,命運大不相同,但唯一的共同點都是可以用來遮風避雨,他們兩人有幸找到一座廢棄許久的佛寺。

「嘶--」殷仲威拉緊韁繩勒馬,將馬停在佛寺的屋檐下,俐落地跳下馬背。

石破軍早已凍僵,僵直的身體壓根兒不聽使喚,只能靠殷仲威將她抱下來。

「還能走嗎?」他問不停發抖、嘴唇發白的石破軍。

石破軍點點頭,表示她還能走,請他讓她下來。

一旦擺脫了大雨,有了屋脊的保護,石破軍的身體迅速暖起來,嘴唇漸漸恢復血色,唯獨她身上的衣服依舊濕答答。

「把衣服脫下來,不然會著涼。」甫進入佛寺,殷仲威就忙著照顧石破軍,要她快點除衣。

只見原本還忙著拍打衣服的石破軍,獃獃地站在原地,痴痴凝視大殿中的佛像。

渾身沾滿灰塵的釋迦牟尼佛,或許少了人們的禮遇崇拜,但祂那慈悲的眼神,卻未曾因為失去人們的供養而遮去光采,依舊沈穩地注視天下蒼生。

萬物不生不滅。

因緣合和而有生,因緣離散而有滅。她本是與佛結緣的一份子,如今卻只能注視著祂的尊像,祈求祂的寬恕,難道這就是命運?

「妳在看什麼?」順著她的視線,殷仲威發現佛像的存在,很不喜歡她專註的眼神。

「沒什麼。」她回過神,假裝不在意,不想讓殷仲威發現她的心事。

問題是,他早就發現了。早在他派人調查她之初,他就明白她對佛祖的心意,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順了他之後,她依然難捨對佛祖的留戀,她凝視祂的眼光,甚至比凝視他還熾烈。

他沒辦法忍受。

「看著我,只要看著我。」殷仲威用手支起她的下巴,硬要她看他。

「妳的眼裡只能有我,我不要妳把目光轉向別處。」他不能忍受她的眼睛有別人的影子,就算是佛祖也不能!

石破軍確實望著他,只是她的眼眸中仍輝映著佛祖的眼睛、佛祖的慈悲,這讓他心慌。

他向來不信佛,只信權勢。任何能夠幫助他拓展勢力,哪怕是邪門歪道他都來者不拒,但如今他卻很怕祂帶走她;帶走他最美麗的戰利品。

「妳是我的。」他能夠擊退任何妄想搶走她的人,卻無法打敗佛祖,這點讓他十分受挫。

石破軍不解的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麼說,他臉上的慌張神色,她從未見過。

「你怎麼了?」不明究理之下,她反倒伸出手來安慰他。

他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將她緊緊捏在手心,足足盯了她好一會兒,才將她一把拉進懷裡,瘋狂的吻她。

緣起緣滅。

世間萬物結合又分離,皆因有緣。

「看著我,只要看著我……」殷仲威呢喃。

只是,這緣分一旦進了輪迴,誰也無法保證它不滅。就算是佛祖,也只能張大一雙慈悲的眼睛,注視天下蒼生。

殷仲威為石破軍量身打造的院落,即將完成。

這事兒,全殷府上下大概只有殷仲威一個人最興奮,剩下的人不是苦著一張臉,就是終日心神不安。苦著臉的,當然是那些以為可以東山再起的女僕。不安的,是扮演殷仲威與外界溝通的橋樑,也就是大小總管他們。他們正忙著四處打聽洪大人的動向,就怕當日他離去前撂下的話會成真,因而緊鑼密鼓的派人監視。

說也奇怪,殷仲威自從得到石破軍以後,事業真如太虛道長所言:勢如破竹,銳不可當。應天趙氏雖在背後苦苦追趕,無奈總是不若他的氣旺,做什麼都讓殷仲威先佔一步,氣壞了一心想和殷仲威一較長短的大當家。

商場上的競爭,永遠有輸贏。

殷仲威很明顯贏了這一回,但他卻沒花太多心思慶祝這件事,反而把心思都花在石破軍上頭,和他當初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馳。

「少爺真的變了。」目睹這情況,大小總管們焦急地踱步。

「不是說她已經失寵了嗎?怎麼少爺還是專寵她一人!」久等不到殷仲威回頭的女僕們,卯起來大哭特哭。

殷府仍像以往一般熱鬧,只不過這些喧嘩都到不了石破軍的耳朵,殷仲威嚴禁任何人拿這些瑣事來打擾她,一旦有人不小心侵犯,只有走路一途。

這天,石破軍又從殷仲威的書齋里拿了不少書到房間看。女僕間的暗咒,影響不了她。總管們的著急,她毫無知覺。甚至連殷仲威為她建造的院落完成了,她也渾然不知,只是一味地沈浸在書堆,往書海裡頭鑽。

「又抱了一堆書來。」

若說她生活中有什麼特別的動靜,該是殷仲威,他總是挑在她最脆弱的時刻,闖入她生命。

「反正沒事可做,乾脆看書。」以前在家時,還可以做做女紅打發時間。現在她連女紅也沒得做了,只好看書,省得胡思亂想。

「誰說妳沒有事做?妳可以陪我。」他笑笑更正她的話,把書從她的手中拿下,她無奈的看著他。

「你又拿走我的書。」總是這樣。

「我說過不喜歡任何東西佔據妳的視線,妳忘了?」他不只嫉妒佛祖,也嫉妒書。所有能吸引她注意力的事,他都討厭,而且不吝於表現出來。

石破軍無話可說。最近他越來越不喜歡隱藏自個兒的情緒,益發恣意的流露,帶給她很大壓力。

「我想帶妳去看一樣東西。」面對她有意無意的緘默,殷仲威已經日漸習慣了,也沒開始時那麼在意。

「什麼東西?」她好奇他閃閃發亮的眼睛,恍若孩童一般興奮。

「不告訴妳。」除去興奮,還有更多頑皮成分。「妳先閉上眼睛,我才告訴妳答案。」

石破軍先是蹙眉,后嘆氣閉上眼,看他究竟想幹什麼。

結果他並沒有告訴她答案,而是用布條覆住她的眼睛,要她自己去發掘。

「我看不見東西了。」突來的黑暗,使她產生一絲恐懼,她才明白自己原來怕黑。

「害怕嗎?」他沒想到她會這麼脆弱。

「嗯。」她點頭,承認自己害怕黑暗,這讓他有些意外,他還以為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鐵娘子呢!

「要我幫妳嗎?」更讓他驚訝的是,她竟會在他面前表現出害怕,這算不算是一種退讓?

「請幫我拿掉布條。」她不明白他要給她何種驚喜,但她一點都不喜歡黑暗,只想重見光明。

「恕難從命。」他要給她的驚喜,若是一下子瞧見就不好玩了,所以不能拿掉她眼睛上的布條,但倒是可以給她額外的服務。

「你--」石破軍到口的抗議倏然停止,原來他所謂的「額外服務」,就是打橫抱起她,讓她雖處於黑暗,但一樣很安全。只因他的臂彎,是全天下最安穩的避風港,可以為她阻絕外界一切風暴。

將頭埋入他的胸膛,石破軍發現自己越來越習慣依靠他,這不是件好事。

「我很重,讓我下來走路。」她不想養成習慣,更怕日後自己會走不開。

「才怪,妳輕得跟風一樣。」他反駁,根本不讓她有任何逃脫的機會。

石破軍無奈地微笑,他越是溫柔,她越是覺得難以呼吸。她情願他像以前那樣諷刺她、嘲笑她,也好過這沉重的負擔。

「還沒到嗎?」她不曉得他想讓她看些什麼,倒覺得時間過得很慢,或許跟她的心情有關。

「快到了,再忍耐一會兒。」他安慰她,誤以為她是因為不耐煩眼睛被綁住,不知道其實是因為他們太過靠近。

靠近的,不只是他們的身體,更是他們的心。他們的心跳都融在一塊兒了,怦怦地跳個不停。

「到了。」好不容易,他們到達目的地,石破軍才有機會喘息。

殷仲威先是讓她雙腳著地,等待她站穩了腳步,才小心幫她解開布條,讓她目睹他為她準備的驚喜。

這真的是一個天大的驚喜。

石破軍沒想到,等在她前面的竟是一座小巧雅緻的書齋,匾額上頭還題了「雲中書」三個字,別具雅意。

「雲中書?」她倒是第一次看見有人為書齋取這種名字。

「特地為妳取的。」殷仲威笑道。「跟妳的個性相當吻合,妳不覺得嗎?」嫻靜淡雅,不忮不求,就好像走在雲端難以捉摸。

石破軍不答話,完全被眼前這座書齋迷住了。這書齋跟殷仲威的書齋不一樣,跟她家的書齋也不一樣,完全是為她個人量身打造。

「這是我為妳建的書齋。」他把她不敢問的問題答案告訴她。

「真的嗎?」她竟感到有點慌亂。「這真的是為我建的?」

他送給她的東西,何止價值千金萬金,但她沒一樣感興趣,竟對一座小小的書齋表現出如此惶恐,教殷仲威忍不住發笑。

「進去看看吧!」他推開書齋的門,引石破軍入內參觀。石破軍這一踏步,又是被嚇到,裡面的藏書高達數千冊之多。

「這些書都是挑過的。」殷仲威邊走邊解釋。「妳若是還有什麼書想補充,儘管告訴總管就是,他會去幫妳買回來。」

的確,小巧精美的書齋里,存放的儘是一些詞曲雜劇,或是一些文略。跟他書齋里,動不動就是幾百卷的部書大不相同。

「其實只要使用你的書齋就好了,不必這麼浪費。」她勉強將視線從書冊中拉回來,但殷仲威看得出她的心都懸在書冊上面,嘴角不禁咧得更開。

「我那座書齋,是為了誇耀財富而建的,不適合妳這麼優雅的人使用。」殷仲威搖頭。「再說,凡是愛書之人,都一定希望能擁有自己的書齋,我不相信妳的心裡沒有這個夢想。」所以,就留著使用吧,不要再客氣了。

的確,她曾夢想過有朝一日能有自己的書齋,就算是小小的一隅,她也心滿意足。而如今,她不只擁有小小的一隅,而是一整座書齋,怎能不教她感動呢?

「謝謝。」然而,就算她心底有再多的激動,表面上她也只能維持冷漠,淡淡的道謝。

「喜歡嗎?」他問她。

「喜歡。」她點頭,她是真的喜歡這座書齋,勝過千金萬金。

「我們去看看其他的部分。」打賭等她看完了整個院落,她會更喜歡。

「什麼其他部分?」她打量殷仲威充滿期待的表情,不明白他在興奮些什麼。

殷仲威難以置信的望著石破軍。

「今兒個是院落竣工的日子,妳不知道嗎?」真服了她的後知後覺,都已經處在新院落還不知情。

「是嗎?」她微愣了一下,原來今兒個是落成日,難怪他會一大早跑來房間找她,說要給她看東西。

「其實昨天晚上就完成了。」殷仲威附帶說明。「但是為了填滿這座書齋,我特地命人連夜趕工,把這些書運進府,就是為了給妳驚喜。」而從她的表情看來,這些努力都是值得的。雖然她儘力克制她的情緒,但仍可以從她突然發亮的神采,看出她的喜惡。

「真的很謝謝你。」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用心。

「不客氣。」他大方地收下她的謝意,溫暖的眼神在她身上到處流竄,看得她很不自在。

她抬手撥了撥掉落在額頭的髮絲,想藉此隱藏自個兒的情緒,沒想到越弄越糟。

「我來。」見她怎樣都弄不好,殷仲威連忙伸手幫她。

撩亂春愁如柳絮,依依夢裡無尋處。

殷仲威溫熱的呼吸,有如柳絮一般撩亂了她的心,讓她愁,也讓她無依。

「弄好了。」溫柔地將她的頭髮塞回髮髻,殷仲威的眼神更形熾熱。

「你不是要帶我參觀其他部分?」石破軍於是更加心慌,連忙偏過頭說。

殷仲威知道她又在逃避,卻不加以阻止,僅是淺淺一笑。

「走吧!」有感覺才會逃避,假以時日,她必會臣服於他的懷中。

殷仲威是如此的有自信,以至於他在帶領石破軍參觀新院落時,嘴角一直噙著笑,石破軍卻相對的不安。

新建成的院落十分精緻高雅。不同於殷府其他院落,殷仲威為她建造的院落處處展現出人文層面。無論是逐步升高的樓閣,或是面對湖心的涼亭,都帶有相當的詩意,刻工也很簡單,且綴滿了漢唐以來的詩。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一面走過小巧彎曲的石橋,一面輕撫欄杆上的刻字,石破軍真服了工匠的巧思。

「元好問所作的摸魚兒,我特地叫人刻上去的。」具巧思的不是工匠,而是殷仲威,是他一手策劃這院落,目的就是讓她高興。

石破軍於是又說不出話,他的所做所為已經超乎一般人的想象,也超過她所能負擔。

「還是那句老話,喜歡嗎?」他不明白她心底的負擔,只想知道她的感覺。

「喜歡。」她也是那句老話,她真的好喜歡這座別緻的院落。

殷仲威的臉上頃刻漾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拉起她的手興奮的說道--

「那妳明兒個就搬進來好嗎?」他想快一點看見她住在這座院落的模樣,畢竟這是他親手為她打造的。

「好。」她不自覺地點頭,被他臉上的笑容吸引,他從沒笑得如此天真過。

只不過這天真的孩子接下來的舉動就沒這麼天真了,捏著她的手,越捏越牢。

「既然妳這麼喜歡這座院落,我想向妳要些獎賞。」他捏牢了她的手,將她朝自己拉近。

「我已經說過謝謝了。」她猜想他想要的獎賞可能沒那麼簡單,事實也是。

「我是個貪心的人,光一個『謝』字沒有辦法滿足我,這點妳應該比誰都清楚。」先別計較銀子,光他所費的心思,就足以讓她做牛做馬還三輩子了,只憑一句謝謝哪夠。

「你的意思是要我採取主動嗎?」她看出他眼裡閃爍的訊息,他想要她吻他。

「妳說呢?」他笑笑反問她。

「你知道我一向不會主動。」她把實情說出來,讓他自己衡量。

殷仲威偏過頭想了一會兒,后挑眉壓低嘴唇。

「那隻好讓我來了……」他盡情吻她。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滿布在石橋上的刻字似乎也在提醒他們:莫忘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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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軍<古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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