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這個傻女人,沒有本事竟然還敢跑來鬧場!她存心找死啊?

衛文闊上前,一手抓開了窯姐。「別打了,再打就鬧出人命來了。」

「是她先打我的。」窯姐嘟著嘴反駁。

「她打你一下,你不也回了她幾十個耳光了嗎?這樣還不夠啊!」他蹙攏眉頭,明顯地表示他的不耐煩。看了衛文闊的表情,窯姐縱使是還有話反駁,也全往肚子里吞了。

衛文闊看她不再鬧事,使回身去扶秦可卿。

她昂頭看他。

他看到了她的臉。

她因剛剛那一場打鬥,是發塌髻散,一臉的狼狽,但卻勾起了衛文闊的不忍。

他伸手抹去她跟嘴的血絲。「為什麼這麼傻?」

她依舊喃喃那一句:「你說過你愛我的……」她一直記在心,而他,忘了嗎?

「我沒忘。」

「那麼是,你不愛我了。」所以他才到這來找溫柔?她的聲音有泫然欲泣的哽咽。

他搖頭,告訴她:「只要你乖乖的,那麼我還是會愛你。」

秦可卿愣住了,她透過水庚傅難劭此。

什麼叫做乖乖的?

「告訴我,怎麼樣才能叫做『乖乖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任你花里來草里去地流連煙花處?還是痴心守侯,只為了你一句『不見不散』的敷衍話?告訴我,哪樣才是乖乖的?」告訴她,哪樣才能奪取他的心?

她的眼狠狠地瞪住他,不許他迴避她的問題。

衛文闊討厭這樣咄咄逼人的她。他劍眉一擰,鐵石心腸地潑她冷水,冷冷地拋下一句話:「至少你目前這樣就稱不上。」他轉身欲離去。

他就要離開她了!

秦可卿撲向前,從後頭抱住他,不讓他離開。

「好,從今以後我會試著斂去自個兒的脾氣,我會百依百順,會試著不吵不鬧。你別離開我,別離開我好不好?」她沒有他,她會死,會死的!

秦可卿沒了自尊、沒有驕傲地求著他,問題是衛文闊根本就不領情,他無視於她的懇求,無情決裂地將她手給扒開,而後轉身離去。

秦可卿沒想到自己的痴心對待竟會落得這樣的結果,一時之間岔了氣,瞬間她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是眾人的驚呼喚醒了始終愣在一旁的駱海棠。

她奔上前,抱住可卿的身子,而腦中縈繞不去的是衛文闊冷凝而無情的面容;她沒想到衛文闊竟然會是「他」——是那個兩年前,她一見傾心的男子!

心,無端地揪痛起來。

淚,莫名地泛流。

可卿,怎麼辦、怎麼辦?我們愛上了同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顯而易見地不如我們所想像的那般好……怎麼辦、怎麼辦?心都碎了,可怎麼辦才好?駱海棠抱著昏過去的可卿一直流淚……

「你給我跪下!」駱老爺拿著龍頭杖使力地撞擊地板。

他簡直要讓這個不肖女兒氣暈了。

「你倒是給我說說看,你是吃錯了什麼葯,竟然拉著可卿去迎春院那種地方找衛文闊那個渾帳東西?你是存心想讓人看笑話?還是存心想讓咱們駱家丟臉?你說!」

駱海棠一直掉眼淚,一直搖頭。「我沒有,我沒有。」她從沒想過要給家裡難堪、丟臉過,衛文闊的事情是屬意外。

她想跟她爹解釋,但她爹連一句話都不讓她說。

「沒有!人證、物證都在,就連流言都傳得很難聽了,你還說沒有!你是存心想氣死我是不是?是不是?」駱老爺的龍頭杖氣不住地直往駱海棠身上挨。

「你知不知道你秦伯父就只有可卿這麼一個掌上明珠,現在給人折騰得不像人樣,你還陪著可卿糊塗,還跟著她去闖,你這樣對得起一向對你好的秦家兩老嗎?」越講,駱老爺是越覺得自己對不起好友。要不是他沒有將自家的閨女管好,那麼秦家的可卿今兒個仍舊會是那副活潑俏皮樣,不會像現在這樣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嘴裡念著、心裡掛著的仍是那個浪蕩的衛文闊。

越想,駱老爺就越氣;氣不住了,就拿著手裡的龍頭杖使勁往駱海棠身上打。

「反正今兒個我是註定要對不住好友了,倒不如現在就打死你這個不肖女,好跟老友賠罪,就當是拿你來賠可卿那丫頭!」駱老爺是一派耿介的性子,這會兒女兒闖了這麼大的禍,他是真不知該拿什麼臉去面對老友,氣極了,他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力道,只曉得一杖又一杖的打。

駱夫人聽到女兒挨打的消息,心急地趕來,沒想到一進門,她的心肝女兒已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駱夫人撲了過去,用自個兒的身子護住女兒。

「老爺,你停停手,停停手啊,海棠就快讓你給打死了。」

駱老爺收杖不及,一記結實硬是打在夫人的背上。

「爹!」跟隨在母親身後而來的駱子玄連忙拉住他爹的手。「娘讓你給打傷了!」

當那一杖打在夫人的身上時,駱老爺已經有了不舍,這下子兒子又來勸,他的怒火頓時少了好幾分;只是當他見到了女兒,看著她光掉眼淚,卻又不說話的模樣,他又讓她給氣得一肚子火,嘴巴硬是不肯輕饒過海棠,直嚷嚷著:「我今天就是要打死她,省得日後她拖累了可卿那孩子。你走開!」駱老要拉開妻子的身子,不讓她護著女兒。

駱夫人死也不肯。「你要打死海棠之前,倒不如先打死我這個做娘的吧!是我教女無方,今兒個才讓她闖出這麼大的禍來。老爺,你要打就打我吧!我才是那個罪魁禍首,才是那個應該受懲的人。」駱夫人為保護女兒,將所有的過錯全往自個兒身上攬。

聽見娘親這麼護著她,已經奄奄一息的駱海棠趴在地上直掉淚。

「娘,你別這麼折騰女兒了。」

對於她爹的責罰,她是罪有應得,所以她不怨她爹的心狠手辣,只是她娘這樣百般護衛,會讓她有愧。

不值得、不值得呀!為了一個像衛文闊那樣的男人,賠了一個秦可卿,賠了一個駱海棠就已經夠窩囊了,她娘親不該再將罪名攬上身,讓那個無恥之徒更得意。

她拖著滿是傷痕的身子,抱住娘親。「不要為我受罰,別讓我更愧疚。」她怎麼也不能讓爹為了她這個不孝女打娘。

駱夫人抱著女兒哭。「老爺,你聽到了嗎?聽到了嗎?這樣的話像是一個不孝女所說的嗎?海棠這孩子從小就像你,既講義氣又有擔當,這些你是最清楚的;你應該知道,可卿那丫頭如果存心想做什麼事,咱們海棠若是勸不動,那麼縱使那裡是刀山、是油鍋,依你女兒的性子,她也會二話不說的跟著去。她重義氣,就跟你一樣;對於一個像足了你的孩子,你怎麼狠得下心來打她,怎麼狠得下心吶?」駱夫人看著被丈夫打得滿是傷痕的女兒,頓時又是沒命的哭,心裡滿是肝腸寸斷的不舍。

「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我的心肝呀——」

駱夫人每喚一次,駱老爺的心就揪痛一回。

他不是狠心,他也知道這次的錯不該全往海棠身上推,只是他除了責罵自個兒的女兒之外,他還能去怪誰?

駱老爺挫敗地將龍頭杖用力摜在地上,硬朗的身形剎那間像是蒼老了十幾歲。

「我是對不住好友呀!你知不知道?」他不是存心拿自己的心頭肉來打,他是對好友有愧呀!她們母女倆懂是不懂?

「想想看,咱們家海棠這個樣子,你這個當娘的就已經心疼成這個模樣了,那仲謙家的夫人怎麼辦?人家的閨女是打從今兒個被抬回來后,連眼都沒睜開過一回。你心疼女兒,難道人家雪宜就不心疼女兒了嗎?」

可卿!「可卿怎麼了?」駱海棠聽她爹的訓是聽得直掉淚,直到她爹提起了可卿,她眸光一閃,心急地想知道可卿的現況。

駱老爺本是一肚子火的,但一見到女兒倏然抬起臉上血淚交錯,這才讓他瞧清楚了他剛剛的力道有多大。駱老爺心一軟,口氣也不那麼重了,只是淡淡地開口,說了句:「還昏迷著,沒醒來。」一聽到可卿還昏迷著,駱海棠便開始擔心可卿的身子。

「我去看她。」

「你還有什麼臉去看她?」駱老爺就管不住自己的脾氣。「你背叛了你秦伯父對你的信任,帶可卿去找衛文闊那個渾帳;這分兒你拿什麼臉去面對你秦伯父、秦伯母?」

「老爺,你這話說重了。」駱夫人不忍心丈夫又提起脾氣罵女兒。回頭,她又勸女兒。「會的,你秦伯父、秦伯母會原諒你的,你別擔心。只是你若要去看可卿那丫頭,你也等你把自個兒的身子給養好之後再去,是不是?」駱夫人差丫頭扶女兒進房,且允諾海棠。「娘答應你,只要你把身子養好,到時侯娘親自陪你走一趟秦家,去看可卿,順便跟秦家老爺、夫人賠個不是。」駱海棠沒想到她與可卿那日一別後,再相見時已大半個月過去。

「可卿!」

駱海棠讓丫鬟領她進可卿的房裡,乍見到好友的憔悴模樣,她簡直不相信那個躺在床上面容枯槁的人會是往昔那個活潑俏麗的秦可卿。稍早,她聽秦伯母說這些天來可卿每天哭鬧,成天吵著要去見衛文闊,秦伯父一氣之下便軟禁了女兒;而可卿是烈脾氣,與她爹算是對上了,她硬是折騰自個兒的身子,以拒絕吃任何東西來向她爹抗議。

「為什麼要這麼折騰自己?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是在讓心疼你的人不好過?」

聽見海棠哽咽的聲音,一直閉眼拒絕與任何人照面的秦可卿這會兒才緩緩地張開眼。一入眼帘,果真是好友。她激動得哭了出來,喊著:「海棠!」

駱海棠挨近秦可卿,將手讓她握上。秦可卿激動莫名,看看秦可卿的臉,又看看她的手,好不忍地問她:「聽說伯父打了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要緊的,你別自責呀!瞧瞧,我臉上、手上是不是沒傷痕?你也曉得我爹、我娘有多疼我的,他們怎麼狠得下心來打我呢;倒是你,你怎麼能將自己折磨成這個模樣?」

秦可卿別過臉,眸中有不容置疑的怨。她說:「這是他們逼我的。」她的淚委屈地流下。「不管我怎麼哭、怎麼求,他們就是不讓我出門,不讓我去見他。我是沒有辦法了,才想出這個下下之策,猜想他們或許還有一丁點的心之於我這個女兒的,所以我是賭上了自個兒的命;然而如果他們存心想放棄我,那我也沒什麼好怨的。」秦可卿幽幽地喟嘆,口吻中有著絕望。

「你怎能如此想?你曉得你娘這些天來為了你的事成天以淚洗面,陪著你哭;你這麼做,不是存心想讓她傷心嗎?」秦可卿一聽到至親為她所受的罪,淚更是啪答啪答地掉。

「海棠,我一直以為你是懂我的。怎麼,現在你也以為我是存心想讓家裡的人難過,才這麼折騰自己的?」秦可卿握住海棠的手臂,睜著哭腫的雙眼看她。「你知不知道愛上一個不珍惜自己的人且為他死心塌地,我也覺得自己這樣好糟糕、好糟糕的,我也想過就這樣算了,別愛了。但,沒辦法、沒辦法的……你知道嗎,海棠,存心要遺忘一個你曾經將他置放在心裡最深處的人並不是那麼的容易;我罵過自己、厭惡過自己,甚至還細數過他的缺點,告訴自己,衛文闊一點也不值得我去愛……然而,我還是想他,還是想他呀——」秦可卿撲倒在海棠的肩膀哭。

「我愛他呀!不管他是如何的差勁,我的心就是這麼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就連我自個兒都沒辦法管得住這顆愛他的心吶!」秦可卿撐著虛弱的身子不斷地抽氣、哭泣。「白天,晚上,腦中縈繞不去是那一天,我與他相見在迎春院,他是眼睜睜地看著我跟那個窯姐打架,他連一句心疼的話都沒說。於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問自己,值得嗎?這樣愛他值得嗎?」

駱海棠聽得心都凝了。

「不值得的,我知道,知道自己作賤了自己,是自己凌辱了自己的驕傲,是自己給了他傷我的權利,這些我都知道,但我就是看不開呀。」

「海棠。」她攫住好友的手臂。「你打我,你打我呀!看看能不能打醒我,看看能不能讓我不愛他?」

秦可卿握住駱海棠的手,拚命地往自個兒的臉摑去。

駱海棠猛然抱往了好友。「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她終於明白不是可卿不願意放棄衛文闊,而是根因在可卿腦中的衛文闊饒不了可卿。

「我去見他,我去求他。」

秦可卿的哭聲明顯地止住了,她昂起頭望著海棠。「去見誰?去求誰?」「去見衛文闊,去求衛文闊,」她捧住海棠憔悴的臉。「他要是知道像你這樣的姑娘家為他受了這麼多的折磨,他會感動的,會珍惜你這份心意的。」

駱海棠的話燃了秦可卿求生意識。她原本無神的眸光熠熠生輝,口裡喃喃自語著:「真的嗎?他真的會回心轉意,真的會珍惜我對他的這份心意嗎?」

「會的,會的。」駱海棠點頭如搗蒜,像是在提醒自己得堅信那個自己曾經傾過心的人會有良知的一面。

「可是你去見他,那駱伯父知道了會怪你的。」

「不會的,我會小心,不會讓我爹知道我去找衛文闊,你該擔心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個兒。你瞧瞧你,都憔悴成這個模樣;想想,要是衛文闊真的來這兒見了你,你真要拿這副氣虛的模樣去面對他嗎?」

秦可卿捧住自己的臉,驚慌地問海棠:「我這樣,真的很難看嗎?」

「醜死了。」駱海棠拿一柄銅鏡遞給可卿,讓她親眼瞧瞧這些天來她將自己折騰成什麼鬼模樣。

秦可卿一手拿著銅鏡,一手撫著自己凹陷的面頰。

怎麼會這麼丑?怎麼這麼丑!這樣的她怎麼有臉去見文闊?

「我差人給你送碗粥進來,你趁這些天好好地滋養身子,別再使性子不吃東西。我想,經過幾天的調養,你還會是那個豐纖合宜的俏佳人。」她安慰她。

秦可卿終於安心地展開笑顏,緊緊抱住好友。「海棠,我真不知道我如果沒有了你這個好姐姐,那我該怎麼辦?」

秦可卿的話讓駱海棠感到難過。她不知道她答應可卿去見衛文闊是否真的做對了?那一天在迎春院里見著了他的無情與冷酷時,她曾暗地裡再心中起過誓,發誓從今以後要將衛文闊遺忘,不再見他,不準心裡在有他?而這樣的信誓旦旦才過了短短半個月,她便自毀誓言,答應可卿去找衛文闊,這像征著什麼?而違背誓言的自己,又會遭受什麼樣的天譴?駱海棠的心無端地起了冷意。

「少爺。」

「嗯。」衛文闊頭都沒抬地直往自個兒的房裡走去,後頭跟著亦步亦趨的總管事。這三天,朝延內官拜二品以上的官員都在皇宮裡跟皇上商談匈奴犯境的問題,他是一品武將,更是推卸不得。連著三天的商議累都把他累死了,所以現在回府,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覺,至於總管……他睨了眼在他身後跟著的總管事。「希望你真的有要事稟告。」不然的話,他真的會把他這個總管事給換掉。衛文闊微微弓起眉頭,透顯出他的要脅。

總管事露了個苦笑,開始數著主子不在這些天所發生的事。「馬家公子要少爺回來后儘速與他聯絡,馬公子說是有關西郊那塊地的事。」

「知道了。你幫我約馬公子今日酉時鳳凰樓見。」衛文闊到了房,拍開門后,便開始脫他的衣袍。

主子準備要歇息了,總管事知道;於是,他加快稟告他所要說的。「三天前,程、林兩家小姐分別差人送來了詩詞一首,謎題一幀。」

衛文闊的眉頭又蹙上。「找個人分別回詩給程、林兩家的小姐,至於猜題,就把它公布在院內,看家裡有哪個人可以解的。」

「日前,沈家二姑娘送來的詩,少爺也還沒回。」

「那就一道差人回了。」衛文闊的眉皺得更緊了。怎麼在家等他的全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有別的嗎?」

「有的。」總管事看主子一臉的不耐,他小翼翼的從背後拿出一幅畫,問道:「這是怡紅院里的孟姑娘差人送來的丹青,不知道少爺要將它掛在哪裡?」總管事將畫攤開來。

衛文闊看到了畫中有個嘴角、眉梢含著薄怨的女子,她的表情像是在嗔怪這些日子,他沒能去見她。好面熟!畫里的美艷女子他好像在哪兒見過……但,在哪呢?衛文闊擰緊了眉頭,想得好仔細。

總管事提醒他:「孟姑娘是怡紅院的當家花魁。」

「孟儀君。」衛文闊一拍大腿,幡然醒悟。

總管事笑得很無奈。前些日子少爺還是人家孟姑娘的座上客,才短短的幾天沒見,就把人家忘得一乾二淨了!

而衛文闊只是側著頭,仔細凝望畫中的美人兒;他從來不曉得孟儀君還是個才女,竟畫得一手好丹青,她到底還有多少本事?

「就掛在這吧。」他要仔細地再看看她。

總管事很明顯的感到訝異,因為以往那些送上門來的丹青墨寶,少爺總是不珍惜地丟給下人,沒想到這一回,他卻要他掛在他房裡!莫非……

「你不覺得孟儀君長得相當美麗嗎?」衛文闊開口理清總管事的疑惑;他留下它不為其他,而是它真的很賞心悅目。但,在他跟前的女人,哪一個不美?哪一個不讓人賞心悅目?為何他獨獨對這一幅畫有了興趣?衛文闊抬起眼,又看了那幅畫一眼。他看到她婀娜多姿的體態、冶艷的面容,這些都不是他所喜歡的;他目光輾轉搜尋,直到他看到了她的眉、她的眼。他笑了。就是她眉宇間的薄怨挑起了他的興趣。這畫中的孟儀君就像他所有交往過的女人一樣,明明跟著他是不快樂多於快樂,但,她們卻樂此不疲地任由他將她們玩於股掌之中;這是什麼心態?他的手撫上畫中的愁眉,突然大笑開來,而後,一個張手,他將那幅畫撕得稀爛。

衛文闊的善變震驚不了總管事,這不是因為他太過鎮定,而是自從一年前少爺休了少奶奶之後,少爺是過慣了這種人前人後不一致的生活。少爺為什麼要這樣放蕩自己,任自己沉淪。答案沒人知道,就如大夥全不明白當年少爺是那麼的愛少奶奶,卻又為何在成婚的一年後休了少奶奶?休妻的人是他,而表現得不甘心的人也是他。少爺他到底是在想什麼?總管事發現自己是越來越不了解這個他從小看到大的主子。

「沒事的話,出去吧。我想歇息了。」那畫中女子愁眉緊蹙的模樣讓他想起一個不該想的人,這把他的心情弄得很糟。

總管事沒離開,反倒是上前一步,告訴他:「有位姑娘想見少爺一面。」

衛文闊不耐煩地皺起眉頭,聲音粗暴地吼著:「我現在沒心情見任何人,叫她走。」

「沒用的,那位姑娘意志堅決,她說她沒見到少爺的人,她便不走。」「那麼就讓她等吧。」他翻身上床,閉上眼,不打算再討論這個早已有了結論的話題。

在以往,總管事便該識相地離去,讓主子休息,只是……「那位姑娘等少爺等了三天。」她堅定、固執的模樣,不像是勸說得動的人。「外頭的太陽好大。」總管事擔心那姑娘的身子會受不住。

但衛文闊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徑是冷酷地開口:「你不都說她已經等了三天了嗎?那麼讓她多等一、兩個時辰也沒什麼的,不是嗎?」

「出去吧。」他的聲音冷凝,彰顯出他的不悅。

總管事不再多說。看來那位姑娘想見他家少爺一面,還得少爺心情好的時侯,她才能如願。結果衛文闊不是讓駱海棠等一、兩個時辰,而是讓她又等了另一個三天。

「叫她進來吧。」他倒想瞧是哪一個痴情種這麼有耐心,一等就是六天。

駱海棠被安排在會客廳里與衛文闊相見。她一進門,就瞧見他頎長的身形卓立在背光的窗格前,光影打在他臉上,他周身像環著一圈光環似的,而他嘴角、眉梢帶笑的模樣,溫柔得像是一縷和風,暖暖地吹拂,將她的心湖吹皺。慕然,駱海棠心房一抽,有著竊喜。她還是為他著迷,不論他對可卿是如何的惡劣,她看到他的時侯,她的心還是會為他狂亂……

「你來就是為了瞪大眼,傻傻地看我?」衛文闊冷哼出聲,言詞里有濃厚的鄙視。他不懂這些姑娘為什麼明知道接近他沒有好下場,卻偏偏像飛蛾撲火似地趨近他身側。

駱海棠羞紅了臉,她低著頭猛搖。「不,我來是為了……」她吞吞口水,要自己堅強點,別讓他給看扁了,畢竟可卿的幸福得靠她去爭取。

駱海棠勇敢地抬起頭,面對他眼底的煩躁。「我來是請你去見可卿一面。」

「可卿是誰?」他問得理所當然。

駱海棠驚愕地看著他。他——不知道可卿是誰?

「可卿為了你反抗爹娘,為了你被軟禁,為了你茶不思、飯不想,而你竟然問我『可卿是誰』?」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心啊!

她的眼神像在指控他。衛文闊不耐煩的打斷她的叨叨絮絮。「我不想知道你口中的可卿為了我犧牲了什麼,我只想知道你口中的可卿是誰?如果你不願說明,那請你別浪費你我的時間。」他旋身出去,想送客。對於他不想見的人,他壓根沒打算堆起笑臉來敷衍。有人說這樣的他很冷酷。他知道,但卻不在乎;因為這些年來,他已漸漸學著讓自己多重視自己,不理會別人。這是哪時侯養成的習慣?衛文闊蹙起眉頭,想著自己。好像是打從聶四貞愛上契丹頭子兀烈納,執意要離開他時,他才懂得人要愛自己遠過任何人,這樣才不會被傷害,所以這些年來,他遊戲人間。他不在乎流言,不在乎別人將他衛文闊傳得如何不堪,但,他卻難以忍受這位姑娘的指責;她的模樣像是指控他欺凌了她的朋友的感情,復而不加以珍惜。難道她不明白不是他愛招惹她朋友,而是她朋友千方百計地纏上他嗎?衛文闊的眉嫌惡地擰上。

見他面露冷凝顏色,駱海棠慌了,連忙快步繞過他,擋在他面前。她告訴他:「可卿就是那個你說你愛她的那名姑娘。」他該記得的,畢竟可卿的愛很傻、很執著的,試問有哪位姑娘家會因為愛他而追他追到了煙花地?她的急急解釋惹笑了衛文闊。他的嘴角勾勒著一抹邪惡,他問:「你可知道我對多少個姑娘說過『我愛你』嗎?」他笑容一斂,表情似思索著,忽地,他又開口:「好像允諾我會娶她的人也不少。」他眉峰一揚,問她:「那你到底是在說哪一位?」

他毫不避諱地細說自己的風流韻事,說出他的遊戲人間;而駱海棠卻必須以手捂著口,才沒讓自己驚呼出聲。這一瞬間,她竟難過得聽見自個兒心裂的聲響,那是一聲聲的在叫痛啊!她的手緊緊地抓在胸前,抑住那種刺痛的情感。她捂口捧心的模樣像是她才是那個最承受不了他的邪惡、他的壞的人,而她這樣傷心欲絕的表情卻很意外地撞擊了衛文闊的心。

他好像在哪兒見過她……衛文闊半迷起眼思索著。他腦中忽地閃過一連串的畫面,地點是在迎春院,當時他懷裡抱著一名當紅的艷妓,一名女子闖了進來,叫喊著:「你說過你愛我的!」他看到那名女子的絕望,看到她沖向那艷妓,看她摑了那艷妓一巴掌,既而場面一片混亂,那是他頭一次看見女人打架,而且還是為了他,但他卻事不關己地穿戴衣物;而後,他又注意到在被冷落的角落裡有一雙眼睛緊緊地鎖住他,那眸光——有初見他時的喜悅、有看破他真面目時的心碎與絕望——而那雙眼睛就像她現在的目光……衛文闊回神,兩雙眼直直地盯住駱海棠。他問:「叫什麼名字?」

「秦可卿。」

「不。」他搖頭。「我是問你,你叫什麼名字?」他想要知道的人是她。

他想要知道她是誰!為什麼?駱海棠猛然退了一大步,抬起驚惶的眼眸看他。而他勾著嘴角笑,那笑就好像她頭一回見到他那般溫煦。不!駱海棠搖頭,想晃掉腦中所浮現的那一幕。她不該再想起那一幕的,她告訴過自己,她不該再愛這個男人的。

她拚命地搖頭的模樣是在極力地想擺脫什麼。「你想忘記什麼?」衛文闊突然欺近她,問她:「你拚命想晃掉的是什麼?」

他的身影籠罩在她的上方,那屬於男人的陽剛氣息吹拂在她的上方,悄悄地激蕩了她的心,讓她原本自為平靜的心泛滿了漣漪。她怎麼能讓他一個小小的動作便左右了她先前的決定!

駱海棠慌張地避開他的眼神,開口對他說:「你不用知道我的一切。」想到了可卿,她突然有了勇氣,既而她堅定、明白地告訴他:「你該知道是可卿愛你愛得不可救藥,她為了你跟秦伯父起了衝突,現在被軟禁在家,你該……該……」他一步步地欺近她,讓她無法將她所要表達的說得完整。

「你別靠近我。」她閃身躲開他,不讓他身上迷人的氣息擾亂她的心。他讓她逃。只是,他仍站在遠處問她:「你為何而來?」

「我說過了,你是為了可卿來的。」她是來這勸他接受可卿的那份痴心,她說過好多回了,怎麼,他一次都沒聽進去嗎?

「可是,我怎麼看都覺得你是為了自己才來的。」

「你說什麼?」她驚愕地看他。

他嘴角又浮出那抹邪惡的笑來。「我的直覺告訴我,我是為了想見我,所以你才來的。」

駱海棠倒抽了口氣,身子驚惶且踉蹌地退了退。「我沒有!」

他不理她的反駁,徑自說他認為的。「你知道自己不該愛上像我這樣的男人,所以一再地阻止了自己的愛慕,但你雖騙得了自己,卻騙不了你的心。你一方面要自己別來找我、別再見我,但另一方面,你又利用了你好友的感情,說服自己是為了她才來的;其實事實的真相只有你自己才明白,你不是為了她,你是為了自己,所以才來見我的。」在她眼裡,他看到了屬於姑娘家的迷戀與羞怯。

「你胡說,你胡說!」駱海棠捂住耳朵,不聽他的胡言亂語。他好可怕,好可怕的,因為,他有顛倒是非的本領。

「我不要聽你的胡說八道,不要聽你的顛倒是非。」她猛搖頭。「我來錯了,來錯了,我不該以為可卿的痴心會讓你明白你是個多麼幸福的男人,我不該認為自己有那個能力勸得了你回頭。」是她高估了自己,而錯估了衛文闊的無情與邪惡。她轉就要逃。

他一把擒回了她,他圈住她的手,讓她面向他。「看著我的眼睛;如果你膽敢看著我的眼睛說你不喜歡我,你沒有想見到我的意思,那麼我就放你走。」

駱海棠頻頻吸氣,她瞪向他的眼,大聲地吼著告訴他:「我沒有喜歡你,我也不是為了想看到你才來見你的!」這樣,他可以饒過她了吧。

衛文闊的手緊緊不放,兩道劍眉一斂,低斥著:「你騙我。」她膽敢睜眼說瞎話!狠狠地,他的唇吻上她發顫的兩唇瓣,掠奪她口中的氣息,一點一滴……駱海棠覺得自己軟弱了;她的手沒辦法使力將她推開,她的心拒絕不了他的唇。這樣的她好糟糕,是不是?

他放開了她,手勾起她帶淚的面龐。「再看著我的眼睛說一次你不喜歡我。」

他是在虐待她,是在欺負她,是在報復她剛剛所說的謊話!駱海棠覺得他好可惡、好殘忍。她掄起拳頭用力捶打他厚實的胸膛。「我討厭你,討厭你!我一點都不喜歡你,你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我?為什麼?」她拚命地打他,拚命地控制自己拒絕他;但,當他的手環住她,摟她入懷時,她卻只能趴在他溫暖的胸膛哭泣……猛地心一驚,她淚眼模糊地倉皇推離他,轉身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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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縱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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